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為卿春第 19 章 (19)

說呢?”

護國公自然也想攬下這個新校尉,自然也答應。

淇奧想了想,點頭同意。

于是這個正六品校尉,便成了護國府的客人。

當天晚上,幾個人回府,卻不見卿婉前來迎接。淇奧路上也聽說了這位鸾絮郡主,總聽林将軍和歐陽将軍誇獎她,來到林府沒見到人,心中也不太舒服。雖說如此,可給自己安排住處的,卻不是府上的管家,而是郡主身邊的貼身侍女茜兒,并且下了帖子,今天晚上邀請大公子和自己去潇晖閣賞月喝茶,搞得淇奧是摸不着頭腦,不知這位郡主對自己這位不速之客的到來是個什麽态度。

林之頤聽到這個消息後倒是高興,剛吃完晚飯,便拉起淇奧,說是四處帶他熟悉一下,其實是一早跑到潇晖閣去見妹妹。淇奧一路上老是聽他誇獎自己的妹妹,如今看來,就算他妹妹再無用,有這個哥哥罩着,魚肉鄉裏橫行霸道也算正常。

當然他見到之後就不這麽認為了。

月圓之夜,他度過了他到京城的第一個夜晚,這也讓他懂得了一個道理:原來京城的小姐也可以豪情萬丈,原來大家閨秀也可以舞刀弄槍,原來富家千金也會對他一個邊關來的傻小子如此重視。

“淇奧,你可讀書?”

“我從小過的是窮日子,不會讀書。”

“那你父母呢?你的名字出自詩經,總不會是胡謅的字吧。”

“我的父母是漢人,從前好像是從蜀地遷過去的,路上去過夜郎,後來定居天水附近。他們年輕的時候讀過幾年書,聽我爹小時候說,我娘那時候是大家閨秀,我爹是窮小子,只是寫的一手好文章。我娘遇到我爹後,硬要嫁給他,家裏不同意,他們倆就私奔!結果一路從蜀地跑到了邊關,這才安頓下來。”

“真的?那你娘可真是個英雄人物!我佩服她!”

“可是很多人都說我娘這樣做很傻,一輩子過苦日子,哪有大家小姐的日子舒服?我也不明白,郡主,你說我娘這樣做對嗎?”

一旁喝高了的林之頤插嘴道:“管他對不對,喝酒!”

卿婉無奈,一把把哥哥扔到一邊,說:“你娘這輩子給你怨過嗎?”

“當然沒有,每次我問她過去的事,她都很高興!”

“那就是了。你娘的前半生,就像活在一個牢籠裏,直到她遇見你爹,她才知道她要的是什麽。她不稀罕珠寶金銀,她渴望的是轟轟烈烈、刻骨銘心。只要兩個相愛的人能在一起,其他一切都無所謂!”

淇奧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卻還是想不明白。

卿婉無奈的看了看他,淇奧是個聰明的人,從他懂得“知己知彼”“深入虎穴”來看,他很懂得為人用兵之道。只是,“你不明白,只是你還沒遇到這樣的人吧。”

夜深時分,之頤和淇奧都回房休息,潇晖閣卻還亮着燭光,綴着旁邊的湖水上也泛着微光。

細看過去,是卿婉拿着一盞盞荷花燈,輕輕放在湖水上。

兩個人若能在一起,不管生活何其困苦,終究幸福。

兩個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兩個相守的人天地別離。這或許才是,最大的悲哀。

作者有話要說:

☆、清淚盡,紙灰起

幾天之後,歐陽府舉行大喪,祭奠禦封诰命夫人淑人歐陽楊氏淑蕊。

楊氏,出身名門,賢良淑德,于文熙十一年二月指婚禦前中郎将歐陽蘭羲,上孝下恭,恪守婦道,二年誕下一子,同年五月因病去世。皇帝感其孝仁,诰命封為淑人。

一個人的一生,便被這幾個字定格。

卿婉沒有想到這麽快她又來到了歐陽府,不過上次她看到的是活生生的人,這次,只有一口棺椁和一個牌位,冷冰冰地讓人不忍駐足。

這次陪她來的,不只是茜兒,還有林之頤和馮淇奧,只是她感覺比上次來時還要冷。當她緩緩從軟轎上下來,看到滿天飄灑的白色紙片,看到白色的裝飾蓋住了一切,她開始相信,原來一個人的來去,都是如此赤條條。

