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勵揚依舊給薛栩栩的反應是面無表情,似乎她在乎的這件事對于他來說,不痛不癢。
可也就是在這樣的表情下,薛栩栩忽然發現年輕是一種本錢同時也是一種缺陷。就比如現在,她可以冷靜地從那張眼是眼,鼻是鼻,不哭不笑連情緒都深藏在墨色眸子之下的臉上分析出一個始末來。
沈勵揚的執着的原因,是因為對她的了解,別看薛栩栩有時候一副沒心沒肺死不要臉,卻又嬌生慣養任性妄為的大小姐脾氣。沈勵揚知道事情發生之後下意識會選擇逃避的薛栩栩,一定會離開江城,并且永遠都不會回來。
可事實上,薛栩栩也是這麽做的。甭看沈勵揚平日裏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上心,但他卻是個實打實的大男人心性,最看不上的就是逃避一說。
然而,對于薛栩栩的遭遇,他不可能掄着膀子揍一頓,又或者是說長篇大論地說教開導,一來舍不得二來行不通。于是,他能想到的法子便是從根本上出發,幫薛栩栩打開這個心結。
可心結是什麽?也就是父母的慘死!
所以,如果能把兇手找到,能讓薛栩栩去正視發生的那一切,她就能放下心裏的包袱,回到江城,回到自己的家鄉,回到有着他們倆一切美好回憶的地方。
彼時,薛栩栩不懂。聽到沈勵揚不願意離開江城的時候,只會哭鬧和埋怨,卻從未認真想過他這麽做的初衷是什麽。所以,是她的任性和自私造就了她與沈勵揚之間感情的裂縫,并親手促成了漸行漸遠的他們。
那麽,如果時光可以倒退……如果現在她出現在二十二歲的自己面前的話,把這離奇詭異的經歷一番敘述之後,會不會有所改變呢?
沈勵揚背上背包注意到愣神愣得忘乎所以,甚至已經不當他存在大邁步往前跑的薛栩栩,一把就給抓住了,“你吃錯藥了。”說時皺眉,禁不住還左右打量起她來,帶着一絲懷疑的目光。
薛栩栩被這麽一回拽,好像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沖動,是以,她趕緊搭手在額角行了個禮,“我有急事得回趟B市,有什麽事兒咱以後再說。”說完,她抱歉似地笑了笑,又轉身開跑。
可是,單腳剛在半空中畫了個弧度,連半米都沒走到就又被拉了回來。
沈勵揚眉梢一挑下颚一揚,冷笑道,“若不是被我發現,你是不是又準備一聲不吭的離開,然後再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薛栩栩,“……”聽這口氣,好像是發生過什麽了?薛栩栩不敢搭話,心虛地把目光一轉落到別處,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語,“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聞言,沈勵揚将手松開,又象征意義地冷笑了下,有那麽點自嘲的意味,“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到底是不是你。”
薛栩栩眨眨眼,擡起頭去望他,忽然有了一丢丢的期待,想着沈勵揚如果真的質問自己懷疑她的身份的話,那索性就把事實和盤托出,想來他估計也是能相信的,而不是由自己告知讓其誤以為是她藥吃多了。
是以,她假意咳了咳,兩眼怔怔地對上沈勵揚慵懶卻既富有探究性的目光,問道,“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
良久,他将雙肩一聳,“沒意思。”
薛栩栩,“……”
沈勵揚又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似地往來時的方向走,兩手插在褲兜裏,懶散且悠閑,步子不快不慢好像有意等着薛栩栩追上去。
薛栩栩如他意,趕了兩步與他并肩走在一道,“沈勵揚,如果……”
這方她的話還未說出,悠然的沈勵揚忽然就頓住身形;薛栩栩也停駐轉頭看着皺起眉頭的他來,滿臉疑惑,“沈……”
“你為什麽會睡覺。”忽然就這麽沒頭沒尾的一句,當不知是問句還是陳述。
薛栩栩蹙眉問道,“你說什麽?”
沈勵揚擡起頭來,一臉嚴肅地看向她,“你家到蛋糕店所花時間不過二十分鐘的車程,取完蛋糕到十九巷也不過十多分鐘,這麽短的時間裏,你為什麽會在行車途中睡着了?生病了嗎,你若生病了你母親一定會讓你在家好好休息,而不是陪她一道去買蛋糕。”
經沈勵揚這麽一提醒,薛栩栩似乎也想起來了,那天她似乎确實有些不舒服,吃了感冒藥準備睡下等着晚飯的時候能精神好點替大哥薛江山慶祝,但是……
“那天,我好像剛要回卧室,我媽就跟我說讓我陪她一道去取蛋糕,還說感冒了多呼吸下新鮮空氣比較好……跟着,我才和我媽出的門。”薛栩栩小心回憶,可越是回憶越是發現其中的不同尋常之處。
從她凝重表情裏沈勵揚似乎也意識到了,是以他追問道,“那天你吃的感冒藥,有安眠的成分在嗎?”
“沒有。”
毫不猶豫的回答,反讓沈勵揚有疑問,“這麽确定?”
