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黎日常值班晚修的時間是星期四。
傍晚還剩一節自習課準備下班時,辦公室裏的政治老師突然接到個電話,一臉愁容地問:“今晚你們誰有空跟我對換一下晚修嗎?”
有人關心地問了一嘴:“怎麽了嗎?有什麽急事嗎?”
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着急地說:“我女兒的班主任剛打來了電話,說她今天在學校不舒服,剛測了下.體溫發現發燒了,我老公這幾天在外地出差沒空,我得去學校接她去醫院看看。”
大家都能理解她的心情,但事發過于突然,現在也快到下班時間了,許多老師已經有了晚上的安排。
見沒人說話,書黎想了想道:“我可以幫你這個忙,我晚上正好沒事兒。”
政治老師語氣真誠又迫切地問:“你平時值班是什麽時候?”
“周四。”書黎爽快地說,“你到時候幫我值回來就行。”
“行,謝謝你。我女兒在等我,我先走了。”
那老師走後,書黎也放下了手中正在收拾準備下班帶回家的東西,再次從包裏拿出來。
她看了眼時間,悠閑地坐在辦公椅上玩了會兒手機,等着夜晚食堂開飯,順便提前告知趙景川一聲,免得他不知道還傻乎乎地來學校接她。
一只雪梨:今晚我值班晚修,九點才下班回去!
發完這句話,書黎低頭思考了幾秒,在想着要不要再發句什麽過去或發個表情包給他。
在她猶豫的當口,手指不經意地碰到屏幕,随機發送出了一個[不要太想我哦.GIF]。
這有點不太像她的風格,害怕顯得太過自戀和暧昧,書黎正準備撤回。
然而趙景川已經發來了回複,簡單明了的一個“好”字,同時也說明了他看到了那個表情包。
書黎無奈地扶了扶額,最終什麽也沒管,更沒回複他。
逃避現實地退出微信,準備吃飯去了。
***
另一邊,下了班的趙景川前腳剛走進電梯前往地下停車場,後腳就湊巧收到了書黎發來的信息提醒。
他盯着看了兩秒,瞅見一個搖着尾巴的小貓咪表情包也被發了過來,旋即唇角淡淡地勾起,回複了一個【好】。
下至三樓,同樣下班的耳鼻喉科醫生祝鴻博提着公文包一邊捶背一邊走進來,看見他毫不意外地調侃道:“呦!趙醫生,又這麽早下班去接太太啊?”
趙景川輕瞥了他一眼,一個反問扔過去:“誰告訴你說我去接太太?”
“猜的呗!”
醫院可是八卦聖地,哪怕只是一件小事,傳來傳去總能傳到別的科室都知道,有些更離譜的還能每個科室不同版本。
那天領完婚檢報告後,院裏許多人都知道了趙景川結婚的事兒,也不知道誰打聽出來的,各種讨論說他跟書黎是通過相親認識,父母安排結的婚,女方職業還是家裏長輩最滿意的中學老師。
祝鴻博擡起手表,沖他挑了挑眉,一臉“兄弟,我還看不透你”的表情:“過會兒不就到咱們人民教師的下班時間了嗎?以前哪見你這麽早下班過?哪怕沒事做也會在辦公室多待會兒觀察下病人,最近真是稀奇,撞了鬼了啊。我不信,跟這一點兒關系都沒!”
趙景川聲音冷淡,面無表情,讓人看不出半點兒撒謊的痕跡:“那你還真猜錯了。”
在某些方面,他跟書黎其實有些相似,同樣不喜歡将自己的私事作為談資拿出來與同事閑聊,尤其是男人之間聊天總沒個正行。
到了停車場,趙景川走到一臺奧迪前拉開車門,上車前看那人一眼:“這麽想知道,不如跟後面看看我到底是去學校,還是回家?”
