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黎沒想哭的,可是根本忍不住。
從小到大的性格,讓她特別敏感自卑,又矯情。
每做一件事,都會先考慮一下後果,設想最壞的結果。
如果這個結果,她不能承受,不能面對,那她就不去做了。
書黎很膽小,尤其是在面對趙景川的時候。
如果不是他這段時間以來過于明目張膽的偏愛,過于明顯又引人遐想的關心,她想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都不可能會擁有這樣的勇氣。
趙景川跟她相處了這麽久,大概也能摸到她的脾性,她心思細膩,愛胡思亂想,膽子比夏天的蚊子還要小。
作為男人,這樣的表白,本該是他先來做才對,而不是等她問出口了才告訴她。
趙景川以為她是因此而難過,見她眼神還有些許醉态,即使知道她明天或許就會忘記今晚的一切,他還是極有耐心地跟她說,“書黎。”
書黎:“嗯?”
趙景川蹲在她的面前,擡眸看她:“你也喜歡我,對不對?不然不會問這樣的問題。”
書黎咬唇點頭。
他長嘆了口氣,臉上笑意未減,捏着她的手,一字一頓地說:“是我太笨了,沒看出來。不知道你也喜歡我,其實我早就喜歡上你了,具體說不上是哪一天,但在我發現我對你很在意很在意的時候,好像已經收不住了。”
書黎倏然止住了眼淚,專注地聽他說話。
“你也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我怕我突然說出來會吓着你,也怕你不能接受。”趙景川頓了幾秒,繼續道,“所以,想悄悄地追你,加倍對你好,讓你也喜歡上我。”
“……”
“不知道是我追到了,還是你也早就喜歡上了我。”說着,他笑起來,“不過,不重要了。這表白确實草率了點,等以後、等你睡一覺醒來再給你補一個。我們能在一起的時間還很長,要給你補的東西還挺多,慢慢來吧。”
“先睡覺。”趙景川幫她扯過被子蓋上,盯着她看了一會兒。
書黎還是不想讓他離開,抱着他不讓他走,靠在他肩上安靜地待了幾分鐘。
“還有想說的嗎?”趙景川不是催她,只是随口一問。
“沒有了。”她搖頭,小聲說,“你要說話算數哦。”
男人輕撫她的長發,問:“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書黎知道他從來不會騙她,做不到的事情,他不會亂說出口。
但是以前,不喜歡她的趙景川,真的很無情。
就像當年高中他要離開的前兩天,明明那一周的周五他們單獨說了幾句話,他卻不告訴她後天要離開的事實。
等她周一回校聽到秦桑桑的話,才恍惚知道他已經走了的消息。
那時候她有多難過。
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想到這,書黎根本不敢睡,生怕這是一場夢,睡一覺醒來發現一切都是假的。
哪怕這是一場夢,她也想這夢持續得久一些,最好永遠都不要醒。
趙景川安撫了她好一會兒,等她完全睡下,才轉身去洗漱。
彼時,他已經累得快要虛脫了,內心卻無比甘願。
……
上了床,趙景川還沉浸在方才那場告白之中,久久緩不過神。
見身側的書黎睡得恬熟安穩,他凝了她片刻,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挺翹的鼻尖,怕吵醒她不敢太過用力,跟撓癢癢似的。
而後,忽地低頭親了下她的唇角,薄唇相貼,他溫柔地吮吸着。
書黎被他弄煩了,不耐地側身發出一聲嘤咛,想讓他走開。
趙景川果真撤開了她,躺在她的身側,閉上了眼,困倦得即将入睡。
幾分鐘後,書黎意識模糊地翻了個身,伸手摟着他的腰,臉貼近他的胸膛,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繼續睡。
他揉了揉她腦袋,任由她就這樣抱着。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趙景川準備睡着的時候,書黎張了張嘴,緊閉雙眼,在睡夢中喊他一聲。
“趙景川。”
“……”趙景川知道她在說夢話,沒搭理她,睡意濃重地在心裏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下一秒,書黎噘了噘嘴,委屈道,“我真沒用。”
“……”
“十年了,才讓你注意到我。”
“……”
室內出現漫長的寂靜,沒有人說話,也沒人回應她。
趙景川在黑夜中無聲地睜開了眼,垂眸看她幾眼,伸手碰了碰她的眼角,小聲喊道,“書黎?”
