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封城從清天洞府回來,薛振海收了兵,尹府終于回歸太平。但是她沒有多做停留,拿了雪天鵝就和南宮火麟一起會平寧城了。
将雪天鵝重新交給耄耋,尹封城忍不住問他:“您看看,我那戾氣還在嗎?如果消失了,是不是可以将雪天鵝還給我了?”
耄耋仔細看了看尹封城:“還有,一點點。”
尹封城失望了垂下頭,方準備走,耄耋又說道:“戾氣這東西,不盡然是壞的。”
“也有好的戾氣?”尹封城不解。
“非也,但是它能告訴你一些東西,比如說,你心裏還有想做而未做的事情,想達成而未達成的願望。”耄耋道,“你有嗎?”
“我……我想想……想想……”尹封城摸着腦袋出去了。
第二天,審神司的審理大堂上,尹封城遞上訟紙:“我要狀告南宮雲霆。”
衆人沸然,只有耄耋撚須微笑。
再過一日,審神司将南宮雲霆壓上公堂,南宮火麟作為幹系人也到堂審理。尹封城平靜敘述了南宮雲霆三年前劫她上麒麟山的所做作為,不吭不卑,有理有據,她自己也想不到已經能夠這樣冷靜對待當時的事了,南宮雲霆更是大感意外,他吃定了尹封城會忍氣吞聲,就算私下找他報仇也不會将事情搬到光天化日之下去說,讓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她也沒有什麽顏面示人,可她居然不怕。
判決下來,南宮雲霆被判關押三十二年,歸還南宮火麟的靈器,重新賦予他靈骨。
尹封城平靜地看着南宮雲霆被押下去,再沒有恨,也沒有殺他的欲望。
可轉眼看到後面南宮司月一臉難以形容的傷懷,尹封城的心還是隐隐疼了一下,她可能等不到下一個三十二年了,而南宮雲霆大概至死,也不會知道南宮司月的苦心。
案子從開堂審理到完結花了三個時辰,就為這三個時辰,尹封城等了這麽久,回到卷宗室,才整個疲軟下來,一點兒力氣也沒有順着牆滑下來坐在地上,好一陣子,心情才得意平複。翻過人生不堪的一頁,原來是這麽的簡單,也是這麽的艱難。
耄耋開恩,将雪天鵝也歸還與她,摸着手裏的年糕,一陣失而複得的喜悅。
身邊一個人影走進來,也順勢坐在她旁邊,瞥眼一看,是南宮火麟,膝上卧着小小的火狐貍,困了好久,終于得以重見天日,火狐貍顯得很開心,乖乖卧着一動不動,生怕一動,主人又不見了。
“終于過去了。”尹封城如釋重負地說。
“嗯。”南宮火麟把她攬進懷裏,尹封城只覺得溫暖如春。
“你是不是要回南宮家複職了?耄耋讓你走了嗎?”尹封城問。
“耄耋想留下我,可我總放不下南宮家,太久沒回去了,南宮家丢失的領地和靈器……”南宮火麟不禁皺起了眉頭,就算他回去,也不可能輕易颠覆局勢,收複失地。
尹封城坐直了看着他:“你還想回去打仗啊?”
“耄耋很久之前跟我說過一句話,英雄莫溺紅塵事,縱美人傾國,情難負矣,一朝離別苦無依。我看過太多一朝離別苦無依的事情,好不容易得到……額,也不算美人……并不想自己也陷入這個境地。”
尹封城白了南宮火麟一眼,擰了一把他胳膊,南宮火麟非但沒喊疼,反倒笑了起來,繼續說道:“可是如果局勢起變,三家打起來,南宮家需要我的話,我不能看着兄弟們身負戰場自己在這裏逍遙自在,這身不由己的感覺,你不懂的。”
“都說我不懂,薛老爺子也說我不懂。”尹封城嘟囔,她将清天洞府和薛振海說的話告訴了南宮火麟,“你說這個三足鼎立,相互制約的想法好不好?”
南宮火麟眼睛一亮:“好,當然好了。見月老大從前也提過,無奈那時我不當回事,薛家城府太深,野心勃勃,而尹家只顧掩蓋醜聞,裝點所剩無幾的門面……”
“可惜薛老爺子記着女兒的仇,始終放不下。”尹封城嘆道,“經過這麽多年的戰争,三家都疲了吧,連我都覺得打來打去沒意思,更何況那些天天提着腦袋出生入死的将士。”
“這仇,也不是無處查明的……”南宮火麟陷入思考。
……
南宮火麟擔憂地并沒有錯,安穩日子沒過幾天,安和城就傳來了消息:薛振海似對女兒之死太過傷神一病不起,為積德,将之前從南宮家搶來的靈器統統歸還回去,可在歸還的途中竟不見了,據相關家将描述,靈器是被尹家的軍隊搶走了,南宮家正和尹家打地不可開交。
聽聞此事,兩人都立刻趕回了家中。
尹封城回到尹府,大家都說并沒有打靈器的主意,這事情和尹家毫無關系另有他人所為。可無奈南宮家并不相信,大舉進攻尹家,尹家落下風,尹青雲夫婦雖趕了回來,卻皆在戰鬥中受了傷,連疾風獵鷹一道被南宮家抓了去,尹岚若和年少游也同樣身受重傷,風戒指也被奪了去,就連幫忙尹家的緋雪也一起被俘,唯有尹老夫人的龍頭拐杖尚保存完好,可她畢竟是尹家最後一道防線。
一時間沒有應戰之人,趕回來的尹封城無奈,只有親自迎戰希望能憑着和南宮火麟的關系讓他們相信尹家是無辜了,放了衆人。
戰場之上,南宮家應戰的是南宮火麟,尹封城微微放下心防,但看他凜冽的神色,也略有些擔心。
“火麟,你應該相信我們并沒有觊觎你南宮家的靈器吧?”尹封城問道。
“把你也收了,就功德圓滿了,”南宮火麟冷冷回答,“上了戰場,我只有家族,沒有情愛,對不起了!”
