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你說娶我,還做數嗎?(三……
越群山在錢塘已經待了兩年了。
這兩年間, 雖然越家和沈家的宅子距離很是相近,但他和沈若竹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無它, 人家不樂意見他。
饒是他表現得再殷勤,人家對他也總是不鹹不淡的,沒有半分的情誼可言。
先前在曹州, 在青州, 越群山都已經得到過相應的教訓了,也答應了沈若竹, 不會再對她步步緊逼,是以, 此番在錢塘,縱然他總是時不時就有機會能碰見她,但真正和她面對面的次數, 實在是少得可憐。
尤其他如今和沈家大郎關系不錯, 有時候知道沈若竹在,越群山都得想着法子避開,而後只在遠處遠遠地看她一眼。
和沈若竹面對面, 他既怕自己會控制不住, 又怕沈若竹會更加拒自己于千裏之外。
在錢塘兩年, 他唯一對沈若竹有些出格的時候,就是當初不忍心看祁雲渺那孩子埋沒天賦, 是以直接給她請了一位軍中的女師傅上門。
自那之後, 他便當真再未有讨沈若竹麻煩的時候。
而在今日, 在此時此刻,越群山突然收到了沈若竹來找自己的消息。
越群山坐在廳堂裏,正在吃茶, 滾燙的茶水差點沒潑到他自己的身上。
他起身,大驚失色道:“你說誰來了?”
下人便又說了一遍:“是隔壁沈家的女掌櫃來了。”
沈若竹從前是宰相府的夫人,回到錢塘後,在自家鋪子裏幫忙,一開始是沈家的那位西施,後來漸漸的,大家發現這位西施,打起算盤也是一名好手,于是對她的稱謂又逐漸改為了沈家的那位女掌櫃。
越群山握緊了手中的茶盞,又問了一遍:“你莫不是在開玩笑吧?”
“侯爺,小的哪敢啊!”下人苦喪着臉,不知道這種玩笑有什麽好開的,“人就在前頭,侯爺若是不信,只管去看。”
越群山信。
這有什麽不信的?不就是沈若竹來找他麽?
但是沈若竹到底為何來找他呢?
越群山不知道。
他慢慢将手中裝着滾燙茶水的茶盞放回到桌面上,緩緩踱步,思索着自己近來可有什麽叨擾到沈若竹的事情。
沒有吧?
應當是沒有吧?
人還在外頭等着,越群山想不出什麽緣由,只能輕咳一聲,先道:“去,把人請進來吧。”
下人于是立馬去辦。
越群山看着他退下去的身影,也不坐下,也不走動,而是就在原地,等待着沈若竹的到來。
他的心跳有些加速,他自己能察覺得到。
越群山也沒有辦法。
在被沈若竹徹底拒絕的一開始,其實,越群山也試着想過法子,安慰自己,不過是個尋常的美人,得不到,沒什麽好可惜的。
因為沈若竹出身江南,他甚至告訴自己,自己之所以對她一見傾心,無非是自己常年待在邊塞或者是京城,沒見過什麽江南來的美人,所以才覺得她新奇罷了。
若是他見多了江南的美人,定不會再對她有什麽獨特的想法。
如今,越群山當真來到了江南,并且已經在此地待了兩年。他這才知曉,原來并非是江南的美人出衆,出衆的,仍舊是只有沈若竹罷了。
這個女人的每一寸容貌都美到了他的心尖上,便似這江南的多情山水,多一分顯妩媚,少一分又太過寡淡。
沈若竹這般的容顏,生來就該是天地間的絕唱,是女娲殿前的上上之品。
他放不下沈若竹。
也清醒地知道這回事情。
他就站在廳堂裏,看着她朝自己款步而來,懷裏抱了一樣麻布包裹的東西。
越群山見到沈若竹抱着那東西,朝着自己福了一福。
“見過侯爺。”
“不必多禮。”
越群山雙手交疊在身後,克制住自己的情緒,疏離道。
沈若竹便起了身來。
越群山站在她面前,仔細打量着這個女人。
幾日不見,她的臉頰倒是沒什麽變化,幾乎沒有什麽瑕疵的臉蛋上,淡淡的脂粉暈染開一抹酡顏,顯得她整張臉,清澈又滿是柔情。
滿頭的烏發,只用了一支木質的發簪點綴,發簪的盡頭是白玉蘭花的樣式,更襯得她整個人都如同一朵風中搖曳的百合花,清塵脫俗,樸素卻不簡單。
越群山粗壯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好幾圈,這才問道:“夫人今日上門,是有何事?”
