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造反嗎第 52 章 .風前

定邊侯府與丞相府是世交, 兩家十分相熟,因此流程便簡便了許多, 只待送定納征,而後選期送聘, 商定婚期,這喜事便算成了。

直到媒人走了, 身為當事人之一的李未陽仍在發懵,此身疑在雲裏霧裏,總覺得像在做夢。

這一天裏他的心情實在太過波瀾起伏,從早上滿懷期待,到樂岚狠狠的給他當頭一棒,他還沒從那一棒的後勁裏緩過來, 緊接着又是一場劈裏啪啦的峰回路轉。

跟過九曲十八彎似的, 短短十二個時辰裏, 幾乎快把這一年的情緒都透支了個幹淨。

他一想起早間樂岚說話時一臉平靜的淡定樣, 頓時覺得自己被結結實實當猴耍了一回。

她來找他的時候, 早就知道訂親的事, 還故意猶抱琵琶,拿這話刺激他, 就為了看他的失态?

心黑, 這姑娘實在太心黑。

樂岚這幾日難得這樣愉悅, 上天誠待她不薄, 不須她自己費什麽力氣, 日子自然而然就圓滿了起來。

她早将先前在天命司裏看見的那鬧心的溯心鏡忘到了九霄雲外, 只是重鈞遲遲不見下落,心裏難免抑抑。

重鈞失蹤後,李未陽這邊也在派人尋他的下落,至今沒見什麽進展,冷将軍在家裏鎮着,她不敢過分張揚着找人,唯一知道內情的丹渚,她又拿他無計可施。

經兩家商議,請期的日子定在年後,距離現在還早,她倒不用提前緊張,只是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怎麽也得在年前解決了,方不誤日後的生活。

冷将軍決定此番回朝便向朝廷交回帥印,從今往後在家認真養老,待小輩的婚事了了,在京城安居幾年,便舉家搬往雲內,離這片重争的是非之地遠遠的,眼不見心為淨。

中秋将至,今年的八月十五卻不同凡響。

一是冷将軍難得在家,一家團圓;二是樂岚剛剛訂下親事,十八年一壺女兒釀,怎麽能不好好慶祝一番?

于是兩方親家一拍額頭,這個中秋幹脆放在一塊過。

有如意的,自然也有不如意的,早先叫嚷着要剿匪平亂的驸馬爺,在京磨蹭了将近一個月遲遲不動身,卻偏偏選在中秋這個節骨眼上,準備帶兵南下了。

軍士們都盼着八月十五這天能回家跟老婆孩子一起吃碗團圓飯,萬萬不料晴天突然霹靂,好夢忽被人攪,只因主将一個心血來潮,好好的團圓飯說泡湯便泡了湯。

直到離京前,蕭銳和連懿公主的氣還是沒消,他們兩人冷戰已有一月有餘,至今仍然處于冰凍三尺的狀态,從這一層面上,他比起手底下的軍士也好過不到哪裏去。

中秋乃是一家團圓的日子,蕭銳擺明了是藉此故意氣連懿公主,他一個人賭氣還則罷了,卻非要拉上這麽多人陪他一塊受罪,軍士們紛紛打抱:何苦呢!

行伍裏任勞任怨者有之,哀聲哉道者有之,最後也都不得不認命,扛起武裝朝着土匪窩挺進。

因之前約定好,十五這天在将軍府過節,府裏提前便将一應所需打點齊全,只待時間一到,在門口專侯着相府的轎子。

卻不料十三這日,宮裏忽然降了诏,陛下在病中仍不忘與民同樂,準備了一席豐盛的中秋宴,請朝臣京官當日入宮赴宴。

如此一來,李相是肯定到不了了,冷将軍也少不得進宮一趟,好好的家宴忽然少了兩個人,頓時冷清了許多。

冷清歸冷清,好歹還有李夫人和李未陽,但當相府的馬車到時,從車上下來的卻只有李夫人一人,并不見李未陽的蹤影。

李夫人道,李相一早進宮後,李未陽随後不久也跟着進宮去了,說是晚些時候再回來,請冷夫人和樂岚見諒。

樂岚起初并未多想,李夫人忙忙碌碌的,她早習慣了,便陪着兩位夫人安心坐等。可直等到傍晚,還是不見人歸,正納悶時,宮裏卻捎來了口信,說他臨時遇到了些急事,今天怕是趕不及回來了。

李夫人氣道:“他怎麽這樣不懂事!便是有事,也該分個輕重緩急,今天是什麽日子,莫非要夫人和郡主就這樣等着不成?”

冷夫人溫言勸了幾句,笑道:“左右只是個家宴,不必較真,既然派人來報,看來是迫在眉睫,這才不得不留在宮裏。”

晚飯準備得很豐盛,但一半的人都缺了席,不免顯得有些蕭條,賞月也沒什麽意思,冷夫人留李夫人多坐了會兒,樂岚在一旁陪坐,身邊兩人話着家常,她兀自出神,直到被冷夫人一聲叫醒,才下意識回了一聲:“嗯?”

