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女封城第 52 章 ☆、影心琴對千手玲

賞金局住着的一處水榭,極為低調隐秘,這可能和他們的職業屬性有關。即便在緋雪的治理下早已不做人命買賣,但暗中交易些黑道消息,使些臺面下的非常手段,也多是見不得光的。

尹封城被蜂擁着,盛情接待,有些暈暈乎乎,只記得秦冰很是熱情地邀請她帶着雪天鵝回來接緋雪的班。

“你緋雪姑姑也總是要退休的。”尹封城記得秦冰是這樣說的,她不知年輕的緋雪為何要急着讓賢,也許想接班的是秦冰自己吧,她心裏想。

晚上,緋雪邀尹封城去雪梅閣賞梅。

說是賞梅,緋雪卻只是喝酒。雪梅閣東面一整面牆,都以精致的紅厘米雕花矮欄替代,憑欄擺一張矮桌,兩張蒲團,桌上一壺清酒,緋雪說這酒叫忘魂,是她最愛喝的。

坐在軟軟的蒲團上,置身于一片粉嫩花海之中,時有花瓣飄進來,落于酒杯之中,馥郁芬芳的花香和忘魂的醇香混在一起,不飲已醉。

這樣低調的出行,緋雪也給自己安排這樣雅致富有情調的居所,尹封城嘆其懂得享受人生。可看她這樣一杯又一杯不停地飲酒,又可惜她并不太懂得愛惜自己。

“別喝了。”最後尹封城實在忍不住奪過酒壺,“這次見你覺得你身體差了許多。”尹封城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雖沒看到半個人,還是壓低聲音對緋雪說道:“可要小心才是。”

緋雪嗤笑一聲,拿起影心随意一波,琴聲駐起一道結界:“你也看出這裏耳目重重?現在好了。”

“真的?”

尹封城雖看不出哪裏有耳目,可看着秦冰無顧獻殷情,總是有意無意流露出留她在賞金局的想法,總覺得他不懷好意,看似關心自己,實則是打雪天鵝的注意,觊觎賞金局老大的位置。再看緋雪身體不濟的模樣,着實替她擔心。

可她不知道緋雪欠秦冰一世夫妻,甘于被他算計。

“秦冰,他确實心懷不軌,這幾年中他慢性劇毒,恐是活不了多久,賞金局也漸漸被他的勢力蠶食,只等着我一死,他便來接班。”緋雪道。

怪不得方才的宴會他比以前高調了許多,勢力即已做大,就不必像之前一樣将自己的野心藏着掖着。

尹封城心裏的猜測被做實,可還是有些意外,緋雪似早就知道秦冰的意圖,卻又不做反抗,這太不像快意恩仇的緋雪了:“你需要我做什麽?當初你救我回來,對我細心照顧,為了這份恩,就算讓我幹掉秦冰,我也萬死不辭。”

“萬死不辭?那可不行,你是炎真師兄的女兒,我不要你受一丁點兒傷害。”緋雪眼波流轉,想起師兄,盡是深情,“此番只想告訴你,秦冰似乎觊觎你的雪天鵝,可要多加小心,你這沖動的性子,就怕不小心,被人利用也不自知。”

“放心吧雪姑姑,我已不是當年的尹封城了,誰敢欺負我,休怪我無情。”尹封城捏了捏拳頭,“只是姑姑,秦冰下毒害你,不能放着不管,否則你被他害死可了得?”

“我跟他的恩怨情仇已糾纏不清,我這條命反正也是他救的,便是償了,也不心疼。”緋雪說着,拿出影心交給尹封城,“若你真念着我的恩情,就給我繼承這影心琴,不要等我死後落如他人手中。”

尹封城一聽緋雪這交代後事似的說辭,鼻子一酸,心中一片蒼涼:“雪姑姑,我帶你去青顏姐那看看,她什麽毒都能解,定能保你性命無憂,活得比那小人長久。”

緋雪搖頭苦笑:“不管我活得久不久,這影心你且得拿着,放在我手裏,怕是護不了了,早晚被他奪了去。你過來,我教你兩句訣,你資質甚高,定能早日駕馭影心。”

尹封城伏身過去,聽了緋雪的訣,看着影心微微地點了點頭:“我且暫代你保管,等賞金局危機解除,即可歸還正主。”

……

離審神司不遠,有一處斷崖,絕壁之上荒草叢生,唯有一顆茂盛的松樹,傲然屹立于斷崖邊上。

尹封城坐于樹梢之上,從日升到日落,晝夜不歇地着琴苦修。選擇這裏,一來安靜,不會擾到別人;二來坐在崖邊靜看夕陽西下,雲海霧松,心胸也覺廣袤無垠,舒暢無比。

還有幾日便是下一局的比試,有了影心,便能與薛靈鳳會會。

想起薛靈鳳,尹封城便心中不忿,也許只想問問薛靈鳳,當年在麒麟山與她說話的是不是她二哥薛闫冰,若真是,她是不是在交換人質之時就知道這一切都是她父親薛震海一手策劃,若她知道,為何不當場說出來,還要引得南宮火麟選她。又也許,尹封城固執地想弄清楚這一切早已無力回天的事實,只是為放不下南宮火麟選擇救薛靈鳳而不是自己找個理由罷了。

據緋雪說,凡司音的靈器,不管屬火屬雪屬風……其本質,都是亂人神思,而各個屬性的靈器之間,又有微妙的差別。例如竹嬈的萬生笛,是主宰,讓動物聽從于他;薛靈鳳的千手玲,是亂神,讓神志錯亂,進入她構造的幻象。

