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艾坐在沙發上看昨天晚上播的綜藝節目， 耳朵裏戴着耳機， 兩口一個壽司， 小日子過得快樂似神仙。
手機中綜藝裏長相俊秀的小哥哥一不小心從獨木橋上滑下來，落了半身水，姜艾笑得不行，眼睛眯成一條線， 而後伸手去拿手邊的冰可樂。
下一個比賽，比的是在“大雨”環境下随機抽取一把傘，結果這位小哥拿到的傘是破的，上半身也徹底淋濕，成為徹徹底底的落湯雞。
小哥哥的表情過于精彩，姜艾笑得止不住。
可樂喝了兩口，姜艾才隐約覺得哪裏不太多， 為什麽她旁邊好像多了一個人。
姜艾摘了耳機，看到面無表情看她的林旭。
還真的多了個人。
姜艾把手機放在桌上， 舉着可樂看向對方，“喲。”
不知道為什麽， 她打招呼的方式突然嘻哈起來。
林旭看了一眼姜艾桌上的外賣，喝了一半飲料，“你倒是真不把自己當外人啊？”
那種冒着粉紅泡泡的電視劇劇情林旭也不是沒看過，為什麽人家電視裏演的都是病人醒來， 睜眼看到為了照顧自己勞累得睡着的人，房間裏散發着淡淡的飯香，廚房裏煲着雞肉粥， 無比溫馨與感動。他醒來後整個卧室相當安靜，偶爾從客廳傳來一兩聲忍耐的笑聲。
打開卧室門，林旭看到姜艾的時候仿佛看到一個新世界，為什麽她這麽開心，這麽快樂，林旭莫名其妙生出不爽。
姜艾收斂了笑容，表情誠懇，把盒子裏的壽司往前移了移，看向林旭，“為了讓你能醒來就能吃到東西，我專門買了冷着也能吃的壽司，是不是特別感動？”
不，顯然只是因為你想吃壽司了。
林旭轉身走向洗手間，姜艾猶豫兩分鐘，默默地重新戴上耳機，她正看在關鍵處，這個綜藝實在是太好笑了。
死也要做一個快樂的鬼，誰都不能打擾到她看綜藝。
等姜艾綜藝節目看完，林旭已經換了身居家服，毛巾搭在肩膀上走過來，盤腿坐在沙發上，從盤子上拿了一塊壽司塞進嘴裏。
姜艾看着林旭惡狠狠咬壽司的樣子，覺得他是真的餓了。
“感覺好了一點了嗎？”姜艾現在才問這個問題，詢問林旭。
“沒有，”林旭回答的幹脆。
姜艾眨了眨眼，眼前的人看起來已經完全恢複了健康。
“頭還會覺得熱嗎？”姜艾起身，向林旭的方向坐了一點，用手背試探對方額頭的溫度。
貼上去還有一點點的燒，不過看林旭還能和她拌嘴的狀态應該已經沒問題了。
嗅嗅鼻子，姜艾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是林旭洗完澡後的氣味，她懷疑是洗發水的味道。
伸手觸及柔軟的發絲，姜艾聞了聞。
被她觸碰的男生微微顫了顫，仿佛被吓一跳的樣子。
姜艾觸碰到發絲的時候才發覺一件事……頭發還是半濕的。
“你還真厲害，”姜艾吐槽他，“身體還沒好頭發就不吹幹，等着再接受一次病|毒的洗禮嗎？”
林旭也跟着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得出與姜艾完全不同的結論，“幹了啊。”
姜艾終于知道林旭為什麽會生病，從另一個角度說，他這個湊活的生活方式竟然能夠健健康康成長了好幾年，就已經足夠了不起。
姜艾拿了林旭搭在肩膀的毛巾，“我給你再擦一擦頭發。”
“嗯，”林旭已經把第二個壽司扔進嘴裏，他一口吞進去，然後嚼嚼嚼。
姜艾半跪在沙發上，身體高出他一些，好給他擦頭發。
姜艾用的力氣很小，也許是她性格使然，動作又輕又柔和，仿佛在對待一個脾氣很壞的小孩子。
林旭終于把壽司吞了下去，而後又拿了一個。
“這一家的壽司味道還是不錯的，”姜艾輕笑，這家店還是姜大艾給她分享的店鋪，在姜大艾“不去不是人”的極力推薦下，她忍不住嘗了嘗，也覺得很不錯。
“嗯，”林旭繼續嚼嚼，這一次的壽司比上一個大，他嚼得腮幫子疼。
