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統清楚明白懸浮空中的那些符咒是什麽東西。
事先注入法力、使之處于預備啓動的狀态,放置在自身法力能擴散包覆的範圍內,然後只要心念一動,就能随意讓任何一張符發揮效力。
所謂的實戰經驗,要拿來應付沒碰過的東西,腦袋還是會一時有點轉不過來,在看見珞侍手指間夾了即将擲出的符咒,空中又有兩張符紙亮字燃起時,範統的思考幾乎一片空白。
等等啊!我還沒做好心理淮備!剛剛燒掉的那兩張是什麽,我只看到頭一個字,閃……
霎時間,于眼前爆開的白光讓他也不需要想下去了,雖然那刺眼的效果被他一開始起手抛出的防護結界攔截了一半,他依然覺得眼睛疼痛。
閃光咒……珞侍你居然用閃光咒對付我……而且還是兩張疊加的閃光咒,你到底想怎麽樣!可惡,想想魔獸,想想在虛空一區跟虛空二區的戰鬥,不要緊張!只不過是個閃光咒而已!
對于這個練習的時候曾經帶來一堆痛苦與糟糕回憶的符咒,範統一直是有點排斥的,想起晖侍拉人過河的場面,他也不由得惱羞成怒,停滞的頭腦這才恢複運作,試圖找出适合應用的符咒,來應付眼前的所有狀況。
而珞侍在發現最初的幾張符咒都沒産生多少效果後,頓時沉下了臉孔,重新評價起範統,同時啓動一下子增為三張,手中夾著的符,也灌注了法力之後,筆直朝範統射了過去。
飄浮空中的預備符咒雖然號稱可以随時啓動,但受限于一些使用條件,多半都是些環境屬性的符咒,相較之下,珞侍親手擲出的符咒就不一樣了,那是貨真價實的攻擊符,以接近完美的出手時機,脫手後随即開始幻化出烈焰,搭配著剛才燒掉的那三張環境符咒,使範統覺得腳下沉重,擡手也變得困難,明顯是被施加了削弱、綑綁類的符。幸好那些效果經過他殘存的防護符削減,已經變弱了不少,不然猝不及防中招的他,恐怕已無還手之力。
珞侍擲出的那道符咒開展出焰花般的軌跡,燃放到範統面前時,他只覺得那足以吞噬生靈的烈焰張揚怒放得如同盛開的花朵,撲面的熱氣尚未襲至,就已有灼燒的痛感,慌忙中他也自寫好的符紙中抽取了一張,看清楚上面的符咒名稱,便注入覆蓋著法力的符力,再将之丢出去。
他用以應付這道攻擊的,是簡單的馭水咒。基礎符咒消耗的符力少、法力也少,有噗哈哈哈的加持,又可以發揮出很不錯的攻擊力,所以他寫了不少張帶在身上,想當作主要的攻擊手段。
當符咒幻化出來的水以驚人的氣勢蓋上焰花時,範統其實很擔心火焰會将水幕全數蒸騰,不過事實證明他的擔心是多馀的。
兩方的符咒,幾乎是以勢均力敵之态相互抵消,在此同時,範統也沒有閒著,他還得處理附在身上的那些環境效果,但是,珞侍當然不會給他這種時間。
如果說噗哈哈哈之前的實戰特訓有什麽成效,其中一個必定是訓練出範統摸符咒的速度。要在那一堆寫好的符紙瞬間挑出自己要用的符,可不是那麽簡單的事,範統自認自己現在摸符咒的速度已經夠快了,然而,似乎還得再更快。
他淨化咒才剛用下去,殿上便又是三張符咒同時焚燒,珞侍的攻擊亦無間斷,這次他伸手夾起了兩張符咒一齊扔出,一道防禦,一道反制,這才稍微喘了口氣。
有完沒完!才剛淨化,馬上又重新對我施咒啦!這樣來來去去我根本解不完啊!喔喔喔不!珞侍你怎麽這樣對待你的朋友,你是真的打算殺了我嗎?這番淩厲的攻勢是怎麽回事,比噗哈哈哈還緊湊危險!
