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方見到馮大爺，薛栩栩自然先是被狠批了一番，馮大爺甚至因為她這次健忘而追溯了過去那些豆蔻年華裏的糗事，然後再感慨歲月無情恍若經年十之八九等等等。
老人家一把年紀，平日裏能說話的人就不多，所以薛栩栩表現得十分順毛，一直把腮幫子推得老高，八顆大白牙在陽光底下閃閃發光。
薛栩栩聽得也是漫不經心，有時候跟着一道回味有時候就只聽馮大爺一個人說就是，倒也很好的打發了時間。
“瘋丫頭，你知道木頭疙瘩的事兒了吧。”
聞言，薛栩栩就呆住了，手裏還捋着根雞毛撣子呢，一不小心就拽了幾根下來。
瘋丫頭是薛栩栩，木頭疙瘩是沈勵揚，以前的時候馮大爺總是這麽叫他倆。雖然，馮大爺總愛打趣她，但實際上更偏愛沈勵揚一些，有什麽好吃的都會在校門口叫住沈勵揚給他，有時候要只是碰着薛栩栩一個人瞎晃悠時，也會把東西遞上後千叮咛萬囑咐讓她一定留點給沈勵揚。
是以，沈勵揚一直都記挂着馮大爺，高中畢業後有好幾次都有同學說見到沈勵揚回江城七中探望他老人家。感情這麽好的兩人，可是沈勵揚卻不見了，想來一直在居住在江城的馮大爺也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見到她才沒有提起沈勵揚的名字來。
但是這會兒，好像就忍不住了。
薛栩栩咧嘴笑的臉忽然就繃得緊緊的，緊抿的唇瓣無奈地扯了扯，埋着頭點了點。
馮大爺唉了一聲就轉回了屋裏去，沒一會兒又坐回到了院子裏的火爐旁，掂着手裏的東西遞了過來，“老子頭我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年，趁着你回來就把東西交給你保管，等着他回來了由你替我還給他。”
“……”薛栩栩擡頭一看，馮大爺那顫顫巍巍的手裏放着的居然是把鑰匙，她接了過來又看了看，不甚明白地看向他。
“差不多是六年前吧，他讓我兒子把這鑰匙轉交給我保管着，帶話說以後會來取。然後啊，我就一直收着，後來他出了事兒，這東西我也不知道給誰好，也就想着要是誰來管我要的時候再交出來，結果這一等啊就是六年。”馮大爺布滿歲月滄桑的臉上忽然就一臉的落寞，他拿着邊上的鉗子動了動火爐的碳，看着孔裏竄出了火苗才重重地嘆了口氣，“也還是那天，魏老師說你這瘋丫頭回來了，就想到幹脆交給你算了。反正啊，甭管你們到底最後怎麽樣，就以前的情分還是在的，是這個理兒不，瘋丫頭！”
薛栩栩心虛地望了他一眼，苦澀地笑了笑，可笑了一半就意識到，“馮大爺，你怎麽知道我跟他……掰了？”要說當時被沈勵揚甩了，這麽丢人的事兒除了樂佳和姜好其他人誰也沒說，而依照沈勵揚那悶葫蘆的性格也一定不會到處宣揚，所以就在那日同學會上都還有人以為薛栩栩一大齡單身女青年老不結婚生子就是為了在給沈勵揚守節！
這想象豐富的，真不好意思評價；但從側面來說，她跟沈勵揚之間的種種外人并不清楚，所以馮大爺是怎麽知道的？難不成沈勵揚跟個老頭子聊感情？
薛栩栩想想都愕然得很。
就在她天馬行空猜測之際，馮大爺卻主動道出實情來，“我還記得是那天晚上，我在操場上見到了他，看他發呆坐在邊上就催着他回家，那個木頭疙瘩卻說要送我回去。結果那一路上他一句話都沒說，我就看出不對來，就問他是不是跟你拌嘴了，當時他沒答我話，倒是把我送回這裏後要走的時候突然問我了那麽一句說……”
馮大爺眯起眼睛認真地想了想，依稀複述出那句話來，“‘如果我喜歡的人……不是我以為的那個人……該怎麽辦’嗯……就是這麽說的。”
“反正老頭子我當時是沒聽明白，等着回過味來了，就愁着你們倆估計是有什麽貓膩了。後來嘛，連他出了那麽大的事兒你都沒回來，我就想啊，可能真被我料中了。”
馮大爺到底從沈勵揚那句沒頭沒腦的話裏品出了什麽，薛栩栩不得而知，但是再細細回味那句話的意思，她也覺得是似懂非懂的。
但是，薛栩栩倒十分好奇，“馮大爺，那你記得這事兒發生在什麽時候嗎？”
“什麽時候啊？”馮大爺捋了捋胡子，“應該是個冬天吧，晚上學校裏是沒人的……哦……該是你們大學畢業前的那個寒假吧，大概是那個時候！”
寒假，大學？
這麽說，應該是繼上一次見到沈勵揚後不久就發生的事兒，薛栩栩困擾地撓了撓頭，沒能抓住其中的時隐時現的關鍵點來。好在，她也不大為難自己非得一根筋兒地擰下去，和馮大爺繼續喝了會兒茶後薛栩栩就拿着鑰匙告辭。
她出門口就拿出手機。
