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為卿春第 33 章 (10)

了呢!”

卿婉的心一驚。

“這有什麽奇怪?那歐陽蘭羲可是宰相的兒子,二品有什麽奇怪?”

“你別不懂瞎說,聽說那位歐陽大人可是個好官,為民做了不少事呢!”

“哎,我還聽說啊,那歐陽蘭羲還跟東城的那位鸾絮郡主……”

馬車已緩緩啓動,卿婉再也聽不到他們再說什麽,不過卿婉卻遲遲愣在那裏,蘭羲,你終于可以為國施展一份抱負了,可你卻再也不能笑傲江湖了。

夜幕深暗,京城漸漸模糊,卿婉拉開車簾,眼睜睜看着這個城池成為一片回憶,裏面所有的人從此,只是記憶中的一個名字。

“小姐,馮将軍和沈老板在前面了!”

這是第一個中轉點,卿婉的馬車和天祿坊的馬車分離。

卿婉走下車,天祿坊的車隊也全部停下,卿婉這才看清今天天祿坊車隊的帶領人,竟是天祿坊的孔老板。而陪他乘同一輛車的,是秋月軒的慶叔,茉香居的端老板,鏡花緣的何師傅,還有幾位熟悉的老板。

卿婉完全沒料到他們會冒着危險來送自己,“幾位老板,你們……”

孔老板站在面前說道,“咱們都知道今天老爺和小姐要走,這麽多年主仆一場,我們也舍不得。我們雖是重利的商人,卻也知道結草報恩之情,老爺和小姐對我們好,我們怎能讓你們就這麽悄悄的走呀!”

卿婉鼻子一酸,“千裏搭長棚,沒有不散的宴席。諸位老板今日能來送,我深感榮幸。只求今日離別之後,大家切要忘記了和卿婉、和林家的這段情誼,過好自己的生意,以免受到牽連!”

“小姐不用擔心我們,我們會保住平安的。”

卿婉點了點頭,“時間不早了,諸位先回吧,我們也要出發了。”

哪知所有人都跪下,齊聲說道:“老爺小姐,一路順風!”

卿婉狠狠點了點頭,說完走上了馬車,又掀開簾子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他們,淚水滴落。

馬車徐徐前行,淇奧和沈應默的馬車跟在後面,卿婉一直看着慢慢變小的他們,心裏也慢慢平靜,手卻一直握着茜兒。

又走了許久,已過了子時,馬車停到了第一處京郊驿站,這裏便是最後一處要分別的地方,淇奧、應默和茜兒将在此處分別。

“小姐,前面有個人。”坐在車外的小東子喊了一聲。

有人?卿婉眉頭一皺,這麽晚等在驿站,莫非是在等我們?

兩輛馬車走過去,卿婉拉開簾子,待看到來人之後,手卻停在了遠處。

那人竟然是——宇文沣!

只見宇文沣面帶微笑,卻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句,“婉兒,你我相交一場,你要走,連個告別也不留給我嗎?”

“你……怎麽在這兒?”

“一封書信就想打發我,我總該為自己……讨回個公道吧。”

卿婉感到眼睛霧蒙蒙的,“謝謝你,還送我。”

“誰說我是來送你的?”

宇文沣說話的口氣,竟與往日不同,居然有一些輕松惬意,還帶了一份孩子做了壞事般的狡黠。

“你不是來送我的?莫非……你是想抓我們回去不成?”

宇文沣輕松地笑了笑,“除了這個,我就沒別的選擇了不成?”

“別的選擇?”

宇文沣拿過背上的包袱,“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我在大哥靈前發下重誓,定要護你一家人周全,今日你們要走,我絕不停留!”

“你說什麽傻話?”卿婉這才明白過來,“你是寧王世子,将來必定繼承爵位,你卻要抛棄榮華去做逃犯!你瘋了嗎?”

宇文沣笑了,“我這輩子,自己做的決定不多,今日我做了決定,便絕不後悔!”