啊,對喔……新生居民死了也會在水池浮上來嘛,符咒跟術法跟一樣,都是很仁慈的招式,一般攻擊幾乎都不含噬魂之力在內,只要不自主輸出噬魂之力,這些爆來爆去的光其實也都對靈魂無害呀,乾脆地把我殺掉,再去水池那個無法使用法術的地方逮人,我手無寸鐵身無寸縷的就完全不能抵抗了嘛,真是最簡便的方法?
但這不公平啊!珞侍可以毫無顧忌地把我殺掉,我總不能對他比照辦理吧?他可是原生居民耶!一個人一生只能生效一次的王血複活他也已經用到啦!所以我得顧忌會不會殺死他,他卻可以随意施展招招致命?原生居民了不起嗎──!
『範統,你很吵,嫌他麻煩的話把他殺掉就好了啊,而且你皮在癢嗎,居然說本拂塵的特訓不夠緊湊危險?』
戰鬥中抓著噗哈哈哈,是必要的事情,那麽心裡想什麽都被聽進去,也就是無可奈何、不能避免的事情了。雖然拂塵的狀态下感應沒有人形強,要皮膚直接接觸才會被聽見內心思考,然而範統覺得為了防範這種狀況而戴手套是很蠢的事,結果就是這樣了。
『我哪有這麽說,我是說珞侍的攻勢太緊湊太危險啦!而且朋友哪是可以說殺就殺的,你嫌我吵難道也要把我殺掉嗎!』
範統現在其實有苦難言,即手的敵人近在眼前,也已經開打了,分神跟噗哈哈哈對話分明是找自己麻煩,因此他口氣不太好。
『什麽啊,有這樣比的嗎?本拂塵怎麽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對你來說有主人對武器而言那麽重要?』
噗哈哈哈似乎百思不得其解,而他說的話也讓範統一個吃驚,擲出的符咒差點歪掉。
不要害我浪費符咒啊!雖然我法力培養順利,也還沒培養到可以丢符咒丢到爽不必擔心枯竭問題的地步好嗎?
所以你是說……很重要嗎?我對你來說很重要?為什麽要在打架打得正緊張的時候忽然自然地說出這種話啊!你讓一個正在戰鬥的人心情起伏這麽大是可以的嗎!我會害羞啦!
『主人的死活對武器來說本來就是很困擾的事啊,本拂塵又沒有說什麽奇怪的話,範統你為什麽反應這麽大,你有毛病啊,害我也覺得好像哪裡怪怪的。』
喂!很困擾跟很重要是不太一樣的概念吧!喔嗚嗚嗚好燙!燒到了!燒到了啦!珞侍的符咒怎麽這麽強啊!分心的狀态下實在很難完全擋下來──
『什麽啊,不就是……很困擾又不能殺掉,別人要殺也不能放著不管,所以才顯得很重要嗎?如果不重要的話就可以乾脆不理會了啊,不過本拂塵警告你,不、不要以為本拂塵說了這種話你就可以得意忘形……』
你根本坦然說到一半自己也覺得不自在了起來嘛!所以我會害羞尴尬也是正常的啊!我這輩子很少聽人家說這種話,而且不久前我才剛接受我對大家來說是自然忽略的空氣這個事實!
『範統,你再不丢符保命就要陣亡了,到時候可別說本拂塵沒提醒你。』
──!
雖然用心靈溝通過一段後,範統發覺直接用想的還比較快,也可以省掉傳輸的氣力,但方便而導致心神放在對話與戰鬥的比例越來越不平均後,他所要面對的,就是恍神造成的生命危機。
這種時候範統不得不承認,過去的苦練真的有效果,反射性一次抽兩種符咒,清楚劃分出相對應的兩種符力、使之生效,雙重的符咒防堵下,這才再度令珞侍的攻擊符咒威力減弱并順勢撲滅,死裡逃生了一回。
『範統你這種程度,還是不要分心跟本拂塵講話吧,本拂塵不想要一個因為聊天而死的愚蠢主人,你沒有必要那麽努力地想成為本拂塵生涯中的污點。』
誰想要成為污點啊!是你先跟我講話我才會回答你的吧!不要扭曲事實的原貌啊!
『還不是因為你太吵,本拂塵才會出聲制止你?戰鬥就專心想出招什麽的啊,哪有人想那麽多雜七雜八的無關事情,小心本拂塵詛咒你打不贏。』
什麽跟什麽──武器詛咒主人打不贏是對的嗎?我要是打輸了可是會死的耶!先有怪女人詛咒我嘴巴講十句有九句是反話,後有無良武器詛咒我打架會輸,我到底該何去何從啊!
