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 阿兄,不是……
裴則抱緊了祁雲渺。
由于他的行動過于迅速, 等到祁雲渺反應過來,他都做了些什麽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幾息。
她的鼻尖滿是高山雪嶺氣息的籠罩, 腦袋枕在堅硬的胸膛上,不可思議地感受着那份并不屬于自己的心跳。
“不是,阿兄……”
祁雲渺覺得自己的腦袋懵了, 她靠在裴則的懷抱裏, 過了好一會兒才下意識擡手,想要把人給推開。
但是她剛一擡手, 方才那個緊促的擁抱,很快便又自己松開了。
她如同做了一場夢一般, 警惕地向後退了兩步,看着裴則。
“抱歉……渺渺……”裴則低頭道。
“……”祁雲渺沒有說話,只是臉頰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攀升上緋紅。
“阿兄,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
她站在離裴則好幾步遠的地方, 擡頭,見到裴則身上還穿着紅色的官袍,連帽子都沒摘, 想必是一忙完公務便直接趕過來了。
這好像還是他們回京後, 她第一次見到裴則上陵陽侯府的門。
“我聽說了大理寺的事情。”裴則道。
“哦……”
果然, 祁雲渺覺得自己好似明白了。
“阿兄你是因為擔心我嗎?”但她仍舊尚不明朗地問道。
不是,不僅僅是擔心。
裴則抿唇看着祁雲渺。
如果說, 幾個月前的裴則在越樓西的質問下, 還不能夠明白自己對祁雲渺究竟是什麽心思, 那他這幾日,便是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他聽到宋潇也有意祁雲渺時的反應,聽到大理寺裏發生事情時的反應, 下意識對祁雲渺的擔心,都絕對不會只是妹妹那麽簡單。
但是他要現在告訴祁雲渺嗎?
“嗯。”他終于還是只點了點頭,道。
祁雲渺呼出一口氣。
天知道,适才裴則抱着她的時候她有多緊張,她不敢想,若是裴則對自己也有越樓西那等的想法,那她要怎麽辦。
他們可都是她的哥哥啊!
萬幸。
裴則不是。
“阿兄,你放心,我沒事。”
祁雲渺在面上呼了一口氣,卻在心底裏同時呼了七八口氣,這才和裴則笑道。
“好。”裴則靜靜地看着祁雲渺。
或許是适才的擁抱叫她還是有些局促,裴則見到,祁雲渺站在自己的面前,神态總是不能自如。
她還是不太敢看他的眼睛。
裴則便擡手,又去撣了撣祁雲渺的腦門。
祁雲渺一下子便被彈中了額頭,捂着腦袋總算嗔道:“阿兄!疼!”
裴則自唇角洩出一絲笑意,見祁雲渺總算是生動了一些,才繼續道:“我知道,你和你阿娘此番上京,還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但不管是做什麽,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千萬要記得講,知道嗎?”
“嗯。”祁雲渺點頭,自捂在額間的指頭縫裏窺着人。
只聽裴則又道:“還有……如果有什麽事情傷心的話,也可以來找我,我也沒有了阿娘,知道失去親人是什麽樣子的。”
“……”
好像一下子便戳中了祁雲渺的痛處。
祁雲渺放下了手臂,終于安靜地站在了裴則的面前。
“阿兄。”她緩了緩,才和裴則真誠地笑道,“多謝你啊!”
“沒什麽。”
裴則總是這般,明明自己心裏在意的緊,但面上總是輕描淡寫的。
幸好祁雲渺已經不是當初的小孩子了,她很能明白阿兄表面波瀾不驚下掩藏的情緒。
在和裴則說開之後,祁雲渺終于好像對他也沒有什麽芥蒂了。
已經到了午時,她幹脆便留他在府裏用了一頓午飯,這才送他離去。
—
裴則離去後,緊接着,下午時,祁雲渺去看望了一下自己的阿娘。
阿娘今日勞神得比她厲害,嬸嬸們分擔了一些阿娘平日裏管家的活,喊阿娘休息一日,祁雲渺去看她的時候,她正睡醒了午覺起身,祁雲渺便陪着阿娘一塊兒在花園裏賞花。
陵陽侯府好歹還是座侯府,縱然全家上下都是武将,但是花園流水,小橋亭臺,基本該有的還是都有。
祁雲渺和阿娘一道在亭子裏看了一會兒花,便聽前頭的小厮又來報,宋家的夫人和小姐來了。
是宋青語和溫庭珧!
她們同裴則一樣,也都是聽說了今早大理寺發生的事情,趕過來安慰沈若竹同祁雲渺的。
她們自然不知道,寧王才是真正的幕後真兇,只道,好歹案子是得到了了結,阿爹能夠瞑目了,日後什麽都會好起來的。
祁雲渺很感激今日關心過自己的每一個人。
雖然他們關心的時候,她基本都已經不難受了;雖然他們其實一點兒也不知道真相。
祁雲渺其實今日最難受的時候便是在大理寺堂上之時,她眼睜睜地看着寧王颠倒黑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在她阿爹的卷宗上記錄下錯誤的真相,卻無法去辯駁,無法糾正,她覺得自己心底裏憋悶,難受,堵得慌。
在馬車上和阿娘痛哭了一場之後,她便不再傷心了。
路還長着呢,他們只是一時無法對寧王下手,他騙得阿娘這麽慘,害得阿爹這麽慘,她遲早還是會叫他有報應的。
只要她等得起,她想,她遲早會将他親手殺了,為阿爹報仇的。
送走宋青語和溫庭珧之後,時辰便很快來到了傍晚。
祁雲渺今日午飯是同裴則吃的,晚飯便同阿娘一起吃。
越群山下午出了門,不知道去了哪裏,她們母女二人面對面用着晚飯,突然,沈若竹道:“三日後行刑,我們去看看吧。”
祁雲渺頓住,知道阿娘說的是那個金吾校尉行刑的事情。
祁雲渺今年十五歲,尚還沒有親眼見過人頭落地的場景。習武這麽多年,她唯一見到的一顆真正死去的頭顱,是她的父親的。
她透過屋內躍動的燭火,注視着阿娘的臉頰,而後恨恨地點了點頭:“日後我定會叫寧王也躺在那斷頭臺上!”