此時,林靖忠也聽到動靜,拉開了簾子,看到在車下争執的兩人。

宇文沣看到了林靖忠,二話不說,直接跪在面前:“林伯父,我宇文沣今日正式脫離宇文家,改入林家,從此正式改名為——林沣!從此我認伯父為我的父親,今生今世願侍奉父親左右!”

林靖忠還沒回話,卿婉沖上去拉起他,“你瘋了!你上有父母,下有兄弟,你今日全舍了不成?”

“那又如何?我兄弟和我年歲相仿,他們自然會保護我父母周全,何況我早已過繼給了旁家,并不打緊。我已備好請辭的奏折,明日便會出現在皇上面前!我所有的後路都已經想好,就算你今日不讓我走,我現在被皇上抓住就難辭其咎!你難道寧願看着我死,也不願帶我走嗎!”

卿婉怔在那裏,宇文沣竟然為了自己,心甘情願棄了一切!

卿婉從沒有想過會有一個人為他付出這麽多,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站在身前的宇文沣看着眼角還挂着淚珠的她,心下不忍,輕輕擁她入懷。

“天南地北,我都随你去。”

“為什麽……”宇文沣抱着卿婉,甚至能感覺到她在微微顫抖。

宇文沣輕輕摸了一下她的頭發,“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害怕,今日一旦放你走了,我一輩子都看不見你了。”

最後,卿婉終究同意帶着宇文沣,現在的林沣和自己一起走,同路的還有沈管家、小東子和小安子,而一路陪同的茜兒、應默和淇奧将坐另一輛馬車連夜返回京城。

臨行前,茜兒拉着卿婉的手,一直不停地哭,卿婉卻只能壓着自己的眼淚,笑着跟她告別。

“淇奧,這封書信,求你轉交給歐陽蘭羲。”

淇奧鄭重地接過來,“姑娘放心!”

卿婉看着他們三人,她最信任的三個人,“我們相交一場,今日也暫別,從此我們天南地北,各自為生罷。”

應默和淇奧雙手握拳,“姑娘保重!”

“今日有你們相伴,卿婉三生有幸!今後,京城就交給你們了!”

“姑娘放心!”

“淇奧,求你以後多多照顧茜兒了。”

“淇奧會一生保護茜兒。”

“我相信你!諸位,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咱們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卿婉最後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蘭羲,我們果真沒有相見之日了,從此,你我便兩兩相忘。

卿婉和宇文沣坐上了馬車,她掀起馬車的簾幕,看着他們的身影越來越遠,看着最後一點記憶越來越遠,看着她和那個人最後的聯系越來越遠。

即使她自己選擇離開,可那個城市裏的人是她一生都難以忘懷的,不管是恨的人,還是愛的人,不管她以後會在哪裏生存,她終究忘不了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

馬車最後消失在黑夜的盡頭,茜兒也被拉上馬車往京城趕,可淇奧卻趁着四下無人,把那封卿婉交給他的信緩緩放在了地上,之後駕着馬車離開。

片刻間驿站裏冷清下來。

這時誰都沒有注意的黑暗處的牆壁下,一個人緩緩走了出來,一直看着卿婉的馬車消失的方向。

“婉兒,你今日要走,我不能随你同去,我的心卻會一生一世跟随你。”

歐陽蘭羲。

他靜靜地低下神,拿起淇奧臨走前悄悄留給自己的那封卿婉的書信,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離多最是,東西流水,終解兩相逢。淺情終似,行雲無定,猶恐夢魂中。

可憐人意,薄于雲水,佳期更難重。細想從來,斷腸多處,不與今番同。”

作者有話要說:

☆、十年蹤跡十年心

文熙十三年九月二十二日,皇上下令大理寺重審當年護國公一案。

九月三十日,護國公通敵一案查清,護國公乃受小人誣陷。

十月十日,皇上下令重封林靖忠為護國公。

十月十三日,皇上宣召林靖忠病故,加封一字王。

這一切事發突然,可京城的百姓卻再也沒有看見那座氣勢恢宏的護國府重新挂上匾額。

皇上站在窗前,心中卻茫然不知所措。一切照舊,一切卻早已不同。

窗前,一株翦秋紗迎風而立,在秋風下瑟瑟發抖。

這株翦秋紗是卿婉走後,皇上去府上時看到的,像是卿婉正巧留在那裏的一樣,正巧放在潇晖閣屋內正中間。皇上輕輕拿起來,翦秋紗,別名漢宮秋,婉妹,你要不要在走後,留下這株漢宮秋,讓我如漢元帝一般後悔終生。

想當日,這株翦秋紗來到護國府,伴随着的是那株勿忘草。而如今,翦秋紗獨自留在宮中,而勿忘草卻由茜兒帶走送給了歐陽蘭羲。

如今,歐陽蘭羲将所有與卿婉有關的東西全部留到了天棄樓上,從此封鎖。除了自己以外,任何人不得進入天棄樓。

直到今日,歐陽蘭羲才明白這座天棄樓的含義:你若我心之天,卿若離去,天便棄我,獨留一座小樓空落,和一癡人望天。

文熙十七年,歐陽蘭羲續娶佟氏,無所出。

文熙十八年,歐陽蘭羲納舒氏為側室。

文熙二十年,歐陽蘭羲官拜當朝宰相,一品朝臣,成為本朝最年輕的宰相。同年,舒氏誕下一女,歐陽蘭羲為其取名為歐陽晴,小字艾宛。

文熙二十三年,皇上勵精圖治,改革維新,天下太平,史稱“文熙盛世。”

歐陽府十年如一日的光景,只是花同人不同。

新夫人佟氏與當年的楊淑蕊完全不同,性格潑辣,為人沖動,與歐陽蘭羲結婚多年,卻常鬧得府上不得安寧。反而是側室舒氏,溫婉賢淑,只是因為家世略差,才做了側室,但府上無論是宰相歐陽蘭羲,還是府裏的下人管家,無一不對舒氏心懷好感,且她又誕有一女,所以她在府上地位也不低。只是她生性寡淡,不善于與人争鋒。

而歐陽蘭羲平日裏卻極少到兩位夫人那裏休息,無論是閑暇之日,還是公事之事,他多是在天棄樓獨自度過。

天棄樓是歐陽蘭羲和卿婉兩個人的世界,只裏面放着所有關于卿婉的回憶。第一次見面時,在秋月軒,卿婉第一次為自己寫下的詩句,潇晖閣裏,卿婉書房中挂着的《洛神賦書》和《洛神賦圖》,曾經彼此互相通信留下的四張機,出征時卿婉寫給自己的《古詩十九首》,還有蘭花醉雪和勿忘草,都整齊地擺放在天棄樓的各個角落裏。這裏是獨屬于他們二人的,外界的一切都無法打擾到他們,無法打擾到他肆無忌憚的想着那個人。

這日,他仍然是一人坐在窗下看折子,卻聽到下人急急忙忙跑上樓來禀告,“大人,大人!”

歐陽蘭羲擡起頭來,“怎麽了?”

“皇……皇上來了!”

“什麽?”蘭羲趕緊站起身,“在哪?”

“已經進園子了。”

蘭羲趕緊下樓往外走,才走到半路上,就看到幾個人迎着往裏面走,蘭羲趕緊迎上去,才看到正中間的男子,雖身着便服卻氣宇軒昂,正是皇上。

“臣歐陽蘭羲拜見皇上。”

皇上虛扶了一把,“愛卿不必多禮,朕今日穿着便裝呢。”

“是。”歐陽蘭羲站起身,“皇上今日怎麽得空到微臣府裏來了?”

