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獄卒喊了一聲,李未陽迅速将一樣東西塞進了樂岚手中,說了句“一切小心”,便起身向外走去。
樂岚在他身後急問:“他們要帶你去哪兒?”
李未陽背對着她擺了擺手,跟着獄卒走了出去。
他走後,鐵門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又關上了,一個把守牢門的獄卒透過鐵門上的小窗朝樂岚望了一眼,沒發現什麽異狀,便将眼睛收了回去。
樂岚悄悄展開手心,李未陽方才塞給她的,是一柄小小的、纖細的刻刀,發簪般大小,貼身藏着十分不易發覺。
刀雖小,卻很鋒利。她的防身兵器都被綁匪給拿走了,有了這枚小刀,心裏便有了些底氣。
只是沒想到,就憑李未陽那能把小貓活活刻成葫蘆的刀功,出門竟然還随身帶着刻刀,她腹诽了句:“雖然平時廢物,緊要關頭還有點用。”
李未陽跟着獄卒走出了洞窟,此時外面正是中午,豔陽高照,他在暗處待得久了,乍一見到太陽有些不能适應,正目眩着,忽然打了個噴嚏。
到了山賊大寨之中,寨主正在虎皮首座上坐着。
見到來人進來,他擡了擡眼皮,“李公子的手書果然非同凡響,前腳剛送到京,後腳便有人前來搭救。”他冷笑一聲,道:“只可惜沒能送到該送的人手中,倒連累了公子的朋友。”
老寨主英明一世,起初并沒有想到李未陽會将密信藏在梅花枝中,待聽了他和那姑娘的談話,這才意識到自己被擺了一道,幸而沒有引來其他救兵。
李未陽被抓進山寨的這些日子,簡直成了無賴般的存在,此人能說會道,軟硬不吃,掐準了只要自己手上握着消息,他們就不敢對他有什麽動作,把一張嘴封得嚴嚴緊緊,半絲風聲也不透出。
他故意将樂岚同李未陽關在一起,就是為了讓他們多敘敘舊,順便抖落出一星半點的消息來,不料兩人把漫無邊際的閑話扯了一堆,就是不談正事,他等得心焦,索性傳過來審。
“這次你可不要再耍那些油嘴滑舌。”寨主說着,拍了拍手掌,便見兩個屬下帶着樂岚到了帳內,“你的朋友也在這裏,你要是再敢記錯一句話,遭殃的可不止你一個人了。”
他這話裏帶着威脅的意思,樂岚看了李未陽一眼,見他并未顯出什麽憂慮,神态反倒十分輕松,道:“寨主想來已經知道了這位姑娘的身份吧?”
那寨主掃了樂岚一眼,淡淡道:“那又如何?”
李未陽道:“郡主乃是侯爺的掌上明珠,金枝玉葉,身份尊貴;寨主怎麽處置我這平頭草民都不打緊,可若不小心傷及郡主一分一毫,得罪了定邊侯府,其中利害還望寨主仔細權衡。”
寨主還未說話,旁邊的二當家卻發言道:“我們抓到她的時候,她是單身一人,料想定邊侯府也不知道。”
樂岚适時接道:“我帶着兩名家将一起來的,他們在城中安置行李時,我先行上了山,若尋不到我,必定會向家中報信。”
李未陽緊跟着道:“正好侯爺帶着北廷重軍返京回朝,此時在家中賦閑無事,尋女時順便剿個匪也是舉手之勞。”
大當家的仍舊未語,似乎有些猶豫,二當家的朝李未陽猛喝了一聲,轉頭朝大當家道:“大哥,不用聽這小子油嘴滑舌,左右我們不動這丫頭,冷朝天還能翻天不成?至于這小子,他一天不說,就把他的胳膊剁下來喂狗;兩天不說,就把腿也剁下來喂狗;三天不說……”
李未陽悠悠道:“三天不說,二當家的直接把在下的腦袋摘下來,拿盒子裝好了送到貴金主那裏,換他個幾萬兩黃金回來逍遙度日,豈不美哉?”
他悵然地嘆了一聲,道:“二當家每次都拿這話恐吓在下,二當家還沒說膩,在下已經聽膩了,不如下次莫要喂狗,直接把在下火葬了吧。”
二當家的被他這麽一噎,登時怒發沖冠,撸起袖子就準備動手,寨主站起身來,雙手虛按了一按,示意堂下安靜,“二弟,莫要沖動。”
接着,他看向李未陽,道:“李公子,已經過了這麽久,我們可沒時間再陪你熬下去。今天的話,你說也得說,不說也得說。”
樂岚一直在等待着這一刻,聽着這些綁匪說了許多廢話,刻刀在她指間藏了許久,早已按捺不住,蓄勢待發。
寨主離開座椅,走了兩步,只聽身後忽然有人驚叫了一聲,他還未能回頭,脖頸上忽然一涼,冰涼的刀尖緊貼着皮膚,同時後腰的脊椎上被人按住,那是練武之人的死穴之一,他一驚之下,瞬間便反手朝身後擒去,誰知卻撲了個空。
樂岚拿刀壓着他的脖子,靈巧地躲過了擒拿手,左手仍然掐住他的死穴,向他耳邊道:“寨主莫慌,你猜猜看,是我的刀快呢,還是你的手快呢?”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住了,李未陽也不例外,他萬萬沒想到,他給她防身用的小刀,竟讓她拿來挾持了土匪頭子!
