淨心咒第一百二十二舌虱
我以為至少能撐三天才會被孤獨打倒,看來還是高估了自己。我關掉了應急燈,對于現在的情形,那點亮光驅趕不走我心中的恐懼也安慰不了孤獨,模糊間地面有規律地震動了起來,像是巨人的大腳踏在地面形成的回響,但每當我仔細傾聽,那腳步的回響總是淹沒在震天的巨雷聲中,雨下的太大,連平靜了許久的海面也難得的蕩漾出了響動。
六個小時後,雨水漸小,氣溫有所下降,但也有三十二度。我再次拉開帳篷門向外張望,天色有些昏暗,紅霞再次占據了主導地位,海岸已經漫過淺井,那叢紅色的毛發耷拉在淺井邊上,并沒有就着海岸線上升而離去。山頂上的湖沒決堤,我和帳篷躲過了劫難。
我走了出去,蹚水來到鲛人身邊,它從水裏冒出頭來,繞着井邊打轉,狀态比昨天好了很多。我丢了些果肉給它,它圍繞着果肉轉了兩圈,碰都沒碰。
我不知道這種生物以什麽為食,開始犯難。小魚以微生物為食,或者海草,它這體型顯然不是小魚。可是這片海域既沒有蝦,也不見其他魚類。對了!礁石那邊有貝殼,它會吃牡蛎吧!貝殼不就是牡蛎的一種嘛。
我四下張望海水有些污濁,礁石已經完全沒入海水,想要去找貝殼就得潛水。好吧,好人做到底,我在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情況下向礁石群游去,因為我怕這島上唯一的生物也離我而去,我太害怕了,所以甘願冒險。
我在渾濁的海水裏摸回了一只大貝殼。将大貝殼放在淺井的邊緣道:“快吃啊,你有兩天都沒吃東西了吧。”
鲛人從水裏冒出頭,看看我,又看看大貝殼,游來游去就是不肯碰。難道它沒見過貝殼?怎麽可能,海洋再大也不可能有兩種生物一輩子不碰到一起吧!難道是害羞?我笑了一下,回到帳篷裏,開始為自己準備食物。
雨已經停了,可是我無法囤積幹燥的樹葉,今天無法生火了,天色漸暗,我握着狼眼手電陷入煩躁中。小島的空氣濕度高,終日不見太陽,明天也不一定能生得起火,太陽能充電器無法聚集足夠的電量為狼眼手電和應急燈充電。怎麽辦?我可不想在黑暗中等待天明。
黑暗真正來襲時,我反而平靜了下來,把所有能當做武器的東西都擺在觸手可及之處,換上僅剩下的一套幹爽衣物,躺在有些發潮的帳篷裏,安慰着自己,這座島我已經來來回回轉悠兩天了,除了那個打算把自己餓死的鲛人,這裏什麽都沒有,而且,鲛人也變不成怪物,不可能來襲擊我。
夜裏,我聽見水波蕩漾的聲音,跳起來打開狼眼手電向四周掃射,發現原來是鲛人,它翻着肚皮又浮到水面上,尾鳍無力地拍打着水面,我小心翼翼走過去查看,發現它白天開始愈合的傷口此刻邊沿又開始泛出粘液,而且我冒險給它取回來的大貝殼,原封不動放在淺井邊緣。
怎麽回事?一般大劑量連續肌注抗生素對付外傷是非常有效的,為什麽在它身上沒什麽效果。我趕緊回到帳篷,翻找着急救包。注射用抗生素已經用完。畢竟我帶的只是應急的量。
我把剩下的所有藥品攤開,認真為鲛人制定營救計劃。一盒口服抗生素,一盒藿香正氣丸,一盒爐甘石藥膏,一瓶喇叭丸,二十包頭痛散,三支地塞米松注射液,兩只阿托品注射液,一盒高錳酸鉀片,四個避孕套。
今天給鲛人注射藥品的時候它肌肉過于緊張,導致我唯一的一只針筒針頭斷掉。所以地塞米松和阿托品成了廢品。我拿起口服抗生素開始犯難,我能像給寵物喂藥那樣把藥丸塞進鲛人的喉嚨裏嗎?想到它那張臉,真是一百萬個不願意。
高猛酸鉀片是個好東西,能給傷口消毒,而且我在學校也見過水産部的同學把高錳酸鉀倒進水裏為淡水魚消毒。可張靈犀曾經把它化開在海水裏殺死了大片海藻,所以,這個東西對于鲛人來說是好還是壞呢?