“來看看你呀!”皇上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這幾日雜事少,朕也閑的很。何況,朕也有心,去東城看看。”

蘭羲一愣神,東城林府,這些年來絲毫未變,如今已是整整十年。每隔一段時間,皇上總是會到林府去獨自呆上一段。

“蘭羲,你夫人呢?怎麽沒過來?”

“哦,臣這就讓她過來,”蘭羲擺手讓下人去準備,自己帶着皇上往正屋走去。

“令尊近日身體可好?”

“謝皇上惦記,前幾日父親捎來話,說一切都好,臣想着過幾日,去別院裏看看他呢。”

“恩,歐陽老大人對我朝貢獻巨大,朕也是對他心懷感恩。”

不一會,佟夫人端着各色甜品走過來,“歐陽佟氏參見皇上。”

“平身吧。”

“謝皇上。”

皇上的眼神打量着佟氏,笑着說,“朕還是第一次私下裏見歐陽夫人,也沒帶什麽禮物來。這樣吧,歐陽佟氏接旨!”

佟氏不明所以,趕緊跪下聽旨。

“歐陽蘭羲正妻佟氏,娴靜淑惠,甚識大體。特封其為一品诰命夫人。”

佟氏一聽,心裏樂開了花,“謝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點了點頭,“別行大禮了,蘭羲是朕的重臣,朕今日敕封已是晚了。蘭羲呀,朕今日過來,是想着看看民間生活,多走動走動。聽說要知道些民間好玩的故事,最好的是去茶樓聽說書?朕還從來沒體驗過呢,想帶你去聽聽,你意下如何?”

“皇上重視百姓生活,實乃天下人之幸也。臣定前往。”

“恩,夫人,陪我們一同前去如何?”

佟氏剛受封,這次又得機會跟皇上同游,哪裏有不願意的。

于是,皇上帶着歐陽夫婦離開相國府,前往了京城有名的一處說書茶樓,說來有意思,這茶樓裏的說書先生人稱曉萬事,天下之事無人不曉,每每說書都贏得滿堂彩。

靠着歐陽蘭羲的權勢和銀子,幾個人順利搶到了茶樓上一處大包間,皇上坐在中間,歐陽蘭羲和夫人則坐在一側。剛坐畢,曉萬事便登臺開始,皇上也端着蓋碗茶,手持折扇,興致勃勃地聽了起來。

只見那曉萬事一登臺便贏得掌聲雷動,那人手臂一揮,便全都安靜下來。

“承蒙諸位看官捧場,曉某深感榮幸。今日曉某要講的故事,諸位看官聽了定不後悔,這段故事就發生在當朝當代!

諸位看官都知道劉禹錫的一句名詩,‘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諸位可知,何為王謝之家?”

底下一個小夥子搶着說,“這還用說,便是魏晉時期的大家族王謝二族!這兩家所出的名人名士,宰相國輔,才子佳人,皇後後妃,數不勝數。且二家世代通婚,一榮俱榮,一辱俱辱,是天下第一等的名門望族。”

“這位看官好見識!那我請問諸位,當朝當代,何家可稱當時王謝?”

皇上看了一眼歐陽蘭羲,沒有說話。

“這還用說,只有宰相歐陽蘭羲的家族!父子兩代宰相,世所罕見呀!”

“不錯,當今稱得上王謝的,只有當朝宰相!但是相比于十年前的一個家族,确是難分伯仲!”

皇上和歐陽蘭羲同時一怔,思緒同時飛回到了十年前。

“我知道!”坐在中間的一個人站起來說道,“定是當年的東城護國府林家!”

“正是!”曉萬事一拍驚堂木,“護國府一家是什麽家族?護國公林靖忠為太後兄弟,皇上母舅,身居一品大員,手握兵權,權傾朝野,長子林之頤官至二品,為當世戰神,所有敵人對他聞風喪膽!次女林卿婉為當世才女,才貌雙全,與皇帝青梅竹馬,敕封當朝第一鸾絮郡主,其身份位同長公主。林之頤幼子林焘,就是如今的忠王殿下,本朝第二位異性王。一家四人,皆是身居高位,世上少有!”

