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造反嗎第 30 章 .有風在前

她在床上昏迷了兩天,在這兩天裏,京城已經翻天覆地了。

起因是皇帝陛下正在論道壇上聽道,卻忽然急火攻心,一大口血噴出來,人事不省了。

禦醫火诏趕來,查色勘脈,最後得出結論,是中了毒。

陛下用罷晚膳出宮,一路上未曾進過飲食,只在到達天命司之後服了一枚金丹,太子立即将傳藥的人收了監,命禁軍包圍了天命司,在搜捕刺客時,于藏書樓裏發現了昏倒在地的樂岚。

定邊侯府的郡主為何會偷偷潛進天命司裏,個中恩怨着實可以好好發揮一通。

幸而重明不動聲色将此事壓了下來,如若傳了出去,她恐怕就取代安國侯世子和連懿公主,成為另一個街頭巷尾的飯後談資。

樂岚在心裏感激了片刻,卻見靠窗的桌子上放着一個赧黑光亮的東西。

她走過去一看,見是一只紫檀木雕的小老虎,不大不小,用作鎮紙剛剛好,周身泛着黑玉光澤,拿在手裏柔膩而沉實,以一種安然的睡姿卧在她掌上,十分憨态可掬。

檀書适時解釋道:“這是李公子送來的,他和謝小姐來探望過,還帶了一籃荔枝,我爹怕小姐醒來後不新鮮,在後院的井裏吊着呢。”

樂岚“嗯”了一聲,把玩了一會兒木雕,忽然想起什麽,問:“重鈞呢?太子送我回來的時候,你可曾看見了他?”

檀書一怔,卻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隐,吞吞吐吐着說不出來,這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是冷夫人帶着丫鬟來看她了。

樂岚還沒有想好該怎麽解釋她深更半夜跑到天命司,還險些遭了丹渚的毒手,下意識覺得自己應該繼續昏迷,可還沒來得及躺回床上裝死,冷夫人已經走過了屏風,來到內室。

冷夫人見她醒了,重重地緩了口氣,在床前坐下,又是心疼又是怨道:“你這丫頭,怎能如此沖動,好端端跑去天命司裏做什麽?”

樂岚天生不擅長撒謊,即便絞盡腦汁編了出來,編出來的也是個漏洞百出的拙劣瞎話,她頓了一頓,說道:“我就是……閑着無聊,到處走走。”

她到底放心不下重鈞,一面觑着冷夫人的臉色,小心翼翼問道:“那個跟我一塊出去的人,他怎麽樣了?”

樂岚擔心的,是在她昏迷之後,重鈞難免會和丹渚碰頭,他在丹渚手裏肯定讨不了好,下場恐怕較上次中暗器時更糟。

再者,太子率人在天命司中搜查刺客,萬一把他搜了出來,肯定會将這個來路不明的飛賊拿下,關到天牢裏去。

稍有不慎,刺客沒抓到,弑君的罪名他就背定了。

冷夫人聽她提起重鈞,神情一斂,問:“你是說那個來歷不明的門客侍衛麽?”

樂岚點了點頭,冷夫人道:“他教唆你以身試險,居心叵測,我已将他逐了出去,日後你不許再同此人來往。”

從她的話裏,樂岚聽出來了三個意思。

第一是個好消息,重鈞并未落在丹渚或者太子手裏,他安全出了天命司,甚至還回了将軍府,這才有了被逐出去這一說。

第二個不好不壞,他被逐了出去,為了不流落街頭,不免要另尋去處。他當時既然能找到将軍府,現在也能找到下一個藏身之處,她總算不用再當這個苦主,日日擔心招惹來什麽禍端。

第三個就不大好了,冷夫人發現她結交了個身份不明的不速之客,定然會派人查重鈞的身份,萬一查出來個蛛絲馬跡來,恐怕又是一番風波。

樂岚剛剛醒來,冷夫人叮囑她多多休息,看着她喝完了藥,便帶着侍女離開了。

她在枕頭上躺了一會兒,翻身跳下床來,鋪開一張白紙,蘸墨勾畫起來。

下界時,瑤風上神擔心她初涉人世,日後遇見什麽棘手的劫難,一個人難以解決,于是給了她一道靈符,必要時在紙上畫好點燃,她在天界看到,便幫她一臂之力。

這才是她真正的護身符。

樂岚一直以為自己是無論如何也用不着這道符的,她在凡間過的順風順水,這一輩子轉瞬即逝,能遇見什麽解決不了的困難?

