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為卿春第 9 章 (9)

氣更彌漫着高傲的蒼穹之氣,用這樣的梅花做出來的點心,才不誤了這好山好水好飛雪!”婉兒說着。

采了不少花瓣,婉兒便留皇上在雪地裏等着,自己進去做點心。這時雪也慢慢停了,四面都變得一片雪白,皇宮如水墨畫一般的風景。再添上四面結冰的島嶼,仿若人間仙境,與世隔絕。

過了一會,婉兒端了一盤子糕點出來,糕點做的像極了各色的梅花,“皇上,嘗嘗婉兒的手藝,婉兒取名叫‘梅香豆蔻糕’。皇上嘗嘗吧。”

皇上拿了一塊在手中,卻見每件都精巧細致,還未品嘗就聞到梅香味散發出來,嘗了一口,入口即化,香甜可口,糕點上還點着白色的細粉,真的像是傲雪寒梅。

兩個人便坐在島中的石凳上,靜靜品嘗,時不時還會飛下一朵雪花。

“柳絮因風起,長安陌上逢,今日這雪便如飛絮一般。”婉兒看着時不時飄落的雪花,想起了古詩謝道韞的典故。

皇上聽了便說:“當年才女謝道韞被人們誇贊‘林下之質、詠絮之才’,依我看,婉妹也更是當今第一的才女,天下的男子也少有及也。”

“皇上何必拿我說笑?”

“誰拿你說笑了?”皇上說到這裏,突然鄭重起來,說:“婉妹,朕每次陷入危境,你總在朕的身邊,這次你本有機會獨自離去,又為何堅持和朕在此等着救援?朕雖是一國之君,此時卻讓不能如你這般胸襟。今日是冬至,朕要送你幾件禮物,婉妹,你一定收下。”

皇上這話讓婉妹出乎意料,因為現在二人一無金銀珠寶,二無玉石寶物,皇上何談送禮物?

只見皇上輕輕握住婉兒的手,說道:“今日,朕手上無權無勢,但你我又何須那些物件?”說着,看着滿天的飛雪,指着遠處的山峰說:“朕許你飛雪做衣,梅花為簪,蒼穹化廬,日月點綴。他日若朕做了真正的一國之君,婉妹必然永世為貴,朕許你與朕共享江山!”

皇上此話,豪情沖天,特別是最後一句,意思便是他日掌了皇權,婉兒必為皇後?如若這是在太平盛世裏,年輕的皇上對着女子說出這樣一句話,便是絕世榮寵,可如今,天下動亂,皇上如此便是要與婉兒共存亡,共興衰。

婉兒聽到這句話,只是靜靜地握緊表哥的手,淡淡地說:“婉兒會等着皇上做一世明君,但婉兒不求江山,婉兒只求,在皇上以後的日子裏,還能有機會,和婉兒在湖心島的園子裏,一起嘗嘗梅香豆蔻糕。”

皇上笑着握緊她的手,說:“一定。”

“雪舞銀飛掃川楊,萬裏瀚海鬥激昂。

待得他日江山定,再到西涯話梅芳。“

皇上随即編了這樣一首詩,說道:“婉妹,婉妹住在湖心島多日,這座別院無名,不如就取名做‘西涯別院’,等到來日我們二人在此,再來賞雪品梅!”

兩日之後,元帥林靖忠治兵有方,帶領少數軍隊迎戰敵軍四十萬大軍,最終以少勝多,成為歷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林靖忠也沖入皇宮,帶人救出了在湖心島避難的皇上和林卿婉。從此,戰争進入了轉折點,敵軍節節敗退,但戰争仍然持續了幾年,于文熙六年結束,自此天下太平,封元帥林靖忠為護國公,世襲永替,世代榮華。