“只是這天下總有個定律,勝極則衰,物極必反,護國府一家如此,當今皇上何等聖明,怎能容他?當年的林府如今只有一空殼,幾年之內,這父子三人,死的死,走的走,只留下個忠王府的虛名而已呀!”

此話一出,衆人皆是長籲短嘆,感嘆滄海桑田之變。

“不過今日曉某要講的,可不是這官場險惡,而是隐藏在這王謝二家之後的一段——纏綿悱恻的愛情!”

此話一出,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而看臺上的歐陽蘭羲愣在了遠處,皇上卻越發來了興致。

“諸位看官且靜一靜,聽曉某說。衆所周知,這林家郡主林卿婉是當世才女,她短短的幾年裏,卻吸引了不少人。其中便包括了當今聖上和當年的宇文沣。”

下面有一個人說道,“可不是!我聽說那宇文沣當年抛棄了寧王世襲的爵位,和那林卿婉再也沒有在京城出現過!”

“不錯,宇文沣和林卿婉,現在恐怕是躲在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過着神仙眷侶般的生活吧。不過我今日要說的,可不是這人盡皆知的事,而是林卿婉和當今宰輔歐陽蘭羲之間的故事!”這麽一句話,衆皆嘩然,“林卿婉和歐陽蘭羲?”

坐在看臺上的歐陽蘭羲眼神一跳,坐在身邊的皇上卻顯得驚訝起來,卻沒有多言,只是繼續聽着,只是那歐陽夫人此時卻是吃了一驚,自己的丈夫居然和那十年前便消失不見的郡主有什麽愛情?

“這兩家可是死對頭,當年那護國府和相國府勢同水火啊,他們怎麽可能有愛情啊!”

“是啊!”

“諸位暫且靜一靜,聽在下說,諸位看官想一想,林卿婉之才之貌,除了當年的大才子歐陽蘭羲,誰人可比?這二人若放到一起,才子佳人,天作之合也!”

底下人一聽,卻也是這麽覺得,“若是不論家世,可不是天作之合嗎!”

“可這天作之合有緣卻又無緣,惺惺相惜,卻如何越的過這家族矛盾的鴻溝?且聽我慢慢道來。”

剩下的一段時間,曉萬事便講出了不少有關卿婉和蘭羲之間的舊事,雖說有真有假,卻也大體不差,連歐陽蘭羲都意外這些事情的出現,不過畢竟自己當時和她在一起并未忌諱,所以今日被翻出來,也不覺得意外。

只是自己過去的舊事被這麽全部翻出來,還是在皇上面前,實在有些為難。

下面一個人又說道,“可最終這林卿婉,果真跟了宇文沣,他們究竟去了哪裏?”

誰知那曉萬事微微一笑,折扇一開,“我今日所說,諸位只當一個故事而已,這林卿婉和宇文沣的去處,在下也不知。”

“傳說中的曉萬事,也不過如此!”一個聲音從看臺高處傳來,底氣中足,不怒自威,便是皇上所說。

曉萬事聽到此話,不過微微一笑,“這位看官說的是,曉某自號曉萬事,何以通曉天下事?不過看官面有疑惑之處,不如請看官問上一問,曉某定當竭力回答。”

皇上站起身來,蘭羲和夫人也趕緊站起來,“那請問曉先生,依你所言,在林卿婉的心目中,皇上還比不上歐陽大人嗎?”

曉萬事扇子一搖,“萬兩黃金容易得,知音一個也難求,這麽簡單的道理看官都不知?林卿婉既不是尋常家的女子,定也不行尋常人之事。天下所有女子都願入宮,但在林姑娘心中,莫若退隐山林,來的輕巧。”

“以我所知,那林卿婉之所以不進宮為妃,并非為了旁人,而是她不願受那宮廷宮規束縛罷了!”

