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抱着囡囡胳膊酸痛，但空桐白依舊緊緊呵護懷中的嬰兒。甚至因為擔心鐵娘子和李校尉而緊抿的唇，在看到小家夥處于危險之中，卻渾然不覺地張牙舞爪，忍不住勾了起來。
藥堂堂主沒力氣再堅持了，面如死灰，眼神裏盡是絕望。
“閉眼！”就在藥堂堂主掉下去的那一刻，空桐白眸光一閃，迅速看向那向下墜落的人。
那老頭只覺耳邊嗡嗡的，臨死前的恐懼席卷全身，他當然是閉着眼的。說不清心裏什麽感覺，他兒子兒媳身子都不大好，全家只靠他一人維持生計。他還未抱過那剛出生不久的小孫子……
不知是不是錯覺，下一秒，他覺得腰上一緊。迷茫擡頭，竟看到一條瑩薄如紙的長絲帶，蛇一般靈活地捆綁住自己。順着兩側嶙峋的岩石往上看，白衣少女站在對面，似乎已經通過；了浮石考驗。
她的臉看不太清，卻能看見一雙好看的手。
堂主不知繼續往下墜，等待他的是什麽。岩漿？深海？但他顯然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因為他很快被卷了上來。
踩上厚厚的石頭，他腿便一軟，驚魂未定地癱坐在地。
沒……沒死！他差點哭出來。
同時，空桐白懶洋洋收了絲帶，他偷偷斜眼睨着她，感受着撲面而來的親和孩子氣，對之前自己篤定的懷疑，微微有了絲動搖……
他雖老，但不傻！救他一次，可以說居心叵測，想隐瞞殺人事實。救兩次，理由也能往罪行上扯個八九不離十……
可怪就怪在這少女眼神太幹淨。尤其此時懷裏有個嬰兒，不知為何，他有種錯覺——面前這小丫頭，渾身竟鍍上慈母般的光芒。別說是殺氣了，連那絲青澀都消失不見。
空桐白想起化月，內心難受好一會兒。
許久，她想起李校尉的那句話，皺眉，猶豫地望着觸手可及的大門。
卻突然想起那個漫天飛雪中，拎一盞燈籠，讓風塵都安靜下來的男人。
她再沒有猶豫，淺笑了一下：“老頭兒，走！”
堂主面露複雜地看着她的背影，正要起身，忽然面色一痛，“哎喲！”空桐白覺得他真是煩死人了，不耐煩地扭回頭，卻見他白着臉，粗糙骨瘦的手放在自己腿上，似乎在确認什麽。
空桐白打了個激靈，随即扶額，腿斷了？
“……”果不其然，堂主哀傷地嘆了口氣，“方才撞到了岩石……”也不看她，只道，“老朽若死在這裏，對姑娘有好處。罷了，我年事己高，能活到現在已屬幸運……所謂‘事不過三’，老朽無需你救我第三次。”
空桐白竟然被他輕飄飄的态度氣笑了：“噢，你以為我會救你三次？”
藥堂堂主悶悶看她一眼。
“囡囡，你覺得該救一個自以為是的人嗎？”
“……”
“哈，是吧，我也覺得不應該。”
見空桐白自導自演，末了還滿意地點點頭，堂主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
“不過我這人啊，總是矛盾的！”藥堂堂主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由愣住。空桐白卻撥了撥劉海，有些自嘲地說道，“你也別謝我，要謝就謝你的小孫子吧。”
“……我可不想讓那孩子，連祖父的面都未曾見着。”
下一秒，她慢吞吞走過來，面無表情看他一眼，伸手将他攙起。
“……”藥堂堂主眸子閃了閃，忽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走到門前，空桐白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石牆上突起的方磚，用力按了下去。石頭顫顫巍巍上升，從一條細微的縫隙，到完全上升到頂端，裏面的漆黑又神秘向她招手。
空桐白皺眉，又是一個黑不溜秋的大洞，何時才能走出去？
嘆了口氣，卻也只能硬着頭皮走了。
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攙着老人，她不知自己的背影融進黑暗中，看上去多滑稽。
她實在沒有辦法拿火把，只能在自己忐忑害怕的心跳聲中，憑借聽力，找尋着方向。
除了這條隧道，面臨通向四方的無數條通道。她眨巴眨巴眼，覺得這條路略微熟悉……她一驚，猛然睜開眼，卻是笑了。
怪不得這麽熟悉！她激動地想，排水暗溝嘛！
空桐白仿佛已經看到前途的光明。
也不知自己哪兒來的耐心……當她攙着斷了一只腿、只能咬牙慢吞吞單腳行走的堂主，終于從排水暗溝出去時，她下意識回避開刺眼的陽光。
微微睜眼，待眼睛适應過來，她又一次傻眼了。
旁邊的堂主并沒告訴她，骨折的人是不能輕易移動的。可是，能留得一命，斷一條腿又如何？五十而知天命。他這個年紀，早就懂得人生取舍。
當然也比年輕人鎮定得多。
可當他擡眸，看到數十米高處，一群黑衣人，正有條不紊地往溝裏丢屍體，還是忍不住心驚。
空桐白臉色大變——這些人都是葉歡的。被丢下來的……都是崇門的人！金兵衛則占少數。
怎麽會有這麽多屍體？難不成有一場激烈的大戰？
當看到一具熟悉的身體——曲大長老被丢下來時，她還以為花了眼。
所以葉歡……
已經成了崇門的新任門主？
空桐白跟黑衣人打過交道，他們大多二話不說，便拎着劍朝她劈過來。這會兒在衆目睽睽之下，從隧道裏灰溜溜的出現，想躲也躲不開。
正凝眉沉思用懷中囡囡要挾他們是否妥當，便聽一個黑衣人忽然道：“門主！”語氣恭敬。
随即是一聲含笑的聲音響起，“起來吧。”
葉歡緩緩走到岸邊，紫袍獵獵。
“主子小心！”一聲驚呼，是喬青的聲音。
空桐白不知道上面發生了什麽，但她卻聽到一陣武器相碰之聲。
這聲音中夾雜一個中年女人的冷聲：“無論如何，我崇門不該被外人占據。不管你成為門主有何居心。哼……我等居于山上二十七年，是為崇門安寧退步，如今就算拼上這一條老命，也不能付了門主臨終囑托！”
一陣刀光劍影，在岸邊快如雷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