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為卿春第 13 章 (13)

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觞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以這樣的風景釀出來的酒,豈非泛泛?而在如今的紹興府,最有名的酒肆便是何氏酒肆,世代釀酒,何家的酒在整個江南都有不少擁簇。而近年來,何家除了酒有名,還出了個有名的才子,此人不僅有經商之才,更寫得一手好文章,為紹興甚至江南文人所稱道。大家都認為他才高八鬥,堪比建安,便都稱呼他為文壇狀元,他家的酒便被稱為‘狀元紅’。人是狀元,文章是狀元,酒更是狀元。表兄,你可知這位被人稱作狀元的人是誰?”

皇上被卿婉這麽一問,奇怪地說:“朕怎麽會認識?”

“皇上不僅認識,還見過他。他叫何雙輝,被人稱作會稽文聖,江南第一才子,皇上可有印象?”

“何雙輝?名字倒有幾分熟悉……”皇上低頭想了一會,忽然拍桌子說:“朕想起來了,這次科考舞弊裏就有他!他要是真有才華,怎會參與科考舞弊!”

“科考舞弊?皇上可有确鑿證據證明?”

“證明?朕親自考試,豈能有假?”

“皇上,任何考試都會有意外,皇上怎可以一試定生死?”

“此話何意?”

“皇上有所不知,何雙輝年過四旬,自幼生于江南煙柳,長于水墨世家,如今不分青紅皂白将他關押入獄,押送京城,颠倒多日,早已重病,加上他年幼時曾患口吃之症,如今其症複發,皇上便以其回答不暢,毫無邏輯為由下罪入獄,流芳西北,是否太過草率?若因回答不暢而疏于人才,豈非和那戰國時的韓國國君一般,不識韓非這等人才,致使人才流落他方?其中詳情,還望皇上明察,切勿因疏忽而棄才。”

皇上并未想到會有此事發生,聽完之後,皺了皺眉,“如果真如你所言,為何大臣之中無一上奏”

“皇上,衆大臣是否無一上奏?此事初現,皇上禦前中郎将歐陽蘭羲便曾冒死進谏,卻被皇上貶為禦馬官,丞相之子直言進谏尚且被貶,何況衆臣?如今朝堂無一人不敢仗義執言,均是擔心惹禍上身。一代明君,重在虛心納谏,若國君不能聽忠言,臣子不敢進良言,何來明君賢臣?皇上,卿婉字字發自肺腑,請皇上明察。”說完起身跪在皇上面前。

皇上聽完這一席話,久久不言。一時間,這島上靜得連樹葉飄落都能聽見。

“你今日進宮,并非為與朕品酒談天,而是為了此人?”

卿婉一驚,低聲說:“何先生之名,婉兒身居府門亦有所聞,今日聽聞此事,不願一代賢臣流落西北,只願為皇上保留賢才,若皇上疑心于我,婉兒亦無所怨。”

過了一會兒,皇上輕輕扶起婉妹,“婉妹,你我之間,無需懷疑,更無需怨怼。今日之言,朕已知曉,朕願不負你望,能君明臣賢。”

說完站起身,“夏言,讓吏部幾位官員火速進宮去往乾元殿議事!”話音未落,便起步準備離開了別院。

走出幾步,又想起什麽,回過頭來看向卿婉,“來人,把郡主這壇狀元紅也帶走,朕要細細品味。”這才轉身離去。

卿婉看着皇上走遠,才坐下,靜靜等着什麽。

“郡主,皇上已經坐船回岸上了。”

卿婉這才擡起頭,吩咐道:“用清水把島上的各個地方都清洗一下,特別是剛才灑過酒的地方!”

接着又問茜兒:“屋裏還有幾壇酒?”

“回小姐,我們一共帶來五壇,用掉兩壇,給皇上一壇,還剩兩壇。”

“把剩下的酒倒到湖裏去!一滴不許剩!”

“是!”

回府的路上,坐在轎子裏的卿婉長長舒了口氣,這件事總算是辦了一半,剩下的就看皇上如何處置了。不過就現在來看,吏部的官員再想隐瞞,怕也沒這個膽子,何況此事就如茜兒所說,護國府和相國府兩派的人都不會插手,沒人管也就沒了阻礙,事情就更容易成功,畢竟對雙方都是件小事,無關痛癢。如果事情順利,大概過不了幾天,何雙輝就會從牢裏放出來。只是皇上那邊,今日之言他已起疑心,若非憑着多年的情誼,真不知結果如何。

“小姐?小姐?”茜兒在轎子外面喊。

“什麽事?”