“我想要請教侯爺一番事情。”沈若竹微微躬身,道。
“哦?何事?”
她态度如此恭敬,越群山不免好奇。
沈若竹便将自己進屋後一直抱在身前的東西放在了一側的桌面上。
她站在桌邊,将東西外邊包裹的麻布拆開,亮出裏面的器具。
越群山這才發現,沈若竹懷裏抱的東西,原來是昨日他借給祁雲渺玩的彎刀。
只聽沈若竹問:“敢問侯爺,這彎刀,可是昨日您借給雲渺的?”
“是。”
越群山不知,這有何值得沈若竹特地上門一趟的。
難不成,她連他給祁雲渺送東西都要管?
可他也不是第一回給祁雲渺塞東西玩了吧?以前怎麽不見她上門來同他理論理論?
沈若竹深吸了一口氣,在聽到越群山的答案之後,緊緊地攥緊了自己的雙拳,才叫自己冷靜下來,不被越群山看出任何的破綻。
她臉頰上揚起淡淡的笑意,又問:“那我可否再請教侯爺,這東西,據侯爺所知,京城之中到底有多少人會用?”
“什麽?”
越群山有些費解,沈若竹今日過來,是主要同他問這個問題麽?
京城之中有多少人會使彎刀?那他怎麽可能每一個人都清楚。
“夫人到底是想問什麽?”他不再回答沈若竹,而是深深地不解道。
沈若竹雙手死命地掐着自己掌心的軟肉,道:“我不想問什麽,就是煩請侯爺告訴我,這整個京城之中,到底有多少人會使這種西域彎刀,又或者,侯爺可否告知,除卻您之前所說的那名金吾衛校尉之外,可還有別的王爺身邊之人,擅使這種東西?譬如,懷王?”
“懷王?”
沈若竹說的話越來越跳脫了,越群山無論如何思索,也跟不上她的腳步?
懷王?
那不是早在幾年之前就已經死透了?當時還是他得了皇帝的密令,暗中帶兵回的京城,斬他于馬下呢。
越群山着實想不明白,沈若竹突然問起這些是要做什麽。
但他想了想,還是盡自己所能,和她告訴道:“這西域來的彎刀,即便是在上京城中也不算常見。京中的那些個王爺,據我所知,只有寧王身邊的校尉擅長此刀,他的師傅是西域來的大胡子,是從小跟着練的。不過他也會橫刀,尋常時候若非必要,不會拿彎刀出手,所以知道的人不多。至于其他的王爺,估計是沒有這樣的手下,即便是有,應當也是手藝不精,不然我不會不清楚。”
只有寧王的校尉,最善使彎刀。
而他平時用橫刀,所以常人并不知曉。
……
難怪。
沈若竹沒有忍住,身形晃了一晃。
難怪,她當初找仵作來驗屍,仵作道,祁琮年身上多處傷痕,是彎刀和橫刀交疊的跡象。
橫刀在京中很是常見,很多武夫身上皆有,彎刀卻不常見,若是能尋到執刀之人,說不定便能找到兇手。
沈若竹一開始也想往這個方向去找兇手。
可是實在太難了。
京中執彎刀之人,她要如何去尋?她知道京中有多少人手裏有這等西域兵器?她又要如何一個一個去找到這些人,然後去逼問他們有沒有殺死她的丈夫?
後來寧王出現,告訴她兇手的時候,她也曾暗中觀察過他身邊的護衛。
他身邊的護衛,身上并沒有佩戴彎刀的。
所以沈若竹才信了他的話。
她身形飄搖,卻沒等越群山來幫扶自己,立馬牢牢地抓住了桌角,又擡起頭,問越群山道:“将軍可能确定?”
“确定這事,我哪能保證。”越群山道,“我只能告訴你,這種彎刀,現在京中擅長之人,絕對不超過三個,懷王當初應當是沒有這樣的手下。”
越群山說完之後,終于又問了一遍:“夫人到底是想要問什麽?”
