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造反嗎第 47 章 .隐患

幸虧丹渚造的是個有界的幻境, 所謂邊界,其實不過是用法力所凝成的屏障而已, 抽絲剝繭地慢慢刨, 總有刨開的時候。

幻境中的時間通常要較現實流逝得快上許多, 她在這裏約莫待了一天一夜,也不知外界過了幾個時辰, 她潛下心, 連人帶劍就地化身成穿山甲,一劍一劍勤勤懇懇地往前剜,終于看到了些光怪陸離的光影。

老天爺果然還是向着她的。

樂岚舉起了劍, 深吸口氣, 使盡平生的力氣狠狠一刺, 那層光壁如同蠶繭, 頓時被刺破了一個小小的缺口,幻境應聲而碎。

丹渚估計也想不到她會用這種原始而古老的笨法子鑽出來,是以并未在結界上多操心,倒給她留了個空子。

李未陽觀察完椅子的斷面, 确認了是重鈞的傑作,起身去查看其他地方時, 房間裏忽然響動一聲, 從一隅憑空掉下一個人來,他只道是自己眼花了, 揉了揉眼, 卻見樂岚龇牙咧嘴從地上爬了起來。

李未陽:“……”

他剛剛才把她送回去, 怎麽轉眼就過來了?且門窗都關的好好的,她是如何進來的,穿牆?

樂岚猝不及防從半空摔到地上,還沒能揉揉筋骨舒緩一下疼痛,一擡眼卻看見了李未陽。

他正以一種見了鬼似的眼光打量着她,想過來扶她一把,又猶疑不定,磨蹭了片刻,問:“你是阿玥?”

樂岚偏頭看了看窗紙上的天光,天色尚大亮着,外面嘈雜喧鬧的人聲并樂聲不絕于耳,看來法會還未結束,時辰尚早。

她古怪地看了李未陽一眼,道:“不就幾炷香的時間沒見,你是掉河裏後腦子泡失憶了?”

李未陽的神色難以名狀:“我送你回府,剛剛才分了別,哪裏來的幾炷香時間?”

“送我回府?”

樂岚也懵了,她一直被關在丹渚的虛境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出來,落地連腳都沒站穩,回哪門子的府?

四目相對,視線交接,樂岚登時便意識到了不對。

“你剛剛送的是誰?”

“你一直不曾出去?”

兩人同時發問,又十分默契地閉了嘴,等對方先說,樂岚在房間拉了把椅子坐下,忖了片刻,将自己同重鈞受了丹渚所困的事情說了。

因這次行動是瞞着李未陽的,她不敢添油加醋,一切從簡,将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遍。

本是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思來的,誰知不但沒能偷着虎子,反而倒蝕了把米,自己雖說僥幸逃了出來,可重鈞卻不知被困在何處。他對法術結界之類又一竅不通,若被困在幻境中,單憑一己之力想逃出來恐怕難如登天。

她心中記挂着重鈞,又想起李未陽方才所說“送她回府”,話裏十分蹊跷,便問:“你方才說送我回家是什麽意思?”

李未陽正在出神,游離的思緒被一句話拉回,神色凝重了幾分,說她如何出現,如何回府,回府後他又放不下心,故而折回來調查,卻在此撞見了本該坐在家裏的樂岚。

樂岚摩挲着下巴,将時刻比對一番,他在門口遇見“自己”時,她應該正在那黑咕隆咚的幻境中同丹渚扯皮,他送回去的不管是人是鬼,肯定不是本尊。

當時她和重鈞皆被卷入幻境之中,房中別無二人,從哪兒冒出來的假人,竟敢頂替她的身份?

不,不會是人。

她的腦海裏忽然現出一團怪異的白色熒光,其中光點浮掠,變幻出許多模樣,将軍府院後怪模怪樣的檀書,道場之上以假亂真的丹渚,現在又多了一個意圖不明的自己……樂岚背後激靈靈打了一個寒戰。

李未陽把右手展在眼前,伸出五指道:“當時我問這個是幾,聽到你說是‘五’的時候,便十分驚奇,心道你幾時換了性子了?”

聞言,樂岚不禁嘴角一抽。

這個典故可謂來歷悠久,大概能追溯到兩人初次打交道。

那時謝顏總被趙瑞欺負,有次欺負得過頭了,樂岚決意要給這小子一點顏色瞧瞧,教教他規矩兩個字怎麽寫,她在趙瑞上下學必經的路上踩了兩天的點,終于在趙瑞領着一群狐朋狗友進茶樓聽戲時,帶人堵住了他。

一群人稱兄道弟,包了雅間叫了樂伶,正準備好好消遣一回,包間的門突然被人一腳踢開。

趙瑞尚沒意識到出了什麽情況,他的那些八拜之交們聽說定邊侯府來了人,當即吓得屁滾尿流,腳不沾地跑了。

李未陽那時正在隔壁,聽到動靜出來觀望,趙瑞沒能跑掉,明明怕得要死,卻死擰着嘴不肯認錯,被逼得無處可躲,他便往桌子底下爬,爬出兩步又被樂岚拔蘿蔔一樣揪了出來,可謂慘淡無比。

隔岸觀火乃人生一大樂事,他樂得瞧熱鬧,便想看看這個彪悍非常的小姑娘怎麽整治趙瑞這張鴨嘴。

只見她不氣也不惱,輕飄飄地擡起一只纖纖細手,問:“你猜這是幾?猜對了我就放你走。”

趙瑞急得大叫:“五!是五!”