“小姐,我還是不明白,今日你幹嘛要讓太監把剩下的酒都倒了,我們好不容易才弄來,就這樣給浪費了豈不可惜?”

“你懂什麽?我在皇上面前誇下海口,京城只此一壇,何況我們提前在湖心島的花草樹木上灑了酒,讓整個島酒香彌漫,才讓皇上有所動容。這種事說輕了不過是搞點玩笑,說重了就是欺君大罪,豈是兒戲!伴君如伴虎,凡是需小心謹慎。”

茜兒聽了一會兒,默默想想,才說:“是,小姐考慮周詳。”

“另外,今日的事情,最好不要向他人提起,免得惹人話柄。”

“是。”

“回府之後,你親自去一趟相國府,告訴歐陽蘭羲四個字,‘敬候佳音’,以免他擔心。”

“那他還欠我們呢?”

“這個…事成之後,我自會向他讨要。”

“是。”

卿婉說完,似乎又想起了什麽,猶豫了一會,說道:“茜兒,你附耳過來。”

茜兒不知何故,貼到轎子旁,只聽到卿婉低聲與她說了幾句,外人皆無從聽見。

“小姐,你這又是何意?”

“……不用多問了,照做就是。”

“是,我就去辦。”

“注意,一定要隐晦,只是傳言,不是絕對。”

“是,茜兒明白。”

卿婉頭倚在後面,閉上眼睛,心裏細細想着:如果我這次作為護國府一方幹預此事,而衆人皆知歐陽蘭羲因為此事被皇上責罰,我這一幫忙,其實是間接幫助了歐陽蘭羲,也就是幫助了相國府。歐陽恭自然會知道他欠了護國府一份人情,那這件事也就緩解了如今護國府和相國府的關系,一石二鳥。

可是如何才能向父親解釋清楚?如何向哥哥解釋清楚?哥哥好像是知道自己和歐陽蘭羲有關系,此事一出他有作何想法。不過這些都是後話,回去再解釋也不遲。

過了幾天,皇上下旨命吏部嚴格審理何雙輝一事,原定的流放期限暫時推延。而全京城又起了一場風波:聽宮裏人傳言,此次皇上重新審理何雙輝一案,是由鸾絮郡主向皇上進言。而此事半真半假,畢竟人們都認為鸾絮郡主身為護國公千金,完全沒有理由為相國府幫忙,但有不少人親眼所見,皇上下旨當日鸾絮郡主的馬車确實出入皇宮,而到底是不是因為她的緣故讓皇上改變主意确是不得而知,也引起人們的紛紛猜測。

在京城的茶樓裏,圍着一群人喝茶,而中間的說書先生曉萬事也在聲情并茂的說着這段流言:

各位看官可知,何雙輝是何人?紹興府會稽第一文人,相傳家中流傳至寶王右軍之《快雪時晴帖》,家中既是書香門第又是紹興府第一酒坊,不論是何雙輝的才氣還是生意在江南都是首屈一指。

而此次他蒙冤入獄,他的好友歐陽蘭羲不惜冒死進谏卻毫無回應。大家都認為,此次何雙輝命劫難逃,一代才子命運多舛。

可在他将要流放的前一周,皇上突然宣布重審此案,此所為何?

衆所周知,皇上最疼惜表妹鸾絮郡主,而這位郡主可謂當世才女,皇上不僅愛惜,而且十分順從。此次事件,除了鸾絮郡主為何雙輝說話,任何人在皇上面前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便如同歐陽蘭羲一般貶官下放。

而為何堂堂郡主會為一小小何雙輝去皇上面前求情?這是否意味着護國府幫了相國府和歐陽蘭羲一個大忙?那郡主到底是受誰所托?又如何求得聖恩?

臺上先生連連發問,臺下的人也聽得急了:“是呀,快說呀!”“別賣關子了!”

“這位看官說得好,這個關子呀,請聽下回分解!”

坐在茶樓二樓角落雅座裏的人,聽到最後這句話差點笑出聲,“下回分解?這個曉萬事,明明是編不出來了,還糊弄人來聽下次。”

“小姐……”

“叫公子。怎麽每次出來都要強調一遍!”