她沒有來參加他們的婚禮,卻參加了她的葬禮,而且是以朋友的身份,姐姐的身份,她不知道為什麽,只覺得這種感覺很奇怪。

雖然是相國府的葬禮,過程卻十分簡單,絲毫看不出是一品大員府上的葬禮,更看不出是诰命夫人淑人享有的葬禮,她不知道這是她臨終的意思,還是歐陽蘭羲的意思。不過不管是誰的意思,都符合淑蕊心中所想。

只要留在愛的人心中,其他一切都不重要,葬禮更不重要。

讓別人記住一場奢華隆重的葬禮,還不如只記住一個微笑、一個眼神。

他們三人走進歐陽府,裏面的人很多,朝中各位大臣都來拜會,與葬禮的簡樸格格不入。但裏面的大多數人不是因為躺在棺木裏的人,而只是以因為,這是宰相的兒媳,這是剛剛得勝歸來的歐陽蘭羲的夫人,這是剛剛冊封的诰命夫人。

淑蕊,你若能看見,自己的葬禮來了如此多不相幹的人,會不會不想這麽早離去了?

卿婉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但她絲毫笑不出來,不只因為死的是那個與她互成姐妹的人,而且,她還看見了跪在棺前的他,歐陽蘭羲。

她在他的身後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如此落寞的背影,她的心仿佛被深深刺痛。

他們三人緩緩走過去,直到歐陽蘭羲回過身,微微擡起頭,看向他們的方向。他的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悲憫。

他們的确是應該被上天悲憫的,包括自己。卿婉就這樣看着他,她似乎忘記了,這是他們自戰前送別後,第一次見面。如此心痛的見面。

沒有任何言語,因為他們都沒有想到,久別重逢後的喜悅,如此快地變成了斯人已逝的悲哀。

身旁的兩個人走過去,安慰着跪在地上的蘭羲,蘭羲靜靜向他們行禮。看着他的動作,卿婉感覺她的眼睛仿佛被風沙刺痛。

卿婉緩緩地走過去,卻出乎意料地,并沒有理會跪着的蘭羲,而是向尚在襁褓中的雲兒走去。奶娘認得卿婉,屈身向她行禮,站在一旁的大将軍夫婦想起她來探望自家的女兒,也像是看到了親人一般,向她行禮。

卿婉點了點頭,然後看着這個孩子,像上次一樣撫摸着他的臉頰,“雲兒,還記得我嗎?我是你的婉娘娘。”這個孩子像上次一樣,還是沖她笑,仿佛他完全不明白,大家在傷心什麽。

“上次沒有給你送禮物,這次婉娘娘給你帶了禮物哦。”說着從懷裏掏出了那個紫玉做的玉佩,“雲兒,你娘在時,曾把這枚玉佩送給我,這是她祖母送給他的護身符,也是她珍貴的東西。我今天把他送給你,你要永遠記得你娘的好,永遠惦記着他。”說着把玉佩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将軍夫人眼睛直直看着這枚玉佩,不敢相信的說:“這枚玉佩怎麽會在郡主這裏?”

歐陽蘭羲也看向這邊,眼神中十分不解。

後來夫人嘆了一口氣:“果真蕊兒與郡主情同姐妹,這玉佩她從小帶在身旁,從不離身,沒想到竟送給了郡主,可見在蕊兒心中,郡主的地位之高。”

卿婉也看着這枚玉佩,輕輕地搖了搖頭。轉身走向蘭羲。

蘭羲看着她,竟不知這幾個月來的相思別離之苦,片刻之間化為灰燼。可他只能看着她,裝作看一個不相熟的貴人。

還是卿婉先開了口,只聽她口中顫顫巍巍:“公子,近日……可好?”

蘭羲看着她,不知該如何回答。他離去的這些天,他被突厥人抓走的這些天,他以為他快要死的這些天,他的腦海中反反複複出現着他們再度重逢的幻影,他甚至想過,如果他能活着回來,他一定不顧一切,不顧身份地位,不顧他人眼神,沖上去,娶他心愛的女人為妻。可他沒想到,一份書信會打垮她,淑蕊不在了,他一切的努力變得沒有意義。他從來沒有愛上淑蕊,只是這一刻他才知道,男女之間不是只有愛,一年的朝夕相處,他不可能就如此輕松淡忘。