文熙六年秋。太後駕崩。

太後駕崩前,有兩道遺旨,其實也是兩個心願,一是将弟弟護國公叫來,讓他立下重誓,永遠效忠皇上,二是下旨,讓皇上于年後完婚。

其實,皇上已近十八歲,也算過了皇室裏結婚的年齡,可由于前些年來戰亂不斷,皇上的婚事一直拖延,直到戰亂結束。根據孝道,太後去世,皇上當守孝三年,可如今太後下旨也是希望皇上不再拖延婚期,盡快完婚,好為皇室繁衍後嗣。

“皇上,今日把婉兒叫到湖心島是做什麽?”婉兒不解地問道。

“婉妹,朕近日心思煩悶,又恍惚想起過去你我在湖心島上的一切,想找你談談。”

“皇上最近有何心事?”

“婉妹,母後臨終前有言,讓朕早日大婚,朕不能忤了母後的意願。”皇上慢慢的說道,好像生怕說快了會影響到面前的人。

婉兒卻像是無心,只是說:“那是喜事呀!皇上是一國之君,只有充盈了後宮,才能無後顧之憂,婉兒再次恭賀表兄了。”

“婉妹!”皇上激動的說:“婉兒,這麽多年了!你難道不明白朕的心意麽!”

婉兒聽到皇上的口氣,卻是默默不說話。

“婉妹,從始至終,朕的心中就只有你一人,在朕無助的時候,只有你陪着朕,在朕危險的時候,只有你懂得讓朕開心。你我共患難,共命運,在朕的心中,只有你一人配作朕的妻子!朕今日把你叫到湖心島的西涯別院,你難道還不明白麽!”

聽了皇上的話,婉兒卻依舊低着頭,不知如何回答。而皇上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也是默默不語。過了良久,婉兒才擡起頭,躲過皇上的眼神,靜靜看着遠方,說:“表兄,婉兒不願意。”

“婉兒不願意”,這五個字沉甸甸地壓在了皇上的心中,“你……不願意……為什麽!”

“皇上,婉兒天生是個好自由的人,宮廷裏險惡,婉兒自幼得知,更何況婉兒只當皇上是婉兒的好兄長,好君王,婉兒願敬你,卻不願嫁你。天下的好女人多得是,能母儀天下的女人也多得是,而婉兒只願在京城做了閑适的小姐,卻不願在宮中做了富貴的皇後。更何況,太後娘娘生前,雖未下旨,言語中卻早已有意,讓皇上納齊王的女兒為後,現如今齊王為國戰死,齊王的女兒無依無靠,皇上若不加理會,定會令太後和齊王寒心。請皇上三思。”

“齊王的女兒,朕自會封她做三妃,而皇後之位,朕只屬意你。三千弱水,何人敵得過你?”

婉兒嘆了口氣,說:“表兄,自古以來,君王難得有情郎,就算有真情,又何以敵得過争鬥,敵得過朝堂。婉兒的父親是護國公,如若婉兒為後,父親既是外戚,又是內臣,必會惹人非議。更何況婉兒入宮後,宮鬥難免,婉兒不願如此。以後更難于表兄成真心之人,言真心之話,請表兄切勿再言此。齊王之女姜氏,品行大方,有母儀天下之德,請皇上封她為後吧。”

其實皇上本來就沒多少信心,他太清楚自己表妹的脾性,恐難進宮,今日見她如此決絕,只嘆了口氣,不再言及。

而自從那日談及封後一事,婉兒就多日不再入宮,皇上曾多次派人去看,卿婉卻始終稱病不再入宮,連護國公也拿她沒有絲毫辦法。而就在一個月之後,西南地區發生戰亂,賊寇起兵反抗朝廷,形勢嚴峻。皇上封後一事也暫為擱置。

“皇上,臣林靖忠願領兵出征,消滅煩亂,我朝統一大業即将完成,此時西南叛變實屬強弩之末,請皇上不必挂懷,臣定能大獲全勝,為國除害!”朝堂上護國公向皇上義正言辭地進言。

“那就有勞舅父大人了,此次戰役需要将領兵卒多少,任由舅父挑選。”

“回皇上,臣只需精兵十萬足矣。另外,微臣向皇上讨一個軍師,想私下向皇上說,請皇上恩準。”

皇上聽到此話,不知護國公何意,便說:“護國公留下,退朝!”

