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為卿春第 11 章 (11)

己的妻子,眼神中似乎還有感激。淑蕊只是看着他微微一笑,毫無察覺。

宇文沣看到如此,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卿婉,卿婉卻大方地說:“你便随夫人去拿吧,我和歐陽公子在此等候就是。”聽到這樣說,宇文沣便也沒多少顧忌,便點頭和淑蕊一同前往。一時間,這回雪亭只留下他二人。

兩人一單獨相處,竟不知如何開口說話,蘭羲也只是呆呆地望着卿婉,仿佛上輩子的相識,這輩子卻難得相見,怎麽也看不夠。呆了一會,卿婉不忍心再看着眼前的蘭羲,轉過身看着那株曾經屬于她的醉雪,纖細的手指輕輕滑過葉片,淡淡地說:“這株醉雪,你照顧的可好?”

她自然是明知故問,眼前的蘭花顯然比過去還要蔥郁,只聽蘭羲也平靜的說:“它在我手上,還好。”

“那……你照顧的自己,可好?”說起這句話,卿婉的鼻子一酸,竟不敢回頭看着蘭羲。

蘭羲默默盯着她的背影,勉強地笑笑,嘴裏卻生疏的說:“承蒙郡主記挂,現已好了。”

聽到蘭羲如此稱呼自己,卿婉一時也不知如何回應,呆了一會,才轉移話題說道:“你可知我為何不喜歡鸾絮二字?”

蘭羲顯然被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問住,奇怪地看向卿婉。只聽卿婉接着說:“當日皇上下旨,說我有‘林下之質,詠絮之才’,将我比作東晉才女謝道韞。可後來我想想,才覺得歷代多少才女為人誇贊,卻終難有好結果,不是薄情,便是薄命。這仿佛是一個宿命一般圍繞着我,我寧願以為我可以擺脫這個郡主的稱呼,去做一個平凡的女子,去換得自己一世良緣,一生平安。可到如今才知,宿命難棄,身在京城,帶着個才華蓋世的名頭,卻是處處為難。”這最後一句卻已不是在說自己,而是指蘭羲。

蘭羲也明白她的意思,深情說:“但如果讓我重新再來一次,我想我還是會有同樣的選擇,即使我知道了結果。”

卿婉轉過身,疑惑地問:“這又是為何?”

“一相顧,一生誤。此生因誤,換得相顧。我的一生中犯了一個錯誤,在一個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認識了一個錯誤的人,但我的一生卻因為這個錯誤變得如此有意義。我願意用我的一輩子,去證明這個錯誤。”

蘭羲說出這番話,兩個人四目相對。過了許久,卿婉才說:“既然知道是個錯誤,你又何必堅持呢?”

蘭羲無奈的笑笑,說:“如果沒有這個錯誤,漫漫長夜,歲歲人間,我将如何度過?即使已是個錯誤,我也願意用我的後半生去一遍遍的回憶這個錯誤。”

卿婉忍不住一滴清淚流過,違心地說:“我看歐陽夫人溫柔體貼,善解人意,與公子很是相配。”

“是,淑蕊是很好,我起初對她十分平淡,她也毫無怨言,後來她明明知道你我之情,卻仍然如此為我……”

“什麽?她……她知道?”

“是的,她知道,所以,她才找了一個借口,讓宇文沣離開,為的是給我們一個單獨相處的機會。”

卿婉一愣,回憶着剛才與楊淑蕊的碰面,她都表現的十分得體,即使她看到了自己丈夫心心念念的人,仍然沒有絲毫醋意,表現地恭敬,而且全心全意為自己的丈夫考慮。這樣一個看似平凡的女人,卻有一個如此心意,更能看出她對于蘭羲深切的情誼。

只聽蘭羲接着說:“只可惜她嫁給了我,卻是将這一腔愛意付之東流。”

有情而不能深情,有意而不得相守,彼此之間,竟都是可憐人。卿婉知道這個問題再說無意,便轉移話題說:“你這次被皇上懲處,以後有何打算?”

