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封城在植藥室找到青顏的時候,她正手忙腳亂地查閱醫書典籍。汐兒和紀如剛的血驗出來居然都沒有中任何毒,而軍中,這病情也在急劇擴大,青顏和一衆醫官都急得不得了。
尹封城求青顏讓她用雪天鵝一試,青顏答應了,可并沒有什麽用,雪天鵝盡管可以愈傷,卻不可以解毒治病,更何況這毒也非毒,病也非病的疑難雜症。
徹夜,青顏未眠,她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這怪病的答案只有在麒麟山能夠尋到,不得不親自去一趟了,但如果麒麟山若是真成了烏木邪老的根據地,此去必是兇險萬分。
她思來想去,南宮火麟打架不顧死活,從上次蝙蝠洞一戰,還有在憐舍和南宮雲霆那一架,青顏就看出,他越發地沖動沒有理智了,不可輕易邀他前去。
而竹嬈,“哎,算了吧……”她撇撇嘴,“只會添亂。”
想來想去,還是決定自己先去一探究竟。不驚動敵人,又能探查到這病的蛛絲馬跡,是最好不過的了,那萬一不幸呢,只有以命搏個全屍了。想到這裏,青顏還是不禁顫栗起來,這顫栗中不只有恐懼,還有可能即将迎來的殊死搏鬥,給她每一個細胞注入的緊張和興奮。
這個時候她才知道,自己不僅僅是個大夫,也是個戰士啊,或者說大夫在某種時刻,也真的會變成戰士。
她留書桌上,便趁天還未亮,踏上了征程,書言:“來去勿念。”
麒麟山真的已非當初的模樣了,青顏訝異,這周遭全是濕毒的沼氣,木已非木,林已非林,沒有綠色的生機,只有腐爛的殘木和流黑色毒汁朽枝,冒着詭異氣泡的沼澤,五光十色的蘑菇,到處飛舞的巨大蛾子,土黃色的蟾蜍,瑩藍色的毛蟲,漆黑色的蜘蛛,猩紅色的蜈蚣,亮青色的巨蛇……
這是一片光怪陸離的毒物樂園,每一個成員都在其中悠游愉快地被它們的主人滋養着,同時也張開了血盆大口随時準備迎接踏入其中的獵物。
青顏着實咽了一口唾沫,現在撤走還來得及?不,來不及了,身後的結界正在一點一點收攏,她竟然未能察覺,還在專注地想着策略,感知到時,為時已晚。
“老娘今天還不走了!”她朝麒麟山深處大喝一聲,“白蘇!”胸前白蘇項鏈飄飛而起,青顏背後延展出無數的藤蔓,朝麒麟山深處探去。
身不能入其內,她想,敵人早已布好陷阱,各種招數等着招待她,而她卻未能知己知彼,踏入一步恐怕就是萬劫不複。但是藤蔓不怕,它們可以探測裏面的一切,所有她知道不知道的毒,她見過的沒見過的蛇蟲鼠蟻,藤蔓都能告訴她,若是被攻擊中毒,斷掉一根,還會有新的長出來。
……
汐兒的情況已經很嚴重了,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睡覺,極少數時間是清醒的,清醒的時候,也是氣若游絲,神情呆滞。
尹封城在床邊照顧她,看着她日漸瘦小的身體,幹癟的皮膚,和枯黃的頭發,封城心疼不已,她和年糕已經使出了全部能使出的法術,卻始終無法攔住這條即将逝去的生命。
尹封城看着她,不禁想起母親被火寒症耗盡生命之時,也是這樣一點一點油盡燈枯的,她守着母親什麽也做不了,那種無力感真是一生不願回味起的噩夢。
她抹了抹眼淚走到窗邊,如果自己要死,一定要像煙花一樣“砰——”地一下消失不見,絕對不要讓病魔一點一點侵蝕自己,受盡折磨,臨終之時連最後一點的體面和尊嚴都沒有。
“汐兒,你娘親下午收工後要來看你喲,高不高興?”尹封城轉過身走到汐兒跟前對她說,汐兒面無表情地微微點了點頭,她還不知道,她母親是來陪她走完最後一段路的。
尹封城見汐兒形容枯槁,面色如蠟,頭發淩亂如秋天的稻草一般耷拉在胸前,不知道張嬸看到女兒才一天時間,就已經變這幅模樣該有多心痛。她打了盆溫水,幫汐兒仔仔細細洗了個臉,又拿來梳子給汐兒梳頭。
“啊——”汐兒突然厲聲尖叫起來,“疼——疼——”
汐兒這麽激烈的反應還是第一次,尹封城連忙停下:“汐兒,沒事了,汐兒,我是不是手太重了?哪裏疼你告訴我?”
