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岚随着他的話往上看去, 上面空蕩蕩的,什麽也瞧不見,“上面怎麽了?”
李未陽又一揮手, 燈籠的明光瞬間大增,連山壁都染上一層淡淡的光輝,在那光輝裏, 只見原本空無一物的棧道上,浮現出一道颀長的站立人影。
樂岚仔細地辨認了一番, 因離得太遠,看不清那影子的細節, 但是好端端的山壁上憑空立着一片影子, 怎麽瞧都覺得詭異無比。
“這是什麽東西?”
“方才在我們來之前,有人曾站在那裏。”他操縱着燈籠,光輝緩緩旋轉着灑了一壁一牆, 山崖上的影子随着光線的移動, 竟開始慢慢變化起來。
一切仿佛倒敘,先是棧道上持劍而立的影子,以一個十分奇妙的姿勢從棧道上躍下,在城門口的狐貍屍體前停留片刻,然後倒退到吊橋上。
接着,那狐貍屍體仿佛走了魂似的,從地面向上飛升, 半空中幻化成一道女子身影, 搖搖欲墜地站在棧道邊上。
再接着, 便是炎龍奪取妖丹時,一掌将九婳打得魂飛魄散。
看完事情的經過,李未陽沉吟道:“你猜的沒錯,炎龍果然和九婳在一起。”
樂岚還沉浸在剛剛那奇異的畫面中沒有緩過神來,喃喃地問:“這是什麽法術?”
“這個?”他失笑道:“只是很簡單的一個小法子,任何地方所發生的事情經過,都會記錄在周圍的光裏,我只不過是把光稍微調了一調,把經過再重現一遍而已。”
樂岚有所領悟:“也就是說,無論在什麽地方,你都能看到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不管過了多久?”
李未陽點了點頭。
她震驚道:“那這世上還有什麽事情是瞞得過你的?”
他忖了片刻,道:“理論上……似乎沒有。”
但事實上,誰有那個閑工夫把發生在各地的事情挨個看一遍,即便是壽與天齊的神仙,生命也不是這個浪費法。
樂岚無語了片刻,看向地上的狐貍屍體,問:“沒了內丹,她的屍身很快就會腐化,我們要怎麽做?”
李未陽道:“我們什麽也不用做,九婳出了事情,青丘那邊應該已經有所感應,不多久便會派人前來查探死因。”
“那這座城呢?”她的視線投向更前方,“九婳為什麽要帶炎龍到這裏來?”
“城門裏陰氣很重,連光都透不過去。”
說着,他好似真被那陰氣給凍着了似的,急忙往樂岚身邊湊了湊,道:“沒弄清楚情況前,還是不要輕舉妄動,以身犯險。”
樂岚望着緊閉的城門,有些不甘心。
放着眼前一座極有可能藏着邪物的可疑城池,卻不能入內一探究竟,難道特意趕來這一趟,除了得知九婳的死因,便算白來了不成?
李未陽看穿了她的心思,無奈嘆了一聲,好言好語地勸道:“我們這次來,起碼知道了九婳的下落,不管她背後的勢力是什麽,炎龍并未加入,這便能了卻你的心頭大患了。”
“至于炎龍的去向,以及這扇門後究竟有什麽秘密,就留給行朔和其他負責治平的天神吧。”
樂岚被他這一通道理說的沒脾氣,她在修為上的造詣不高,李未陽又是個沒什麽用的散仙,兩個人就這樣毫無準備地沖進去打探,的确不是什麽萬全之策。
只能忍住了遺憾,問:“死去的那個是九婳,逃走的那個是炎龍,剛剛站在上面拿劍的又是誰?”
“此人要麽是追着九婳過來的,要麽是追着炎龍過來的,約莫是丹渚無疑。”
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什麽他在地上站了那麽久,卻連個屍都不願意收。
回到京城,碧空上依然豔陽高照,樂岚只怕那座夜城在地圖上找不到,忙問:“剛剛那地方,你做标記了沒?”
李未陽自信滿滿:“用不着标記,但凡去過的地方,下次再想去時,我直接帶你過去便可。”
這麽厲害?
她不禁越發好奇了,“你以前都修煉的什麽功法?凡界的修煉是根據靈根來區分的,還是說,你有什麽特殊的靈根?”
“我的靈根?”他詫異了一瞬,旋即半阖上眼,老神在在地掐指算道:“讓我算算啊,一、二、三、五、七、八、九……哎呀太多了數不過來……”
樂岚聽他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翻了個白眼,“你怎麽不說金銀銅鐵鉛,風雷水火土呢?”
李未陽訝然道:“還有屬鉛的?”
胡鬧了一回,兩人冷靜下來,開始準備以後的打算。
九婳的事情到此算留了個未解的小尾巴,但這條尾巴已經超越了樂岚所能掌控的極限,不是他們的分內之事,只能向天庭遞上文書,等着天帝裁決。
立書之時,樂岚有心想把李未陽一塊捎上去,給他掙份功勞,卻遭到了他的嚴詞拒絕。
“你只說九婳的事情就好,至于是如何發現的,就說司彥給了法寶,可以照見她的去向,不要提及我的名字,也不要提及你曾親眼見過那所謂的巽城。”
樂岚十分不解,可看着他眼底少見的堅決之色,把湧到舌尖的疑問默默咽了下去,按照他的指點寫好了文書,悶悶地問:“這樣沒問題了吧?”
李未陽這才算舒了心,微笑點頭。
得到李大少爺的首肯,她才把信書托給青鳥帶往天庭,正當李未陽要勸她回侯府時,樂岚忽然問:“那座巽城,你其實是知道究竟的吧?”
她把真假鑒拿在手邊,他回答“是”也不成,“不是”也不成,反問道:“怎麽這樣說?”
“在城門的時候,我明明沒有感覺到裏面有陰氣,你卻說有,還說光照不進去;剛剛寫信時,又特意叮囑不讓我提及巽城,倘若不是知道裏面有什麽,又為什麽要這樣做?”
李未陽一怔,卻不禁笑了出來,“你這腦袋,總在不該靈光的時候靈光。”
“你只說是還是不是?”
他稍稍斂了神色,道:“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我也只是推測而已。”
樂岚把鏡子對着太陽光,照妖似的直往他臉上照,晃得他睜不開眼,急道:“別鬧,別鬧!”
“你說不說?”
他抓住她作亂的手,把那鏡子按了下去,揉揉幾乎晃得散光的眼睛,道:“當然會說,這麽重要的事情,我怎麽會瞞着你。”
那鏡子頓時抗議般光芒大射。
樂岚冷笑。
李未陽無奈,只得哄道:“你先回去,晚上我來告訴你,就像上次你在夢裏找我一樣,好不好?”
這次他的心意足夠真誠了,真假鑒沒再發光,樂岚把鏡子收回去,“說好的啊,你要是再敢食言,我就……”
想了想,她道:“我就把你的名字報上天庭去。”
李未陽這回真被她唬住了,答應不疊,待到了府,見着雀靈,把身份交接了回來,樂岚回房睡下,只等着晚上說好的交待。
神仙無夢,她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托夢過來,在枕頭上聽着外間的動靜,入夜深了,卻只聽見檀書靜靜的呼吸聲。
這貨莫不是臨時反悔?
正當她打算把真假鑒摸出來照一照時,耳畔響起一句低醇聲音:
“原本想着過段時間再告訴你,為免夜長夢多,還是現在讓你知道罷。”
說完,在她臉頰上輕輕吹了口氣,樂岚聽到聲音,知道是他來,連問都還沒來得及問出聲,意識一沉,便陷入夢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