“我歐陽蘭羲從來視功名利祿如糞土,我不在乎皇上如何看我,更不在乎我有多少俸祿,有多高的品位。但我堂堂七尺男兒,眼睜睜看着我的摯交好友蒙冤入獄,飽受不白之冤,我又怎能置之不理,任由他們在牢裏自生自滅!這樣讓我如何有臉面面對他們!如果還有機會,我依舊不會猶豫,繼續去幫助他們,向皇上進言。”蘭羲停頓了一下,說:“這番話我從未對旁人提及,只因他們均會反對我,阻止我。父親讓我事不關己高高挂起,我卻無論如何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

卿婉默默的聽着蘭羲說的話,聽到最後,她緩緩的說:“蘭羲,你沒有做錯,你為他們所作的一切,我支持你。”

蘭羲看着她,不顧周圍環境,徑直拉起了卿婉的手,卿婉起初下意識抽手,但後來也不再阻攔,只是任由他拉着手,兩個人均沒有說出一個字,只是任由秋風吹來片片黃葉,吹起點點漣漪。

此時,遠處也傳來淑蕊故意放大的談話聲,這時兩個人趕緊收回手,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他二人也知道,這是淑蕊故意讓他們知道宇文沣回來,好讓他們做準備。卿婉一方面坐好,一方面也很感謝淑蕊。

待得他二人回來,卿婉便看到宇文沣手上拿了不少東西,不禁笑道:“夫人真是大方,要是宇文公子帶的人多點,豈不是要把夫人的寶貝給搬空了?”

宇文沣說:“其他東西倒難說,不過有一個寶貝我看嫂子是不肯給我了!”

楊淑蕊笑着說:“怎麽會?公子若是看上了府裏的什麽好物什,盡管說,我定幫你讨了來。”

“哈哈,嫂子,別的東西你舍得,我若是說把蘭羲兄拉走,你能舍得嗎?”

淑蕊這才知道宇文沣是存心開玩笑,臉上一紅,看向蘭羲,只見蘭羲也只是淡淡一笑,卻轉眼看向了卿婉,這一來一去幾個眼神,旁人卻毫無察覺。

淑蕊怕氣氛尴尬,笑着說:“郡主好不容易來一趟,怎得在亭子上吹起風來了,夫君不帶郡主去樓上坐坐嗎?”

蘭羲也覺得有理,幾個人便一同從走廊往天棄樓走去。

這一路上,宇文沣也發牢騷地說:“蘭羲兄文才出衆,無奈卻被貶成了禦馬官,實在是有違常理,也枉費了兄長這一身的才華呀!”

蘭羲無奈的說:“以前常說起古人懷才不遇,當時還不以為然,如今我歐陽蘭羲也落得如此地步,雖說是我咎由自取得罪皇上,卻終究還是……”

“蘭羲兄不必擔心,想必過不了多久,皇上自會重新重用。”

幾個人說了會話,便走到了樓下。卿婉還是第一次到府上,初次看到這座樓,看着中間的題字“天棄樓”,忍不住停了一下,想了想,問道:“歐陽公子,這‘天棄樓’的名字,可是最近才取的?”

蘭羲一愣,說:“不是呀,這名字已取了多年了。”

“那公子可否為我解釋一下,天棄樓名字的含義?”

蘭羲想想,似乎有些明白卿婉的意思了,看着她說:“天為之棄,尚有人拾遺。即為天所棄,何必心為所系,且自惜之。”

卿婉笑着說:“歐陽公子既然明白,又何須計較懷才不遇呢?蝼蟻即使為天所棄,尚且懂得生存,何況才子?公子雖為皇上所棄,然只需自在放下,安然自得,別人不珍惜的,自己懂得珍惜便可。”

聽得卿婉的話,宇文沣也笑着說:“就是就是,卿婉的話真好!”連站在一旁的淑蕊都忍不住心裏稱贊卿婉深得自己丈夫的心意。只見蘭羲也是面露笑容,眼神中透着溫馨之意,不覺自己鼻子一酸,說:“幾位先上樓,我去為幾位備茶。”

三人走上二樓,才進得蘭羲平常的書房,一進門,卿婉便看見了在房間的一角正對書桌,挂着一幅丹青,畫上內容便是在風雨天中,一男一女,男子舞劍,女子撫琴,這邊是她與蘭羲相識不久時的場景,不覺對着這幅畫發呆,往日的一點一滴也回憶起來。

宇文沣看着卿婉發呆,也走過來細細看這幅畫,其實以前他無數次出入這件書房并未在意,今日他便第一次認真看這幅畫。“蘭羲兄?這幅畫我以前倒沒注意,這一男一女難道是你和嫂子?”