散朝後,皇上和護國公在宮裏散步,看着空落落的皇宮,護國公都忍不住說:“皇上,您已成年,俗話說‘齊家治國平天下’,皇上也該到了成婚的時候了,看着這皇宮這麽空閑,不利于皇上綿延後嗣呀。”

“哎……”皇上笑着嘆了口氣,說:“舅舅,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天下有這麽多女人願意入宮,朕卻一個也看不上,可朕屬意的皇後,她卻是萬般的不願意。舅舅,您說怎麽辦?”

護國公哪裏知道皇上屬意的人選,只是順着皇上說:“有皇上榮寵,那是天降鴻福,豈有不願意的道理?當年太後在世時,也曾多次提及此事,哪會有不願意?皇上是多慮了。”顯然,連護國公都以為皇後是姜氏,何況滿朝大臣?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難道我還要硬逼着她做上花轎嗎?哎……算了,不提此事了,舅舅說要向朕讨一個軍師,不知你要讨何人?”

“哦,回皇上,其實老臣就是讨個由頭,老臣想讓女兒卿婉随軍出行。”

“什麽?”皇上音調一高,連林靖忠也吓了一跳,意識到自己的失儀,皇上馬上平靜下來,但還是難以掩飾自己的激動,“婉妹一介女子,又柔弱嬌小,怎麽随兵出征?舅舅可是說笑話了。”

“哎……是怪老臣平日裏驕縱了她,惹得她個小女子成日裏胡思亂想,近日竟死活要老臣帶着她去前線。不過其實婉兒也不是第一次上戰場了,她略懂武功,又熟讀兵法,懂得進退,過去打仗時,只要婉兒在身邊,必能大獲全勝,所以婉兒此次提出随軍出征,想來她也是有些懷念軍中的生活了。”

“不行!”皇上堅決的說道:“戰場上刀劍無眼,她想當花木蘭嗎?朕一個大男人,怎能需要一個柔弱的女人為朕守江山!舅舅,朕堅決不同意!”

“這……”看到皇上如此堅決,護國公也不知道該怎麽說,畢竟讓女兒上前線,他自己心裏也是不願意的,只是女兒執意如此,他才來求見皇上,但現在皇上态度明确,可如果皇上不允,婉兒也不知會是何想法,倒是自己在這兄妹倆人中間裏外不是人。

正在護國公權衡不知如何回話時,自己的下人卻急急忙忙跑過來,“大人,府裏出事了!”

護國公一驚,趕忙問出了何事。只聽下人支支吾吾的說:“小姐……小姐……小姐不見了!”

“什麽!”皇上和護國公同時喊出了口,護國公急着說:“皇上,臣先回去看看!”

“等等,朕跟你一同去府上!”還沒等護國公推辭,皇上就拉着護國公往府裏趕,一路上連皇上的排場都沒有多少,就随便找了個快馬車跑回了護國府。

此時的護國府并未建造完善,潇晖閣也只是一個婉兒的設想,而此時婉兒的住所還是護國府中心的一處小院子,皇上和護國公火速趕過去,卻見屋子裏空無一人,仔細一看,才見到桌子上放着一封書信,卻不是留給護國公的,信封上寫着“皇上親啓”,皇上搶過來趕緊打開,裏面娟秀的字跡顯示出來:

“表兄,

婉兒知道表兄仍猶豫不決,便自行替表兄做了決定。請皇上和家父放心,婉兒并未去前線,只是去周邊小鎮散心,更不用挂念婉兒的安全,婉兒身邊自有他人保護。待到皇上昭告天下,與姜姊姊成龍鳳之禮,婉兒自當回宮慶賀。