聽到這話,曉萬事忽然哈哈一笑,“這位看官好生有意思!那林卿婉是何等人物?她若是當真喜歡一個人,難道會因為一道宮牆就放棄?她若當真喜歡皇上,別說是一道宮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定會相随!就像宇文沣為了林卿婉甘心放棄一切,便是這一個情字啊!”

皇上聽到這話,卻恍惚如晴天霹靂,他确實明白了,當年不過是些搪塞自己的理由,真正的原因,只是以為她,并不愛自己。

皇上沒有言語,只是轉頭看了一眼歐陽蘭羲,坐了回去。

良久,待衆位看官皆已散去,一直沉默不語的包廂裏才傳來一聲低問。

“他說的,可是真的?”

歐陽蘭羲并沒有說話,只是并沒有直視皇上的目光。

皇上冷哼了一聲,徑直站起身來,直接回宮。

看着皇上多少有些氣憤的背影,蘭羲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是旁邊的妻子卻尖酸地帶着嘲諷說道,“蘭羲,你可真有本事呀!居然敢跟皇上搶女人?”

蘭羲手按了按頭,疲憊地說,“回去再說吧。”

待回到府上,蘭羲也沒有解釋什麽,撇下佟氏徑直去了天棄樓。一直到晚上,都沒有出來。

第二天,蘭羲照例坐在天棄樓裏,皇上自從昨日離開後就沒提起這些事,蘭羲也只當沒有發生過,照例做他的分內事。

正在看着一份戶部報告時,門下的小厮從下面喊起來,“大人,大人!不好啦!”

蘭羲一皺眉,把頭伸出窗外,看到一個小厮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何事如此慌張?”

“大人,夫人和二夫人吵起來了!夫人要對二夫人動家法呢!”

蘭羲一聽,簡直一個頭兩個大,這幾年來,佟氏攪得府上不得安寧,他自己雖看不順眼,卻懶得管家裏的閑事,可鬧得如今日這般兇的,倒也少見。

蘭羲從天棄樓向正房走,還沒到門口,便聽到裏面哭喊聲一片,攪得雞飛狗跳。

一個十多歲的高個子男孩從裏面跑過來,“爹,你快進去看看吧,母親在打二娘呢!”

蘭羲的臉一沉,便往裏面走去,這才看到裏面烏壓壓跪了一地的人,裏面的人還沒注意到自己。

只聽得佟氏大聲喊道:“你個作踐的娼婦!以前仗着生了這個臭丫頭便跟我平起平坐,現在呢!我是皇上禦封的诰命夫人!我今日就要好好管教管教你們!”

幾歲的艾宛哪裏見過這等陣仗,跑過去跪在佟氏面前,“大娘,我求求你繞了我娘吧,我求求你了。”

誰承想佟氏一把踢開她,“臭丫頭,你是個什麽東西!我以前還奇怪呢,歐陽晴也就罷了,一個丫頭片子還取個小字叫艾宛,搞的不倫不類的!我昨兒才知道,鬧了半天,不就是你爹惦記着他的老情人嗎!我還真不知道,這多少年過去了,他還心心念念惦記着那個林卿婉,她……”

“住口!”歐陽蘭羲憤怒地一吼,生氣地走進來。

艾宛看見爹爹過來,趕緊撲過來哭道,“爹,爹,不要打我娘,不要打我娘。”

歐陽蘭羲心一疼,抱起她來,眼睛卻蹬着佟氏,“佟慧月!我警告你,別以為你是個什麽诰命就得寸進尺,我一紙休書你就什麽都不是!居然還敢在家裏私自動家法,你有什麽資格做個诰命!”

“歐陽蘭羲!你還敢說我!你有幾個膽子,還敢跟皇上搶女人!你也不看看你這個宰相還能呆多久!”