蘭羲有點尴尬地說:“怎會?這是我一年前畫的了,那時……和淑蕊并未相識。”

宇文沣有點驚訝的“哦”了一聲,随即說:“既然不是嫂子,那便是柳姑娘了!”

他這麽一提柳姑娘,蘭羲和卿婉同時一驚,蘭羲驚得是宇文沣認錯了人,讓卿婉尴尬,卿婉驚得則是她竟不知這柳姑娘是何人物。

宇文沣還不知所以的接着說:“蘭羲兄,柳姑娘已離去這麽多年,你竟還如此念念不忘?”這話裏還帶着點笑意。

可眼見得卿婉卻不是這麽個感覺,她雖然知道這幅畫裏畫的是自己,可聽到另一個自己不認識的女人的名字還是十分不快,并且也沒聽見蘭羲的解釋,更覺心中一氣。原來蘭羲當日裏也有不少瞞着自己的地方!

女子吃起醋來,有時候也忘記了什麽時間地點了,卿婉便不客氣地說:“自古男兒皆薄幸,才子少有一心郎。我以前還不以為然,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歐陽蘭羲一看卿婉,心裏一面有喜悅一面有失望,喜的是她竟然如此重視自己,而失望的是如此深情的兩人卻終難全。不料自己還沒說話,身旁的宇文沣就說:

“婉兒,你這可是誤會蘭羲了,反正嫂子不在,我便偷偷告訴你,在蘭羲心中呀,柳姑娘的地位或許比嫂子還要高上一籌。元稹的詩說的好,‘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蘭羲心中的巫山之雲定是柳姑娘,不管以後他身邊有誰,他的心裏恐怕總有柳姑娘的身影吧。”說完戲谑般的看了蘭羲一眼。

蘭羲趕忙說:“宇文兄,過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吧。”

“婉兒又不是外人,婉兒你看,這書房之中,最顯眼的位置挂的是這幅《洛神賦》,下面的亭子叫回雪亭,你可知蘭羲心中的洛神,便是那金陵柳亦如!”剛才還只是稱呼柳姑娘,現在便直接點出了柳亦如。

而此時的卿婉,卻有些待不住了,她自然知道蘭羲喜歡洛神,她甚至為了蘭羲專門備了洛神賦和洛神圖,他們第一次見面時,蘭羲便用《洛神賦》裏的句子比喻自己,這樓下的回雪亭,這院落的名字取自洛神宓妃,她雖然早知蘭羲對洛神的鐘愛,可今日才知道,原來這位洛神便是一個真真切切曾經存在在蘭羲身旁的女子,柳亦如。

一股莫名失落的心情油然而生,卿婉一下子在凳子上坐起,說:“今日出來的時間也久了,我也不便多呆,就先回府了,你們兩人慢慢聊聊吧。”

宇文沣一看她要走,哪裏知道原因,急着說:“婉兒,你既然要走,我自然陪你走。蘭羲兄,我下次再來看你!”還沒等說完,卿婉就要往門口走。

蘭羲自然知道原因,沖過去說:“林姑娘,”他為了消除隔閡,連郡主的名號都省了,“亦如已成過往,我現在的心中,只有畫中女子一人。我的心意,蒼天可鑒。”

卿婉卻有些孩子氣地說:“除卻巫山不是雲,或許這畫中女子,不過是洛神甄宓的替身罷了。”說完便匆匆離去了。宇文沣雖不明白道理,不過還是與他告辭,也跟着走了。只留下蘭羲一個人呆在屋子裏,回頭看看《洛神圖》,又回頭看看他畫的《劍氣琴心》,不覺微笑,原來在她的心中,自己的地位依舊是這麽重要,她可知在自己心中,也一直都有她。

走在回去的路上,卿婉一句話也沒多說,宇文沣的話也是聽一句出一句,直到宇文沣提到柳姑娘,她才回過頭去。

“柳姑娘幾年前就走了,聽說是遠嫁了,蘭羲曾經也消沉了一段時間。不過我也是道聽途說,畢竟當時我和他也并沒有多熟悉,自然不像現在一般。”

“紅顏知己?”

“應該算是吧。那個男人還沒有個紅顏知己呀!”宇文沣說道這裏,傻傻的笑笑。

“你也有?”

“那是,”宇文沣一拍馬背,“你不就是我的紅顏知己嘛!”

卿婉也是一笑,又開玩笑地說:“我問你個問題,老實回答。你和歐陽公子是要好的兄弟,那要是你們都看中同一個紅顏知己,你要怎麽辦?”

