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明，夜風涼爽。
空桐白挑了遠離軍營篝火的地方，坐在地上，抱住腿。渾身被一片昏色籠罩，唯一雙眼望着遠方，清亮而迷茫。
元村的星星比這裏美得多，她想。
那個渾身僵冷難忍的夜晚，自己倚在樹上，看漫天星辰。後來遭到蠱獸襲擊，無顏若天神降臨，濃濃雪色裏現身，黑發飄揚，清冷模樣，霎時揮去漫天燦爛星辰。
無顏此時……在做什麽？
提起他，心中沒理由的一慌。她不安地将手放到胸前，這是怎麽了？
這時，身後有人喚她：“白姑娘。”她頓了一下，側頭看過去。
狄晔站在距離她身後幾米的坡上。依舊是校場看到的樣子，一身紅色便服，看起來比穿盔甲随和許多，但還是有幾分威嚴在裏面。
“狄将軍？”空桐白趕緊站了起來，問，“有什麽事嗎？”
他盯着她，與其說是在看她，倒不如說在通過她，在看另外一個人。空桐白微怔，不由想起羅校尉的話，心裏暗暗腹诽，他一定愛葉無秋愛的很深吧。
可是被人當成別人，空桐白心裏多多少少有點尴尬和不爽，笑眯眯道：“大人，要是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狄晔的眼神瞬間清明，道：“三日後，糧車會回到不寒鄉，如果不出意外，辰時便會出發，你最好卯時就到村口。我已跟大家打過招呼，他們會送你到蘭都。”
三日後？提前了兩日！
她深呼吸，笑道，“謝謝将軍！”
狄晔笑了一下，點頭，又道：“這一路，最快也要一個星期。你既有昭王殿下的重物在身，一定要謹慎行事，千萬不要辜負了殿下的信任。”恍如一個上級在給下級下達命令，聲音透着不容抗拒的威懾力。
空桐白不禁收了臉上的表情，“保證完成任務。”
“明天和後天，會有一整天的檢閱。軍營內不允許任何閑雜人等出入。”
“明天會有人來接你。朝廷在鄉裏建過書堂，環境清淨，白姑娘先在那裏住下。”
“書？”想起狐貍洞裏的各種書，空桐白倒吸一口涼氣——以前沒事做的時候，化月就會塞給她一本又一本的古書，範疇很廣，什麽狐族族譜什麽《本草綱目》，又或者某朝皇室流傳甚廣的小黃本……
但她忽然想到，面前的是說一不二的大将軍，哪有她拒絕的道理，只能硬着頭皮道：“好啊！書是好東西，我特別喜歡《山海經》。”心中哀嚎，除了描寫九尾妖狐那篇不咋地，其他篇幅的插圖還是能看的。
默了半晌，狄晔冷了臉道：“軍中的流言，我會處理。”
空桐白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自己被士兵誤會那件事，只能拘謹地笑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将軍您跟夫人都老夫老妻了，有什麽事不去呢？”
話還沒說完，狄晔就抿緊嘴唇，吓得她趕緊笑呵呵道：“那個，我瞎說的。”想起葉無秋似乎還有個奸夫，她若有所思，看來事情比她想得還要嚴重。
算了，人家的事情，自己摻和個什麽？她瞄了瞄軍營，“将軍還有別的事情嗎？”
“沒有了。”
空桐白聞言笑道，“那我先走了！”沒等他說話，她便步履稍急的離開。等到走進軍營，忍不住回頭看一眼，拍胸脯，深呼吸。
一邊往前走，一邊想，緊張死了。
唉……跟個将軍都這樣，怎麽把無顏的東西交給太子啊？
“說起來。”她忽然頓了頓，皺眉思索，怎麽當初見到無顏就不緊張呢？
空桐白沒想出什麽所以然，只下了決心，明天去打聽打聽，葉無秋的奸夫是誰。
第二天早晨醒來，狄晔派來的人，已經等候多時。她風風火火的從帳裏出來，“抱歉，讓你久等了。”
那人撓撓頭，“沒事，現在去書堂也不晚。”心裏不由覺得，這白姑娘還真是個挺單純随性的姑娘。
說她有禮節吧，又沒有蘭都女子迷人的名媛氣度；說她沒禮節吧，言語、做事，卻令人覺得親切。
空桐白不知道自己被人琢磨，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看到校場的兵整齊排列，動作頓時戛然而止，眸子裏的惺忪消散不少，“呀，檢閱是不是要開始了？我們快走吧。”
“是。”這個送她的人，連忙伸手示意她跟自己走。十五分鐘後，将她送到書堂，又和書堂裏的人交代幾句，就回去了。
接待空桐白的是書堂的下人，他急匆匆抹了把汗，道：“白姑娘，鄉長今日事務繁忙，暫時不能趕回來。您有什麽事兒，先找我。千萬不要客氣啊！”
“鄉長？”空桐白從他口中弄明白，原來不寒鄉的鄉長，就是書堂主人。
“鄉長讓我好好招待您。您有什麽要求，盡管吩咐。”
“您在這裏也不必拘束着，這裏就兩個夫子。一個是我們鄉長，另外一個是甄舉人，都不住在這裏。”
空桐白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舉人？”
下人笑道：“是，這是我們鄉的大才子甄睿。剛剛在省城貢院中了舉，我們全鄉人都替他高興呢！”
空桐白哦了一聲，随口道：“那真是恭喜他了。”
空看向旁邊的湖水、水榭，忽然覺得離開軍營來到這裏，也沒什麽不好。她興奮地吸了口空氣，緩緩吐露後，笑問：“你這兒有魚竿嗎？”
紅白相間的魚兒，在綠水間相互追逐嬉戲，甩尾游弋，好不悠閑的樣子。
“您要釣魚？有，小的這就給您拿去。”
空桐白伸了個懶腰，心想，釣釣魚打發時間，這樣就不會無聊了。
然而。
下人當天晚上去完茅房，舉着燈，發現她一臉無趣的坐在湖邊，把滿滿兩大桶的魚倒了回去。仿佛已經重複很多次了，動作無比的娴熟。
他咂舌：“白姑娘，這、這麽晚了，您還不睡啊。”
空桐白微笑：“你睡吧，我再多釣會兒。”
下人見她笑得動人，也跟着嘿嘿一樂。
空桐白斜眼偷瞄他，确認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遠處，霍然将魚幹扔到一旁。環望四周，無人，擡眼看着盈盈皎月，然後張開手臂，兩條幻光彙入天際。
若此時有人看見這一幕，定會尖叫一聲“妖怪”，昏倒過去。
空桐白坐在嶙峋的石頭上，腳邊荷葉時不時碰到腳腕，但她不顧酥.癢之意，安安靜靜汲取月華。
感覺身上的靈力飽滿到溢出來，她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
突然，“咕嚕嚕……”
肚子發出一陣怪聲。
“啊，肚子餓了。”她伸手變出連個海棠果，邊啃，邊向廚房走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