他有好多話想對卿婉說,想告訴她他此時心裏的苦,可他不能這麽做,他只是跪在地上,慢慢磕了一個頭:“多謝郡主記挂。臣……我一切都好。”最後時刻,他用了“我”字,這是他唯一能給她的,一個親切的稱呼。

卿婉仿佛聽懂了他的言語,又仿佛完全沒有在意:“聽聞公子身處險境,我等十分挂念。如今公子平安歸來,也算是圓了夫人的念。”說着看了一眼前面的棺木。

卿婉沒等他回答,只是靜靜地朝着棺木跪下,行禮,說了一句話:“如膠似漆中,誰能別離此。公子節哀。”

這句話,如同一道閃電,讓蘭羲瞬間不知所以。他還清清楚楚地記得卿婉給她的書信,只缺一句“如膠似漆中,誰能別離此。”可今日她對着淑蕊說出這句話,是為了淑蕊,還是為了她自己?

待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卿婉就已經起身,而下一個跪下的,是宇文沣。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宇文沣是什麽時候到歐陽府的。

宇文沣一身素袍,衣料卻十分華貴,眉宇間透着英俊之氣。若是走在街上,沒有人會以為他是來參加葬禮的,只會以為他碰巧穿了白色的衣袍,又或者他本就喜穿素袍。

蘭羲不知為何,看着宇文沣,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卿婉,他才真正仔細地看清了今天的卿婉。只見她亦身穿白色的衣着,裙擺袖口間點綴着幾點墨藍色的花紋,仿佛久置于人間的絕美青花。她頭上的金釵早就換成了銀飾零星點綴,平日裏常帶的瑪瑙紅濯也不見了蹤影。可即使如此,她卻仍如淩波仙子,超凡脫俗。

他們二人站在一起,讓蘭羲産生了一種遙遠的距離,或許他的伴侶真的是那個等待了他一生的女人,而卿婉和宇文沣,才是天作之合。

今天,真的适合為了淑蕊而活,再見到卿婉,只覺得他這一生,對不起她二人的地方太多。

他沒有留意他們幾個人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因為他在剩下的時間裏,一心一意回憶着他的妻子,她對自己的一颦一笑,竟然如此模糊?

卿婉也沒有問出淑蕊想讓她幫忙問出的問題,“下輩子,你可願再見到她?”

這個問題太簡單了,淑蕊,你是不是太低估你在蘭羲心中的地位了呢?

歐陽蘭羲在皇上面前請了整整三個月的假,在這段時間裏,他一直都躲在城外的栖雲寺裏,因為淑蕊的棺木就停留在這裏,也就是停柩。棺木停留的時間越長,表示對死者的眷念越深。不過作為朝廷命官,以停柩理由告假三個月的,在當朝十分罕見,更罕見的是皇上竟然恩準。民間唯一的理由就是,歐陽蘭羲和他妻子情深意重,難舍難分,身為官員卻能對妻子如此堅定,真是有情有義。

這一切都是林之頤告訴卿婉的,而卿婉只是默默聽着,一言不發。

“婉兒,我知道你們之間有情,可事已至此,皇上早已下旨為你指婚,你和歐陽蘭羲只能該斷則斷了。”

卿婉默默聽着,沒有說話。

“其實,這其中也有我的不是。我既早知你們的關系,卻還處處做你們的信使,為你們鴻雁傳書。确實是因為你是我至親,我願意尊重你,甚至替你去争取。可如今,他妻子這一走,讓我反而明白,你們之間阻礙太多,遠不是我一人可以幫得上的。皇上指婚在前,歐陽蘭羲剛剛喪妻在後,加上林歐兩家的關系,宇文沣和寧王的态度,你們都不可能走到一起。卿婉,我想你一直都明白,時至今日,你們只能斬斷情絲,當斷則斷了。”

卿婉聽他說了很久,可卻一言不發。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怎樣去面對蘭羲,還有剛剛離開的楊淑蕊。

久久,她說了一句話,“兄長可否帶我去見一見他?”