宇文沣顯然沒想過這個問題,說:“同一個人?怎麽可能?”

“我是說如果。”

“呃……如果……那我要問那個紅顏知己,她選誰我就選誰。她要是不選我,我強拉她又有什麽意思。”

卿婉笑而無語。兩個人就這一樣,一人一匹馬,慢慢回到了護國府。

一個月後,江南科舉舞弊案由皇上親審,并于秋月重新在皇宮乾元殿舉行殿試,皇上親自出題,命考生現場對文,一時間不少真正的有才之人被提拔錄用。不過也有人被下罪,其中竟然有號稱紹興文聖的何雙輝。而原因是何雙輝在牢獄中染病未愈,此番殿試又倉皇參加,早已沒了那文思泉湧,再加上何雙輝年幼時有着口吃的毛病,雖然成年後早已痊愈,可此次一番折騰,在大殿上卻也口吃不清起來,惹得皇上一陣不悅。最終,何雙輝和其他舞弊人員一樣,被下旨流放西北。另外,鑒于此次造成了惡劣影響,江南科考嚴格整頓,兩年內不再開科。凡是與此事有關的官員,降級懲處,嚴重者削去官職,貶黜回鄉。而因此事受牽連的歐陽蘭羲,也已在馬槽做了二十天的禦馬官。

今日,秋高氣爽,雖然是深秋,但難得天氣溫暖,陽光普照,蔚藍的天色簡直将天拔高了好多,少有幾縷微風襲來,卻也不寒冷,只覺舒服。

卿婉也換上一身純白的衣服,外面披上一層青色薄紗似的鬥篷,輕輕推開門,外面的風吹過來,吹着衣襟輕輕飄起,宛若仙人。

卿婉和茜兒走在水榭上,一把瑤琴平躺在中央,茜兒說:“小姐,今日這麽好的天氣,何不彈上一曲。”

卿婉一笑,說:“說的也是。”說着坐在凳子上,“今日秋風徐徐,北雁南飛,我想,《平沙落雁》最是合适。”說完一起音,便是一曲《平沙落雁》。

站在一旁的茜兒聽着曲子,說:“我記得以前小姐曾經說過,小姐不喜歡平淡如水的曲子,說曲子最好要像《酒狂》《關山月》《流水》那樣,能抒發出感情來才好。而這首《平沙落雁》,就像一片文章一味寫景卻不懂得抒情,反而無味,怎麽如今,小姐竟喜歡彈這《平沙落雁》了?。”

卿婉聽着她的話,只自己彈琴,半天不懂得回答,彈過第二部,才緩緩說:“你可聽過辛稼軒的一首詞,‘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卿婉的聲音,伴着清新平淡的曲調,緩緩而出,像是說着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幹的故事。可這首詩,伴着如今的心事,仿佛這首詞就是為她的過去和現在加了一個符號。曾經自己每日彈奏的《酒狂》,如今已經有多久沒有碰過這首曲子了呢?

“小姐,茜兒不太明白。”

一個急音劃過,卿婉說:“人的心境是會變的,現在我才明白,其實珍貴的不是能在有情的曲子裏悟出情,而是能在尋常的曲調中彈出情。”

茜兒看小姐的心情轉低,不敢再多話。正在一旁發呆,卻看到門口的侍衛匆匆跑過來要說話,茜兒害怕他打擾了小姐的琴聲,忙把他攔下,問道:“你這麽急急忙忙的幹什麽!沒看到小姐在撫琴嗎!”

在府上,侍衛的級別很低,而能近身侍奉三位主子的人在這府上的地位自然很高,所以在平日裏茜兒也常常訓斥低下的人。這個侍衛顯然是受了批評,結結巴巴的說:“姐姐……門外有個女子求見小姐……說是叫……叫楊蕊。”

“楊蕊?”茜兒重複着這個名字,倒是感覺十分熟悉,卻不知何處得知,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楊蕊,難道是楊淑蕊?”

想到這裏,茜兒氣就不打一處來,直接對侍衛說:“你去跟她說,小姐忙得很,沒空見客,讓她請回吧!”

侍衛吓了一跳,只知道平日裏茜兒很得小姐心意,卻沒想到還可以帶為發號施令,但又不敢反駁,看了一眼身後的小姐毫無反應,便不情願的說了聲“是”就往回走。剛走出沒兩步,就聽到一個聲音在後面傳來,“怎麽回事!”說話的正是卿婉。

侍衛轉過來,恭敬的說:“小姐,門外有個姑娘自稱楊蕊,求見小姐。”

卿婉喃喃的說:“楊蕊?”

