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圖第 26 章 紫雕

想到夫人懷了孕,還有甄舉人那輕飄飄略傲然的語氣,羅重的臉色陰沉下來。

好半晌,他找來一個小卒,“李校尉還有多長時間出來?”

小卒應道:“快了。還有兩個時辰。”

羅校尉點頭,突然像想起什麽似的,“派人去書堂知會白姑娘一聲,明日記得提前在鄉口處等着。”凝眉,忍不住道,“每回将軍都是親自送鄉民,這回怕是……”

十幾分鐘後,小卒氣喘籲籲地回來,“鄉長說,白姑娘給他留了個紙條,說要看看鄉裏的景色。”

“可是我找遍了全鄉,也沒看見白姑娘的影子啊。”

——

沈無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他夢見了一個熟悉的女子,夢見前世她在蠱獸襲擊自己時撲過來,奄奄一息地倒在自己懷中,一聲不發,卻臉色蒼白,滿眼淚光的模樣。

他是掙紮着醒過來的。撐着身體,勉強從地上爬起來,他看了看眸色一深。

天地昏暗,凄風蕭瑟,雪都是鮮紅的。

元和興那老家夥固然狡猾,但定然葬身于此了。

蠱蟲已經讓那丫頭送了回去。元和興已死,他終于可以回去向皇兄複命。

“傾畫……”沈無顏向前走了幾步,突然悶哼一聲,單膝跪倒雪地裏。

突然,雪地裏似乎有什麽東西鑽了出來,撲簌簌甩掉身上的雪,逐漸亮出斑點茸毛。

竟是之前送他們到冰山的雪豹!

“唳、唳……”末日般令人絕望的天空,倏然傳來一聲鳥叫——一只巨大的紫色的雕,緩緩收起翅膀,在他面前優雅落地。

雪豹仿佛與它相識,欣喜地嚎叫一聲,撲過去。

無顏瞧着,挑了挑眉,微微訝然。

這只雕,是那塊石頭變的?

“你們……”

不等他開口問完,雪雕用翅膀将他輕輕卷起,再放到寬敞的後背上。

沈無顏渾身都是血,他也分不清自己究竟傷在哪裏。

雪豹騰空而起,向冰山飛去,他在兩側疾風中,眯了眯眼,但視線模糊,突然昏昏沉沉睡去。

他又夢到前世。

那個女孩子,不是很會打扮自己,平常更是随意的不拘小節。她喜歡畫畫,站着在牆上畫、趴着在床上畫……經常講墨弄得到處都是。

有一天,他正在書房練字,聽到煩心的腳步聲和下人無奈攔截的聲音,輕輕擱下筆,凝眉擡頭。剛想說什麽,門砰得一聲被撞開,臉上沾染墨水的她,一臉興奮地闖進來。

“你看!”她在他的桌子上,獻寶似的展開一幅畫,上面是一只無比傳神的紫色的大雕。

她的畫工與她的性子判若兩人。她的畫想來筆墨華滋,栩栩如生,但他絲毫沒有興趣,淡淡地嗯了一聲。

她像是不知他在敷衍,興沖沖道:“陛下不是在征集護國神獸嘛,你看這個怎麽樣?”

“體大雄壯,是種猛禽。不合适。”

沒等她說話又道:“走之前把門帶上。”

她眸子一黯,哦了一聲,乖巧地卷起畫紙,往外走。

關上門前,嘟囔了一句,“體大雄壯才能保護你啊,本來想把它變出來的。”

他只當她小孩脾性,并未理解“變出來”是什麽意思。直到一年之後,皇兄身邊的總管元和興不知所蹤,經人尋找,才知他得到了天上的寶物,便自以為得到上天指令,棄主而逃了。

皇兄命他将元和興擒回蘭都,但念他與她喜結連理,便命他安頓好新妻再去。然而大婚當天,他出言傷了她,她因此不見了蹤影。

他開始牽挂起來。可是派人左尋右找,終是沒有她的消息。

于是他翻身上馬,前往不寒鄉後面的雪山以後。那裏還沒有名字,但元和興擅作主張,改名“元村”。

在那裏他看到了元和興。但他拿了一塊紫色的怪石,不知做了什麽,追随他的人恍若惡鬼附身,還有一些牲畜禽獸,都朝他們發起猛攻。

随他而來的人完全抵擋不住。甚至連他,幾輪下來也身受重傷,不堪負荷。

“無顏!”她是在那時候忽然竄出來的。

他愣了好久,才緊張的發出聲音,“你為什麽在這裏!”她的手裏發出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光芒,霎時震倒一片敵人。

元和興雙眼深沉:“果真是妖女!妖女。你休要殺生!”

她臉色蒼白,咳嗽了好幾聲,才平靜地道:“我的罪孽還小嗎?多殺幾人又如何。”

不知她一路經歷了什麽,衣衫破爛,又好像生了大病,元和興一将那紫色怪石拿出來,她很快就擋不住攻擊。

“你走。”

“小心!”

她剛對他說完話,忽然就被一道巨大的光芒擊到,噗得一聲吐出血。她倒在他的懷中,渾身冰冷。

幾秒後,有光芒籠罩她的輪廓,她的身體越變越小,竟化為一只白色的九尾狐……不,準确的說,是八條尾巴。

沈無顏也不知該如何形容當時的心情,怔怔地看着她,“傾畫,你——”

她勉強睜了睜眼,尾巴動了動,不知在做些什麽,“最後一件事……”一塊石頭驀然從天空飛進他掌心裏,而她渾身的光芒,一點點歸為冷寂。

不知怎麽的,天地下起雪來。

“傾畫,傾畫!”他呆了呆。

後來他忘了癱坐雪中多久,連皇兄率領大軍支援也不知道。回過神來,皇兄卸了盔甲向自己走過來,目光複雜地盯着他,“朕早與你說她是妖。”

“不過,她既救你一命,也不枉你對她無情,娶她為妻。屍身不在,做個衣冠冢吧。”

靈力盡失後,便會恢複妖身。而紫雕和雪豹,卻是她用妖身換來的,保護他的最後的屏障。

沈無顏微微睜開了眼,看到紫雕巨大的脖子。似乎抵達冰山了,寒氣逼人,但那個雪豹卻在他旁邊打滾,暖和的毛時不時蹭到他。

從冰山……躍過去麽。

這種又笨又執拗的方法,還真像她的性子。

Leave a Reply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