皇上如若難忘,只求皇上為婉兒保留湖心島西涯別院,以後婉兒自當與表兄在湖畔憶故望今。婉兒恭祝皇上洪福齊天,婉兒在外,定時時想念表兄,待得表兄成婚之時與表兄團聚。

婉兒留。“

皇上傻傻地看着信,不知怎地,心裏卻好似輕松不少,至少婉兒沒有性命之憂,至少,婉兒幫自己做了決定,雖然決定,有些許殘忍。

過了一會,見護國公在一旁焦急等待,皇上才說:“婉兒去周邊散心了,舅舅放心,婉兒信上說她身邊有他人保護,不用我們擔心。”

護國公聽了也是松了口氣,之後又咬牙切齒的說:“這個婉兒!越來越不聽話了!定是糊弄着寧王家的世子又出去胡鬧了!真是不懂事得緊!臣馬上派人出去找!”

“不必了!”皇上說,“寧王家的世子?是宇文大人家的?”

“哦,是寧王的長子宇文沣,比婉兒大幾歲,和婉兒挺合得來,最近經常到府上來逛。這位宇文公子武功不錯,其他的也懂得不少,認識的朋友也多,和婉兒自然也是挺好的朋友。”說到這裏,皇上察覺到護國公臉上洋溢出了些許笑容。

皇上看到這裏,停頓了一下,說“舅舅可有心找了宇文沣做個乘龍快婿?”

“哎呦皇上說哪裏話,一來婉兒年紀還小,她自己根本不着急,二來宇文家也未必有意思看得上這丫頭呀!”護國公雖這樣說,可皇上也就看得出護國公心中的喜悅。

皇上并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卻問道:“舅舅,你要十萬精兵,朕給你二十萬精兵,祝你掃平賊寇,如何?”

護國公大喜,跪下說:“臣謝主隆恩。”

“舅舅,你可有把握,多久能贏得戰争?”

“回皇上,西南叛亂,看似人多,實則一盤散沙,根本不足為據。如若皇上給臣二十萬精兵,臣有把握三個月內平定叛亂!”

皇上微微一颔首,說:“那護國公可有時間來參見朕四個月後的封後大典?”

護國公一驚,“封後大典?皇上……”

“朕話言及此處,舅舅不必急着派人尋婉兒,過不了幾日,她自會回來。”還沒等護國公回話,皇上便帶着人離開了護國府。

回宮之後,皇上直接坐船去了湖心島,從下午一直待到傍晚,公公已經送來了好幾遍飯,皇上卻一點沒動,只是呆坐。

正在一群人着急的時候,皇上突然說:“來人,替朕拟旨!”

翌日,一份聖旨傳遍大街小巷,舉國歡慶。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已故齊王之女姜氏,賢良淑德,品行敦厚,有貞靜之德,稱母儀之選。其父齊王生前為國盡心盡力,朕心甚慰。秉承皇太後遺旨,茲冊其為皇後。近日适逢西南戰亂,大婚之禮推後四個月,于七月共承天地宗廟。欽此。”

皇上封後,是多年來才有的盛況,頓時間,全京城的人們忘卻了戰争,舉國歡慶皇帝大婚,雖然離婚禮還有幾個月,但大家的熱情絲毫沒有消減。但除了這道聖旨,還有一道聖旨在第二天下達,只不過很少有人注意到這道聖旨,除了朝廷上的敏感人物。這道聖旨是這樣的:

“寧王長子宇文沣,文武雙全,才智過人,朕久居深宮仍有耳聞。故封宇文沣為朕身邊禦前中郎将,協助朕處理政務,領從四品官銜,欽此。”

三個月後,護國公大獲全勝,領兵回朝,四個月後,皇上大婚,大赦天下,萬民臣服,普天同慶。文熙八年,皇後誕一子,為皇長子。

“皇上,皇上?”站在一旁靜候的公公看到皇上一直發呆,不忍輕聲喊了幾聲。

“嗯?”皇上此時才發覺,自己竟回想起了過去的事情,不禁苦笑。随即問道:“什麽時辰了?”