還沒說完,茜兒就插嘴道:“小姐,什麽楊蕊!肯定就是楊淑蕊。我們和他們家非親非故的,她此次前來,定是有事相求,最近科考的事情才剛剛平息,我們還是少惹禍上身,找個理由,打發她走就是了。”

卿婉又問:“她前來帶了多少随從?”

“回小姐,她獨自前來,沒帶随從。”

卿婉心想:茜兒說的沒錯,此次楊淑蕊前來,定是為了歐陽蘭羲和紹興何雙輝的事找我幫忙,可此事确實不好管,最好還是不見面。可當日在相國府,若不是她的幫助,自己和蘭羲的見面,以及幫忙隐瞞宇文沣的事都難辦,不管怎麽說,自己是欠她一個人情。再說她作為相國府少夫人,如此低三下四來求,護國府卻把她擋在門外,又是何道理?

思之再三,卿婉覺得見上一面也無妨,便說:“讓她進來吧,對她有禮一些,切勿放肆。”

“是。”侍衛行禮退下。

還沒走遠,就聽到茜兒不滿的說:“小姐,您幹嘛理會她,我們跟她們還是少交往的好。”

卿婉笑笑,不予解答。

過了沒多久,就看到剛才的侍衛領着一個身材發福穿着寬松的女子緩緩而來,而卿婉此時正對着湖水,不知是在發呆還是在等待。

“楊淑蕊參見鸾絮郡主,郡主安好。”雖然身體已經發福,可她還是低頭行禮。

卿婉回過頭,平淡的說:“歐陽夫人已有身孕,不必多禮了。請坐吧。”說着請她坐下。

淑蕊看着水榭裏的陳物,說:“郡主今日是在撫琴?”

“是,歐陽公子對音律頗有研究,想必夫人對琴藝也有研究吧。”

淑蕊不自然地笑笑,猶豫的說:“夫君雅擅音律,但說來慚愧,我卻只能做個旁觀者。”

“原來如此,”說着已坐在琴桌前,“那夫人喜歡什麽曲子,或者歐陽公子喜歡彈奏什麽曲子?”

“《酒狂》,”淑蕊連思考都沒有,直接說出了這兩個字。

聽到《酒狂》,卿婉一震,回想起剛剛還和茜兒提及的《酒狂》,和自己許久不敢碰觸的回憶。

“夫君每日裏常彈奏的曲子便是《酒狂》,可每日裏的感情通常不同,有的時候激昂,有的時候低沉,可不管何時,他總會彈這首曲子。”

卿婉苦笑,卻回想起當日二人初見,卿婉以一曲酒狂結交蘭羲之事。于是快音起調,盡量表現地如一年前秋月軒那日一般,可畢竟自己已經有一年沒有彈過,偶然彈起,往事一樁樁一幕幕都展現在眼前,只談了短短第一段,卻已有了幾個錯音,無奈卿婉只能停下,說:“夫人已有幾個月的身孕,不适宜聽這首曲子,不如我送夫人一曲《良宵引》,恭祝夫人和公子白首同心,良宵清夢,歲歲長歡。”

說完就是一個泛音起調,靜谧幽靜之感緩緩而來。

一曲終了,音節和雅,氣度安聞,一個天高氣爽月朗星輝的安樂之夜緩緩流出,清幽綿揚。

“多謝郡主雅奏。”

“不必客氣,”說着站起身坐在一旁,看了一眼淑蕊,一蹙眉,說:“怎得夫人來了這麽久連杯茶都沒上?茜兒你幹什麽呢?”接着問:“不知夫人喜歡什麽茶種,我叫人準備。”

“哦,不必了郡主,随意就好。”

卿婉想了想,說:“瞧我這記性,我倒忘了,夫人有孕在身怎可飲茶?茜兒,叫人準備一杯蜂蜜暖湯來,再放些紅棗和酸梅。聽說有孕的女子多喜歡吃酸的,放點酸梅較好。”

“是。”茜兒不情願地看了淑蕊一眼,便出去準備了。

此時水榭中只有她們二人,淑蕊客氣的說:“郡主太費心了。”自己也想着,就算是在自己府裏,平日蘭羲待自己也絕沒有這般用心。

卿婉一笑,說:“離我們上次見面已有一個多月了,不知夫人今日前來,莫非是向我回訪來了?”