我猛然想到鲛人在大雨過後狀态極好,會不會是因為雨水沖淡了海水?難道它在淡水裏才能療傷?
淡水不成問題,有兩個方案,第一,想辦法把鲛人運到山頂,扔進湖裏。可那樣會污染這裏唯一的淡水水源,而且胖子的交代我十分忌諱。第二,我一桶桶從山頂往下提水。這樣的話隔離淡水與海水變成了一個很大的難題,對了!那口熬鲛油的大鐵鍋哪去了?我能利用鐵鍋做成一口淺井,而且完全隔離海水。
我記得解救鲛人的時候把它掀翻在了淺灘上,現在淺灘變成了深海。想要從深海裏挖出鐵鍋,再運回岸邊有點困難啊。那口鐵鍋少說也有幾十斤。而且想讓鲛人進鐵鍋,它會反抗吧。那可是殘害它同胞的武器啊。第二個方案可行,但是很難執行。
我一步步開始計劃,充實的計劃令黑暗變得不那麽漫長無趣了。當天邊閃現第一道黃色光線的時候我便出了帳篷,在樹林裏挑揀了些比較幹燥的樹葉,晾在帳篷頂上,希望今晚它們能排上用場。然後開始着手挖制安放鐵鍋的坑。當紅霞鋪滿天際,我潛進了海裏尋找鐵鍋。今天海岸線往後退了些,令尋找沒耗費太大工夫。只是把鐵鍋運回岸邊耗盡了我所有力氣。
這片海不但阻力異常,而且還會對載重施壓。原本三十斤左右的鐵鍋,在海水裏變成了八十斤。我癱在沙灘,看了眼手表。勞作的确讓時間飛逝,現在居然已接近中午。
鲛人的狀況非常糟糕,尾鳍再次痙攣般抽搐起來。我原本想休息一下吃個午餐再繼續工作,現在不得不抓緊時間來完成下一步計劃。
我回到帳篷裏帶上膠手套掰了三顆抗生素出來,想了想,又掰了一顆。這已經大大超出了正常用量。來到奄奄一息的鲛人身旁。它費勁扇了扇尾鳍,我敢肯定這不是友好的表現,它是在恫吓我。我沒理會,戴上膠手套掐住了它的下巴,想逼它張嘴。
鲛人吓了一跳,奮力反抗,揚起那滿是粘液的尾巴向我拍來。我不是馬天童,沒有好身手,明明想要躲開,手腳就是跟不上大腦的運行,只來得及側開臉去,肩膀死死挨了這一下,我撲倒在地,手中的藥掉進了水裏。
現在最珍貴的就是藥品了,我顧不得疼痛,趕緊爬起來尋找掉進水裏的藥。最終我只找回了兩顆,而且白色的藥丸表面已經被水化開。我瞪着鲛人大罵道:“你他媽的是不是想死!老子好心好意救你性命,你還打老子。老子也受傷了呢!老子都沒舍得用藥,全把藥省下來給你這畜生。不識好歹的東西。”
鲛人煽動尾鳍,嘴裏發出嘶嘶聲,是無力地掙紮,更是最後的挑釁。我罵完了才發現自己有多愚蠢,通人性的畜生沒幾個,它絕對不是其中之一。
這次我發了狠,撲過去,壓低身體趴在它頭部的位置,一只手掰它的上颚,一只手掰它的下颚,正準備利用手指把藥捅進它喉嚨的時候,竟然見到它原本舌頭的位置,挂着一只黃色的蟲子。
一種惡心的感覺直沖腦門,但我還是忍住了。那蟲子的外貌像顯微鏡下的虱子,動物身上的虱子是黑色,或者灰色,而這種虱子顏色淺黃,和普通虱子一樣有着可見的鋒利鉗爪。它頭部沖着鲛人喉嚨,鲛人的舌頭已經完全被它吃掉,它正在挖鑿鲛人兩頰的肉。
是舌虱!我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