“哦,是公子。公子,當日你說此事不要外傳,可後來你又為什麽改變主意,讓我私下在京城裏傳播呀?”

公子右手輕輕撫過手中折扇,清脆的一聲,十二骨折扇打開,輕輕搖起,默默不語。

茜兒看沒有回應,只好氣鼓鼓地嘆了口氣,不再多言。

卿婉拿起茶杯剛要飲茶,卻感覺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猛然回頭,卻看到一個穿着華服的貴公子笑盈盈的站在身後。

宇文沣。

京城熙熙攘攘,雖即将入冬,卻毫無冷落的氣象,各個店家叫賣四起,百姓們看到便宜貨也是争相購買,生怕錯過了好時機。

兩個公子一高一矮走在街上,一位風流倜傥,一位秀氣雅致,走在路上倒是也引起了不少轟動。

“卿婉,剛才那說書先生說的,可是真的?”

卿婉保持着慣有的微笑,孩子氣地說:“你猜猜?”

“要是說的林大哥,我肯定是一萬個不相信。可是你……我猜不透。”

卿婉停了停,最後簡單的說:“就是我做的。”

“為何?真是為了相國府?”

卿婉并未回答,只是岔開話題說:“你覺得皇上此次有沒有可能赦免何雙輝?”

“八九不離十,皇上此次說要徹查,明顯是認為上次審理有誤,有意幫助何雙輝。如果此時還有人跟何雙輝過不去,那就成了跟皇上過不去,這人豈不是傻了?再說了,如今盛傳此事與你郡主有關,同時牽連護國府和相國府,誰敢随便說話?要是一句話錯了,兩邊人都要他的腦袋,皇上也要他的腦袋,他還有活路?”

卿婉一笑,兩個人就這樣如朋友如親人如兄妹一般,嘻嘻鬧鬧走回了護國府。

七日之後,皇上下旨,撤免何雙輝所有罪責,擇日釋放。

今日,是何雙輝出獄的日子,在京城大牢門口,幾個人聚集在一起,等候何雙輝出獄。

“蘭羲,沒想到此次伯雙兄竟能安然脫困,化險為夷。京城人傳言,說是護國府的鸾絮郡主為蒼懿兄進言,你可知是真是假?”等候的孫淩玮問道。

還沒等回話,康霖業便說:“依我看此事還真有可能,京城上人人都知曉。沒想到這位郡主有這麽大的本事,更難得她與我們從未相識,竟也能出手相幫,簡直算得上是我們的大恩人呀!”

蘭羲站在一旁,“鸾絮郡主和皇上關系密切,通琴棋書畫,善舞文弄墨,各方各面的造詣均在小弟之上,且郡主善于洞察人心,如果這世上僅有一人能勸得動皇上,非郡主莫屬。”

“真的?這世上竟有如此人物?可惜呀可惜,我們竟無緣相識這位郡主。”

“是呀是呀,早就聽聞郡主與衆不同,身為護國府千金卻文言通達,身為女兒身卻不讓須眉,如果她能是個男兒之身,倒真能和我們成為八拜之交呀!”

幾個人正說着,忽看到一頂轎子徐徐而來,停在了不遠處。幾個人都在納悶,難道今日還有人前來迎接何雙輝?

可此時只有歐陽蘭羲知道來人是誰,因為他看到了轎子旁邊站着的人,是茜兒。

茜兒也看到蘭羲,向他低頭做了個禮,接着便輕輕掀開轎簾,裏面一個人身着郡主正裝,衣着莊重,緩緩從轎中走出,便是卿婉。

幾個文人從沒有見過她,都不知來者何人,只見歐陽蘭羲走過去,跪下行大禮道:“歐陽蘭羲參見鸾絮郡主,郡主金安。”

此時幾個人才知道,匆匆趕過去也行了大禮。

“幾位文人都是我朝的棟梁,何必對我一弱女子行如此大禮,快請起吧。”說着便要親自扶起幾個人。

“郡主,您與我們素不相識卻出手相助,我們都對您感恩戴德,您受我們這個禮也是應當的。我們都自謂膝下有黃金,可見了您卻不可不拜。”

卿婉無奈,受了一禮之後便拉他們起身,“其實你們也不必謝我,我也是受了啓發。歐陽公子當日為救你們,不惜頂撞皇上而被貶官。而我既然知道有人蒙冤受屈,又有這個能力幫助,怎可以任由其發生而不制止呢?何況幾位大人的大作,小女子都是親自拜讀過的,如果不是真心敬仰,我也不會貿然行動。而且這次我不過是在皇上面前提了幾句,還是皇上聖明,即時制止了過錯,才避免才子流失。”

“即便如此,郡主對我們也是有大恩呀!”