“嘁!”那人斜他一眼,內心直呼無趣,“誰要跟你?滾滾滾。”然後罵罵咧咧地上自己的車離開了。
趙景川到家推開玄關處的門,發現裏面果然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只有阿拉斯加搖着尾巴在他腿邊跳來跳去,熱情地歡迎着它的主人回家。
他把燈光打開,半蹲下,輕輕地撓它下巴跟它玩了一會兒,開始思考“今晚吃什麽”這個問題。
跟書黎結婚後,他晚上只要有空,晚飯基本上都是她一起解決的。
今晚突然要自己想辦法,還有點不太習慣。
趙景川換了衣服,牽着阿拉斯加出門,帶它在小區附近轉了一圈,順便打包一份米線作為今晚的晚餐就上樓了。
吃完之後,他把垃圾處理掉,進書房看了會兒書,又出來看了會兒電視播報的新聞。
終于等到時間接近八點半。
趙景川拿着車鑰匙留下孤零零的狗子在家,又重新出了趟門。
***
書黎值班晚修的時候,通常會在她教的兩個班裏選一個紀律不太好的走進去,往講臺上一坐。
臺下的學生在靜悄悄地自習,她就打開電腦認真地做課件或寫教案,這樣看管紀律的效率會事半功倍。
距離下課還有十五分鐘時,桌面上的手機亮了亮,有人發了消息進來。
書黎課件做得過于專注,手機還調到了靜音模式,壓根沒注意到,等終于下了課,她把電腦關了,慣性地拿起手機看一眼,才發現趙景川來接她了。
十五分鐘前發來的信息。
jc:老地方等你。
趙景川來接她或送她上班,一般都不會把車停在學校門口,而是停在距離學校不遠處的一個公園馬路旁。
書黎知道他說的“老地方”是指哪裏,一邊抱着電腦往辦公室走,她一邊低頭打字回複他: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
她明明說了她九點才下班,家離學校又不遠,這個時間點不會塞車,其實沒必要這麽早過來等着,除非他也是剛下班。
趙景川沒回她,書黎不知道他在幹什麽,自讨沒趣地放下手機,回辦公室收拾東西。
收拾好之後,她正要離開。
一個背着書包準備放學的女同學在辦公室門口截住了她,書黎覺得她有點眼熟,看着有點印象但實在想不起來是她教過的哪位學生了。
這位女同學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禮貌地問:“老師,你有空嗎?我想找你說件事兒。”
“你是哪個班的呀?”書黎點頭,語氣溫和地回應她,“有空的,是什麽事情呢?”
她站得筆直,雙手垂在兩側,緊張地揪着褲邊,自我介紹了一番:“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了,我是你上學期教過的學生,叫周莺。”
“哦。”書黎想起來了,她上學期也是在教初二,這學期那批初二已經升初三了,“你是周莺啊,我記得,我記得。這麽晚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的。”周莺戴着副眼鏡,說話特小聲,性格看上去十分的內向,有點像她當年,“我明年要中考準備升學了,我……我成績有點跟不上,現在教我們班的歷史老師是一個男老師,他有時候講課語速實在是太快了,我不太能聽懂。”
面對學生,書黎一直很有耐心,即便她知道趙景川一直在學校外面等着她,她也不緩不急:“你是想要我給你提一些建議嗎?你跟不上不要急,這不是理科思維很強的科目,上課能不能聽懂其實對你最後的分數影響不是很大的,初中考試考得都是很基礎的知識,你可以多看看書,或者問問同學哪些是重點,然後……”
周莺打斷她說:“我知道,但是我很焦慮,我想考去南城中學讀書,但是我現在這個成績有點沒希望了。我的家人想法也是……想讓我找個老師補習一下……”
書黎這才明白她的意圖:“補習啊?”
“對。”周莺怕她不答應,又緊跟着解釋說,“本來是打算去外面找的,但是外面的補習機構感覺不太靠譜,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找校內老師比較好。我覺得上學期你教我們班的時候,聽得懂,也教得挺好的,所以想來問問你的意見。”
“行,我明白了。”書黎低頭思考了一下,給她回複說,“但是這個請求有點太突然了,我得考慮一下,你把你家裏人的電話給我留一個,我盡量這兩天給他們答複,行不行?”
“好,謝謝你,書老師。”
書黎重新走進辦公室找張草稿紙,又拿了支筆給她,“寫這兒吧,順便把你家裏人的姓氏,是你的什麽人寫一下,我好稱呼。”
周莺寫好電話號碼,說聲再見就背着書包走了。
書黎拿着紙條,眼看時間已經過了九點二十分,趙景川還在校外等着她。
她急忙地走下去,也跟着走出了校門。
趙景川的車一直停在原來的老地方沒移動過,開着近光燈孤零零地靠在路邊。
書黎來到後直接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裏,側眸悄悄地看了他一眼。
他正低着頭翻閱手機裏的醫療訊息,眉間無明顯的不耐,見她坐了進來,嗓音低低道:“來啦?”
“嗯。”書黎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剛剛我有個學生想找我補習,問我願不願意,我們聊了一會兒,所以這麽久才出來。你等很久了?”
話音一落,書黎突然很想撤回。
結合他手機發過來的信息,他等了應該有三十五分鐘了吧……?
這還不久嗎?
幸好,他只是笑了笑,沒有埋怨她,反而關心地問:“為什麽要找你補習?額外補習?”
