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祁雲渺,我疼
越樓西很想就地把宋潇也打一頓。
但他好歹忍住了。
頂着一張萬紫千紅的臉回到家, 越樓西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家裏的仆人用人如此不可描述的神情看着自己。
他并不理會,只是去找祁雲渺,卻聽聞祁雲渺前腳已經跟着夫人一道, 去了宋家。
宋家。
越樓西不禁又想起了宋潇。
那個該死的……他從來沒有放在過眼裏的宋侍郎家的老二。
事到如今,今日已經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越樓西覺得自己實在該好好靜下來想一想。
晏酬已鐘意祁雲渺, 裴鏡宣原來看中的也是祁雲渺, 現如今還有宋潇。
越樓西素來知曉祁雲渺讨人喜歡,在錢塘的時候, 她在他們學堂裏,便就讨人喜歡的不得了。
只不過在錢塘時, 那些稍微對祁雲渺有些意思的男子,基本都被越樓西給暗地裏解決了,是以, 這些人才一個也沒有特別嚴重地鬧到祁雲渺的跟前, 打擾祁雲渺的安寧。
如今才回到上京城半年,他不過是不在祁雲渺身邊半年,越樓西覺得, 事情已經開始要脫離自己的掌控。
晏酬已、裴鏡宣、宋潇, 還有祁雲渺本人, 他們逐漸一個也不在他的控制當中。
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才能在這群人當中,讨得祁雲渺最大的心意, 這也是越樓西在臨走之前最大的憂慮, 他走了, 萬一對祁雲渺有心意的男子便全都追了上來,趁他不備,趁虛而入, 那他該怎麽辦?
小厮為越樓西的臉頰上藥,越樓西從前從來不愛照鏡子,但如今對着小厮特地搬來的鏡子,他注視着鏡中自己那一張被裴則打得不成樣子的臉,滿面深鎖。
裴鏡宣。
倒是他小看他了,正兒八經科舉出來的狀元郎,卻也有些武将的底子。
他的眸色逐漸又變得寒涼,陰鸷無比。
不管是宋潇還是晏酬已,得知這些人對于祁雲渺有心思的時候,其實越樓西都不至于會太過于惱怒。
但唯有裴則,這個曾經是祁雲渺兄長的人,他以為也是一心只将祁雲渺做妹妹的人,竟對祁雲渺也有那等心思,這叫越樓西很是憤怒。
他?裴則?他憑什麽?
他是不記得自己的身份了嗎?他是忘記自己曾是祁雲渺最為敬愛的兄長了嗎?雖然如今他是祁雲渺的兄長,但是祁雲渺壓根沒把他當兄長,他們是正兒八經的青梅竹馬,他才有資格喜歡祁雲渺,他裴鏡宣到底憑什麽?憑他不要臉嗎?
越樓西越想越氣,若非是當時宋潇出現,突然止住了他們的打鬥,他想,他遲早能把裴鏡宣給揍到說不出話來。
小厮給他上藥的手法有些重,而那地方恰好又是他今日受傷最嚴重的顴骨,越樓西一個沒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睨了小厮一眼。
小厮立馬低下頭去,一邊同他抱歉,一邊又放輕了自己塗抹藥膏的動作。
越樓西呲着牙,忍了好一會兒的疼痛,這才繼續又想着自己的事情。
雖然在他不在的這半年間,有人趁虛而入了,但是越樓西想,對于祁雲渺,他應當還知道一件別人都不知道的事情——那就是寧王。
越樓西此前一直都确信,此番沈若竹和祁雲渺依靠陵陽侯府回京,必定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如同她們母女倆前一次利用相府一樣,事情做完了,她們便會考慮離開京城。
但這件事情到底是何事,他沒有頭緒。
直到數月前發生的寧王一事。
寧王親自指認了自己的護衛,堂堂金吾衛的校尉河東是殺害祁琮年的兇手。
越樓西雖遠在塞外,但也聽聞了消息。
這給了越樓西很大的突破。
那名為河東真的是幕後真兇麽?
他思索了好幾個月,而如今答案已經很明确了,不是。
若河東真是真兇,寧王果真如同外人所言,對沈若竹母女心懷愧疚,那他如今又怎可能會舉薦祁雲渺去益州做什麽世子夫人?