姜艾的手指在他發絲間撥過，他甩了甩頭發，有點莫名其妙的緊張。
“還好周六有集團活動，所以我給你打了手機問了你，如果是周末的話估計沒人能發現你生病了，”姜艾輕聲開口。
林旭隐約知道姜艾将會說什麽，沒有開口。
果然，下一秒，姜艾試探着的聲音傳來，“林旭，你爸爸媽媽真的不來嗎？”
至少也該偶爾來看看吧，現在看來完全是放養的樣子。
“我爸的話……他沒時間，”林旭開口，聲音很輕松的樣子，“我媽她沒機會來。”
什麽叫做沒有機會來？姜艾歪了頭思考這個問題。
林旭用手撥了毛巾，遮擋他視線的東西被移開，對上姜艾有些疑惑的表情。
“也就是說，”林旭聲音平淡，“她去世了。”
姜艾啊了一聲，短暫的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對不起啊，我不知道原來是因為這個。”
“沒有什麽，”林旭搖頭，“因為她去世的早，我反而對她不是很有印象，也就是知道自己有個媽媽而已，和我相比林越對媽媽的感情會更深一點。”
林旭如此坦誠地說這件事，姜艾也不知道該怎麽接話，最後只能點了頭，“原來是這樣啊……”
姜艾想起她是見過林越這個林旭的哥哥的，是看起來有點嚴肅的青年。
“好笑的是林越雖然也很讨厭那個阿姨，但是他根本不表現出來，老爹讓他怎樣他就怎樣，”林旭攤手，“大人嘛，以和為貴。”言語間幾分諷刺。
哦……
突然知道了這麽多了不得的事，姜艾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思考，還是說這個時候只要閉嘴認真聽就好。
“如果是你你會這麽聽話嗎，”林旭問姜艾，“如果是你的話，你爸爸帶來了你不喜歡的阿姨，你會妥協嗎？”
按照姜艾這種大家好才是真的好的性格，怕是不止要妥協，還要扮演個乖巧的小孩，讓爸爸不要有後顧之憂。
林旭托了下巴，有點後悔問這個問題，兩個人完全是不同的性格。
姜艾露出為難的表情，真的在認真思考，認真在糾結。
“算了算了，”林旭擺手，“我随便說說的，你聽聽就好，不用做選擇。”
姜艾卻已經得出結論，“我大概會……直接和爸爸說，我不喜歡。”
這倒是讓林旭有幾分意外，“你有膽子直接和你爸爸說？”
“我爸爸原本就是很通情達理的人，”姜艾看了他一眼，“如果我說我不喜歡的話，他肯定會放棄的。”
“如果不是通情達理的人呢？”林旭好奇。
“那就來陰的。”姜艾聲音平穩，“比如‘爸爸，這個阿姨看上去沒有上次來家裏的阿姨好看’。”
林旭突然覺得他對姜艾的了解還不夠充分，說不定這個老實人只是看起來溫柔，其實很恐怖。
“所以啊，”姜艾扭頭看向林旭，“離家出走實在不是一個好辦法，只能讓你爸爸覺得你和他越來越疏離而已，反而給了對方更加大的施展空間。”
“你這樣給我出謀劃策，不擔心其實我才是那個壞人嗎？”林旭問。
“你要是壞人怎麽會淪落到這個境地？”姜艾點點他的額頭，“放心，我是站在你這裏的。”
林旭摸了摸額頭，扯了嘴角，覺得好笑，“你一個什麽事情都不知道的人都能站在我這裏，為什麽他們不相信我。”
他們？姜艾有微微的停頓，猜測是林爸爸和林越……之類的。
但是具體是什麽事情，林旭不主動說，她也就不去提及了。
“沒事的，”姜艾拍了拍林旭的頭發，讓他被擦幹的頭發蓬松起來，“你現在成績很好，能考一個很好的大學，以後想去做什麽就去做，自己的未來才是最重要的。”
姜艾沒想過自己一個對未來充滿迷茫的人會鼓勵別人，給他畫出未來的一片光明，“你這麽聰明，做什麽肯定都能做的很好！”
她把姜大艾鼓勵她的那一套都用來鼓勵林旭了。
“未來的你，肯定比現在的你要成熟，要厲害很多，你會成為又強大又美好的人。”
姜艾這話說得有幾分書面語，林旭覺得挺有意思，忍不住笑出聲。
