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裏那一番,算是告別了養母,南宮火麟繼續朝城外走去,城北小道上,卻又遇見一群熟人。
遠遠看去,就知道是自己的部下,親衛隊。
紀如剛在首,其他人等散列兩旁,像是專程等他的樣子。
南宮火麟走近,還未說話,卻看到他們一張張氣勢洶洶,又冷若冰霜的臉。他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自己已經不是上司身份,武功修為,現在比他還差,他找不到任何說話的立場和應該有的态度,又不禁覺得奇怪,他們為何與自己,竟像是有仇似的?
沒等到他開口,親衛隊就先開口了,紀如剛說的話:“南宮火麟你這就想走了?兄弟們的帳也不算一算?”
紀如剛這樣嚣張的口吻還是第一次聽到,看神色那番得意,想必是已經當了這群人的真正意義上的頭兒,那霸道的氣焰,竟有幾分像過去的自己。
之前的守紀忠誠,都是裝的嗎?
也是,在上司面前,怎麽也要裝出個恭良順從的模樣,和上下級有關,和兄弟情無關。
南宮火麟之前,還真有點相信了這份恭良順從,但還好,過去并未對他着什麽兄弟情誼,所以現在,也不至于太過寒心。
“什麽帳?怎麽個算法?”南宮火麟估量着眼前的人,三十三個。
“哼,從前裝大爺,我們兄弟到處給你撐場面,替你出生入死,現在為了個娘們,搞得什麽都沒有了,連累我們連失數十個城邦,還問什麽帳?!”
“你可知道我們死了多少個兄弟?”
“現在我們在南宮家的地位大不如前,什麽編制都敢欺負上兩句,皆因上司是個只圖兒女私情的主兒!”
“你倒好,一走了之,怎個不想想我們今後該怎麽辦!”
“我們為了跟随你個個不敢娶媳婦,你倒好,為了個娘兒們不顧我們死活!”
親衛隊七嘴八舌說起來,一邊說,一邊推搡着他,更有甚者,甚至趁人多往他身上吐痰。
南宮火麟從來都知道世态炎涼,兔死狗烹的道理,但落井下石,大難臨頭各自飛的事兒,他自信不是自己調&教出的下屬幹得出來的。
可此刻聽到這番話,他還能說什麽?他們還真幹出來了。
他這才想起來他在南宮家的名聲并不好,孤傲,暴戾,別人只是懼于他的威嚴而臣服,他這才知道,暗地裏恨死了他的人,估計不在少數。
“怎麽個算法?”他估摸着最好的結果,是被狠揍一頓,讓他們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了。
“爽快!”紀如剛挽起袖子,躍躍欲試,“你沒有了靈力,我們以靈力傷你,恐怕審神司又要找上門來了,再說了,我們也講道義,不是欺負弱小的人,這樣,我們比拳腳,并且不一起上,讓你有緩和的餘地,如何?”
作是躲不過了,南宮火麟鎮定了一下思緒,提上一口氣習慣性地一個一個打量對方的臉,掂量實力,準備應戰。
然而這一打量,卻看到他們臉上不單單是落井下石的得意,還隐隐挂着另一種神色。
他還未來得及細想,第一個人就兇神惡煞地沖了上來。
本能地仰身躲過一拳,繞道那人身後找到空隙一拳打過去。
他生了奇,這空隙也太過明顯了,若是對敵時被他看到了自己的屬下這般大意,必是要拎回去教訓一番才好。
而且那反将一拳,也打得太輕松了,對方似是迎着拳頭沖過來,又猝地摔倒地上的。正奇怪,第二個人又過來,同樣地好打發。
一連上來十多個人,有的兩三招,多的也不過四五十招,皆是被打翻在地的結果。
南宮火麟明白了。
就在這時,紀如剛喊道:“管他的,一起上!”
三十多個人同時沖上來,每一招,都是自動往南宮火麟的拳頭上送上來。南宮火麟明白了他們在演 ,不但在演,還演得真實,就算他不出力,他們也一個一個義無反顧地撞上來。整個場面顯得南宮火麟以一擋百,氣勢絲毫不減當年。
紀如剛趁亂摸到他耳邊:“周圍有埋伏,恐是找你尋仇,演場戲吓吓他們。”
南宮火麟心裏甚是感激,兄弟們知道他的脾氣,斷不肯接受他們貿然出手相救,再說,救得了這一次以後怎麽辦?所以他們只好等在這城門口,演場好戲給埋伏之人看,讓他們不敢輕易行動。
“老大保重。”
“只能幫你到這裏了!”