身為皇室中人,他絕對不可能不明白,這是一份如何艱難的差事。
而且觀今日廳堂上祁雲渺的反應,她恨寧王,不言而喻。是以知道是他在背地裏對她使絆子的時候,她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意外。
這一切的一切,幾乎已經是叫答案昭然若揭。
那就是寧王才是殺害了祁琮年的真兇,而他的護衛,不過是他殺人的刀。
這樣的話,沈若竹和祁雲渺繼續留在京城的目的便很明确了——那就是要殺了寧王。
若是他能為祁雲渺殺了寧王……越樓西想,那祁雲渺便該說什麽都對他刮目相看一些吧?
雖然他并不是什麽喜歡挾恩圖報的人,但若是對方是祁雲渺……罷了罷了。
越樓西越想越煩,強扭的瓜不甜,他不喜歡勉強祁雲渺。但他發誓,一定會叫祁雲渺從裏到外,只喜歡自己一個,心裏眼裏,也全都只看得見自己一個。
他向來說到做到。
—
宋府
祁雲渺今日是為了和宋潇的婚事,這才到的宋家。
宋潇尚未回來的間隙,她便先同宋青語一道說着話,聊些事情。
直到宋潇回來,兩家便開始徹底簽訂婚書。
祁雲渺拿到和宋潇的婚書之後,還有些不可思議,自己第一回的親事,竟就這般草率地定了下來。
雖然是假的,但實在也是過于匆忙了。
她看完了婚書之後,便去看宋潇的反應。
相比起她的鎮定,宋潇的反應可是比她要大上許多。
一開始從國子監裏回來的宋潇,只知曉自己是要同祁雲渺定親,卻并不知曉自己是要和她假定親,為了應付朝廷的賜婚。
他高高興興地回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後,雖有失落,但總體還是欣喜的。
能以這樣的方式幫上祁雲渺,宋潇覺得很榮幸,就算将來祁雲渺真的要退婚,那他在這期間,也是祁雲渺的未婚夫,也是可以以她未婚夫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身邊,去為自己争取的,不是嗎?
他于是一重失落過後,便很快又是一重喜上眉梢。
祁雲渺看着這般的宋潇,直接想起了适才宋潇回家之前,宋夫人和自己說過的話。
她道,宋家今日幫了她的忙,是以,也想請祁雲渺幫一幫宋潇的忙。
宋潇馬上便要春闱,如今和祁雲渺的婚事,宋家會告訴宋潇,是為了幫助祁雲渺;但若是祁雲渺堅定有退婚的心思,宋夫人懇請她,無論如何也得等宋潇春闱結束之後,再開口。
科舉對于苦讀多年的學子來說有多麽重要,不言而喻。
祁雲渺自然是很快便答應了。
她深深地看着宋潇,看着他欣喜的模樣,回過頭去,正收好了自己的婚書,卻見宋潇也終于收起他們的婚書,道:“對了,祁雲渺,我今日在國子監門外見到裴大哥和越大哥了!”
“嗯?”祁雲渺不解,這倆人怎會同時出現在國子監附近?
宋潇便又将自己當時見到的情況解釋了一遍。
他如今和祁雲渺剛剛定親,每說一句話,尾音便總是忍不住要上揚,帶着歡愉的小尾巴。
祁雲渺卻是越聽,臉頰上的神情便變得越發驚惶與錯愕。
裴則和越樓西在國子監附近的巷子裏打起來了?他們為何打起來?打起來又有什麽目的?
祁雲渺不清楚。
但是她知道,宋潇也不至于欺騙自己,因為裴則在家中用完午飯離開之後,越樓西的确是緊跟在他身後出的大門。
他們打架……總不能是因為她吧?
産生這個想法的時候,祁雲渺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細想一下,這的确是有可能發生的事情不是嗎?這叫祁雲渺越發地膽戰心驚。
整整一個下午,祁雲渺在宋家再沒有什麽特別專注的心思去聽有關于她和宋潇的婚事。
等到她和宋潇的事情終于塵埃落定,祁雲渺便歸心似箭,只想要回去看看裴則和越樓西的情況。
她先和阿娘回到了家裏。
見到越樓西的一瞬間,祁雲渺目睹了他臉頰上的姹紫嫣紅。
從相識到如今,祁雲渺何時見過這般的越樓西。她愣愣地盯着他的臉頰,足足看了有好幾息,明明一開始是緊張又害怕的情緒,但真見到人的那一刻,卻沒繃住,輕微地洩出了一絲輕笑。
從前只有越樓西打別人的份,這倒是她第一次見到了,越樓西也在挨別人的打。
原本緊張的心緒在頃刻間蕩然無存,祁雲渺眨着一雙水潤明亮的眼睛,問道:“越樓西,你和我阿兄打架了?”