『範統你……不要以為本拂塵叫你不要聊天,你就可以随便想一些很過分的話毀謗本拂塵!那種不堪入耳的話本拂塵聽不下去!我要變成人自己跑走喔!』
你要抛棄戰鬥中的我嗎!而且我現在抓著你,你要是忽然變成人,到底會怎麽樣啊!我可不可以不想知道?
『快點丢符咒專心戰鬥啦!你又要死了!』
咦?我又……
在他又一次大腦反射丢符化解危機後,他總算決定努力專注于面前的對手,不要再因外力而分神。畢竟顧好性命還是很重要的,即使他死了會從水池重生,先前的負債導致重生疼痛的陰影,還是讓他一點也不想重新經歷。
珞侍并不知道他剛剛不專心的狀況,只對範統不知何時增進的實力感到驚訝而皺眉,這似乎更加強了他認真戰鬥的意志,出手也越來越狠戾。
意識到這樣一來一往的攻防對自己并不有利後,範統不得不思考突破現狀的辦法。等待珞侍把空中那些法力符消耗完是消極的下策,那意外著他還得再閃閃躲躲很久……
腦中靈光一現做出判斷後,範統随即按照自身所想,快速抓了幾張馭火咒便散著朝上方撒擲出去。在使用的符咒都屬同類型的狀況下,他能夠一次使用超過兩張的符咒,反正這種時候有所保留也沒有意義,他可一點也不喜歡被打死之後再來哭喊「要是那招我有用搞不好就贏了」的感覺。
昇華為騰焰的咒,目的在于吞噬那些尚未作用的威脅,珞侍自然也發覺了他的意圖,佈陣的時候,雖然有設過保護這些符咒的結界,但那數張馭火咒熊熊燃燒的聲勢,使他覺得結界恐怕不保,眼見預備的法力即将被攔阻不下的攻擊破壞,他做的選擇則是──直接将所有的預備符咒啓動。
雖然是環境影響的符咒,但一次啓動的效果如同爆破,一剎那在這片空間溢滿沖刷的法力洪流,差點就癱瘓了範統的感知,但他就算沒昏過去,接著要面對的,一就是考驗他能力的麻煩。
如果原本的符咒生效時,因為被他的符咒反制,對他造成的影響還不算大,那麽現在層層疊疊壓垮防護的環境符咒,同時發作也就使他猶如被定身,儘管有一部份已經被擋掉,襲擊過來的還是太多,這種動根手指頭都有點難,眼前還有幻覺的劣勢,似乎已經讓範統的處境糟糕到了極點,幸運的是,看見全部的預備符咒開始自燃時,他就先抓了好幾張符咒在手上,只要他能成功讓其中的淨化咒發動,久可以順利脫困。
不過範統只轉動僵硬的脖子瞥了自己手中抓的符咒一眼,臉就黑了一大半。
一共四張不同的符咒,同時輸入四種符力,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吧?萬一一不小心沒對好,淨化咒沒發動怎麽辦?我禁不起這樣的風險啊,要是沒發動我就真的死定了,啊啊啊珞侍又攻擊啦──!
迎面一團可怕的烈焰轟來,是生物都會想竭力閃躲,範統也不例外,這般真切想迴避的心情使他索性直接在所有的符咒裡都注入淨化咒的符力,豁出去一般地抛出,使得另外幾張符咒離開他的手沒有多遠,就立即爆炸。
無論手抽得再快,連環爆炸的範圍仍然波及到了他,範統覺得神經傳來一陣熱辣辣的疼痛,從右手末梢到半個肩膀都沒有倖免,握著噗哈哈哈的情況下運行符咒失敗所産生的爆裂,果然非同小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咬牙忍痛,并為自己施用一張止痛符來麻痺痛覺。
好痛──!所以我就說需要護甲嘛,所以我就說嘛!沒有被珞侍的符咒傷到,卻傷在自己的符咒下,我覺得心情複雜啊!這是在耍蠢嗎?啊,糟糕,珞侍有沒有受傷?