幾個人正談着話,牢裏獄卒把大門打開,幾個獄卒帶着何雙輝從牢裏走出來。幾個人紛紛迎過去,看到一個頭發披散面容憔悴的人從牢裏走出來,但即便如此,卿婉還是能一眼看出他眼中的光芒。

“何兄!”幾個人趕緊湊上去,也不管他衣服上的灰塵,直接圍在他身邊。

礙于身份,蘭羲并沒有立即迎上去,還是一直陪在卿婉身邊。二人對視一眼,卿婉走過去,蘭羲也跟了過去。何雙輝看到他們二人一同前來,還以為二人是結伴而來,便沒有立即理會卿婉,走過去深深向蘭羲作揖:“蘭羲兄,我此番入獄,多虧幫忙周旋,愚兄感謝萬分,想起上次蘭羲大婚,我都沒來得及參加,可蘭羲兄毫不計較,仍能真心相幫,在下為知己死而不能報萬一。”

“何兄,千萬別這麽說,這次我倒是相幫卻也只是幫了倒忙,說實話一點作用也沒起,何兄要是這麽說,我歐陽蘭羲可就無地自容了。”

“是呀,”後面的康霖業說:“這次伯雙兄脫困,多虧了鸾絮郡主相幫,伯雙兄還是要多謝郡主才是。”

何兄點點頭,連道“是是”,接着轉過頭看了一眼站在蘭羲旁的卿婉,猶豫了一會,才說:“這位……”又看了一眼蘭羲,“莫非是弟妹?”

這下子幾個人面面相觑,畢竟自從大婚之後何雙輝一直很少來相國府,也并沒見過歐陽夫人,所以這次竟把郡主當做了蘭羲的夫人。

歐陽蘭羲看了一眼卿婉,眼神中也有些抱歉,“何兄,這位可不是我夫人,這位便是救你出獄的鸾絮郡主。”說出這句話時,他的心中也有些心酸,只希望身旁之人真是自己的妻子。

“鸾……鸾絮郡主?”何雙輝重複了一遍,接着撲一下跪在地上,“參見鸾絮郡主。剛才冒犯郡主,請郡主恕罪。”

卿婉微笑着把何雙輝扶起來,“不知者不怪嘛,何先生不必為此介懷。此番讓何先生受如此驚吓,卿婉又怎能再怪罪先生。”

“郡主,此番我出獄,都是郡主的功勞,小人和郡主素不相識,郡主卻……”

“先生,你我雖素昧平生,但我卻久仰紹興第一才子的大名,此次幫忙也是還我一個結交先生的心願。”

“不敢……不敢。”

正說着話,就聽到身後有聲音傳來,“聖旨到……”

幾個人回頭,看到宮中的夏公公和吏部官員一道手托聖旨前來。“聖旨到,何雙輝接旨。”

待走近,才看到卿婉也在,趕忙屈膝道:“小人不知郡主在此,給郡主請安。”

“給郡主請安!”後面的人一起說道。

“夏公公不必客氣,我也是正巧前來,夏公公有公事,請先行宣旨就是。”

“是。”

說完走過去喊道:“何雙輝接旨!”

何雙輝趕忙跪下。

“皇上有旨,何雙輝學富五車,此次卻蒙冤受屈,朕心不安。經與吏部官員商議,任命何雙輝為翰林院史司少卿,欽此。”

“謝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何雙輝接旨起身後,夏公公也過來說:“恭喜何大人了,此番因禍得福,未來必能平步青雲。”

“多謝多謝。”

“呦,歐陽公子也在呀,咱可是好久沒見了。”

站在一旁的蘭羲苦笑一下,“是呀,好久不見夏公公了,公公一向可好。”

“咱家好的很,就是等皇上趕緊下旨,讓歐陽公子官複原職才好。”

“哎……蘭羲此次冒犯聖顏,何以求官複原職。”

“公子何出此言呀,此次公子直言進谏,皇上心知肚明,過不了幾日,想必公子不僅能官複原職,甚至能晉升一級,更受皇上器重呢!”

