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造反嗎第 75 章 .聊齋

聽這語氣, 他竟然認識丹渚不成?

丹渚出現得莫名其妙, 加上玄商這句更加莫名其妙的感嘆, 樂岚極快反應過來, 問:“是誰?”

玄商慨然道:“是一位舊人了, 準确說來,應該是于你們龍族而言。”

她有些沒聽明白, “什麽意思?”

“此人與你們龍族有過一段十分久遠的恩怨,遠到已經被許多人遺忘,連我都差點忘了,卻不料竟在這裏看見他。”他低嘆一聲,語氣裏透出一股悠遠的滄桑, “你們能在下界相會,也是天意如此……”

說罷,不待樂岚發問,他緊接着又道:“不要問我是怎麽回事, 過了這麽多年我也記不大清楚, 至于個中情由, 你回家後可以慢慢問族裏的老人們。”

樂岚的問題已經到了舌頭尖上, 被他一句話截下,也不好再說什麽,她見玄商收了劍之後沒有還給她的意思, 便按捺不住問他要劍, 玄商想也未想便拒絕道:“不行!”

“為什麽?”她眉頭大蹙, 不解道:“之前不是還給我用的麽?”

玄商抱着胳膊, 語重心長道:“這劍的兇性太大,不是現在的你所能駕馭得了的,一不小心就被這劍反噬了心智,之前是我低估了劫生,高估了你,才把這劍拿來給你,結果險些釀成大禍。”

樂岚篤定了他是舍不得,可直接說出來又不免小家子氣,為了搪塞她才找了這些借口,便問:“我釀什麽大禍了?”

“與你交手的那個道士,可不僅僅是表面看上去這麽簡單。”玄商道:“他雖然在下界做了不少出格的事情,戕害了不少生靈,看似是個作惡多端的魔修,實則不然;我前不久為了找那幾個新飛升的小仙,剛剛去看過天祿柱,無意發現,這人的名字竟還在柱上。”

天祿柱,乃是九重天上記錄在冊大小神将仙官的一根九丈粗細的大柱,有仙籍者才可纂名于上,換而言之,能在天祿柱上名列在內的,都是經玉皇大帝親筆點過,東華帝君親手封過的正式神仙。

就連樂岚,在天帝正式給她頒了仙銜之前,天祿柱上也沒她的名字。

而丹渚是什麽身份,竟能先她一步名列在天祿柱上?

樂岚驚呆了,“他怎麽可能是個仙?!”

玄商也頗覺疑惑,“他自戕仙格,照理說應該早被革名了才對,可天祿柱上的名字一日不銷,他便是登記在籍的神仙,你們在凡界私相鬥毆,是違反天條規定的。”

他看了一眼手中劫生光潔明亮的劍鞘,不無後怕道:“你若是一個不慎把他殺了,那可就犯了重中之重的罪,要被剝奪一身修為,發配到極北蠻荒之地,在那裏受三千年的夢魇、荊刺、風割、火炙,以作殺戮同道之懲。”

樂岚:“……”

她只覺一瞬間天地忽然翻了個兒,為非作歹的改頭換面一步登仙,為民除惡的反倒處處受制,這裏不許那裏不能,稍微一個動作就觸犯了天條,那刻着丹渚名字的天祿柱子怕不是東海龍王的定海神針冒名頂替的,不然何至有眼無珠?

她猛地擡頭盯着玄商:“你是不是信口雌黃,故意編的這話?”

玄商:“我信口雌黃?”

她鼓着氣:“之前說丹渚傷不了我的也是你。”

玄商瞪眼:“是你非要硬抗劫生的劍勢,這才受了重傷,你扪心自問,師伯騙過你麽?”

樂岚:“……你又不是我師伯!”

玄商好脾氣地笑了笑,又溫言細語的勸:“丹渚與龍族之間早有因果,天盤轉到此處,這場因果是時候該了結了。因未竟,果成劫,關鍵就看這劫應在誰的身上。

“雖然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十有八九是應在你身上了,可也不是非要承受不可,你聽師伯一句勸,趁現在時機未晚,帶上你的小郎君找個離凡界和天界都遠遠的地方,在那裏避避風頭,等到天盤轉過,三百年一場的大輪回結束,這個劫便算躲過去了。”

離凡界和天界都遠遠的地方有很多,諸如妖界的青丘,幽冥界的若水,以及羲龍一族世代所居的南溟,都是好風好水好靈氣的去處。

樂岚轉了轉手指,象牙白的雙簽在指間旋過,涼夜如水,薄月如霜。

她不打算拖家帶口去找這些地方,一來在凡間的一切都過的好好的,倉促間說搬遷就搬遷,糊弄不過去;二來這麽一個陳芝麻爛谷子的陳年舊劫,甚至連劫數是什麽都還不知道,她也不想當個臨陣脫逃的懦夫。

不就是若幹若幹年前一個未能遂了的因果,她從小到大從來沒聽說過有這麽一樁恩怨,真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何以在龍族歷史上連個記載都沒有?