晚上,一輛馬車滾滾從城中駛出,碾碎了寺廟前本該有的平靜,可留下的卻是一路落寞。

卿婉坐在斑駁的馬車上,想着臨走前哥哥的話:“今天夜裏,我給你安排馬車去栖雲寺,你把該說的都說清楚。我晚上會拉着淇奧和父親喝酒,免得父親跑去質問你的行蹤。這是我為你們倆做的最後一件事,記住,此時不斷情絲,來日必為其累。”

有些話,他們很早就說開了,其實他們早就想着彼此再無交集,可狠話說得再多,碰到危機時刻誰也放不了手。

但哥哥說的更對,如今的形勢,早已容不下他們了。

馬車停留在了寺廟西門,而蘭羲居住在西廂房,她進門一轉,便看到了廂房的燈火。她開始後悔為什麽要來這裏,或許不來這裏,一切就不必說開,她還可以像從前一樣對他。

可惜,卿婉不是個自欺欺人的人,他們幾個人都不是。

她緩緩走近了廂房,遲遲未推門,只是站在門口。

“淑蕊……”

她聽到屋內的聲響,淺淺的名字,低低的呼喚,原是他夢中所念,淑蕊,你若地下有知,看到蘭羲如此惦念你,夢中仍然牽挂你,必然也會欣喜吧。

知道他在房中,卿婉也不再停留,輕輕叩門三聲。她甚至把他開門時應該準備的表情都想好了,卻聽到裏面傳來聲音,“請進。”

卿婉無奈,只能重新整理了情緒,準備開門,“請進!”裏面的人以為她沒聽見,又說了一聲。

她輕輕推開門,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才看到牆角邊,一個人斜趴在書桌上,桌上的紙亂成一團,他擡起頭,慢慢的擡起頭,才看清了來人,是卿婉。

蘭羲站起身,确定來人不是他的幻夢?

卿婉明白了他的意思,腦子沒有經過思考便說:“你剛才夢到的人是淑蕊。”

當自己意識到她說了什麽之後,她很想拍自己腦袋把那句話收回,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自己原來還在乎他夢中所想嗎?

蘭羲也愣住了,這一刻,他什麽都沒說,只是仔仔細細地盯着她,毫無顧忌地盯着她,曾幾何時,自己連看她一眼都成了奢望。

這些日子以來,他的苦,他的相思,他的無助,他的落寞,他在生死之間的盤旋,一點一滴湧上心頭。他什麽都沒說,只是沖上去,抱住了她。

卿婉也沒想到,自己竟然選擇了最壞的開頭,她是來訣別的,不是來敘舊情的,可她自己卻也很珍惜,這難得的擁抱。

可卿婉沒有讓這場相擁來得太長,她輕輕地推開蘭羲,心中才想起她本該要開頭的句子:“歐陽蘭羲,好久不見。”

蘭羲心裏咯噔一下,沒想到這麽久以來唯一的單獨相處,她竟如此生疏,他放開她,淡淡地說:“确實,好久不見了,卿婉。”

兩個人坐在一個破舊的木凳上,卿婉拿起茶杯,倒上水,才發現壺裏的水早已變涼。原來沒有別人相伴的蘭羲,是這樣的……嗎?

“這幾天,全京城的人都在說,歐陽府上的公子,重情重義,伉俪情深,結發妻子去世,自己獨自一人到寺廟中守靈數月有餘,算是當朝難得的一段愛情佳話。”

蘭羲拿着冰冷的茶杯,冷笑了一聲,“難得清靜,我只是不敢去面對,所以在這裏躲避。無奈,還是躲不過。”

“你是在躲我?我成了厲鬼不成?”

“我不是在躲你,我是在躲我的心。”

片刻無言。

“我在突厥人的牢裏的時候,看着牢籠裏透進來的月光,我才明白自由的可貴,我發誓我如果能出來,不求功成名就,但求無愧于心。我以為我能夠去追求我想要的一切,可現在,我如何去面對?”

“你原本想怎樣?”

蘭羲放下杯子,眼神深邃地看着她:“娶你,不惜一切代價。”

一陣風吹過,窗外的風吹落了屋裏書桌上的紙片,卿婉沒有理會蘭羲的話,只是漠然去撿那些紙片。蘭羲沒有管,只是看着她。

卿婉收拾完,放在書桌上,拿鎮尺壓住。卻看到蘭羲已經寫就的不少詩句,其中一首《鹧鸪天》:

輕寒獨背登孤樓,紅塵紫陌聞經幽。一點青衫濕吾淚,萬裏無盡水東流。

昨日笑,今日憂。何以風鈴獨厭秋。卿自魂歸入夢來,莫叫冷雨問君愁。

卿婉嘆了一口氣,魂歸離恨天,換得向郎圓。淑蕊,你在天有靈,看到這字字句句,也該欣慰。

“在此之前,你從未跟你的夫人留下過只言片語吧?”卿婉舉着這張紙,好像談論着跟她毫無關聯的事。

“沒有。”蘭羲毫無停頓的回答。

“在你心中,你的夫人,是個什麽樣的人?”