“蘭羲謝公公吉言。”

待夏言宣完旨,幾個人都圍過去向何雙輝道喜,只剩下卿婉和蘭羲陪着夏公公往回走。

“郡主,小的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說完看了一眼跟在旁邊的歐陽蘭羲。

“我和歐陽公子是朋友,夏公公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夏言吃了一驚,“原來郡主和歐陽公子是朋友,怪不得……郡主,小的前幾日當值,聽到皇後娘娘又向皇上提起為您指婚的事了,而且看樣子皇上也準備為您下旨了。”

“指婚?”蘭羲和卿婉同時重複了這兩個字。脫口而出後,蘭羲才感覺有些失态,便默默不語。

夏公公一點頭。

“那麽,皇後娘娘還是屬意宇文沣大人?”

“本來是這個意思,可是最近,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因為郡主的一番話,讓皇上态度完全轉變,明眼人都看得出郡主在皇上心中的重要性。所以出于政治目的,恐怕有不少人都準備向郡主提親,想必過幾日,護國府的門檻就要被人踏破了。”

蘭羲默默聽着,心裏卻越來越不是滋味。如今這情景,所有人都可以向護國府提親,只有他不行。

“那皇後娘娘的意思呢?”

“娘娘看似平靜,但她也懂得,郡主的婚事牽連太多,決不能草率。實際上,自從五年前那場立後風波,郡主差一點入住中宮,雖然最後郡主還是讓給了當朝皇後,可她心中的石頭如何落地?只要郡主一日不嫁人,皇後之位一日不保險。所以娘娘才頻繁提起此事,也是為了自己的後位,再說遠點,更是為了未來的太子之位呀。”

夏言說的雖然長遠,可明眼人也能看出他說的實情,如果到時候皇上真把卿婉納入後宮,再有所出,加上護國府的地位和受寵程度,未來的後位和太子之位不知花落誰家。這一點以前蘭羲一直沒有細想,可經過此事,他也進一步了解了皇上和卿婉之間的關系。

可并不在意的是卿婉,“皇後娘娘未免想的太多,我既然五年前就沒有争,何必現在還争?”

“就算皇後不想這麽多,其他不知道實情的人也會想到這麽多。”

“既然如此……”卿婉不經意的看了一眼眉頭緊鎖的蘭羲,“那就找一塊擋箭牌吧。五年前,皇上因為宇文沣而放棄立後的決定,今日,我也可以用宇文沣,來讓我躲過這次風波。只要已經指婚,一切争議便煙消雲散。”

蘭羲一驚,不敢相信地看着此時異常平靜的卿婉。

夏言也說,“郡主,您……當真要請皇上指婚?”

“此事再推無益,現在指婚也沒什麽,也省的大家想太多。”

“哎……郡主這麽想也好,那小的也就放心了。”

“夏公公,這次真是多謝你了,讓我提前也有個準備。”

“郡主對小的們都有恩,小的為郡主考慮也是自然,那小的告退了。”

“公公慢走。”幾個人一起說道。

“多謝郡主。”夏言行了禮,便退下,只留下卿婉和蘭羲站在一起。

“你……真的要嫁給宇文沣?”

卿婉苦笑,看着他,“如今還有什麽辦法?”

“或許還有……”

“好了,”卿婉打斷了他的話,“這次我幫了你,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個故事。三日之後,未時,我在秋月軒恭候大駕。”說完像沒事人一樣笑笑,然後帶着茜兒也轉頭準備離去,誰知剛走幾步,她背對着他,聲音很低,卻也足夠他能夠聽到:“別忘了把今日的消息和你的夫人分享,她也很惦記你。……另外,你夫人已有身孕,在家裏多彈些舒緩的曲子給她聽聽,像《酒狂》一類的曲子,還是自己彈彈比較好。”說完便走進了轎子。

蘭羲看着轎子一點點離去,不知該作何反應,只是沉默不語,連視線也不願轉移。

作者有話要說: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與往常一樣,京城裏保持着往昔的繁華,好似千古不變。

而與往常不同的是,秋月軒今日閉門謝客。

雖然閉門謝客,卻依舊有袅袅琴音悠悠傳來。

“小姐,這些日子您許久不來,秋月軒的好琴聲也都沒了呢。”

“怎麽會?我常聽說秋月軒的生意一向不錯。”

“哎……生意是不錯,可大多是些附庸風雅之徒,買把好琴卻不懂得珍惜。 小姐,前幾日我們剛剛進了一批冰蠶絲弦,都是由大師研制出來的,我給小姐留了幾套,一直等着送給小姐呢。”