這些問題每一個都實在是太離奇了,他想不明白。
“……”
沈若竹雙手扣緊了桌面,雙目牢牢地注視着越群山,不曾說話。
越群山也就這麽任她注視着。只是一開始對沈若竹還滿是驚喜克制的眼眸,如今只剩下疑惑。
他好奇今日的沈若竹,到底是怎麽了?
“侯爺……”沈若竹盯着越群山看了好一會兒,這才終于又出聲道。
“你說。”越群山道。
“侯爺可還記得,當初在曹州和青州時,您曾說過的話?”
沈若竹将自己的身形從桌邊抽離開來,突然穩穩當當地站在廳堂中央,與越群山問道。
“……”
越群山不知道,沈若竹具體問的是哪一句。
在曹州和青州時說過的話?那未免太多了。
不過他和沈若竹說過的話,其實細算起來,應當也沒幾句。
他正思索着呢,沈若竹便道:“侯爺當初說過想要娶我的話,可還當真?”
“什麽?”
越群山雙眸如炬,再一次不可置信,自己聽見了什麽。
“你說什麽?”
他深深地鎖緊眉目,忍不住上前一步,逼問道。
沈若竹強迫自己對視上越群山的眼眸。
以往面對他的逼近,永遠只會後退的一個人,如今卻宛如雙腳粘在了原地,冷靜到可怕。
只見沈若竹站在越家祖宅的廳堂正中,站在越群山的跟前,便如同風中不倒的松柏、如同冬日裏堅韌的綠竹,道:“我說,我想問侯爺,如若我現在說我願意嫁給侯爺,那等侯爺出了孝期,可還願意娶我?”
越群山整個瞳孔驟縮,只在剎那之間。
“你……”
你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越群山有些想問。
若是換以往任何一個時候,聽到沈若竹這些話,越群山想,估計他都會直接當場暢快到無酒自醉。
但如今,她不對勁。
他深切地感覺到,今日的沈若竹,十分不對勁。
“你今日找我來問了這些,又突然說這種話,到底是為了什麽?想要嫁給我?你是有什麽目的嗎?”他難得保持着清醒的理智,再度逼問道。
“是,我是有目的。”
而他沒想,沈若竹如今也不想與他隐瞞。
她果斷地承認了,而後果斷地問道:“那侯爺願意為我所用嗎?”
“你憑什麽覺得……”
“不願意也可以。”沈若竹道,“我不會硬逼侯爺。”
她定定地看了越群山一眼,轉身便走。
越群山氣得上下兩排牙齒全都在發癢。
這個女人,之前那麽果斷地拒絕了他也就罷了;如今發現他有用了,又想來利用他;想來利用他也就罷了,他不過是想逞兩句嘴上的威風,她就不能讓他痛快痛快嗎?
他強拉住沈若竹細弱的手腕,道:“我還有十個月才出孝期。”
“我知道。”
沈若竹回頭,面色平靜地注視着他。
就是這種眼神。
越群山倒吸了一口涼氣。
就是這種明明平靜到不行的眼神,但他見了,卻會立馬為之神魂颠倒,傾醉不已。
越群山雖然執着沈若竹的手,但卻快要咬碎了自己的後槽牙,和她道:“那既然答應要嫁給我,我可事先說好,我不要做什麽假模假樣的夫妻,我越群山的夫人,必定是要面子裏子,全部都是真的。”
“我知道。”
沈若竹還是平靜道。
“……”
越群山便不說話了。
他被沈若竹氣的一時也說不上來話。
越群山也不知道,明明今日是他得到了他一直都夢寐以求的美人,但他卻為何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難得是因為他事先已經知道,沈若竹并非是真心的嗎?難得是因為他事先得知了她的一切都只是利用?
越群山盯着沈若竹的眼睛,漸漸的,眼尾紅到能滲出血來。
他看着沈若竹自始至終都無比沉靜的臉頰,過了不知道多久,這才松開了她的手。
他道:“既如此,那夫人回去準備吧,十個月孝期一過,我便向令尊還有令堂下帖,八擡大轎,迎你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