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祁雲渺做你妹妹,你不開心……
祁雲渺這日從學堂回家, 正是半下午。
如今是文興三年的秋日,她今年十四歲了,按照學堂的規矩, 十五歲少女及笄,便不該再繼續待在學堂上學。
祁雲渺距離正式十五的年紀,還有一年。
十五便不能在學堂了, 雖然祁雲渺并不是很喜歡念書, 也不是很擅長念書,但學堂不叫她繼續念書, 她還是有些許難過的。
但也還好,不再念書, 祁雲渺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
譬如她一直都想做個行走江湖、四處行俠仗義的俠女,想要和舅舅他們一般,偶爾跟着船只出門, 去外邊談生意, 又或者和她的師傅一樣,去到镖局,試一試走镖是什麽樣的。
她回到了家中, 趁着師傅們尚未到來, 想要找出昨日從越家帶回來的那柄彎刀, 再把玩一番。
越群山将彎刀借給了她,喊她兩日之後歸還, 這彎刀難得, 祁雲渺便想要趁着這兩日, 多把玩把玩,把興致都玩夠了才是。
但她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她和阿娘的院子裏,便見到, 她的阿娘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而她面前擺放的,正是那把她從越家帶回來的西域彎刀。
“阿娘?”
祁雲渺詫異。尋常這個時候,沈若竹基本都在鋪子裏才對,怎麽這個時候會在家中?
“渺渺……”
沈若竹見到祁雲渺回來,淡淡地抹一把自己的臉頰,朝着她招了招手。
祁雲渺便朝着阿娘走了過去。
她靠近了自家阿娘,這才注意到,阿娘臉色很是蒼白。
她微微仰頭看着她,紅潤的眼眶像是剛剛迎風流過眼淚。
祁雲渺忙道:“阿娘,你這是怎麽了?”
沈若竹拉住祁雲渺的手,道:“渺渺,阿娘今日有一些事情需要和你告知。”
阿娘是這般的神情,祁雲渺心底裏突然嚴肅了起來,直覺阿娘接下來要說的,不是小事。
她于是正色道:“阿娘,你只管說。”
在錢塘的兩年,過得迅速,祁雲渺不僅長大了,長開了,也變得比從前更加穩重懂事了,許多。
“就是……”沈若竹出聲,嗓音略微哽咽道,“阿娘幾個月後,興許要和越家的侯爺成親,阿娘希望你能做好準備。”
“什麽?”
祁雲渺剛被自家阿娘摁着坐在一側的石凳上,一時間,聽到沈若竹的話,立馬整個人便又彈跳了起來。
“越侯爺?”祁雲渺問道,“阿娘,你要同越侯爺成親?是陵陽侯越群山?是那個越樓西的父親,陵陽侯越群山?”
“是。”沈若竹見她激動,牢牢地抓住她的手,問道,“你意下如何?”
“阿娘,你不是不喜歡他嗎?為何突然要同他成親?”祁雲渺意下并不如何,只感覺到深深的不解。
“阿娘,是侯爺又對你步步緊逼了嗎?是不是他又對你做了些什麽?阿娘,你不要怕,我們如今是在錢塘,我們家有這麽多的人,我們有舅舅他們,我們不怕他們越家,我們,我們……”
她逐漸有些語無倫次。
“不是。”沈若竹看着這般的女兒,輕聲細語地安撫道,“成親的事情,是阿娘自己提起的,渺渺。”
“阿娘自己提起的……?”
祁雲渺終于冷靜了下來,卻仍舊是滿腦袋的霧水。
很顯然,她不明白,阿娘好端端的,到底為何突然提起要嫁給越群山。
是因為阿娘喜歡上他了嗎?阿娘當真喜歡上越群山了?
沈若竹緊緊攥着女兒的雙手。
關于寧王的事情,沈若竹今日從越家回來後,在家中思索了許久,到底要不要告訴祁雲渺。
不告訴她,只叫她以為她是喜歡上了越群山,終于願意接受越群山,興許祁雲渺驚訝過後,只會為她感到高興。
但這對她并不公平。
那是她父親的死亡真相。
當年沈若竹嫁給裴荀時,不曾告訴祁雲渺真相,是因為她年紀尚小;如今祁雲渺已經十四歲了,她足足學習了四年的武藝,學習了四年正統的箭法,還又念了不少的書,馬上十五歲便要及笄,她有叫她知曉事情真相的權利。
終于,沈若竹下定決心,道:“渺渺,你知道你阿爹死的時候,阿娘在上京城三個月,都做了些什麽嗎?”
祁雲渺不明白,好端端說着越群山的事情,為何突然又要提起阿爹的死。
不過祁雲渺知道。
那些事情,阿娘不是和她說過了嗎?
“在大理寺喊冤,為阿爹找兇手。”祁雲渺道。
“是。”沈若竹點頭,“你阿爹當時死狀凄慘,阿娘永遠都不會忘記,阿娘當初在京城,找過好幾個仵作驗屍,每一個仵作都說,他是死于橫刀與彎刀之手。”
“橫刀與彎刀……?”