“老大記得還回來找我們!”
“終有相聚之日,一起喝酒啊!”
“老大剛才得罪了!”
“連嫂子也一起得罪了別怪我們!”
“吐痰是真的,誰叫你上次罰我蹲馬步,自己卻跑去金钰庭喝酒忘記了,害我蹲了一晚上!”
……
兄弟們也趁機在他耳邊紛紛“道別”起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藏在喝出的一招一式之中,說畢,皆一個個慘然倒下。
南宮火麟不忍心,他們卻一個個往拳頭上送上來,堅持拳拳到肉。最後,南宮火麟只好閉起雙眼,一拳一腳只憑感覺,因不再想看到他們的慘樣。
不久的功夫,南宮火麟便終于成功“解決”掉所有人,在一地的哀叫和咒罵聲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尋仇之人也沒有再跟上來。
在這一刻之前,他從來沒有喜歡過紀如剛這個人,他沉默寡言,刻板固執,遠不如海桐豪氣幹雲,親切耿直,與自己合拍。
就在方才,他還真相信了紀如剛是小人得,志落井下石。
而此刻,他羞愧地只想一頭撞死在紀如剛的斬風刀之下。
也許一直不肯接受紀如剛,也是因着他一直不肯接受海桐的離去。
他始終不願意将海桐在他心目中的位置空出來,給另外一個人。
可到了現在,他只能把放得下的,放不下的,不得已統統都放下了。
“嫂子……”他忽又想到親衛隊剛說的話,抿起嘴角,微微揚了一下。
……
尹封城在清天洞府第一晚因為太冷,便鑽進雪天鵝的翅膀下,抱着它的羽毛睡了一夜。
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全好了,不得不感嘆這靈獸愈傷的本事。
身上的傷好治,心裏的傷,卻沒有辦法能夠填平。
她還是會無數次地從噩夢裏醒來,無數次地預演着怎麽把南宮雲霆千刀萬剮,無數次跳到冰冷的水裏自殘自虐。
但每次經不住回憶的折磨,想要自絕于世的時候,腦海裏總會不自覺地出現那個尹府高閣上一把抓住自己的大手。想到那只大手,便會稍稍生出些溫存,生出些留戀人世的念頭。
好在那些郁郁的情緒,遠不像憋在尹府的瓊樓高閣時那樣的嚴重了。
這裏天高地闊,靈氣逼人,清朗爽闊,實在不是淤積陰霾情緒的地方。
而且由于這裏極其寒冷,尹封城整天忙于找尋任何的辦法,使自己暖和起來。窩在羊皮裘裏,或者躲在雪天鵝的翅膀下,終歸不是長遠之計,她只能靠不停的運動,或者打坐調息運氣,讓自己慢慢掌控自己的身體,不被這惡劣氣候所打垮。
除了氣候,夥食也是一大困難。
盡管洞內有生火打漁的用具,但尹封城一時還不太會使用。
雪天鵝時常帶些魚回來,她笨手笨腳地生好火,烤地半生不熟,囫囵咽下,覺得再過幾日,不是變成仙人,就是和野人無異了。
她想讓雪天鵝帶些別的,諸如青菜,地瓜之類,但雪天鵝好像還沒有年糕階段聽她的話,執着地依照自己的喜好給她準備糧食,各種魚類,貝殼,蝦類,烤巴烤巴,最後都是一個味兒。
靈獸雖在各類靈器中最為通人性,但也最具有自我意識。
雪“鴨子”保持着“寵物”的習性,還聽尹封城的話,但雪天鵝靈力強大,帶着舊時主人的記憶強行覺醒,卻不怎麽受新主人的控制。
這一點,很是讓報仇心切的尹封城頭疼。
不但是雪天鵝難以駕馭,就是自己身體內難以捉摸的靈力,她也很難控制。
一會兒覺得靈力強大,幾可傾城,一會兒又完全感覺不到任何力量。
感受到體內強大力量的時候,想使出來,又沒有辦法,只能讓這力量在體內胡亂竄行,自生自滅。
她想借着這天地靈氣的寶地好生修行,卻找不到門道,又求教無門,只能依着之前竹嬈交給她的基本打坐運氣的心法,做着效果微乎其微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