蘭羲上去拉起舒氏,口裏卻對着佟氏,“我不在乎做什麽宰相,倒是你守着這個诰命過一輩子吧!我今日對全府說清楚,這府上上上下下,誰要是敢狗仗人勢,欺淩旁人,立刻給我滾出相國府!”

說着抱着艾宛、帶着舒氏離開了混亂的正房。

每當此時,蘭羲總是會嘲笑自己的命運,曾經所謂的京城才子,曾經和三個世界上最好的女子在一起,曾經都擁有一段平靜的生活,可到頭來,自己竟然和一個毫無感情、毫無大家風範的女子過了這麽多年,每日争吵雞飛狗跳。這便是所謂的命運嗎?這個天下,是不是對我歐陽蘭羲,太薄了呢?

剩下的幾天裏,歐陽蘭羲一步也沒踏入正房,全府上上下下也不敢提醒,倒是老爺和老夫人從京郊別院裏搬回來小住,才讓府上又多了點生機。

“月兒呀,不是我說你,你如今雖然是诰命,可也應該注意着分寸!”歐陽老夫人把佟氏叫到面前,苦口婆心地勸:“不說別的,你和蘭羲有多少天沒見了?蘭羲是你的丈夫,更是一國的宰相,做宰相的夫人不容易,不是讓你成天耍小性子的。”

“可是娘,你知道嗎?他心裏成天惦記着……”

“他惦記着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對他的心意,你對他好,他自然不會惦記着別人。”

“他心裏惦記着林卿婉!我就是做的再好也沒轍!”

歐陽老夫人一驚,“你說什麽?他惦記誰?”

“娘你不知道呀?連皇上都知道了!他和皇上搶女人,他心裏心心念念惦記的,是當年的郡主林卿婉!”

老婦人怔在了原地,“林卿婉……林卿婉……”似乎是在念叨着,這個曾經熟悉的名字,如今在哪裏,想了一會,才說道:“對了,是當年護國公的小女兒,我倒還記得她的模樣呢!怎麽,蘭羲竟然喜歡她?”

說完又拉起佟氏的手,“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就算當年他們有情,如今林卿婉早就不知去向,連皇上都找不見他,何況蘭羲呢?只要你真誠地去蘭羲那裏陪個不是,他是不會怪罪你的。憑她林卿婉再好,不過是好多年前的人了,哪裏比得上眼前的人呢?”

佟氏低下頭,沒有說話。

“聽娘的話,去道個歉,也就算了,你們年紀都不小了,別像小兒女一樣就是了。”

佟氏點了點頭,“是。”

躊躇了半日,佟氏終于拿着一盒點心,到了天棄樓的樓下。

正要往裏面走,便被門口的小厮攔了下來,“夫人,大人有吩咐,任何人不得私自進入天棄樓!”

佟氏也知道這條規矩,但此時她只能沉下心來,“那你去告訴大人,說我來給他送點吃的。”

“那……夫人請在這裏稍等。”說完打開門,進了屋仍不忘記随手把門關上。

沒多久,小厮走出來,“大人說多謝夫人美意,此時公務繁忙,請夫人先回吧。”

“這……”佟氏見自己好心來道歉,竟然連門都進不去,哪裏能忍得住,“這樓裏到底什麽名堂?我來這府上幾年了,卻連這樓一步也沒進過!你起來!我要進去找他!”

這小厮一見她要往裏闖,趕緊攔着,“夫人,夫人,這是大人一直的吩咐,您千萬別進呀!”

佟氏生着氣,哪裏管得了他,“你滾開!”

“夫人,大人還在裏面呢,您若是硬闖,豈不是又要和大人吵架了,夫人,您還是請回吧!”

佟氏腳步停在那裏,心裏也想着:我今日是來道歉的,此時闖進去,豈不是又與他為敵?莫不如先回去,等夜深人靜時,再來這裏看看名堂。

說完白了那人一眼,扔下飯盒,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日夜晚,蘭羲沒有留在樓裏住,而是去了二夫人舒氏的房裏,大夫人坐在屋裏聽到丫頭的傳話,氣的把茶杯扔到了地上,“這個娼婦!賤人!”