蘭羲不明白她要說什麽,只能看着她。

卿婉放下詩句,坐回到蘭羲對面:“或許楊淑蕊,是你從來都沒有去了解過的人。”

卿婉舒了一口氣,她知道,她要開始真正的談話了,她要讓蘭羲知道她虧欠淑蕊的一切,她要讓蘭羲放棄娶她為妻的願望,也要讓自己徹底忘掉這種幻想。

“你還記得去年,你因為何雙輝何大人的緣故,被皇上貶官,重病不起的事嗎?”

蘭羲不明白卿婉為什麽突然把話題扯到這麽久遠的事情上來,只能說:“當然記得。全京城都知道是你去找皇上,讓他重審此案。”

卿婉笑了,“當日你剛大婚不久,我雖然和宇文沣去你府上探病,可不過是想去安慰你,并未想出面幫你。再者,你難道忘了,我曾經利用你對付了不少考場上的人,哪有轉眼間就來幫你的道理?”

蘭羲皺了皺眉,不說話。

“是她,楊淑蕊當時有孕在身,卻自己一人,獨自跑到我府上,跪在地上懇求我相助,還低三下四地說只要我幫你不惜付出任何代價。她當時也沒想過,她有什麽值得我去換的。後來,我看她可憐,便說要她一樣東西做信物,那信物便是那枚你在喪禮上看到的玉佩。”

卿婉看着蘭羲一臉震驚和疑惑,“你不會從來都注意到,你夫人身上的玉佩吧?”

蘭羲側過頭去,半天才說出幾個字,“記不得了。”

卿婉心中劃過一絲驚訝,後仔細想想,這枚玉佩幾乎一年前就到了她手上,蘭羲一年沒見,自然不會有太大印象。

“那枚玉佩,是她祖母臨終給她的遺物,自幼帶在身邊,是她的護身符。當她給我時,她對我說,‘祖母贈我玉佩,無非是希望我萬事平安,可若此護身符能護得夫君一事順遂,于我便是恩德萬千’。其實在她心裏,你比她自己還要重要。”

蘭羲沒有想到這件事,那些日子他只是每日想着卿婉對他的情誼,卻一直忽視身邊的淑蕊,竟為了他去護國府求情。一個月來,她的一颦一笑,似乎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可今晚,她的模樣卻又重新浮現。

“你應該知道,前幾日你夫人臨去前,我曾去過貴府探望,當時她與我留在房內談了很多,卻沒有一個字離開你。她呆在你身邊只有一年多,可她把她所有的情都放在了你身上。她臨走之時,卻還在愧疚,覺得她愧疚了我們,孰不知,是我們兩個愧對了她。”

蘭羲閉上眼,長嘆了一口氣,“是我愧對她,是我愧對她……”一個妻子做到溫婉賢淑并不是難事,可若為了丈夫低三下四跑到旁人那裏去求情,甚至求得人是卿婉,她竟願意為自己做到如此境地。窮苦百姓尚且為糟糠之妻感動,而自己自诩情至深者,卻不懂她。

“她臨走時,托我問你一個問題,‘下輩子,可還願再見到她?’我想,這個問題,留給你自己去想吧。”

蘭羲沒有很快做出回應,卿婉也不再說什麽。言至于此,難道連下輩子,都許了旁人?

許久,卿婉終于鼓起勇氣,說出了最後一句話:“歐陽蘭羲,今生今世,你我無緣。只求彼此安心度日,莫再往來。”

蘭羲終于想明白了她的來意,今日,她竟“又”是來與自己訣別的,難道天下人,都要與自己訣別嗎?

蘭羲拉住了要離開的卿婉,“我還有一個問題,若當日,淑蕊沒去找你,你可會幫我救人?”