“笑什麽，”姜艾從姜大艾那裏偷學的幾句話，現在說出來無比心虛，林旭一笑心裏就更沒底了。
“你從哪裏學來的這種話？”林旭問她，“聽着不像你。”
“不對，”姜艾搖頭，“就是我說的。”
她和姜大艾可是同一個人。
“你也是憑借着這些話有了進步嗎？”林旭問她。
姜艾眨眨眼，不知對方說的是什麽。
林旭伸了手，舉起被姜艾放在桌面的口罩，“你自己沒有發覺？你已經很久沒有戴口罩了。”
以往除了吃飯時間她都恨不得立刻戴上的。
姜艾看着林旭手中的口罩，歪了頭。
夏日的體育課，她那時候和姜大艾才剛剛相見，每天有說不完的話，混着蟬鳴的記憶中，姜大艾的聲音依舊清晰。
“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你會摘了口罩。】
被我視作心靈雞湯的言語，初聽時覺得不可能的事情，在看不到的地方悄無聲息地改變。
姜艾回到家裏，姜錄不在家。
剛躺在床上，陸瑤瑤就發來信息，詢問她林旭怎麽樣了。
看來這群人也爬完山了，姜艾回複得很快：【發燒了】。
陸瑤瑤便有一堆表情包發過來，一群兔子陰險地笑：【有沒有好好照顧林旭，展示一下你的女性魅力？】
姜艾仔細回憶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我趁他喝藥睡着，在他家點外賣，喝可樂，看綜藝，被捉了個現行。】
陸瑤瑤頓時恨鐵不成鋼：【真是扶不起來的阿鬥！】
心痛至極。
話題結束，姜艾不知道陸瑤瑤痛恨的點在哪裏，只當她是感情過于豐富，沒有地方可以發洩。
正巧姜大艾也發來視頻通話，姜艾接通。
“今天去爬山好玩嗎？動物園裏看到熊貓了嗎！”姜大艾看上去比她更有興致。
“呃，今天林旭生病了，我去照顧他來着。”姜艾回答。
“什麽嘛……”躺在床上的姜大艾滾來滾去，“為什麽不去動物園，說好的給我拍熊貓的視頻，林旭又沒有熊貓可愛，為什麽不把熊貓排在第一位。”
“下一次吧。”姜艾提議，“我們可以約個時間一起去同一家動物園，也很有意思呀。”
“那聽起來不錯！”姜大艾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我同意，這個我完全可以的！”
姜艾忍不住輕笑，“那就這麽說定了。”
姜大艾爬起來，去床頭櫃上取東西，“其實我今天有點別的東西要和你分享。”
姜大艾拿着好像是紙一樣的東西，在床上鋪平後将手機攝像頭轉向那東西。
那是被剪下來的舊報紙，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但是還是能夠辨認出來的。
這是關于兒童落水事件的總結，希望引起家長警惕的主題，好幾件事故寫在一起……其中一張配圖，就是石橋下。
照片中是一位衣着樸素的母親的半張側臉，以及她護住的小男孩。
姜大艾開口，“這是我打掃衛生的時候找到的，應該是媽媽忘了收起來的東西。”
姜艾盯着屏幕中的那張照片，不用對方提出，她也知道姜大艾并不是單純地分享這件事，“你想做什麽？”
“姜茁離開的時候，他說過他要和同學一起去游泳……這是不是意味着還有另一個溺水的人，只是他活下來了。”
姜艾垂眼，看着手機中的鏡頭從報紙轉向姜大艾。
“爸爸媽媽中沒有任何一個人和我們說過這件事的詳細過程。”姜艾開口。
“不是完全封鎖，也不是沉浸在痛苦中不斷自責，”姜大艾看向姜艾，“我們有沒有第三種方法？”
姜艾知道姜大艾在想些什麽，“你想找到真相？”
姜大艾反問，“你不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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