汐兒沒有回答,又恢複了呆滞的模樣。尹封城看了看手上的梳子,隐約覺得有點不對勁,小心的扒開剛才汐兒叫疼時梳到的地方,居然看到一只拇指蓋兒大小的蟲子死死地訂在那裏。那蟲子衆多的足上長滿了絨毛,腹部肥大,像是飽餐了一頓似的,頭部一根像是嘴的長管狀物體深入汐兒頭皮下,仿佛是從那兒吸取的養分。
看到這一幕封城汗毛都豎起來了,她趕忙取來鑷子将蟲子拔了出來,汐兒掙紮地厲害,尖叫個不停,蟲子被拔&出來後,汐兒眼睛一閉,又昏睡了過去。
尹封城不知道這不知名的蟲子是不是病因,但直覺告訴她,絕對不能再讓它留在汐兒身上,她又仔仔細細檢查了汐兒的頭部和全身,都再沒有發現蟲子,只得祈禱沒有了蟲子,汐兒能好起來。
解決了這邊,尹封城又趕緊找到紀如剛,告訴他蟲子的事。紀如剛竟也在自己頭上發現一只蟲子,不過只有米粒大小,橢圓形深灰色,沒有長出足和眼睛。他們推測這只是幼蟲,如果再過幾日,也會長成汐兒頭上那只成蟲的模樣。
去掉了頭上的蟲子,紀如剛感覺腦袋一下子輕了很多,随即一陣兇猛的無力感湧了上來,像是全身和蟲子戰鬥的細胞突然一下子松懈了下來一樣,身子一軟,也癱倒在床上。
……
青顏在麒麟山的戰鬥還在繼續,她的藤蔓延伸到一個洞內,裏面居然堆着幾具爬滿蟲子的屍體,他們的血肉還沒有完全腐爛,但顯然已經被蟲子啃食殆盡,腦袋已經完全沒有了,髒器□□在外,形容可怖。那些蟲子已經長出雄壯的觸角,翅膀和足,長出好幾節的身軀,不少蟲子竟有已長成蜈蚣一樣的長度。
“難道是盤龍?”青顏腦子裏飛快地過着這幾日來看的典籍,盤龍是最最可怕的一種攻擊類蟲。它們起初是寄生的頭發之中,吸取人的腦髓,成為成蟲之後,通常宿主也會被侵害致死,這時它們開始鑽進人的腦袋裏食用腦漿。
漸漸地,宿主全身都會被啃食幹淨,然後它們再找活人的腦子孵化後代,這些用活人供奉的殘暴蟲類,如果有足夠的“營養”,能夠長到數百節身軀,人稱盤龍,是對它們兇殘的生活方式的畏稱。
青顏探知這盤龍就是害汐兒和衆多軍中弟兄的兇手,立馬收回藤蔓,準備沖出結界打道回府。
但烏木邪老坐鎮豈能那麽容易逃走,就在她收回藤蔓的一瞬間,一股莫名的力量将那藤蔓扯住,連帶青顏一起拉進了麒麟山中,青顏想斷掉藤蔓自救都來不及,被狠狠摔到一顆淌着黑色毒汁的樹上。
“哼哼哼哼——”一陣怪笑不知從哪裏傳入青顏耳際,“青顏啊青顏,要不是你一劑五味散害得我幾天都難以動彈,靈力大減,早就讓你們葬身蝙蝠洞了,這倒好,我不找你,你倒親自找上門來了,哈哈哈哈哈——”那聲音嘶啞而陰沉,叫人聽了,心裏像是被女人的指甲刮過一樣的難受。
“就知道是你這陰毒老人,你就是烏木邪老吧?到底想怎麽樣?”青顏覺得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漸漸和身後的樹融為了一體,僅有的一點點意識告訴她不可以用力掙紮,不然淪陷地更快,趁還有一點力氣,能問到一點是一點,否則,到地獄也不會瞑目的。
“沒錯,我就是烏木邪老,後生之中還有像你一樣聰慧的,老身真是欣慰。哈哈哈哈——多虧了我的寶貝,軍隊潰散,老少皆染,這個時候攻城正是機會,可偏偏這個時候你闖進來了。不過沒事,解決了你再攻城,也無妨,很快的,哼哼哼哼哼——我還想告訴你更多,不過,你已經沒有時間聽了。”
“你說啊,你繼續說啊,我有的是時間,你是怎麽逃出淩靈島的?和薛家,還有南宮家是什麽關系,為什麽要攻城,快……快說……”
青顏越來越感到渾身發麻,靈力被身後的樹一點一點抽走,話語未完,已然喪失了全部的氣力,意識也漸漸被奪去,整個生命都仿佛停頓在了這一刻。
……
尹封城找到蟲子後立刻去找青顏,到處找不到人,焦頭爛額間一頭撞進植藥室,只見植藥室裏一片生靈塗炭。所有的藥材都枯萎了,那顆靈樹也顯現出腐爛的樣子,樹幹裏向外滲着黑血一樣腥味濃厚的液體,仿佛是在流淚。
藥師和醫官們見到這一幕,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醫局上下一片慌亂不堪。
“怎麽會這樣?”尹封城抓着桌上寫着“來去勿念”的信,手抖個不停,心下暗暗覺得,不好了,一定是不好了。
她拿着信瘋狂地奔向竹嬈家,偏偏竹嬈不在。“
軍營,去軍營。”她猛然想到青顏說過南宮家軍中不少人也感染此疾,要先去告訴他們蟲子的事,然後,竹嬈也可能在軍營,還有,還有那個家夥。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