“什麽……”尹封城很久沒有見過南宮火麟對她這麽冷淡了,平時的溫柔蕩然無存,懷疑他是不是分裂了。不過轉念一想,自己也從未見過他在戰場上的樣子,也許上了戰場,他就是這般無情吧。
尹封城凝起冰刃,乘雪天鵝飛過去,冰刃和南宮火麟的熾焰銀鞭打得不可開交,尹封城有些吃力,再看南宮火麟,穩坐在火狐貍背上動也沒怎麽動。
正打地激烈,南宮火麟突然乘火狐貍疾馳過來,将尹封城一把橫抱過來,尹封城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就這麽被抱走了,本想近距離,南宮火麟又沒有防備她的意思,一招冰封打在他腰間必能脫困,但轉念一想,腰,不好吧……
看南宮火麟還沒有防她,又找其他地方下手,可找來找去始終下不了手,為何南宮火麟在戰場上就能這麽沒良心六親不認而自己卻下不去手呢?尹封城懊惱極了。
南宮火麟乘火狐貍飛奔,看尹封城半天沒有動靜,得空低下頭看了一眼,尹封城挂在他腰間看到他俯視自己的眼神,微微翹起的嘴角,心中一陣悸動,臉一紅,不知道該怎麽辦,幹脆閉上雙眼裝暈過去。對,哪能這麽挂着也不反抗呢,只有暈過去了才略微說得過去,尹封城的智商,又淪陷了。
“演戲而已,放心,再裝得像一點。”尹封城耳邊響起南宮火麟如蚊聲一般小的聲音,她眼睛不敢睜開,不知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真的,也不知道南宮火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幹脆就聽他的,慢慢,将舌頭吐了出來。
南宮火麟回到南月閣,扛着尹封城簡單向南宮見月複了個命,就将尹封城丢到大牢和其他尹家的人一起關了起來,雪天鵝也自然被他收入囊中。
“什麽計劃,什麽計劃?”尹封城一被放下來就急忙追問。
南宮火麟“哼”地一聲嗤笑;“還什麽都信啊。”
尹封城還想追問,“砰——”地一聲牢門關上,只能看着南宮火麟大搖大擺離去的背影氣地跳腳。
在牢裏關了一天,同在牢中的尹府人都覺得莫名,南宮家已然大獲全勝,搶了尹家所剩無幾的幾樣靈器,還不收手,也久久不見個人進來處置抓起來的衆人,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南宮見月他們打的什麽鬼主意。
第三天,聽到上面有打鬥的聲音,異常激烈,幾個看守的小吏也交頭接耳,跑處跑進查看情況。
“發生什麽事了,快放我們出去!”尹封城搖着牢房欄杆大聲問看守的小吏。
“別嚷嚷!”小吏跑過來喝尹封城,被尹封城隔着欄杆反扣住脖子,“快說,否則小命不保!”
“姐姐……饒命!”小吏害怕了,“是……是展卓,打過來了。”
“展卓?”裏頭人都驚了。
真的是他?尹封城想到那日在清天洞府,薛老爺子說的話,他懷疑展卓故意害死薛靈鳳,那害死薛靈鳳對展卓有什麽好處?無非是挑起三家的戰争,讓薛振海率領家臣攻打尹家和南宮家,收歸他們所有的靈器,待一家獨大的時候,展卓坐收漁人之利拿下薛家。
這樣一想,就通了,只不過薛老爺子沒有攻打兩家,而是自己病了,最後靈器都落到南宮家手裏,于是展卓就來收拾南宮家了。
“展卓……他不知怎麽,變得好厲害,火麟将軍都敗下陣來,南宮家傾府出洞,見月老大也對付不了!”又一個小吏跑進來說道。
“那還不把我們放出去幫忙!”尹封城聽到南宮火麟敗下陣來,擔心地緊,使勁勒這小吏的脖子喝道。
“咳咳……姐姐饒命,”小吏求饒,“火麟将軍吩咐,說什麽也不能放你們出去,尤其……尤其是你……這監牢,設了結界,就算是我們想放,也放不了。”
“我?”尹封城突然明白了南宮火麟說的“演戲”是演的什麽戲,南宮家并沒有什麽靈器被搶,他們只是假意攻陷尹家将靈器都收集起來引誘展卓露出狐貍尾巴,上門來找。而南宮火麟将自己打敗,關在此地,是想自己對付展卓,讓自己免受危險。
尹封城轉向同在牢中的尹青雲夫婦還有緋雪:“我們一起施展靈力,沖出這結界吧,他們這麽保護我們,我們不能坐視不管啊。”
緋雪點點頭,尹青雲卻有些猶疑,當年南宮火麟率領一衆部下攻打尹家的情形,他還猶記在心:“先等等再說。”
“舅舅難道是想南宮家全滅了再出去嗎?”尹封城問道,“秦冰軟禁尹老夫人他們的時候,南宮家也是出力救人了,火麟為此還險些送命。事到如今那還有什麽南宮家,尹家之分,現在應該合力對付展卓才是。”
尹青雲聽了思考半晌,也覺得尹封城說得是,終于決定聽她的話,四人合力打破結界,沖了出去。
“姐……姐姐好帥!”聽了尹封城大義凜然的一番話,旁邊的小吏也崇拜起來,“小的這就幫你們去拿你們的武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