範統身上的炸傷,雖然沒到致命重傷的程度,但也絕非什麽不礙事的皮肉傷,而就算是自己負傷的狀态,他仍然不忘擔憂珞侍的安危,彷彿忘記了對方是要置他于死地的對手。
大概因為有一段距離,又常駐保護符在身上,剛剛的符咒爆炸雖然令人措手不及,珞侍仍無大礙,頂多是閃得有點狼狽罷了。事先淮備的法力符都已耗盡,卻沒能拿下範統,他多少有點感到挫折,然而這并不能使他退卻,回歸單純一對一的符咒戰鬥只是将雙方拉到平等的位置而以,不代表他就沒有勝算。
以符力融合法力的精純來說,絕對是珞侍勝出,只是,他的能力固然優秀,卻還沒能習慣後好好發揮,稍微拉低了實戰的效益,也導致他無法在這場戰鬥中輕易壓制對手。
他告訴自己,要代替東方城的女王守護神王殿,讓決鬥中的矽櫻沒有後顧之憂。
他也告訴自己,既然打破了限制,就該用自己現在的力量為自己的國家做點什麽,做點他能夠辦到,也必須辦到的事。
他不懂這種沒有退路的感覺從何而來。作為東方城的王子,在母親要去決鬥的日子,他理所當然地守在外面,待得見到了人,再送上預祝勝利歸來的話語──即使他知道,母親的決鬥對象是他曾經交好的朋友,但這是他身為王儲該有的立場。
兩個人之中,只有一個會活下來。
母親的歸來,就代表著月退的死亡。他不曉得這樣預祝勝利的話語是否有虛假的成分,只因他也不清楚排除身分立場之後,他究竟比較希望看到誰活著出現。
将他安排留守,不讓他随行,是他事先就被告知的。母親看向他的神情依然冷漠,只輕輕交代了一句「看住人質,守好神王殿」便轉頭離去,他們一直是這樣如同隔了一道牆的關系。
或許徹底執行這道命令,也換不到一句讚賞。但他還是覺得自己需要這麽做──需要不被情緒所左右,公私分明、理智地面對這些事情,就像個成熟的大人一樣。
然後否認這樣的執著其實是基于想證明自己的價值、讓自己安心的幼稚衝動。
看見範統的手臂因爆炸而受傷,珞侍覺得心似乎抽動了一下,只是,他不願意就此終止戰局。
除非我倒下。他在心中念著這樣的話語,機械化地抽出了空白的符紙,畫符的光紋,也随即在紙上顯現。
『珞侍已經很努力了,不要那麽勉強自己,這樣會過度緊繃的。』
忽然想起這句晖侍對他說過很多次的話,其實并非偶然。
有什麽事情辦不到想要放棄的時候,他總是會拿這句話安慰自己。
就好像一直拿晖侍的話語來找藉口,一直找藉口原諒自己一般,繼續下去是不可以的。
所以,此時此刻還想起這句話,自然也是,不可以的。
※
原本因為看見珞侍安然無恙而鬆一口氣,差點遺忘自己身在戰鬥中的範統,直到珞侍又操起一張符咒毫不猶豫地轟過來,才猛然清醒。
唔喔喔喔!呼,珞侍你打落水狗啊?我才剛受傷──你至少也遲疑個幾秒吧!雖然我爸爸說面對敵人就要像面對害蟲,給他機會麻煩的只會是自己,但是我們以前至少還是朋友、有過交情不是嗎!不要因為你初次見面用馭火咒殺了我,覺得反正殺都殺過了,多殺一次也沒什麽關系,就越殺越上手啊!
『是這樣嗎?本拂塵好像聽過類似的話語,什麽……打是情,殺是愛?』
噗哈哈哈突然冒出來的話,又讓重新提起緊張精神的範統吞口水時險些嗆到。
不幫忙也別來搗蛋啊!我給你糖,你別來亂了好不好!我需要專心啊!
『什麽東西,本拂塵只是不現在問,等一下搞不好會忘記而已,還有,本拂塵才不要糖,給我洗髮香精。』
你這是勒索嗎!你這樣勒索命在旦夕的主人是對的嗎?你主人身無分文,要買東西還得厚著臉皮去拜託月退賞錢,你知不知道西方城的洗髮精不便宜的!