“難得慶叔有心,不過還是留一套給歐陽公子吧。”

“歐陽公子?他已經許久不來了呢。”

卿婉低頭撫琴,“你且去門口等着,一會兒引他進來。”

慶叔雖不知所以,卻已懂得七八分,識趣地到門口等候。

卿婉沉默了一會,忽然一揚手,琴音傳來,手法簡單,但許久不練,竟有些生疏,只是曲中情感卻傾瀉而出。

茜兒低頭想了一會,小姐平時常彈的曲子自己都知道,這一首卻不太常見,過了一會,才突然想起,這一首,竟是《湘妃怨》。

夜來雨橫與風狂,斷送西園滿地香。

曉來峰蝶空游蕩,苦難尋紅錦妝。

問東君歸計何忙?

盡叫得鵑聲碎,卻教人空斷腸。

漫勞動送客垂楊。

一曲終了,琴身上竟落了幾滴淚痕,“古有湘妃竹,今有曲中怨。不知道湘君和湘夫人看到我如此彈奏此曲,是否怪罪我不懂風情。”

“小姐,這首曲子您彈得如此動情,怎還會不解風情?”

“初學此曲時,我以為,我這一生不會再彈奏此曲,只因我不會有此心境,更不願有此經歷。可如今時過境遷,我再不是那個能彈出《酒狂》的人了,卻只能找這《湘妃怨》。只是此曲是湘夫人懷念夫君所作,盡管天人永隔,卻愛戀不朽。可與我卻是天壤之別。”

而在屋外,蘭羲正倚着門聽着這首曲子,也聽着她二人的談話,不覺自己的眼睛也蒙了霧水。稍微平靜,才用袖口抹了眼角,輕輕敲門。

“請進。”

推開門,只見屋內還是如此裝飾,屋裏的人也絲毫未變,讓人不禁回想起初次相識時,也是在這秋月軒,兩人再次吟詩奏樂,無拘無束,情動心牽。可如今,時過境遷,兩人之間雖無隔閡,卻平添多少屏障。

“婉兒。”蘭羲試探性地一叫,生怕下一句就讓卿婉生疏回話。

未曾想卿婉也微笑着看着她,“蘭羲,坐吧。”仿佛除了琴上的水痕,絲毫看不出也聽不出她剛才的傷情。

蘭羲在對面的位置坐下,嘴角重新泛起淺笑,言道:“說吧,你幫了我這麽大的忙,到底要什麽交換?”

“交換?我不是早就說過了,一個故事……而已。”

“故事?”蘭羲還是不太相信,“什麽故事,在你堂堂郡主眼裏,如此值錢。”

“我也覺得不夠,可你如今還有什麽能給我的?我在你身上找了半天,才找到這麽一個理由,你還嫌這個理由不夠?”

蘭羲苦笑,确實,自己如今能給她什麽?

“那你要什麽故事?”

“你我第一次相見,是在辯詩會上,你我第一次對話,是在秋月軒中,而這兩次,你都說了同一篇文章,我私以為你以我為比,結果竟是我自作多情了。”

蘭羲這才明白,笑着搖了搖頭,“原來,你還在為此事……耿耿于懷?”

“耿耿于懷?是不是說的我太小氣了,我要是真的耿耿于懷,你恐怕如今只能去送你的老朋友流放了。”

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你既然說你不計較此事,幹嘛還要提起?”

“我說了,我只是要一個故事,你願意把這個故事講給我聽嗎?”

“如果……我說不願意,你會同意嗎?”

“這還不簡單,大不了我再找個理由把你另一個朋友投到大牢去!”

“另一個朋友?如果你把宇文兄投進去,我倒高興的很。”

蘭羲一不小心提起宇文沣,兩人又想起指婚一事,不僅默然,過了一會,蘭羲淡淡說:“其實,我的這個故事再過簡單不過了,如果你願聽,我便講給你聽就是了。”

五年前,天下初定,如今的丞相是當年的江寧府知府。因此,在我小時候,是在江寧長大的,日日看着秦淮河的燈紅柳綠,看着夫子廟的經史子集。雖然小時候一直聽着戰争故事長大,可在江寧卻很少有戰争的影子。

“有時候才感覺,我們真的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卿婉想起自己過去經歷的多年紛争,親身走過的生死關頭,和蘭羲的平靜生活,簡直天壤之別。