玄商那般鄭重其事,怕又是唯恐天下不亂,故意誇大了說的。

她花了兩天時間,終于拟定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能保全家人親眷,又能不誤自己的修行,反複推敲過後,覺得無甚問題,只消看看李未陽的想法如何。

自樂昀和平舒走後,李未陽才算是過了兩天太平日子。

周旋在各位神仙大能裏,随便哪個不消動動手指頭就能輕而易舉把他碾成渣渣,表面上的鎮定自若都是強裝出來的,頂撞平舒的時候他何嘗不惶恐,被行朔叫去談話時又何嘗不膽戰心驚?

只是心頭總存着那麽一絲癡心妄想,那麽一點點幾不可察的微薄希望。

懸崖勒馬誠可恨,飛蛾撲火也甘然。

他摸出那片墨玉龍鱗,其上金紋游曳,溫存猶在,仍似那日樂岚放到他手中一般,是他的護身符,也是他的誅心咒。

他取過一旁的絲帕,将上面沾的水珠擦幹淨,而後起身披上浴袍。

泡完澡後渾身舒暢,他泡了壺茶,一邊吹着杯子,一邊取來近日傳來的京告,坐在搖椅上邊喝邊看。

新帝頒下的幾個決策都十分英明果斷,一面着重加固邊防,一面減稅修養民生,未來的十幾年眼望着是片四海升平、國泰民安的泱泱樂景。

他一壁看,一壁走神,神思全然不知道跑到哪裏去時,房間裏忽然溢滿了淡而幽馥的香氣。

背後有極輕極細的腳步聲響了過來。

他放下文宗,正要起身,已被一只纖纖素手按住了肩,耳畔有人吐氣如蘭:“深夜叨擾,公子勿怪。”

嗓音嬌而柔媚,絕不是樂岚的聲音。

李未陽渾身一凜,“九婳仙子?”

九婳一襲朱紅紗衣,聞言輕笑出聲,款步走到他的身前,掩面笑道:“仙子這個稱呼,自公子口中說出來,怎麽倒像是變了味似的?”

他不知道九婳的來意,先前見她與樂昀和行朔在一塊,顯然三人同行,眼下她突然出現在這裏,想必樂昀也離得不遠,便問:“仙子與帝君半途而返,不知所為何事?”

嘴上雖這麽問,心下卻明了能挑在半夜三更找上門來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果不其然,九婳輕輕一挑蛾眉,搖頭道:“我非是同帝君一起來的,帝君與行朔仙君已經回了華山,只是我心下總放心不下公子,故而特特前來探望。”

李未陽奇道:“仙子放心不下鄙人?”

九婳忽然貼近前來,駭得他把椅子猛地往後一搖,幸虧這椅子做工上乘,才沒給掀翻過去。

九婳緊緊地望着他,十分熱切道:“我知公子并非凡夫俗子,何以在此紅塵中眷戀不去?”

她離得太近,呼吸幾乎近在咫尺,李未陽無所适從,便沒有發聲,只聽耳畔又道:“那日我在知微鏡裏照見這皇城共有七道仙氣,起先還心下發奇,究竟都是哪些仙君閑來無事下塵一走,直到見了公子,才知此間原來別有真君。”

他仿佛在聽活色生香版的聊齋志異,偏生九婳還能把天方夜譚講得如此認真,仿佛确有其事似的,僵笑一聲:“如何見得?”

“公子身上有種特別的氣息,即便掩在這副凡人殼子底下,也能讓人嗅之忘,忍不住想要更親近一分。”九婳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一遍,笑意更深了,“九重天上諸多神君之中,九婳若是無緣遇見公子,此生怕是再也難以得見如此仙力;而公子若非遇見九婳,此生便要被誤作魚目,受人褒貶。兩番巧合,豈非妙哉?”

李未陽:“……”

九婳只把他的沉默當做贊許,又向前靠近了一分,殷殷道:“小仙能助神君重歸天位,只盼神君回天之後,能記得小仙些許微薄之力,他日天祿封神之時,若能提攜一二……”

她的話未說完,李未陽拿起文宗,點在她肩上,将她向外推開了幾分,“我觀仙子似在夢呓。”

九婳一急,亟待辯解,房中忽然一道金光閃過,憑空多了道人影。

樂岚:“……”

九婳:“……”

李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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