“對啊。”書黎跟他說,“說是不放心外面補習機構裏的老師,想找學校裏的。”
趙景川單手倒車離開,眼睛沒看她,繼續問:“學校能讓你們收費補習麽?”
“這邊好像沒管那麽嚴格。”書黎不明白他怎麽突然這麽關心她工作上的事情了,但還是詳細地跟他說了下去,“我認識的老師也有好幾個都在幫人補習的,他們都在用這個掙錢呢!反正沒人管這個事兒,學校也算是默許的吧!”
“所以,你準備答應了?”
“還沒想好。”書黎有點想答應,畢竟那女生那麽真誠,補習也不是什麽壞事,但是可能會有點麻煩。
真要給她補習的話,工作日肯定是沒有時間的,只能周末拿出一天的早上或下午來上課。
問題是在哪兒上課呢?教師公寓嗎?
好麻煩啊!
大周末的還要去學校,書黎很懶,屬實是有些不情願,想再思考一下有什麽更便捷的方式。
書黎發微信問了下程靈清,打算通過她探探別的老師給學生補習的方式。
程靈清說:她們都是在自己家補習的,直接讓學生去家裏,讓學生家長接送。
竟然是去家裏……?
從小到大沒補習過的書黎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側頭詢問了下趙景川的意見:“我問了一下我的同事,她們都說補習的話一般會在家裏補習,讓學生家長接送過來。如果我在我們家裏給學生補習,你同意嗎?”
車子已經開進了小區停車場。
趙景川停好車,掀眸看了過來,面對她殷切的眼神,一時竟說不出拒絕的話:“什麽時候?”
“周六或周日早上吧。”
“随你。”他大方道,“反正我也不是經常在家。”
“行,那我就給她的家長回複啦。”
書黎下了車,拿出紙條,輸入號碼撥通了上面的電話。
只是她不懂周莺為什麽要留堂哥的電話給她。
她的父母呢?
撥通之後,書黎下意識地喂了一聲:“周先生,你好。我是周莺的老師,她今晚來辦公室跟我說了補習這個事情,這個電話是我讓她留下來的,好方便聯系家長。談事之前,我想問一下,她為什麽留了你的電話號碼呀?她的爸媽呢?”
書黎覺得補習這種事還是讓爸媽知道一下為好,作為最直接的監護人,談事最好也跟爸媽談。
對面是一道渾厚爽朗的男聲,能聽出來年紀并不大,估計與她同齡,“老師,你好。不好意思老師,她爸媽因為一些變故已經不在了,所以她才把我的電話給了你。”
“抱歉啊。”書黎屬實是沒想到,有點後悔自己的無知之言,“我不是故意要這樣問的,是真的不清楚,不好意思,你別放在心上。”
“沒事,你跟我談也是一樣的,她現在跟我們住在一起。”男人友好地轉移了話題,“對了,老師請問你怎麽稱呼啊?”
“我是她初二的歷史老師,姓書,叫書黎,你叫我書老師就行了。”
那人猛然詫異道,“書黎?”
書黎不明白他語氣為何這麽驚訝,“對,書本的書,黎明的黎。”
“書老師,我能冒昧問你一個私人問題嗎?你高中是在南城中學上的嗎?”
“是的。怎麽了?”
“哦,不好意思,因為我以前在南城中學也認識一個叫書黎的女生,跟你同名同字。”那人有些猶疑,試探性地問道,“或許你認識周頌然嗎?”
書黎一驚:“周頌然?我認識啊。”
“我就是周頌然啊。”周頌然确信了她就是他的高中同學,在電話那端笑了聲,由衷地感嘆了句,“你就是我認識的書黎吧?我們高二、高三同班,還記得不?你當年戴眼鏡,長得高高的,我還得一清二楚呢!”
“對,我确實高中戴眼鏡,那應該沒錯了。”
“天啊!我完全不敢相信,你竟然到三中當老師去了。”
小區停車場裏有一對男女醉醺醺地不知從哪兒回來,搖搖晃晃地走在一起,險些撞到正打電話的書黎身上。
進電梯時,趙景川攬着書黎的肩膀,讓她走到內側,盯着她忽然變得亮晶晶的雙眼,随口一問:“周頌然是誰?”
書黎那股碰見老同學的驚喜勁頭還沒過,用手捂住手機,仰頭聲音帶笑地告訴他:“我的高二同桌啊。”
“……哦。”趙景川沒怎麽接話,回答略敷衍,因為不認識。
作者有話說:
趙醫生逐漸空虛寂寞冷……
周頌然是校園部分提過的炮灰同桌~評論有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