“回皇上,已亥時了,皇上該休息了。今天是去哪個宮裏休息?”

“不必了,在宮裏歇了吧。”皇上有氣無力地說道。說完從龍椅上站起來,走到窗前,靜靜看着月光下湖中央的小島,默默沉思。

“你可知我為何把別院取名‘西涯’?”皇上笑着,自言自語道:“因為只有那裏,才有你和我。有了你和我,才有天涯。”

作者有話要說:

☆、相顧卻無言

夜晚的湖心島,湖光月影,霧氣缭繞,宛若仙境。就仿佛島上住着的人一般,未染俗氣,宛若仙人。蘭羲提着籃子自嘲地笑了笑,就算人家是仙人,到如今也與自己毫無瓜葛。

湖心島面積不大,卿婉也向皇上言明,不喜人多,所以島上除了別院有幾個人守衛以外,其他地方都很安靜。早就過了自己往常回府的時間,可蘭羲卻仍像是故意放慢了步子,如同散步一般在島上走着,慢慢地走近別院。路上除了遇上巡查的侍衛,便沒再有人出現。

進了別院,依舊是空落落的,想必是婉兒不喜熱鬧,将人都差使走了。蘭羲便一直走到屋子門前,剛要進門,便聽到旁邊小軒窗上傳來的言語。

“小姐,今日真是危險,差點就讓那個武葉莺欺負了!還好皇上及時出現,教訓了她,要不她豈不是無法無天了!”

“武美人嬌生慣養,從那日在‘鏡花緣’中第一次相見,便知她入宮必飛揚跋扈,前幾日與皇後娘娘聊天,更知道武美人在宮裏的氣焰甚至高過皇後,皇上礙于面子不曾重罰,可宮裏嫉妒眼紅的人有多少,哪一個不是在背後說閑話,再說了,皇後又豈是一個無謀之人?皇上日理萬機,又怎會恰好來後花園散步?人生在世,怎可鋒芒過露,朝堂如此,為官如此,後宮亦如此。”

“小姐這話說的,就好像是在宮中呆了多年的娘娘似的!不過,聽公子說,皇上當年讓你入宮,你卻執意不肯,如果那時入宮,如今小姐更是富貴榮華無所不及了吧。”

“富貴榮華,哪裏及得上如今的自由自在,我們現在還可到宮中小住,卻不受宮規束縛,可見還是如今逍遙自在了。”

站在門口的歐陽蘭羲默默聽着,卻是聽得不明白,“皇上當年讓你入宮”是何意,今天當着衆人的面,皇上為了婉兒責罰葉莺,皇上在花園裏說的那句“就算宮裏只能住一個女人,全天下也只有你配住”是何意,皇上傍晚來別院說的那些話又是何意幾個疑問讓蘭羲不得不想到,皇上和婉兒到底只有兄妹關系這麽簡單?

正在想着,竟沒發現茜兒察覺到外面有人,大聲喊道:“什麽人在外面!”

蘭羲一驚,自己想的癡了竟忘了自己還在門外偷聽,忙鄭重地說:“郡主,在下歐陽蘭羲,求見郡主。”

蘭羲說完,只聽屋子裏毫無動靜,過了一會,才聽到卿婉說:“歐陽公子,夜深更重,有事明日再說吧。”

“郡主誤會了,臣奉皇上之命為郡主送東西來了。”

這句話說完,門便“吱”的一聲開了,茜兒從屋裏走出來說:“歐陽公子,郡主有請。”

走進屋裏,布置雖不變,但四處點着蠟燭燈火,也自然暗了不少。進來便看見卿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桌子上還放着剛才讀過的書。卿婉朝茜兒一看,茜兒便出門在門外守着,此時屋裏只剩下蘭羲和婉兒兩人。

