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确實是有些微妙， 煙花表演已經結束， 人群已經散去， 姜艾眨了眨眼睛，看着又恢複寂靜的夜空覺得差不多可以重新站起來了。
林旭是半跪，她可是蹲着……腿好麻。
然而這個時候說出這種打斷的話是不是不太好。
姜艾剛這樣想着，林旭口袋裏的手機鈴聲恰好響起， 姜艾拍了林旭的肩膀，示意松開自己。
兩個人重新站起來，姜艾迅速往後跳了一步，開始鎮定地咳嗽。
林旭顯然有幾分不爽，掏出手機，看到手機上顯示的名字後眼神暗了一些，而後直接挂斷了通話。
看他這幅表情， 姜艾大概能夠猜測到是誰了。
更何況這時候是準備過年的時候，又是個極為特別的時間， 不知往年林旭都是和誰過年的。
“你不接通看看嗎？”姜艾小聲詢問。
林旭有幾分煩躁，“也只有過年的時候他能想起自己有個兒子。”
姜艾微微挑眉。
林旭也覺察到自己此刻的不成熟， 平複心情，“那家夥已經不算是爸爸了，我們兩個人見面只會吵架。”
姜艾應了一聲，想起之前一直想問但是沒問的， “你爸爸和蘇阿姨再婚了嗎？”
“沒有。”林旭回答得飛速且果斷。
姜艾發現林旭對林爸爸的态度還算不客氣與随意一些，相反，生日那天見到蘇荷阿姨的時候卻突然變得警惕和緊張起來。
也許她以前想錯了， 她一直都以為林旭是因為父親與別的女性好上了而産生了背叛感，但是林旭又說過母親的過早去世讓他對她印象不深，現在想來……那位蘇荷阿姨才是關鍵。
“初中的時候，”姜艾開口，“你離家出走的時候身上有傷痕。”
淩晨的石橋上，她冷得發抖時少年脫下運動外套蓋在她身上，她也由此看到對方身上的淤青。
她那時雖然心中有事，但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身上有傷痕的同齡人，所以還是給她帶來了很大的震撼，以至于沒有忘記這點。
林旭擡了眼眸，對上姜艾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
“是誰做的呢？”姜艾輕聲開口。
被打之後離家出走的少年，怎麽想這個打人的家夥就在家裏。
那麽，當年打人的人，到底是林旭的爸爸，還是那個遲遲沒有成為林旭母親的蘇荷呢？
林旭依舊沉默着，姜艾卻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緊張。
只是一句話就又恢複到了他最戒備的那個時刻。
這個反應反倒讓姜艾猜出幾分當年的事，看來三年前的那個晚上，陷入困境的不只是她一人。
“不想說就不要說了，”姜艾也覺得這并不是一個好話題，她也不是逼着對方說出痛苦的事的人。
但是林旭顯然誤會了她的意思，向前邁了一步，以一種相當主動的姿态開口，“我說！”
不不不你不用說！
姜艾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于這個局面，但是按道理來說還是說出口會比較好吧？
“那，”姜艾遲疑了一下，“我們是不是先離開這裏再說？公園要閉園了？”
“去哪裏？”林旭還是有點慢半拍的模樣。
姜艾仔細思索，應該去個他們說的話不容易被聽到的地方，“你家？”
她說出來這個回答的時候沒想多少，林旭卻突然緊張起來，“不行，不行，進展太快了！”
林旭的表情無比嚴肅認真。
“你在想什麽，請把你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清理幹淨，”姜艾扯了嘴角，突然有點心累，“不是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嗎？”
林旭唔了一聲，似乎又覺得自己剛剛拒絕的動作太快了。