“喂，王昊。有個長輩把一把鑰匙交給我，說是沈勵揚寄放在他那兒的，我看了下鑰匙上面刻的字，是‘仙鶴陵’的銘牌。你說，這裏面會不會有什麽？”
仙鶴陵是江城南邊的一處陵園，一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把一把跟陵園有關的鑰匙交給了風燭殘年的老人，這不是很奇怪嗎！
“栩栩你在哪兒，我來找你。”電話那頭的王昊也意識到了事情的重要性，故而二話沒說就打算要跟薛栩栩再碰次頭。
薛栩栩也聽出了王昊語氣裏的一絲興奮，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她看了看天色便對王昊建議，“我們在仙鶴陵彙合吧，否則天色也晚了。”
“好！”
兩人快速地結束了通話，薛栩栩也加緊步伐走到大馬路上攔下一輛車直奔仙鶴陵而去。其實，有這個建議她是有私心的，馮大爺的家本就地處南面，離着仙鶴陵也近，說實在話讓她一個人在這兒幹着急的等從東面悠悠趕來的王昊，只覺得是浪費時間。
所以，她下了車後就朝陵園的辦事大樓而去，進門後找到工作人員薛栩栩就把馮大爺給她的那把鑰匙拿了出來，“請問，這把鑰匙是這裏的嗎？”
對方看了看，很肯定的點了點頭，“是我們陵園逍遙園骨灰存放處的鑰匙，一般我們是會給家屬一把備用要收的。”
“存放骨灰盒！”薛栩栩有點驚，低頭看了一眼頓時瘆得慌，她奈住心中的不安又問道，“這把鑰匙是我……我丈夫留下來的，所以能不能請你幫我查一下這裏存放的是誰？”
工作人員看了薛栩栩一眼，為難了下，但還是轉到一個辦公桌後在電腦面前敲了一會兒，最後看到顯示屏的時候她的眉頭明顯蹙了下。她回到薛栩栩的跟前，指了指鑰匙上仙鶴陵下刻着的數字，“根據這個編號查到，這個骨灰位只是被人買下來了，暫時還沒有誰的骨灰在裏面。”
“空的？”
那人點點頭。
薛栩栩想了想又問道，“那是誰買的？你能告訴我嗎。”見對方躊躇，她便着急，“是一個叫沈勵揚的人買的嗎？”
那人搖了搖頭，“那人姓莫不姓沈。”想來這已是對方能幫到的最大限度。
可薛栩栩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莫慧芳嗎？”見對方眼睛一亮，她趕緊掏出手機給莫慧芳去了個電話，電話裏莫慧芳對薛栩栩知道自己購買骨灰位一事很是驚訝，但她也告知這麽做是早年間幫一個朋友做業務才買的，至于備用的鑰匙，她是記得沈勵揚曾經問她要過，此後就沒什麽印象了。
莫慧芳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問這件事，但想要深入了解的時候，薛栩栩便随便找個理由搪塞了過去。
挂了電話，薛栩栩詢問是否可以去看看那個骨灰位，工作人員向想着裏面本就是空的，又聽她剛才跟産權人很熟便笑着點了點頭，叮囑小心別碰到其他東西就好。
于是，薛栩栩尋着工作人員指的方向自己去了逍遙園，依照鑰匙上面依稀的號碼，找到了330號。
一個不足零點二平米的玻璃格子裏跟其他格子一樣放着個深色漆木的大盒子，薛栩栩看了下玻璃上的鎖頭掂了下手裏的鑰匙，便毫不猶豫地插了進去。
咔擦一聲，打開了，露出漆盒的大半個側面。
薛栩栩踮起腳來将盒子挪出格子，小心用手撐着托擡了下來，此時手機鈴聲無巧不巧地響了起來。
她将盒子捧着走到床邊上的桌子旁，從衣兜裏掏出手機來見是王昊的號碼。
“栩栩，你到了嗎？”
“嗯，到了。你呢？”
“塞車，估計還有一會兒。你記得到那兒先等着我，別一個人進去。”
呃，好像已經晚了。
薛栩栩癟癟嘴，誠實地答道，“我已經進來了。沈勵揚留下的鑰匙是開一個骨灰位的，骨灰位是莫阿姨早年間就買下的。我把裏面的空盒子去了出來，想看看裏面是什麽，但是好像被鎖着的，打不開……”說着，她撥了撥漆盒上一個小小的金屬鎖。
“……”當另一邊聽到薛栩栩已經自作主張貿然行動，王昊只能以沉默表示此刻內心的崩潰感。
“等等！”薛栩栩忽然朝電話裏叫了出來。
“怎麽了？”
“這鎖……好像是那把奇怪鑰匙的鎖。”
“奇怪鑰匙？”王昊複念道，瞬間想起薛栩栩在沈勵揚留下的那盒東西裏發現的東西，霎時，他直覺緊張了起來，厲聲朝着電話裏囑咐道，“栩栩，你現在什麽都別做，等我過來，拿着盒子在人多的地方等我過來。栩栩、栩栩，你聽到了嗎？”
045章 覺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