“當日夫君大病初愈,郡主前來,也算讓夫君病情大為好轉,在下十分感謝郡主。另外我這次來,實在是……是有事想求郡主相助。”

卿婉想,果然如自己所料,“夫人真是無事不登門呀,可是我和夫人相見不過寥寥,如此便讓在下相幫,未免也太瞧得起我這小小郡主之位了。”

淑蕊自然知道,此時前來,卿婉必定不會輕易答應幫忙,可她依然如實說來:“郡主,奴家這裏有一番話,請郡主聽我說完,再做定論。”

“夫人但說無妨,我洗耳恭聽。”

“郡主,自我進相國府第一日起,我便知道在夫君心中有一個人,一個府中皆諱莫如深的人,叫做柳亦如。但在我和夫君結婚當晚,他醉酒後不省人事,獨自趴在桌子上卻喊着另一個名字,‘婉兒’,那時我并不知郡主的身份,更不敢聽郡主的閨名,只以為是夫君身旁一尋常女子。可第二天,我們在整理賀禮的時候,看到了郡主送來的那副《幽蘭圖》,我再也無法忘記夫君看到那副圖時的眼神,那是一種絕望。那日我看到了郡主的名字,才知道這個單名婉字的女子便是鸾絮郡主。直到今日,這幅圖一直挂在天棄樓書桌的正對面,夫君每每前去,總會靜靜盯着這幅圖,一呆就是許久。”

卿婉默默聽着,一年前的光景,那時的自己還一心一意記挂着他,原來他也如此記挂着自己。

“夫人,水來了。”茜兒端着盤子走來,一個精致的琉璃樽緩緩放下。

“茜兒,你去潇晖閣門口守着,有人來了便通報一聲。我和夫人有話要說。”

“小姐,這……”茜兒正要反駁,卻看到小姐堅持的眼神,便無話可說,緩緩退下。

淑蕊看了一眼卿婉,接着說:“我以為時間會磨平創傷,可直至今日,夫君每日如此,無論在天棄樓,還是在卧房,他的心中一直記挂着一個人,不管是在他身居殿前将軍,還是他如今只是一小小禦馬郎。”

卿婉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卻不知如何回應。

“其實夫君并不在乎這些,不論他是位列朝堂的年輕重臣,還是個小小郎将,他都不在乎。可是在外面流傳着一句話,‘人在江湖,義氣為重。’他雖然從未涉及江湖,他卻深深懂得義氣二字。此次舞弊案,夫君的至交好友何雙輝蒙冤入獄,流放西北,西北邊疆苦寒,寸草不生,他一個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還口齒不清,如何在那裏存活。夫君每日為此事苦惱,卻無法真正起作用,反而受到皇上責罰。可困境當頭,他又怎能坐視不管?我每日看着他為此事日漸消瘦,也想為他做些什麽,無奈人微言輕,所以……我這才鬥膽,請郡主相幫。”

從她進門的那一刻,卿婉便知道她的來意,卻遲遲不說,沉思了一會才說:“夫人,來找我,是你的意思,還是別人的意思?”

“當然是我的意思,與夫君無關!他根本不知道我今日前來貴府。”

“夫人,你我并不相熟,此事也實在棘手,今日,恐怕卿婉要讓夫人失望了。”

“為什麽?郡主,我只是請您去皇上面前說一句。”

“夫人!既然這麽容易,你又何必不去求您的岳父大人呢?衆所周知,朝堂上相國主文,護國公主武,如今連這次江南科考的主考官相國大人都諱莫如深,夫人要讓我護國府出言,是不是有點,太強人所難了!”卿婉這番話說的很嚴厲,口氣中也有着對相國的鄙夷。

淑蕊無言,畢竟此事卻是自己沒理,過了一會才勉強說:“郡主所言……卻是事實,我的岳山大人不僅不為何先生求情,還……還責罰夫君。”

“既然連相國大人都如此,我護國府更無心參與此事。夫人,請回吧。”說完就要離開水榭。

“郡主,”淑蕊跑過幾步,撲通一下跪下,說:“郡主,淑蕊絕不敢牽扯護國公大人,只是希望郡主能在不影響身份的情況下,為何先生說幾句話。我知道郡主和皇上關系很好,只希望郡主能盡量幫這個忙。如果郡主可以答應……我……我可以付出一切。”說完重重向她磕一個頭。

卿婉心想:她本來身形已經發胖,平時下跪就很費力,更何況是磕頭,可她竟為了蘭羲行如此大禮,還有那句付出一切,這是何意?此時卿婉好像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是看着眼前這個女子撲在地上,一直不敢起身。

卿婉看着她,過了很久,才輕輕地說:“付出一切?為了一個何雙輝,你要付出一切?”