前期這十幾年她确實過的順風順水,直到遇見了丹渚。

起初她以為這人只是個修仙修魔怔了的道士,見到與尋常人不同的東西便劃為妖邪,恨不得除之而後快,與那些不分青紅皂白的除妖師并無二異。

及至看到那條被他剝皮拆骨的蛟龍,這才意識到,此人絕非僅僅是一個走火入魔的修士那麽簡單。

戲水為蛟,掌管一方風雨,蛟龍雖然非仙非神,卻也是神獸之一,那條黑蛟修為已近千年,距離渡劫登仙只有一步之遙,丹渚卻能憑一己之力将其誅殺,他的修為已經遠非一個凡人所能修煉的極致。

而擁有如此實力的人,又怎甘屈居于小小的天命司裏,向一個微不足道的凡人帝王俯首稱臣?

丹渚看她的眼神十分不善,樂岚絲毫不懷疑,若是給他一把刀,他會毫不猶豫地把自己這副皮囊劈開,将元神取出,然後再做一張皮鼓,把她封在裏面天天沒事捶着玩。

這下場也太慘淡了。

血淋淋的前車之鑒擺在眼前,她可不想修仙沒修成,反而把小命給修丢了。

她點上燈,符紙在燈焰上迅速燃燒起來,袅袅青煙中,緩緩出現了一道影像。

這是一個男子的虛影,浮在半空中,只露了半身淡青的長衫,在煙霧缭繞裏顯得無比仙氣飄飄,朝她和藹一笑:“小樂岚,好久不見呀!”

看見了這人,樂岚先是一怔,然後問:“怎麽是你?上神呢?”

那人聽出了她語氣裏濃濃的失望,卻也不惱,笑道:“瑤風有事出門了,我替她看家,你在人間享福享得好好的,怎麽突然想起來往天庭傳信了?”

樂岚道:“我遇到了點麻煩,想讓上神幫我出個主意。”

那人問:“什麽麻煩?”

她想将丹渚的事情說出來,卻又有些猶豫,丹渚于她而言雖是大敵,在天上的天神們看來卻不值得一提,她下凡前被寄予了厚望,此番為了一個不值一提的小角色向天庭求助,日後回去免不了被拿出來調笑,尤其這人還是向來舌長嘴碎的玄商。

她頓了一頓,說:“事關重大,我不能告訴你,等上神回來了我再同她說。”

玄商悠悠道:“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等瑤風回來,你在地上大半輩子都過了。既然事關重大,不願意告訴我這個外人,你不如等回天庭了再跟她說,那時候也不遲。”

樂岚:“……”

玄商知道她是個嘴硬又臉薄的,不再逗她取樂,稍微收了收笑容,道:“你不說我也清楚,你在凡間的情況我在通塵鏡裏都看到了。何況瑤風有言在先,若是你有難處,要我務必相幫,所以你大可不必遮遮掩掩,直言便是。”

她問:“不管什麽難處,你都會幫?”

玄商道:“你但講無妨。”

樂岚深呼吸了一口氣,道:“我想把元神取出來。”

玄商:“……”

他幾乎是想也未想,斬釘截鐵道:“不行。”

“為什麽?”

“把你的元神解了封,你就恢複了真身,也就不再是個凡人,玉帝給你的試煉就完不成,你爹娘要是知道因為我的一時心軟而耽誤了你的成仙大業,不得把我綁了沉到南溟底下去。”

她急道:“可是我現在需要法力啊!”

玄商道:“放心,你命大,那道士傷不了你。”

樂岚:“……”

符紙的效力時間已到,玄商的青衣身影随着輕煙慢慢散去,臨走前,他說了句:“在凡間好好表現,許多人都等着你回去呢。”

玄商走了,樂岚對着一地紙灰,有生之年頭一次感受到了什麽叫做人心易變,世态炎涼。

就為了不得罪她爹娘,他竟忍心看着她被人抽出魂魄!

她走到窗前,窗下的桌案上,木雕的小虎安靜地趴着,李未陽兩年前送給她的葫蘆她還收着,拉開木屜,樂岚訝然發現,那枝摔殘後被她扔掉的梅花,竟然在裏面躺着。

她怎麽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把這花撿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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