摔完東西又想起白天的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轉眼讓丫頭們全都下去。

待到夜深三更天時,她便悄悄起身,打着燈籠往天棄樓走去,卻見天棄樓裏直到晚上還有燈光。她心裏好奇,門口又沒有看守,便直接推門進去。

借着燈籠的微光,她走到二樓樓梯口,才看到整個樓裏的模樣。

乍看之下,似乎沒什麽不同,只是正中間,一盆蘭花,一盆不知名的紫花。

再往周圍細看,四面精心裝裱了幾張字畫,有蘭羲落款的那副《風雨圖》,一男一女迎風舞劍撫琴,雖然看不清摸樣,但已能猜得出了。

旁邊精心裱着幾首彩箋做的小詩,其中某些詩的下面還有“婉”字的落款,佟氏心一緊,便知這是林卿婉寫的詩句。

“問花花不語,為誰落,為誰開。算□□三分,半随流水,半入塵埃。人生能幾歡笑,但相逢、尊酒莫相催。千古幕天席地,一春翠繞珠圍。

彩雲回首暗高臺。煙樹渺吟懷。拚一醉留春,留春不住,醉裏春歸。西樓半簾斜日,怪銜春、燕子卻飛來。一枕青樓好夢,又教風雨驚回。”

“一張機,流光無限惹人惜。深情賦予春水盡,那堪回首,紅樓言語,唯恐忘人歸。

兩張機,秋風已去故人栖,登樓遠望佳人苑,回眸言語,琴聲萦系,脈脈亂如絲。

三張機,舊時勞燕是如歸,只恐被人輕裁剪,一場離恨,幾番風雨,到底意難平。

四張機,鴛鴦戲水惹人惜,卻怕情深情轉薄,長發易绾,愁心難棄,無日奉君時。”

“孟東寒氣至,北風何慘厲。愁多知夜長,仰觀衆星列。

三五明月滿,四五蟾兔缺。客從遠方來,遺我一書劄。

上言長相思,下言久離別。置書懷袖中,三歲字不滅。

一心抱區區,懼君不識察。

客從遠方來,遺我一端绮。相去萬餘裏,故人心尚爾。

文彩雙鴛鴦,裁為合歡被。著以長相思,緣以解不結。

以膠投漆中,誰能別離此。”

“秋風秋雨送秋歸,稻香滾滾無人追。半卷殘紅知何日,一滴殘淚落塵垂。

遙記陌頭楊柳色,離人相憶離人悔。他年若是長相憶,遙寄梅花伴月偎。”

“離多最是,東西流水,終解兩相逢。淺情終似,行雲無定,猶恐夢魂中。

可憐人意,薄于雲水,佳期更難重。細想從來,斷腸多處,不與今番同。”

一首首詩句,從墨跡上看,已是多年舊物,可他們裝裱在那裏,幹幹淨淨,如同新物。

書桌上的冊子被晚風吹開,佟氏走過去拿起來翻開,卻是歐陽蘭羲平日裏寫詩的小冊子。

而翻到後面,竟是密密麻麻寫着一個“婉”字,最後一頁上,一首詩寫在那裏,佟氏認得,這是歐陽蘭羲的字跡。

“十年蹤跡無處尋,十年相思點滴覓。

心無所依伴孤雁,身無所依倚繁漪。

落玉瓊瑤因天妒,墜得凡間憐我心。

無奈公子怨無緣,何以佳人無良配?

回首昨日茜紗窗,灑下一月相思地。

青梧易老花易落,神女無心惹人憶。

三千六百日長久,十五月圓人嘆息。

湘弦斷卻簫聲咽,不知故人心何依。”

歐陽蘭羲的字跡尚新,竟是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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