卿婉沒想到此時此刻,他還在心心念念想着自己,她沒法控制,眼角流出淚痕,她回想起那段日子,自己每天擔心蘭羲,每天想着如何能幫他一把,可她此時不能這麽說,她強迫自己背對着他,強迫自己不動聲色地說出一句,“我從未想過……幫你救人。”

說完,她掙脫了蘭羲的手,大步離去,打開房門。

可她在門口愣住了,看着門外站着的這個人,腳下卻挪不動步子。

蘭羲看着卿婉停留在門口,才發覺有人在外面。蘭羲心中拂過這個念頭,心中後怕,他沒想到此時外面居然會有人。他最先想到,若是林之頤便好,可他看着卿婉的神情,就知道不會是他。

蘭羲走過去,他只知道一點,無論如何,他要承擔這件事,他不能讓卿婉背負不利的名聲。

當他走到門口,他也愣住了,站在門口的,是他們最不願面對的人。

宇文沣。

作者有話要說:

☆、淺瓯吹雪試新茶

當他走到門口,他也愣住了,站在門口的,是他們最不願面對的人。

宇文沣。

宇文沣靜靜地站在門口,眼神裏充滿了不敢相信,可絲毫掩飾不了他臉上的震驚和憤怒。他雖然聽過太多故事,可他從沒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自己的未婚妻,深夜來到寺廟與人私會,而對象竟是他的朋友,一個正在經歷喪妻之痛的人!

宇文沣開口了,他的聲音是從來沒有過的顫抖:“你們……你們……你們做的好事!”

“宇文兄,你誤會了,我們只是……”

“你閉嘴歐陽蘭羲!”宇文沣大聲吼出來,把他剛才的憤怒全都喊了出來。“你想說什麽?你想說你們是朋友?是清白的?你讓我相信你們兩個深更半夜單獨在房間裏是在談人生理想還是談軍國大事?在你妻子的棺木旁邊,和我的未婚妻!你們兩個不覺得可恥嗎!”

“此事皆因我而起,你別牽扯卿婉。”蘭羲急着說道。

“卿婉?說的這麽親切?你還說你們兩個沒有私情!歐陽蘭羲,虧我把你當兄弟,虧我這麽晚了還跑到這深山野林裏來看望你,你難道沒有聽說過,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

“宇文沣,”林卿婉已經收起剛剛的震驚,而是快速地冷靜下來,“你既然一直在門口,不可能沒聽到我們之間的談話,我和他有哪一句是在私會,是在做你想的龌龊事情?”

宇文沣一愣,他沒想到這種時候卿婉居然理直氣壯又言辭冷靜地和自己讨論這個,宇文沣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冷笑一聲,“不是我想的那樣?你臉上的淚痕都沒擦,你還說你二人毫無幹系?這些日子是我太愚鈍,你們兩個關系已如此親密,我每日呆在你們身邊,竟是毫無察覺。”說完他自己忽然笑了一聲,斜過頭像是在嘲笑自己。

“宇文兄,事情真的不是你所想,我……”

“歐陽蘭羲!”宇文沣猛然轉過頭來,“我相信我的眼睛,相信我的判斷,若你們今時今日能給我一個答複,我立馬走人!若你們今日連個解釋都沒有,你們別逼我捅到皇上那裏!”

林卿婉搖了搖頭,“宇文沣,你想想清楚,你我如今不過是一紙婚約,我一日未嫁進寧王府,一日便不是你寧王府的人!你若要告訴皇上,撤了這一紙婚約,我毫無意見。”

“你!”

“宇文兄,”蘭羲怕此事越鬧越大,趕緊說道,“今日之事全是蘭羲的不是,與郡主無關,此事你若要責罰,我歐陽蘭羲願與你負荊請罪。”

宇文沣仿佛是聽了一場最搞笑的笑話,他仰天長笑,最後眼睛卻還是盯住了林卿婉,那個他日思夜想的女子,那個他喜歡了多少年的女子。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眼神也漸漸失了方向。最終,他拂袖而去,留下了兩個人。

看着宇文沣走後,兩個人舒了口氣,又不知如何開口。還是歐陽蘭羲說,“你不必擔心,明日我去與他說明。”

“你千萬別去。宇文沣雖然平日裏對凡事皆不在乎,可他畢竟是有自尊的底線。若是你去,他跟你動手也是可能的,最後一定會把此事鬧大。這件事你不用管了,他既然是我的未來的夫婿,我會跟他說明的。”

卿婉不知是有意無意,竟強調了“未來的夫婿”這三個字,蘭羲聽後,眉毛一蹙,卻無可奈何。

“郡主,天色已晚,您還是快些回府吧,小心夜深危險。”蘭羲恢複了郡主的尊稱,也正式劃開了兩人的界限。

卿婉聽後嘆了口氣,至少她今天晚上的主要任務是完成了,至于宇文沣,便是明日事了。

一輛馬車自城郊啓程,回到城中。卿婉看着夜晚的風景,看着回頭的路,心中不知有什麽東西消失了。

可她知道,一段情,豈是說斷便能斷的?