“郡主,深夜來訪,萬感抱歉,剛才禦膳房做了幾道點心,皇上覺得味道不錯,便叫微臣過來送予郡主一同嘗嘗。”說着打開盒子,恭敬的拿出幾道小盤子,說:“這是禦膳房預備的……”

“梅香豆蔻糕?”沒等蘭羲說出,婉兒便先說了名字。

“原來郡主知道,這正是梅香豆蔻糕,這是蓮葉水晶羹,是皇上特意吩咐的。”

“勞煩公子轉告,多謝皇上挂念,有勞公子專門前來。不如公子坐下喝杯茶吧。”

蘭羲一愣,随即有禮地說:“多謝郡主。”随機坐在卿婉對面的座椅上,婉兒從案上拿出一個精致的茶杯,放到蘭羲面前。

坐在這個位置,雖然離卿婉比較疏遠,但卻正好看見了卿婉扣在案前的書,“《清塵集》?你怎麽還在看這個?”《清塵集》原是自己的第一本詞集,卻是自己一年前與卿婉初識前出版的詞集。一看到這本詞集,不知為何,兩個人都默默不語,自然便是想起了那日鼓樓下,兩個人對詩時的場景,那正是這本詞集剛剛出版,婉兒便引用裏面的詩句聯句。往事如煙。

過了許久,婉兒才輕輕說:“今日之事,十分抱歉。”

“此事也算是葉莺咎由自取,我全程在場,自知此事與你無關,倒是你,今日受了驚吓,我替我的表妹,向你道歉。”

婉兒低頭一笑,“其實今日,我一點都不害怕,不怕他們會真的傷到我。”

“這是為何?”

“因為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會過來幫助我的,即使皇上不過來。”

蘭羲還是苦笑,“只可惜我遠沒有皇上的能力,去真正地保護你。”

“但即使皇上不來,看見你,我也不會害怕一分。”

還是相同的兩個人,可此時的心境卻已大不相同,甚至彼此連對方的名字都不敢輕易叫出。兩個人就這樣默默的坐着,彼此無話。

蘭羲停頓了一時,像是無心般說道:“在皇上身邊多日,我從未見他如今日一般生氣,相必你在他心目中定有很高的地位,連吃點心都挂念着你。”

“你多心了,挂念倒未必,只是今日的點心,想必是劉三公公派人準備的吧。”

“咦?你怎得知?”

“多年前戰亂,我和皇上曾被困湖心島,當時我便準備了梅香豆蔻糕給皇上品嘗,後來脫險後,皇上曾多次讓劉三公公仿照樣式來做,今日定是看到我進宮想起過去,才一時興起,要做梅香玉寇糕的。”

“原來如此。”原來皇上和婉兒,果然感情不同旁人。

過了許久,蘭羲說:“夜深了,我先回府了。你……你早點休息吧。”說完站起身要走。

婉兒愣了一會,才說:“是呀,我竟忘了,還有人在府上等你呢。”聽到這句話,蘭羲擡起頭,正好碰到婉兒落寞的眼神。四目相對了一瞬,婉兒趕忙轉過頭,笑着說:“那日公子大婚,我未前去道賀,實屬不該。畢竟朋友一場,我在此特向公子道喜。”

“婉……多謝郡主。郡主雖未親臨,可郡主的賀禮讓蘭羲遲遲未忘。多謝郡主,屬下告辭。”說完轉身離開,走到門口,身子停頓了一下,卻還是拉開房門,徑直走了出去。

見蘭羲出去,茜兒才回來,“小姐怎麽沒跟他再談談?”