一直到了十七歲,父母便争吵着要給我早早定一門親事,我一直推脫時間還早,父母也不再多言。直到第二年春日,我在街道上閑逛,不知是否是湖畔的微風吹我過去,我便獨自一人去了莫愁湖。

那日,春風吹拂着黃綠色的柳芽,雖是初春,卻俨然沒了冬日的料峭。湖上的石堤映襯着湖水,讓天然的美增添了一絲人氣。就在這樣的日子裏,我在柳樹下,遇到了一位女子,她身着一套黃綠色衣服,站在黃綠色的柳芽前,那一瞬間,我仿佛看到柳中仙。

我就這樣呆呆地看着她,她也沒有發現我,兩個人一前一後,仿佛時間停止。

或許是我看的癡了,沒注意到在湖邊一個老翁劃着一葉扁舟過來,“小姐,需要坐船游湖嗎?”

還沒等她回話,老翁看到了後面不遠處的我,直接說道:“公子,你不帶着少夫人一起上船看看湖水嗎?”

老翁這麽一問,我一下愣在那裏,前面的女子轉回頭驚訝地看着我,我才見到她的容貌,膚如凝脂,眸如墨玉都不能形容其萬分,顯然她沒發現我一直站在她身後,一時我竟有些無地自容了。不過她眼中的驚訝轉瞬即逝,轉而沖我笑了笑。

我這才反應過來,走過去說:“老伯,我和這位小姐素昧平生,碰巧一起看風景而已。”

“哦,抱歉抱歉,不過您二位站在一起真是很……哦不說了,那您二位要不要上船坐坐?”

我看了看她,猶豫地說:“小姐,要不我們一起上船坐坐,看看風景,也算是給點錢幫這位老伯補貼家用。”

她還是有些猶豫,沒怎麽回答。

我便随口說了一句:“願識莫愁真面目,只需身在此湖中。”

沒想到她還真的同意了,我便高興地跳到船上,然後扶她上船。當時我害怕她說我輕浮,只敢輕輕扶着她的手臂,倒沒這份膽子把他拉過來。

後來船家起船,漸漸劃到湖中央。我們兩人站在船頭,靜靜看着柳岸離我們漸行漸遠。

這時候,她看着岸邊,開口說話,這是她第一次說話,卻是一種形容不出的好聽:“我常聽山東歷城府的朋友說,他們那裏‘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春色半城湖’,卻也符合此情此景。”

我愣了一下,才說道:“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春色半城湖。以後有機會,我倒真要去那裏看看,比莫愁湖如何。”

“若有機會,我也想去看看。”

“如果在下有幸,定與姑娘同去。”

她眼波一橫,笑容泛起。

“在下歐陽蘭羲,敢問姑娘芳名。”

“柳亦如。”

柳亦如?我當時聽到這個名字,簡直有些飄飄然。“剛才路過湖畔,遠遠看到湖畔柳樹下一位身着黃綠衣衫的女子,我以為是柳樹仙子下凡,不由看得癡了。聽到姑娘芳名才知我沒猜錯,姑娘果真是柳中仙。”

好似被我說得害了羞,她低頭一笑,我卻覺得,天地失色。

故事說道這裏,蘭羲轉過頭看看聽故事的卿婉,卿婉笑着說:“看我做什麽?接着講,我都迫不及待了。”蘭羲只能接着說,但眼神依舊看着卿婉。

船又行了一會,岸也漸漸遠了很多,坐在船上只能感受到湖風,和周圍的山川,這才明白什麽叫做湖光山色。

在船尾的店家對我們說:“二位來的可真是時候,前幾日春寒料峭,誰也不願坐在船上吹冷風,可這幾日天氣回暖,今日又春日當頭,晴空萬裏,可見姑娘和公子皆是和這山水有緣之人呀!”

“對了,二位,這湖中央有一小島,島上風景比這湖中更顯奇特,二位要不要上去看看?”

“更顯奇特?難道這島上還有比這裏更好的?”

“我相信二位一定不虛此行,但我一定要賣個關子,需要親眼看到此情此景才算不留憾事呀。”

看她還沒有反應,我便說:“既然這位老伯如此誠意,想必裏面真有美景,不如,請柳姑娘進島一觀?”

“那……也好。”

于是,這艘小船便停在了中間

Leave a Reply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