“郡主,我自然不是為了何先生,我和他非親非故,甚至連面都沒見,又何必為此低三下四請求郡主。可我整日裏看着夫君愁眉不展,唉聲嘆氣,甚至都要急出病來了,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只好來求郡主”

卿婉冷笑:“你為了他,要付出一切?你懂得什麽叫一切?這‘一切’在夫人的眼裏,未免太過輕賤了吧。”

淑蕊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依舊跪在地上。

卿婉默默地看着她,心裏也不知是何滋味,正如她所言,蘭羲為此事愁眉不展,自己又何嘗忍心?可此事究竟如何能解,自己也沒個主意。過了許久,才重重嘆了口氣:“如果你真能如你所說,甘願‘付出一切’,那麽……我答應你,我可以試試。”

淑蕊激動的擡起身,看着卿婉,仿佛不敢相信。

“不過,我想看看你究竟是不是能為了他付出一切。你起來吧,小心動了胎氣,否則我們兩府就說不清楚了。”

聽到這裏,淑蕊才起身。

“夫人,我既然答應了你,我便會盡力去做,不過空口無憑,我希望在夫人的身上拿一件信物,不知夫人可舍得一身外之物?”

“不知郡主要什麽?”

卿婉上下打量着眼前這個人,她頭上的首飾寥寥不多,且都不貴重,身上也沒有多少飾品,只是她注意到,淑蕊的右手此時正纏着腰間的一塊紫玉玉佩,像是在緊張什麽。卿婉淡淡地說:“夫人,我看你腰間的玉佩不錯,能拿來讓我看看嗎?”

淑蕊身上一震,卻沒有多少停留,直接在腰間拿下,雙手送到卿婉面前。

卿婉接過這塊玉佩,才看到這是一塊平安玉佩,上面紋路簡單,并不起眼,但她一眼便看出,這塊紫玉是上好的材料,恐怕是淑蕊身上最好的一件物品了。

“請問夫人,這塊玉佩是何來歷?”

“回郡主,這是我出生之日,祖母送給我的玉佩,她派巧匠雕琢,打了這塊平安玉佩,從小便在我身邊,算得上是我的護身符。”

“你祖母可安好?”

“多年前就去世了。”

“原來如此,”卿婉的口氣中仿佛沒有一絲感情,“夫人,這塊玉佩,你可舍得給我做個信物?”

淑蕊只是停頓了一會,便說:“郡主既然喜歡,就送與郡主了。”

“不不不,這只是個信物,如果此事我為夫人辦成,我就收藏了這枚玉佩,如果我無力成事,玉佩原物奉還。”

“郡主不必客氣,祖母贈我玉佩,無非是希望我萬事平安,可若此護身符能護得夫君一事順遂,于我便是恩德萬千。求郡主收下。”

卿婉看着手中這枚玉佩,默默點頭。

“此事,我盡力而為。夫人,除了此事,我還想向您打聽一個人,不知夫人可否詳細告知。”

“郡主要打聽誰?”

“柳亦如。”

作者有話要說: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秋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

滿天的黃葉灑在京城上空,秋風将已經墜落的樹葉打着卷重新卷起,這就是現在的天氣。而在這樣的天氣裏,就有兩個人走在城東。

“小姐,您是真的不該答應這件事,您已經想了一天,何嘗有辦法?要不我們去跟她說,不管這事了吧。”

卿婉回想起昨天不假思索便答應了楊淑蕊的請求,也有點懊悔,不過能助蘭羲于困境,能解自己之好奇,終歸還是要試上一試。特別是回想起那日楊淑蕊說的話,自己更是對那個柳亦如越來越感興趣了。

“郡主,在相國府,每個人都知道一個禁忌,就是柳亦如。即使我如今是少夫人,我也只能在下人的口中得知一點。聽說她身份低微,當年夫君将她留在京郊一處別院裏,後來事情為人所知,家裏的長輩不允許此事發生,便拆散他

Leave a Reply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