“宋潇告訴你的?”越樓西微有不滿地反問道。
“嗯。”祁雲渺點頭道。
“那你們親事定完了?”越樓西又問。
“……”
“嗯。”
不知為何,明明知道是假親事,但祁雲渺一聽到越樓西提起此事,竟覺得有幾分心虛。
越樓西便不說話了。
行吧,定了親事便定了親事,左不過是為了應付皇帝定的,等到事情遮掩過去,那便好了,沒什麽大不了的,他想。
這真的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但是越樓西一想起午後宋潇路過巷子裏時的神情模樣,便有些咽不下這口氣。
憑什麽,憑什麽他們如今誰都有資格來和祁雲渺定親,偏偏他不可以?
他簡直恨得牙癢癢!
他咬緊了牙關。
可是越樓西忘記了,自己如今還受着傷,一咬牙一用力,他半邊臉頰上的傷口便又開始火辣辣地疼痛。
他猛然又吸了一口冷氣。
祁雲渺定定地站在越樓西的面前,看着他別別扭扭的樣子,心底裏又心疼,又覺慘烈。
明明她是因為擔心他和阿兄而從宋家着急忙慌趕回來的,但是真趕回來了,她對越樓西的關心,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才好。
難不成她要問越樓西是不是知曉阿兄對她的心意了嗎?那多難堪啊。
對她難堪,對阿兄也難堪。
祁雲渺想了想,便只能先與越樓西問道:“越樓西,你疼嗎?”
疼!
越樓西滿腹委屈地看着祁雲渺。
他如今整張臉都是和裴則打鬥之後留下的傷痕,青一塊紫一塊,雖然由小厮伺候着敷過了冰水,抹過了藥膏,但是下午受的傷,怎可能傍晚就不疼了呢?
久經沙場的少年将軍也是肉做的,拳拳到肉的打鬥,是個人都會疼的。
而且他也知道,祁雲渺知道他的疼。
但他面對着祁雲渺,鬼使神差的,便一定要說反話,道:“不疼!”
他說謊!
祁雲渺原本還不知道該如何關心越樓西,如今倒好,她一聽越樓西的話,“噗嗤”一聲便笑了出來。
“越樓西,那你不疼我就不管你了,我待會兒還得去看看阿兄呢,你們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能平和一些嗎?為何一定要打架呢?”祁雲渺道。
“……”
我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沒有對裴鏡宣下死手的,不然你真以為我這個堂堂四品的嫖姚将軍的名號是白得的?
“你還要去看裴鏡宣?”
越樓西沒有回答祁雲渺的問題,只是又滿是不爽地與她反問道。
“嗯。”祁雲渺道,“誰叫他是我的阿兄呢?他一日是我的阿兄,便一輩子都是我的阿兄。”
那我也是你的兄長,怎麽不見你喊我一聲“阿兄”?
越樓西心中腹诽,從前便對祁雲渺對于裴鏡宣的稱呼頗有微詞,如今雖也仍舊聽不爽,但是對于祁雲渺能一輩子喊裴鏡宣“阿兄”這回事情,他已經開始接受良好。
裴鏡宣那種不正經的僞君子,合該一輩子只做祁雲渺的哥哥,再當不了別的。
一輩子只做祁雲渺的哥哥,便是對他最好的懲罰。
只是如今祁雲渺要去看那僞君子了。
越樓西從來都是一個性子堅毅又要強的人。從小到大,在他跟随着越群山進入軍營,在軍營之中摸爬滾打多年之後,他幾乎便再也不知道何為示弱,何為撒嬌,又是何為低頭、何為認輸。
他是堂堂越家的小侯爺,是威風凜凜的越大将軍的獨子,更是将來越家軍隊的繼承人。
世上根本沒有事情,是值得他去低頭,是值得他去撒嬌示弱的。
但是如今,越樓西看着祁雲渺,他終于伸出了自己年紀輕輕便滿是粗繭的一雙手。
他拉住祁雲渺的手,垂下眼眸,認真問道:“祁雲渺,我疼,你今日不去看裴鏡宣了,多陪陪我,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