兩人最終還是去了林旭的那個小區。
這個小區裏相當一部分人都是租住的，所以到了臨近過節的時候總是格外空蕩蕩。
兩人走在樓與樓之間的小路上，姜艾擡頭看着那些高樓的窗口，并不像她們小區那樣熱鬧，冷冷清清的兩三盞燈光。
“以前你都是和誰過年呢？”姜艾詢問。
林旭倒是不在意這個，“一個人很清靜，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姜艾笑了笑，“那我給你發過年短信會不會打擾你？”
林旭思考了一下，“我怕新年的鐘聲太響，你會聽不見我的祝福那種？”
姜艾點頭點頭，笑出聲來，“我怕除夕的鞭炮太吵，你會收不到我的問候！”
林旭露出了個困惑的表情，實在不知道過年短信的含義是什麽，只能憋着。
小區路燈很是明亮，還很有過年氣息地挂了紅紅的燈籠。
這些燈籠過于多，以至于會讓人眼花缭亂，忽略平日能夠關注到的東西。
林旭和姜艾兩人說說笑笑的時候，林旭漫不經心地回頭。
站立在紅色燈籠下面容溫柔秀麗的女性對他來說卻仿佛噩夢一樣可怕。
姜艾也發覺了林旭的不對勁，他突然停下來了。
姜艾看向前方，看到那位有過一面之緣的蘇荷阿姨，她依舊漂亮溫婉，即使這樣寒冷的天氣，穿着依舊妥帖纖細，确實是讓人不由得想要放輕聲音而尊敬對方的美人兒。
蘇荷的笑容相當柔和，目光落在林旭身上，“小旭，好久不見。”
姜艾挽着林旭手臂的手，感受到他想要逃離這裏的微小動作。
林旭想要離開，但是姜艾在她身邊，他只能硬撐着。
蘇荷像是沒有看到林旭那緊張的面容，不緊不慢地走到兩人面前，看向林旭的目光依舊慈愛，“你長高好多，現在願意與女孩子接觸了，有了好朋友真是不錯。”
林旭與蘇荷對視，那雙深沉的眼眸和充滿溺愛的笑容與記憶中完全相同。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呢，沒有媽媽一定很缺少安全感吧，我會幫助你，保護你的。”
那時的蘇荷總是這樣說，然後在家裏沒有其他人的時候，把林旭獨自一人關在房間，關在衣櫥，關在洗手間。
兒童時期的林旭并不知道那些門為什麽會被關上，掌心一下一下敲擊木門，震到手臂發麻。
擁有那樣溫柔的聲音的女性隔着緊鎖的門告訴他，“因為你不是個乖孩子，只有安靜的孩子才能得到大人的獎勵。”
可惜林旭天生就不是個安靜的孩子，他從一個吵鬧的孩子變成了更加叛逆的模樣。
他越是叛逆，越是體現出蘇荷的溫柔，不嫌棄他的耐心，是相當崇高的女性。
“真是個漂亮的孩子，”蘇荷打量姜艾，伸手去撫模姜艾的發頂。
姜艾躲開了。
一直以來在長輩面前是乖巧聽話形象的姜艾躲開了。
林旭甚至能夠看到姜艾向前邁了一步，将他擋住一半。
當年姜艾在林旭與哥哥争執的時候能夠膽怯着逞強在他面前，現在的姜艾也能夠站立在蘇荷面前，擡頭看她。
“阿姨，林旭現在有點不太舒服，您可以先離開嗎？”
蘇荷面上一頓，沒有想到這位看起來柔弱的少女說話會如此不客氣，而後露出笑容，“如果小旭身體不舒服的話，那我更……”
“林旭不舒服他的家長會來看他，如果家長不在我作為同學也可以來幫助他，”姜艾面對蘇荷，“請問您是以什麽身份與他接觸呢？”
蘇荷打量姜艾，若有所思。
姜艾與她對視。
她有越來越多想要保護的人，她已經成長為可以保護別人的人。
姜艾不再躲避別人的目光，不再害怕站立在矚目的地方，也不是那個輕易就能受到傷害，讓別人影響到她的人了。
沒有姜大艾的鼓勵，她已經能夠獨立一人做到這個程度了。
姜艾（鎮定）：“林旭，請在我身後哭泣吧，我會保護你的！”
林旭（掀桌）：“我沒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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