李未陽瞧見她嘴角勾起的一絲不懷好意的笑時,就知道答案不會這麽簡單。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正是調皮愛鬧的時候,她只需要收回一根手指,耍個俏皮的小賴,只說答案是一二三四,趙瑞今天就在劫難逃了。

不料事情并非他預想一般,樂岚沒有耍賴的意思,她的神情認真且專注,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有些遺憾道:

“其實,我原本只想給你一巴掌來着,但是你既然都說是五了,不給你五巴掌倒顯得辜負了你的盛情,你說是吧,趙二公子?”

李未陽:“……”

那日趙瑞的慘叫聲壓過了滿樓的絲竹管弦,甚至連茶座上講書的說書先生也不禁放下手中的撫尺,擡頭往樓上瞧了幾眼。

從此他就将這個定邊侯府的小郡主劃分到了“不可招惹”的一類,此後二人互相打趣開玩笑時,樂岚有時故作佯怒,便比出手勢問他是幾,他知道她是故意恐吓,便順坡下驢道:“不管是幾,肯定不是巴掌。”

這是兩人之間秘而不宣的小玩笑,是以當他在将軍府門前再次問起時,聽她竟然正兒八經的答了一句“五”,當時便十分訝異,只道是她改邪歸正了,卻未想到竟還有替身這一說。

樂岚十分焦慮,當下便道:“我這就回府,看看我何時多了個同名同姓的姐妹。”

李未陽颔首道:“此事不能久拖,侯府那邊皆不知情,你得盡快趕回去才行。”

短短小半天的時間,自家郡主竟從外面回來了兩趟,門衛十分驚奇,但見她行色匆匆,似有急事,也不敢多問。

李未陽放心不下,随她一同進了府,樂岚喚來丫鬟,問:“你可知道我方才回來之後去了哪裏?”

她人便在這裏,卻問自己去了哪裏,丫鬟被問得一頭霧水,李未陽解釋道:“郡主的意思是說,她在把你喊住問話之前去了哪裏,在什麽地方?”

丫鬟這時方才聽懂,道:“小姐之前一直在房間歇息,不曾出門。”

這樣的問題才像樣,他得意地瞟了樂岚一眼,樂岚禮尚往來回他一個白眼,道:“我的房間你就不用跟了。”

李未陽笑道:“這是自然”,對方畢竟不是善類,他又叮囑一句:“這些妖邪之物非一般人所能抵擋,讓侍女随侍左右,一切小心為上。”

樂岚進了房間,他在不遠處的亭子裏侯着,留意這邊的動靜,不過片刻,卻見樂岚一臉古怪地走了出來,到了亭上,向他道:“沒什麽事了,你不用擔心。”

“那人……”他一時暫且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那所謂的“幻術假人”,只能說了句代稱,問道:“你見到她了?”

“沒有,”她道,“我一進去,她就望風而逃了。”

“此時走了,日後會否再來也未可知,”李未陽道,他看起來倒比樂岚這個當事人還要提心吊膽,憂道:“你怕是被什麽人盯上了,現下局勢雜亂,卻不知是哪方的勢力。”

樂岚笑道:“你有這個杞人憂天的心,不如放到憂國憂民上,徒勞你挂心,我這裏的确無甚大礙。”

她笑的雲淡風輕,仿佛真的無甚大礙,他把眉頭一蹙,正要反駁,被她搶先一步道:“你既然來了,不妨稍坐一坐,怎麽說你今天也算是送了我兩趟,留下用個晚膳,也算讓我聊盡地主之誼。”

李未陽“啧”了一聲,道:“這晚飯怕不是擺在南院的罷?”

樂岚接下來正要說放在正廳不大合适,不如去南院來的自在,茶餘飯後還能順便同溫先生探讨探讨學術,不料被他一句搶了白,當下臉上便有點挂不住,“……愛吃不吃,不吃拉倒。”

他自然不是真的計較自己每次到侯府來,樂岚都想方設法把他往南院搪塞,她難得一開金口,留他稍坐,哪怕這晚飯擺在牆根下,他也覺得幸甚至哉了。

只是遺憾這個邀請早不說、晚不說,偏偏趕在他和蕭銳有約的時候說,眼看酉時将至,稍有拖延便趕不到虹橋了。

樂岚殷殷地看着他,目光裏滿是期待,李未陽心裏一抽,把滿腔的哀怨咽下了肚,苦笑道:“我能不能請求把這份地主之誼向後延上一延,今日與人有約在先,再遲便要耽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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