沈若竹拍了拍女兒的手,沒有說話。
祁雲渺便好奇地打量了兩眼自己的阿娘。
在阿爹的事情上,阿娘還有事情瞞着她,祁雲渺一直都知道。
譬如那個她在寧王府裏安插的眼線,祁雲渺一直都沒有見過那個人;或者她見過,卻也不知道,對方便是阿娘的眼線。
寧王狡詐,阿娘卻也還留有後手,她十分清楚。
—
大理寺的事情過去,第二日,祁雲渺又去到了王家訓練武藝。
昨日她因為大理寺的事情,荒廢了一日,所以今日被姑母喊過去之後,便特地把自己的兵器全都帶上了,想要全都練習一番。
祁雲渺的精神,越群瑤很是佩服,但是她的野心有點太大了。
越群瑤看着她的一大堆兵器,道:“能練兩樣已是你今日之極限,剩下的,下回再說吧。”
好吧。
祁雲渺只能聽話地拿上自己的弓和劍,別的都暫且擱置。
越群瑤陪着她,先看祁雲渺今日在自己面前練習了兩個時辰的劍術,待到用完午飯後,她休息沒多久,又再繼續練習了一個時辰的弓箭,算是對昨日的補償。
越群瑤從始至終陪在祁雲渺的身邊,見她不論是劍術還是箭術,如今已經全都達到自己預期要求的目标,待她弓箭訓練完之後,她便招了祁雲渺回來,為她擦去了額頭上的汗水。
“本來我也不該多事。”越群瑤拉着祁雲渺的手,擱下帕子之後,道,“但是有人昨日聽聞了大理寺的事情,擔心你,卻又不好上陵陽侯府的家門去,是以,便只能連着兩日都來我們家裏,渺渺,你今日練習結束了,是否要見見他?”
“嗯?”祁雲渺不知道自家姑母說的是誰,“姑母是說……?”
越群瑤便擡起下巴,給她指了指方向。
祁雲渺順着姑母指點的方向望去,便見前方一側廊下,緩緩出現一抹青綠色的身影,那人遠遠地望着她,只稍微微地眯起來眼睛,便似天地間最溫柔的一抹月色。
“晏酬已!”祁雲渺驚喜地與他揮了揮手。
“好了。”越群瑤起身,給兩人騰出位置來,“既然說過了是朋友,那朋友便自己聊會兒話吧,我去前方叫他們準備糕點,待會兒一道出來吃吧。”
“多謝姑母!”
“多謝将軍。”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祁雲渺和晏酬已謝過越群瑤之後,兩人便都欣喜地只将目光落在彼此的身上。
“晏酬已,姑母說你擔心我很久了?”祁雲渺問。
“是。”晏酬已面露羞愧,“因為是商賈之身,又同陵陽侯府素來沒什麽往來,是以,晏某實在不方便登陵陽侯府的門,只能上王大人處來打擾。”
“你怎麽會同陵陽侯府沒什麽往來呢?”祁雲渺道,“你去侯府,報我的名字,我定是會來接你進去的啊!”
“那多叨擾!”晏酬已道,“姑娘最近的事情,我都聽說了……”
“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我其實就是想和姑娘說一說這話,但是看姑娘今日的面貌,其實不必我多嘴,想必姑娘也可以自己看得開。”
“你倒是會看人。”祁雲渺笑了笑。
“晏某從小跟着父親走南闖北做生意,多少還是學了些看人的眼光,祁姑娘滿身俠義,性情開朗,一看便不是會拘泥于舊事與小事之人。”晏酬已這事上倒是不謙虛了。
祁雲渺算是發現了,自己每每和晏酬已見面,便總是會被他給吹捧地飄飄然忘乎所以。
大抵這便是他們大富之人的本事吧,一張利嘴,口若懸河,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甭管什麽人,只要他溫溫柔柔地一張嘴,保管對面舉手投降,乖乖地只把錢袋子給交出來。
“對了,晏酬已,你今日尋我還有別的事嗎?”祁雲渺和晏酬已聊了幾句天,心底裏便念起姑母說的點心,她道,“若是沒有別的事情,我們去吃姑母的點心吧。”
“有!”
不想晏酬已還真的有事情。
他聽祁雲渺的話,立馬又笑道:“我昨日出門,在街邊偶遇有人在賣山楂果,說是青州運來的新鮮山楂,不管是現吃還是做糖葫蘆,還是用來釀酒,都是很合适的,想着姑娘便是青州人,便索性買了兩筐,如今正在馬車上,我去喊人取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