他只愣了瞬間,飛快地往樂岚身邊一鑽,險而又險地躲過了二當家的一記擒龍手,樂岚一邊劫持着人質,一邊道:“都讓開!不然我要了他的命!”
刺激,太刺激了,闖天命司都沒這麽刺激。
因她是一介女流,雖然出身在将門,這群綁匪也沒怎麽把她放在眼裏,來之前又被搜走了武器,故此在方才的争辯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李未陽和二當家的鬧劇上,并沒有人注意到一直悄悄站在人後的樂岚,包括那兩名負責看押她的守衛。
她不露痕跡地挪了挪位置,向大當家靠近了些,只等着他站起身來,往下走兩步,最好直接走到她跟前。
寨主站起了身,邁下了臺階,走到了樂岚身前,并且一心一意想從李未陽嘴裏套出話來,并未留意到身後潛伏的危險。
樂岚一舉得手,連自己都有些意外,衆人投鼠忌器,二當家叫了一聲“大哥”,雖然懷着滿腔憤懑,卻不得不給這兩個膽大包天的狂徒讓路。
樂岚挾持着寨主,順利出了大帳,對着外面的空闊場地和四面圍堵的山賊喽啰,卻有些發蒙了,她不認路,不知道該往哪走。所幸李未陽被關了這些日子,對山寨的地形較為熟悉,二人拿匪首當作盾牌,慢慢退到了後山上。
一群山賊喽啰在他們身後寸步不離地跟着,不遠處,弓箭手瞄準了弓箭,只等着把他們倆射成篩子,他們沒得奈何,只能繼續後退,退着退着,退進了後山的林子裏。
林中古樹參天,草木繁多,為他們遮掩了一些蹤跡,李未陽忽然道:“往右出樹林。”
樂岚不解:“一出樹林不就被他們抓住了麽?”
那土匪頭子被她封了穴道,動彈不得,也叫不出聲,聞言卻虎目一睜,大驚失色地望向李未陽,李未陽見他神色,心下便猜對了三分,堅定道:“聽我的,不會錯。”
他們躲開追兵,曲折着一路向右行走,過了約莫兩刻鐘的時間,樂岚看見了一面石壁。
石壁幾乎豎直而立,十分陡峭且光滑,其上寸草不生,光可鑒人,李未陽在山壁上四處摸了一摸,頓時面有喜色。
樂岚問:“這石頭上莫非有什麽古怪?”
李未陽走進樹林,朝四下環顧打量,選定了幾棵樹,在樹幹上鼓搗了片刻,而後來到石壁跟前,在壁上輕輕一敲,說了聲:“開。”
石頭上發出一聲輕微的悶響,整面山壁好像動了一動,樂岚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光滑無縫的石壁上,緩緩轉開了一扇石門。
她喃喃道:“你怎麽知道這裏有扇門的?”
李未陽道:“初來之時我便好奇,這片樹林裏明明沒有什麽東西,我卻總見這山寨裏的幾個當家來回出入此處,果然別有玄機。”
那寨主雙眼一翻,似乎暈過去了。
事不宜遲,二人迅速躲進密道,順便把昏迷的大當家也拖了進去,石門在他們身後合閉,幽暗的密道中緩緩亮起一片柔光。
荒山野嶺的密道裏,竟然窮奢極侈到以夜明珠用作照明燈!
樂岚不禁看了昏迷不醒的寨主一眼,這真的只是一群普通的山賊?
密道不長,往上走過一段階梯,便到了盡頭,盡頭處是一間密室。
密室裝修成祠堂模樣,四處燈火通明,中央擺着一架神龛,裏面供着一尊奇模怪樣的神像,以樂岚的眼力,沒認出來這是哪路神仙;她目光向下,在祭桌上看到了一座牌位。
牌位前燃着兩支長明燈,将上面的字跡照得銀亮,李未陽先她一步,輕聲讀了出來:“先王安陽君重七浚之靈位。”
重七浚,安陽君,聽起來似乎有些耳熟。
樂岚回憶了片刻,突然白日活撞鬼一般,指着那靈牌顫顫巍巍道:“這、這是……安陽王的靈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