“還有什麽好談的,只恐怕今後,我們兩家的仇怨要結的更深了。”

直到深夜,蘭羲才回到相國府,不是因為他很晚才離開卿婉的房間,而是他很晚才離開湖心島。從屋子裏出來,蘭羲便一直坐在湖畔的石頭上,靜靜望着遠處發呆,直到自己忘了時間。待得從島上回到岸邊,再出宮回府,竟早已過了父母休息的時間。蘭羲也不耽擱,進了府門便徑直回了自己的院子。走在路上便想着,這麽晚了,淑蕊怕是早睡了,為了不耽誤她休息,自己便在天棄樓上歇了,明日早起就是。

于是自己路過房間,便要直接繞到後堂回天棄樓。走到房屋的中間,看到屋子裏已經一片漆黑,想是淑蕊已經休息了。他擡頭看着房間外的匾額,結婚以前的匾額只有兩個字,是自己提筆寫的“月影”二字,可結婚前皇上恩典,提了“桂馥蘭馨”四個字,父親便囑咐挂在此處,以前的“月影”便移到了天棄樓上的軒窗上方,而自己的房間便成為蘭馨居。想到這裏,自己便忍不住一笑,蘭馨,除了天棄樓裏的那一株蘭花外,院子裏還有何處嗅得見馨香之氣,唯有對着蘭花,才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才可以随心所欲的想着一個人。

正在這裏傻想着,房間裏的燈卻亮了起來,淑蕊竟還沒有睡?難道她竟還在等着自己?

想到這裏,蘭羲不禁有了一點內疚,畢竟結婚之後,自己竟從來都沒有主動關心過淑蕊,即使淑蕊每日都毫無怨言,可畢竟自己對她好不上心,她卻依舊在為自己忙碌,甚至有時候還會像丫頭一樣為自己研磨奉茶,毫無一絲富貴小姐的脾氣。

蘭羲不忍一直忽視淑蕊,便推門進去,一推門便看到站在書桌旁的淑蕊正在整理着什麽,忽然見到自己進來,她也吓了一跳,忙把一疊紙收在盒子裏,看着蘭羲充滿疑問的眼神,不知該如何是好。

“淑蕊,這麽晚了還不睡,你在收拾什麽呢?”蘭羲充滿疑問地問道。

“我……我……”

蘭羲不等她回答,只想着她半夜三更偷偷收拾東西必有貓膩,便直接走過去在她手裏搶過盒子,也不管淑蕊的反抗直接打開盒子,看到裏面的東西卻不由得一呆。這裏面的東西,竟都是自己在平時随筆寫下的小詩,有很多是自己的原稿,還有很多因為自己随手寫了扔掉,淑蕊又重新撿起來,并工整地再謄寫一遍,裏面很多詩句都是自己随手在天棄樓想着卿婉時寫下的,且裏面的含義明确,他人看了以為他夫妻二人感情深厚,可淑蕊看了自然知道寫的不是她,卻還是把它們收藏起來。

蘭羲看了這些詩,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好,只是問:“幹嘛把這些随手寫的東西留起來,扔掉就算了。”

淑蕊嘴角輕輕一揚,絲毫不怨怪丈夫剛才的舉動,說:“夫君是大詞人,随手寫下的東西很多都是神來之筆,這麽遺棄豈不可惜。我既然是你的妻子,便有這個義務去幫你整理這些東西,何況裏面的句子言辭優美婉轉,乃是佳作,實在應該整理發行,才不算辜負。只是夫君平日裏不許我常去天棄樓,我只能讓下人幫忙整理,之後再拿給我,有些手稿損壞了,我便把他謄抄下來。”

蘭羲聽着妻子如此誠心對待自己,又忍不住心酸,淑蕊又接着說,“我知道夫君的心意,夫君的心裏有故事,有回憶,淑蕊雖然不是夫君心中的那個人,卻甘心只在夫君心裏留下個小小位置。無論柳姑娘也好,鸾絮郡主也好,淑蕊都不在意。”

“鸾絮郡主?”蘭羲一驚,脫口就說出來。

“夫君,我也是女人,看得出郡主看你時的眼神,也看得出今日郡主受委屈時夫君急着出手相救,夫君詩句裏的字字句句都與她有關,夫君畫的畫像雖然多是背影,可一看便知畫的是郡主。以前我不知郡主和你之間發生了什麽,但今日我卻明白幾分。不過夫君放心,此時我定不會告訴外人,更加不會告訴爹娘的。”