冷夫人責備道:“夫人要回府了,你還發什麽呆。”

樂岚這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她安靜的時候笑起來頗有些羞澀的腼腆,正是十分讨長輩們喜歡的模樣,李夫人只覺得她性子柔順,心下歡喜還來不及,自然不會和她計較這些。

她送李夫人到了丹墀下,臨別李夫人握着她的手說了幾句體己話,忽然手腕一翻,褪下一只镯子套在她手上,“這是家姊……也就是陽兒的母親,臨走之前交給我的,要我好好照顧他長大……現在它是你的了,連同陽兒一起,日後多多勞你看照。”

樂岚發覺手上的動作時,忙要推辭,聽見這話頓時一怔,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李夫人并不是李未陽的生母,而是李相在亡妻病故之後的續弦,若從血緣上算起,眼前這位實則是他的姨母。

這份人情是不能拒的,她停住舉動,垂眸笑道:“多謝夫人。”

李夫人登車去了,她目送馬車走遠,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心裏不禁泛起些微妙的奇異感。

一枚小小的玉镯,從一代人交到另一代人的手上,其中所寄托的感情卻從未變過——這便算是凡間的定情信物吧?

她捂着手回了房間,将镯子摘下,放在匣子裏妥善收好,免得磕碰碎了,再出門時,忽然在通往校武場的路上看見了冷楊。

樂岚正要同他打個招呼,卻見他行色匆匆,似有什麽急事,她留心多看了一眼,頓時發覺出了異常。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連侍衛都放了休,練武場那邊荒涼得鬼影都沒一個,他這麽着急是要幹什麽去?

冷楊身上所穿并非是平日的便服,而是層薄薄的細甲,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兩步趕上前,喊了一聲:“小楊!”

冷楊驚了大跳,急忙轉過身來,倉促答道:“是郡主啊……”

樂岚好奇道:“裝備得這麽整齊,你這是要幹什麽去?”

冷楊愣了一愣,閃爍道:“噢……我閑來無聊,去校武場練練身手。”

他不敢跟她多耗,說完這句,便急急地勸她回房間去。

他說話間言辭閃爍,眼神飄忽,右手不自然地扣上腰間的劍柄,樂岚假裝聽信,“哦”了一聲,轉身往回走。

走了幾步,她回頭一看,冷楊已不見了蹤影。

她的心裏忽然像是被什麽東西緊緊揪了起來,立即派人去尋周将軍,得到的結果卻是,周将軍也不在府。

竟有如此巧合,所有人就像是提前約好了似的,在這一天同時失蹤。

反常的節日,反常的行蹤,以及宮裏那席反常的中秋宴,其中定有貓膩。

她得進宮看看。

皇宮大內不能與天命司一概而論,不是穿件夜行衣帶兩件爬牆暗器就能暢行無阻的,不想被抓到後被當成刺客關進天牢,就只能老老實實地走大門進。

幸而皇後之前為了方便,賞了她能夠通行宮門的令牌,她能大大方方地進宮,不用當個縮頭縮腦的賊。

她在夜行衣外另罩了裙衫,羅帶一系,活脫脫是個有模有樣的大家閨秀,誰也看不出錦衣華服之下披着的是另外一張皮。

就是穿的太多了,有點悶……

保險起見,她還是帶上了幾枚暗器,以備不時之需,想了一想,還是向冷夫人知會一聲,留了書信,告訴她自己出門了。

這次她厚顏無恥地拿李未陽做了擋箭牌,只向人說她是進宮找他去的,冷夫人即便知道了,到時候最多也不過責怪她幾句,要她以後不許再任性,整日裏說風就是雨,而不會發現更多纰漏。

酉時一過,城門本應戒嚴,別說是人,阿貓阿狗都不能放進去一只,何況正當中秋時節,魚龍混雜,即便手握中宮鳳诏,也沒那麽容易随意進出宮門。

也是她運氣好,守城的禁衛恰巧是個臉熟的,知道她和娘娘的關系好,便賣了個人情給她,放她進了宮。

樂岚頭一次發現,原來一個人的排面還可以起到這樣神奇的作用。

盡管皇後之前對她的關照都是出于一只黃鼠狼對于雞的關照,但關鍵時刻卻頂上了用,仗着皇後的“寵愛”以及定邊侯府的威望,她就這麽順利混過了關。

在她的計劃中,最理想的結果,便是在不驚動任何人的前提下找到李未陽,弄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然後找到冷将軍,确認一切無事後,就出宮回家。

動作快的話,說不定還能趕在中秋的後半夜将盡之前,一起吃塊月餅。

李未陽白衣一個,無官無職,中秋宴上肯定沒有他的份,自然不會在宴會上,而他若在宮裏,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只有一個,那邊是東宮。

弄清了方向,她便向東宮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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