書黎沒說話,依舊睡得很熟。
不知過了多久,趙景川看見她咬了咬唇,唇角帶笑地又說,“但我還像以前。”
“……”
“一直喜歡你。”
“……”
書黎的手動了動,抱着他,埋在他懷中默念着,“很喜歡,很喜歡。”
“……”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如一道驚雷砸落,砸醒了趙景川,也砸開了她藏了近十年秘密的寶盒。
……
第二天清晨,梅韻清送上班的書海亮出門,回來剛把門給關上,坐在餐桌前繼續吃早餐。
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以為書海亮忘帶東西又返回來的梅韻清,板着臉,放下筷子,走過去開門,“我看你年紀大了,腦子也不好使……”
“媽。”意外看到自家女婿出現在門口,梅韻清愣了足足三秒鐘才回過神,“怎麽是你?大早上的回來有什麽事嗎?書黎呢?”
趙景川看上去很急,出門過于匆忙,只随便穿了一件薄款風衣,手上連手表都沒帶,額上的碎發有些淩亂。
幾乎一晚沒睡,他的聲音有些低啞,“書黎讓我回來拿點東西,我去找找。”
“拿東西?噢,行——”
沒等梅韻清點頭同意下來,他已經擅自闖入,走進了書黎房間,還把門給關上了。
梅韻清尚在狀況之外,怪異地盯着門口看了幾眼。
但沒說什麽,畢竟是自家人。
安靜的房間裏,只有趙景川一個人。
他左右逡巡了一圈,發現布置跟之前來的時候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那封信大概也在。
他憑着記憶走到之前書黎塞信的抽屜前,拉開看一眼。
根本無需翻找,那張淡青色還帶有歲月痕跡的信紙果然躺在裏面,被他一眼看見。
趙景川忍不住伸手抽出來,垂眸靜默了半分鐘,像給自己預設心理防線一般,輕輕地打開。
兜兜轉轉過了十年,書黎高一分班前沒勇氣遞給他的信,就這麽被他親眼看見了。
少女的字跡幹淨工整,一筆一劃都寫得無比清晰。
心态稚嫩不成熟,文字幼稚卻帶着一股真誠。
「第一次見你,是新生開學的第一天,你背着書包從我面前走過,讓我一眼記住了你。後來,你代表我們班參加籃球比賽,我路過聽見你的聲音,好奇地湊過去看了你一眼,從此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你在哪兒,我的視線就在哪兒,但又不敢明目張膽地看你,只能用餘光小心翼翼地窺視你,觀察你,偷聽你說話,了解你的生活。
你是我在海底遇到的一束光,照亮了我的生活,搖醒了我昏睡的青春。
你是明知沒有意義,但無法不叫人執着的存在。
寫信給你,不是為了表白,我也沒敢奢求什麽,只是很普通地喜歡你。
以後可能很難再見面了。
趙景川,你真的很優秀,希望你以後的日子總有光亮,希望你事事遂意,永遠優秀。
祝你千山暮雪海棠依舊,也祝你歲歲長安。
趙景川,我喜歡你。
即便你可能根本不會打開這封信,不知道我是誰,我也喜歡你。」
趙景川一字一句地看完,正巧門外梅韻清敲門催促,“小趙,怎麽把門關上了?”
“……”
“你找什麽?找半天找不到,我來幫你找找?”
趙景川将信紙疊好,重新塞回去,從桌上随便拿了樣東西推開門,小聲說:“我找到了。”
梅韻清瞪大眼睛,發現他眼眶紅了,再看一眼他手上的東西,竟然只是一卷膠帶,花紋也沒什麽特別的。
她奇奇怪怪地數落道,“書黎也真是的,這玩意兒專門讓你開車回來一趟?你可真是慣着她!”
“跟書黎沒關系。”趙景川眼神略有些躲閃,輕扯了下唇角,“媽,我還要上班,先走了。”
“行,開車小心一點啊。”
趙景川下了樓,坐在車上安靜地待了會兒,仿佛在消化一件難以接受的事情。
過了兩分鐘,方向盤旁的手機亮了亮,書黎問他去哪兒了。
他回了她兩句話。
免得她生疑,去附近的早餐店買了兩份早餐才回去。
作者有話說:
搖醒了我昏睡的青春,出自泰戈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