蘭羲遠沒想到淑蕊觀察如此仔細,今日匆忙之間去幫助婉兒,卻根本忘記了淑蕊的存在,別人想必以為自己只是還婉兒一個人情,可她卻看出了自己對婉兒的感情,更重要的是她卻毫無怨艾,“淑蕊,你……你既然知道了,我便不再隐瞞你了,我也很感謝你能如此對我,還幫我隐瞞此事。”

“你我既是夫妻,何必如此客氣。今日的事我自不會介意的。今日天色這麽晚了,你明日還要當值,還是早些休息吧。我去整理床鋪。”說着轉身向床邊走去。

“淑蕊,”蘭羲忽然叫住了她,“明日我不當值,你便随我一起去天棄樓吧。”

聽到這句話,淑蕊身子一顫,背對着蘭羲,輕輕“恩”了一聲,便走回去收拾床鋪,可蘭羲沒有看見的是,淑蕊眼角默默留下了兩行淚水。

翌日,相國府還是像往常一樣,每個人各司其職,可唯一不同的是淑蕊自從過門之後,第一次走進了蘭羲別院裏的天棄樓。要是在往日,別說是天棄樓,就是回雪亭,淑蕊也是極少踏足,自從進門那日起,蘭羲就言及天棄樓上東西繁雜,不許淑蕊随意進入。其實說到底,不過是因為樓上珍藏着的衆多與卿婉有關的東西,不管是那株“醉雪”,還是整日為她畫下的丹青,甚至還有他們初次見面時卿婉臨摹的詩句,都完完整整地收藏在天棄樓上,任何人不可随意翻動。可今日,淑蕊卻和蘭羲一起進了天棄樓,這也讓在天棄樓下的仆人吃了一驚。

兩個人一起走上天棄樓,淑蕊才第一次看到了自己丈夫在家時最常呆的地方的模樣。天棄樓上面積很大,四面開窗,每方向各成一景,除了窗戶外的牆壁上,則挂着各種丹青水墨和字帖,有的是歷代名作,有的則是蘭羲閑時所作,琳琅滿目,但是讓淑蕊停駐的卻有幾幅圖。

看到淑蕊盯着牆壁上的畫,蘭羲說:“這幅畫叫《劍氣琴心》,畫中一人舞劍一人彈琴,仿佛滿天飛雨只有二人獨處。”

“這幅畫……畫中的二人,是……你和柳姑娘嗎?”

“不是,我和亦如在江南相識,倒沒有這種劍氣琴聲的感覺,只是平淡的相識,後來變成了很好的朋友。”說到朋友二字,兩個人心裏都有些不适。蘭羲是覺得,以前自己心儀的愛人如今卻成了朋友,淑蕊卻在想,或許在丈夫的心裏,自己連個朋友都不算。

“那……這便是郡主了?”

蘭羲停頓了一下,只說了一個字:“是。”

走到蘭羲的案前,淑蕊又發現,正對書案的顯眼處,正是那日婚禮時卿婉送來的那幅丹青,那日蘭羲把畫卷從管家那裏要來,便挂在了最顯眼的地方,每日寫詩作文便可擡頭看見這幅丹青,以解相思。

淑蕊已知其中深意,并不多言,只是看到了正中間有一塊雕梁精致的石柱,上面擺放着一盆蘭花,此時花早已敗落,但葉子卻依然生機勃勃,可見蘭羲對他的重視和關心。“這株蘭花很漂亮,雖然花期已過,卻依然仙氣十足。”

蘭羲溫柔地看向這株蘭花,像是在看一位故人,接着又舀了一瓢水,緩緩注入,像是擔心力量過大會傷害蘭花的葉片。一邊倒水一邊說:“這是醉雪。”簡單四個字,他說話時的眼神竟比看淑蕊時還要溫柔細膩。

果然,在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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