祁雲渺試圖想要去回憶起自己當初悄悄掀開阿爹布蓋時見到的場景。
但她當時實在太小了,而阿爹的屍體經過了三個月的擺布,又實在斑駁可怖得很,她記不起任何一點有用的事情。
但是沒事。
她沒記得的事情,沈若竹全部都記在心裏,并且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阿娘當時在上京城費心盡力,也找不到一個會同時使用彎刀和橫刀的人,但是昨夜你把越群山的話告訴給阿娘了……”沈若竹又道。
越群山的話?
有關于彎刀的話?
寧王的校尉?
祁雲渺忽而渾身惡寒疊起。
她似乎明白,阿娘此番嫁給越群山,又是想要做什麽了。
“阿娘,可是,可是殺死阿爹的人不是懷王嗎?”她渾身戰栗着問道。
“阿娘被騙了!”沈若竹恨恨地起身,道,“渺渺,阿娘被騙了,不是懷王,或許也有懷王,但那個人,絕對也脫不了幹系。”
那個人……寧王。
那個患有眼疾的寧王。
那個據說在奪嫡風波中,唯一幸存下來的除卻皇帝之外,唯一的先帝的孩子,寧王。
“他是個瘋子。”沈若竹道,“渺渺,阿娘要回京城,你明白了嗎?阿娘必須得回去京城,去為你阿爹的死尋一個真正的真相,去為他報仇!”
“阿娘……”
祁雲渺一瞬間,臉頰掉落了一滴眼淚下來。
她彷徨又無措地看着自己的阿娘。
“渺渺……”沈若竹捧住女兒的臉頰,道,“此番京城,你願意同阿娘去,我們母女就一起去,你不願意,就留在錢塘……”
“我去!”祁雲渺忙不疊擦幹臉頰上的淚水,道。
為阿爹尋仇這種事情,她怎麽可能眼睜睜地看着阿娘一個人去做呢?
“阿娘去哪裏,我就去哪裏。”她堅定道。
“只是……阿娘,你不喜歡越侯爺,你還要嫁給他……”
這叫祁雲渺想起了裴荀。
當初阿娘也是這般嫁給了相爺,在懷王的事情過去之後,她們才離開。
“阿娘可以嫁給任何人。”沈若竹道。
“為了你阿爹,渺渺,阿娘可以嫁給任何人。”
不!
可是阿娘不該受這般多的苦!
祁雲渺深深地望着自家阿娘,明明剛擦幹了淚水,突然,卻又撲進到自家阿娘的懷抱裏,放聲大哭起來。
—
越樓西在得知自家父親即将再婚,而再婚的對象是沈若竹的時候,是第二年的春日。
又是一年新年過去,越樓西十八歲了,今年夏日裏,他們全家的孝期便要結束,舉家都該搬回京城了。
越樓西還以為,自己馬上便要和祁雲渺分開,他從過完除夕開始,便不斷在四處張羅着好玩的、好用的兵器,想要離開前,全都送給祁雲渺。
嗯,他還有些話想要和祁雲渺說。
越樓西前段時日得知,邊塞地區安穩了幾年,自從去歲歲末開始,又有一些騷動。
他還得知,京城對此一直沒有什麽動靜,于是他早早地打算好了,回到京城之後,他便想要奏請聖上,獨自領兵去試一試,若是他能成功回來……
但是他突然得知了沈若竹母女要跟着他們一道回京城的消息。
從他父親的嘴裏。
“爹,你說什麽?”越樓西難以置信地問道。
“我說,等到孝期一過,我便會迎娶沈若竹。”越群山和兒子得意道,“你馬上便要如願以償,有妹妹了。”
你馬上便要如願以償,有妹妹了……
哪個妹妹?
祁雲渺?
“爹,你是怎麽做到的?”
越樓西渾身山下都寫滿了納悶兩個字,覺得他爹簡直是在說着天方夜譚。
錢塘的這幾年,越樓西也是看在眼裏,他爹時常對着沈若竹的背影遠眺,又不敢上前去打擾人家。
他如今說他們要成親了?
誰信?
“總之就是這麽回事,沈若竹和祁雲渺,都要跟着我們一道回京城。”越群山拍着兒子的肩膀,道,“你怎麽這副神情?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個妹妹,也挺喜歡祁雲渺那丫頭的?如今她真成了你的妹妹,你不開心嗎?”
“……”
開心。
他簡直開心得要飛到天上去了。
越樓西翻了個白眼,一把拍開自家老爹的粗糙大掌,神情悶悶,站在原地擰眉了許久。
“爹,你真不是在和我開玩笑?”
他實在不确定,反反複複,又問了一遍。
“啧!”
越群山也被他問得煩了,他雙手叉腰,像座巨山一樣擋在小山般的兒子前面:“你爹我怎麽說也是侯爵官位在身,她沈若竹為我折服,不過是時日的問題,你到底有什麽好一直疑問的?”
“…………”
傻子才會信你這些鬼話。
越樓西心煩意亂,手裏還握着今日新尋到的一件寶貝,是出自幾百年前的青銅劍。
他花了大價錢才搞到手的。
據說鋒利無比,削鐵如泥。
原本這東西,他也是打算等到時候要離開了一并送給祁雲渺的。
如今,越樓西抱着懷裏的劍匣,深深鎖着眉心。
他站在自家的廳堂裏許久許久,終于,一把扔下青銅劍,悶聲走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