“我爸說西藥的副作用太大了,所以家裏常備的藥,藥性都比較溫和,肯定是不會含有安眠成分的,這點我肯定。”
聞言,沈勵揚似乎有些緊張的握起拳頭,他皺起眉頭擡眸掃了一眼同樣擰眉沉思的薛栩栩,忍不住又問了句,“在路上,你有吃過什麽東西嗎?”
“吃?我……不太記得……了。”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忽然薛栩栩一瞬間的遲疑,沈勵揚立馬捕捉,甚至不禁抓起薛栩栩的手臂,強調道,“任何吃的、任何喝的都算!”
搖頭,薛栩栩否認,“出門後我沒有吃過、喝過任何東西。”
見她堅持且肯定,沈勵揚點點頭也就沒再多說什麽,拉着薛栩栩就離開了西區。
坐上車的時候,沈勵揚是打算送薛栩栩回家的,但是被拒絕了。
“回我自己的家,我還能不認路嗎?你要去哪兒,我跟你去。”
沈勵揚瞥眼,擡手看了下時間跟出租車師傅報了警校的名字,然後又一路返回。到了警校門口後,沈勵揚倒也沒忙着回學校,而是拉着薛栩栩去了旁邊的美食節,這會兒雖不到六點,但已是太陽西下華燈初上,夜色朦胧中透着寒氣跟熱氣,白日裏不大熱鬧的美食節這會兒便格外的擁擠了起來。
沈勵揚拉着薛栩栩,小心地走在前面開道,擠開一撥又一撥因自顧打鬧而傷及周遭的大學生們。
薛栩栩想,估計是被帶着來吃晚飯的,果不然!這個念頭剛閃過,片片魚的招牌就豁然在前。
沈勵揚頗為熟識地跟老板打着招呼,老板也指了個屋裏靠窗的位置給他,跟着沒一會兒就端來了一鍋又紅又辣的底料,打着了火搓了搓手再将薛栩栩上下仔細一打量!不住點頭道,“喲,不錯啊!果然很漂亮!”
薛栩栩覺着自己好像已經有很多年沒被陌生人當着面正兒八經地贊美了,一時間不适應,愣了好一會兒才不好意思地臉紅了起來。
說實在的,雖然薛栩栩腦子算不上靈光,但好在一張臉也是能拿得出手的。故而,沈勵揚卻也但笑不語,臉上發光,隐隐透着幾分驕傲來。
當下店裏的客人還算不多,老板也趁機多聊了幾句,他告訴薛栩栩沈勵揚特別喜歡到他店裏來吃片片魚,說是因為女朋友喜歡,但卻總不見沈勵揚帶女友過來,結果倒惹了不少明戀暗戀沈勵揚的女生到店裏來。
老板說又說,如今總算是見到薛栩栩的真人了,倒也和沈勵揚般配。最後,這老板說得起勁兒了還不忘認真地跟薛栩栩提了個醒,“小姑娘,你這男朋友可是人尖,可得看緊咯。以後結婚,可得請我喝口酒!”
之後,老板倒還想着繼續跟他倆唠嗑,奈何客人陸陸續續進了門他便就忙着裏外招呼去了。
薛栩栩見沈勵揚笑得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好奇問道,“難得見你跟誰這麽熱絡。”
将其中一個調料碗裏的香菜悉數挑了出去的沈勵揚,把只有蔥的那碗遞回給了薛栩栩,回答她的問題也沒多一個廢話,“老板是馮大爺的小兒子。”
聽後,薛栩栩便是恍然大悟了,難怪這麽熟絡。不過說起馮大爺,之前同學會的時候,馮大爺似乎說說過要讓薛栩栩去找他的……自己竟然給忘了。
“怎麽了?”又逮到她神游,沈勵揚眼神真是犀利地讓人害怕。
薛栩栩搖搖頭,岔開話題問道,“你怎麽喜歡吃片片魚?你不是不怎麽愛吃辣嗎。”
雙手交疊在桌前,食指輕叩着桌面的沈勵揚聞言後白了她一眼,似乎都懶得啓齒的嫌棄她。
對這種待遇,薛栩栩覺着自己應當是習慣了,是以也沒怎麽反抗,小嘴一撇頗為認命地同沈勵揚一道沉默地解決了沒什麽必要的一餐。
飯後結了賬,沈勵揚又拉着薛栩栩走進了一家複印店。店裏的人看了下進門的他們,也跟見着熟人似的只點了點頭,然後沈勵揚就跟自家後院一樣,選中了一臺複印機,從包裏掏出了筆記本,唰唰地複印着今天去見楊仲所記錄下的內容。
薛栩栩不解,随手從出紙口接住一張紙,掂在手裏問道,“幹嘛要複印?”
他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有備無患。”
聞言,她點點頭,覺着沈勵揚歷來做事都是仔細的,順着剛勁有力的筆跡往下看,上面正好有寫:2004年11月20日,栩栩感冒,服藥後出門……
嘭!
薛栩栩的手無端一抖,剛出爐暖烘烘的A4紙便輕飄飄地落到了地上。
半晌,她對上沈勵揚一眼望來的目光,癡癡地問道,“你說,有沒有可能是在我出門前就吃了安眠作用的東西……”
“沈勵揚,藥和水是我媽遞給我的……我敢确定沒有說過想吃糖葫蘆!”
041章 只是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