茶香,是世間最淡雅的香。沒有熏香一般刻意,沒有花香一般彌漫,沒有酒香一般濃郁。茶香總是淡淡地飄入空氣中,如汩汩流淌的清泉,如絲絲飄灑的春雨。

此時,茶香就淡淡地傾注在小樓中,讓整座樓閣都充滿了詩情畫意。小樓的一側牆壁上,用漂亮的行書言:“夫茶,靈草也。種之則利薄,飲之則神清。上而王公貴人之所尚,下而小夫賤隸之所不可闕,誠生民日用之所姿,國家課利之一助也。”

這裏,是京城最大的茶樓,玉露茉香居。

茉香居分四種不同規格,一樓只是普通的茶館,供應的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中的茶,二樓是清雅的竹舍居,每間竹舍配備筆墨紙硯,供應的是“茶煙琴韻書聲”的茶,三樓則是達官貴人的影居,每間相隔甚遠,隔音完好,不少官員和商人談事總是在這裏,供應的是“水墨清茶試金瓯”的茶。

而第四規格,則是在茶樓後部的一個高達三層樓的單間,名為“瑞草魁”。鮮有人來過這裏,因此這裏也被人們傳言是茶樓裏最神秘而又最誘人的地方。這件屋子占了整個茶樓的一半。一道細長的水流從三層樓高的地方傾注而下,發出陣陣聲響,就連水中也飄着片片茶葉,如輕舟一般自上而下。偌大的房中只有古色古香的一張低矮的木桌,其他地方則是水池、青竹、樂器點綴,顯得藝術卻不空曠。

而此時,一個身着青綠色衣服的女子獨自一人跪坐在這裏,面前擺着一套白的沒有一絲雜質的茶具,似是在等人。那人便是卿婉。

沒有多久,就看到一名白衣女子領着一個男子走入這裏,男子一進來似是十分驚訝,但看到卿婉,心情稍微平複,徑直走了過來。便是宇文沣。

自從前幾日的事情後,宇文沣一直很埋怨自己,畢竟這些年來,他從來沒有強求什麽,知道卿婉不想與他成親,他也沒有太多急切,只是默默等待着她。可不知道為什麽,他那天竟然會如此出口傷人。這幾天他無時無刻不在想這件事,連上朝也是渾渾噩噩,可他卻沒有勇氣主動來護國府找她。沒想到,今日,卻是卿婉約他到了全京城最大的茶樓的最高規格的茶室,這讓宇文沣十分驚訝。為什麽他會如此驚訝?因為他聽說,茉香居的第四規格茶室,全京城不論官有多高,家有多大,都沒有人能進入,甚至坊間傳言:“茉香居裏藏遺珠,非龍非鳳莫強求。”這裏俨然成了只有天子才能來的地方。

沒想到,這個本該只有天子才能來的地方,如今就在自己面前。

宇文沣慢慢走到這裏來,走到卿婉的面前,看到卿婉一臉笑容地跪坐在那裏,讓他覺得那樣模糊。

“坐吧。”卿婉指了指對面的竹席,讓宇文沣坐下。

宇文沣跪坐在地上,和卿婉保持同樣的姿勢。

“既然到了茉香居,我便給你泡壺好茶。”卿婉語氣淡淡地說,似乎那天的事根本沒有發生。

他似乎覺得眼前的一切十分不真實,還沒有緩過神來,只見卿婉拿起面前的白瓷,一道道工序行雲流水。白鶴沐浴,香茗入宮,懸壺高沖,春風拂面,鳳凰點頭,玉液回宮,再斟玉露,每一步都毫無瑕疵,但每一部,都讓宇文沣心中有一點不可言說的感覺。

泡好之後,卿婉緩緩捧出茶杯,敬給宇文沣。宇文沣雖然很少喝茶,卻也在平時懂得一點,接過來先聞後品,倒是熟練。

“你可知這是什麽茶?”卿婉有意無意笑着問道。

宇文沣喝完後,放下茶杯,誠實的說:“我平日極少飲茶,就算喝了,也是覺得味道相似,只知道這是綠茶,細了就不懂了。”

卿婉慢慢地說道:“這是極有名的茶,也是家裏最常飲的茶,西湖龍井。”

宇文沣似是有幾分驚訝,自己平日雖知道的不多,喝的種類多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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