而這影心琴,顧名思義就像影子一樣,可以複刻你的心。

若持琴者內心平靜,就生出平和的影子籠罩于對方身上,若持琴者內心歡喜,就生出快樂的影子籠罩于對方身上,若持琴者內心痛苦,就生出流淚的影子籠罩于對方身上。漸漸,持琴者心的影子,就會代替對方的心,使對方,也感受到同持琴者一樣的感受。

所以,影心殺不了人,若讓對方痛苦,也只不過投射出持琴者親受的痛苦,兩敗俱傷罷了。

尹封城剛學會撥琴,一開始就像魔音入耳,樂不成樂,章不成章,懸崖十裏以內,聽者獸走鳥亡。但盡管是這毫無優美而言的樂章,尹封城也愛不釋手,晝夜不休地揣摩着,盡管不懂音律,但她懂得影心釋放的靈力,不像雪天鵝自由任性,倒像精靈一般跳躍自然。

進而,她也懂了影心,一把,你需向它傾訴,它才會為你所用的琴。

她人生最痛苦的時候,緋雪曾不眠不歇地持影心為她彈奏過,影心是熟悉她的,再加之這幾日與影心晝夜相處,影心也越來越懂她。

到第九天的時候,影心已經懂得随她的想法而奏出不同旋律的樂章。無論她指法如何,節奏如何,只要她高興,影心之聲便悠揚婉轉,引來居于懸崖邊的飛禽走獸;只要她難過,影心之聲便哀怨動人,天色暗淡,烏雲彙頂,風聲嗚咽。

第十天,迎來了靈武大會新一輪的較量。

進入這一輪的,大部分是薛家的人,薛家坐席上人生鼎沸,人人皆是壯志滿滿,也許薛震海看多了薛家取勝的場面,并未有多感興趣,看到一半便走了。

尹封城在臺下等着薛家兄妹上場,等地坐立難安,薛靈鳳和薛闫冰卻遲遲不肯上場,她急躁地先行跳上了臺去。

薛家兄妹本是無意于這第一輪的,他們慣常作風,是先看清敵情,再謹慎出手。但看到尹封城持的是影心琴,同修雪靈的薛闫冰很感興趣,提腳就要上去會會,被薛靈鳳攔住了,她更感興趣,只不過她感興趣的對象,是影心的新主人,尹封城。

薛靈鳳飛到空中,手腕上的千手玲像藤蔓一樣爬滿周身,随着她曼妙起舞,周身的鈴铛發出清脆的響聲。人們都看呆了,這仙子一般的人兒,就是沒有半點殺傷力,這招數的賞心悅目也足夠攝人心魂,就連尹封城,也看地發了呆。

薛靈鳳變換舞姿,開動攻勢,開始,尹封城覺得腦子一陣麻木,接着從小到大回憶裏最痛苦的片段一個接一個浮現。

痛苦和恐懼的感覺從麻木中漸漸浮現出來,這種慢慢深入骨髓的痛苦比瞬間受到暴擊還要折磨人,尹封城死死握着影心,連擡手的力氣也沒有。看多了身體比試,尹封城從未想過精神攻擊比之身體更為強烈,腦海中一片混亂,眼前景象漸漸模糊,一點招架之力也沒有,差點就想求饒。

趁尹封城意識模糊,薛靈鳳舞出白绫鎖住她的咽喉,用力拉緊,這是殺招。

審神司坐席之上,展卓就要宣布輸贏直至薛靈鳳,耄耋擡手制止:“沒那麽容易死。”

“整整十天不來卷宗室,紮個紙人想糊弄誰?若是這樣就輸了灰溜溜地回去,可別怪老身嘲笑你!”耄耋嘴裏嘟囔。

……

往事在尹封城的腦海中跑馬燈一樣一幕幕放映,她知道薛靈鳳的造詣不足以親自制造幻境,只能利用對方自己對痛苦經歷的記憶,将對方帶入回憶。雖只能到這種程度,但已經是極為厲害的了,虛假的幻像過去了,也只不過是如夢初醒,而切身的經歷,才是真真切切,擺脫不了的事實。

父母的死亡,尹府不開心的童年,還有被南宮雲霆擄去麒麟山的事,尹封城自以為大部分都已經抛向腦後了,卻沒有想到她只是自欺欺人,所有這些回憶,她一點一滴記地清清楚楚,只不過不願意面對罷了。

現在被薛靈鳳逼地不得不面對,不得不再親身經歷一遍。她變化策略,開始不再掙紮逃避,而是認認真真從小再面對一次,像個局外人,冷靜地觀看回憶裏那個不開心的孩子。她發現現在自己已經不一樣了,她變強了,也勇敢了,能夠承受地住那一切的不開心了。

她走到記憶裏,走過去,走去那個不開心的小女孩身邊,走到那個充滿不平和怨恨的小女孩身邊,小女孩攥緊拳頭緊鎖眉頭,尹封城蹲下去輕輕抱住她:“不開心可以哭出來的。”

小女孩松開拳頭,哭了,尹封城也感到有淚水劃過臉頰,但她心裏,卻平靜地很。

最後她來到麒麟山上,最後南宮火麟與南宮雲霆對打的現場,她走過去一個傷痕累累的女子身旁,解下披風蓋在女子身上,扶她起來緊緊抱住:“沒事了,看看南宮雲霆,他比你弱,他太懦弱所以才太暴戾,你,不一樣。”

女子點點頭,安然閉上眼睛。

尹封城卻在這時猛然睜開雙眼,剎那間震碎了那條白绫。

傲然有神的雙眼平靜地看着薛靈鳳,發出淩厲的光,絲毫沒有畏懼之色:“用自己不願意面對的回憶來傷人,并不怎麽高明,真正強大的人,誰會輸給自己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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