『叫那個金毛的吐錢出來有這麽難嗎,原來你們交情也不過如此。』
才不是這樣!我──
範統想到一半,連忙竭力制止自己想下去。
上次找月退要錢買東西的細節,他實在不太想在腦袋裡轉過一遍給噗哈哈哈知道,總而言之,現在還是該好好完結這場戰鬥,不宜多想別的事情。
噗哈哈哈沒有追問下去是不幸中的大幸,不然繼續聊天下去,戰況恐怕會不樂觀,尤其珞侍在預備符耗盡後,整個人似乎更加兇狠了,他要是不聚精會神些,搞不好一個疏忽就丢了性命。
而比起目标明确的珞侍,範統反而不知道該如何結束這場戰鬥。
對珞侍來說,只要不顧一切地把他殺掉,一切就結束了,他可以去水池逮人,不費吹灰之力就俘虜範統,但範統卻不能學他這麽做。
不能殺掉對手,又無法說服對手,那麽要終止戰鬥,除了逃跑,就是癱瘓對手的行動能力了。
從各方面來說,這也許是必殺掉對手還要難上許多的事情,要是可以随心所欲地攻擊,他仗著噗哈哈哈可怕的增幅能力,随便漫天亂丢攻擊符咒,說不定也可能會贏,若要将目标訂為讓珞侍無法繼續戰鬥,就會多出很多麻煩。
再困難也得努力想想辦法,從開始到現在,用符咒硬接珞侍攻擊的感覺,使範統能切身感受到混合法力的符咒強悍的破壞力,靠武器威能增強的防護咒都很難全數防禦下來了,他簡直難以想像,要是自己沒拿武器,會落敗得多麽快速。
平常一緊張就打結并離題的腦袋,這次難得地靈活運轉了起來,直來直往的攻勢只會演變成纏鬥,他需要出奇不意的戰法,可能再用上一些無恥的歪招──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
嗯,戰鬥了這一段時間,我覺得要是珞侍再更老練一點,更熟習自己的力量的話,我多半不是對手……不過我會産生這樣的感想,意思是現在的我其實比他強嗎?是這麽推論的嗎?這個結論讓我有點惶恐啊!珞侍腰帶上的灰黑色流蘇可不是挂假的,而我居然能夠勝過他?我知道噗哈哈哈你可能又想反射性回答「還不是本拂塵的功勞」了,但拜託別跟我說話,我求過你好幾次了,不要一犯再犯啊!
這回在噗哈哈哈出聲之前,範統就率先吶喊要他別開口。作戰的方式已經在內心決定了,那麽就不需要繼續拖延下去浪費時間,直接執行便是最好的選擇。
珞侍應用得最順手的,大概是火系的符咒,每每看見焰花從他擲出的符咒綻開,紛飛的焰蝶錯落四散的景象,總是讓他在恍神過後,才意識到面前美景的致命性。
符咒所能攻擊的範圍、方向,以及脫手後有效的時間,都立基于施咒者的控制能力,若是忽略傷勢與被月退託付的任務,範統也許會有閒情逸致欣賞這些如同藝術般的符咒效果。擋下這一記攻擊後,就是他所需要的時機,範統夾手扔出的是幻覺咒,擾亂視聽的幻想只是混淆珞侍的第一步,他緊接著進行的動作,則是看似有勇無謀地,撒出大量的符紙。
當幻覺咒生效的時候,珞侍很自然地想擡手驅散,但他沒料到範統會跟著丢出如此大量的符咒,雖然他的認知中,要一次使這麽多張符咒生效,應是不可能的事情,但範統先前就有發動複數符咒的紀錄,這使他不得不謹慎應對。
防禦的符咒已經抽在手上,馬上就要使用,可是這時,珞侍卻因看清楚了那疊朝他撲面而來的符咒,而一個停頓。
──空白符紙?只是空白符紙?這是……
在他的腦袋轉不過來的這一瞬間,對手已經閃身而至,這突然拉近至貼身距離的狀況不在珞侍的估計內,範統也沒有任何多馀的動作,一照面,事先淮備好的符咒,就朝珞侍的額頭按了下去。
昏迷咒!
符咒壓上珞侍額頭的同時,範統也在心中默念了符咒名稱,使之成功啓動。
珞侍昏倒、接住他的身體,都在這幾秒之間,等到四周一片寂靜,确認一切順利,空氣中也徹底沒了戰鬥的氣息後,範統才深吸一口氣,彷彿還有點不太真實的感覺。
成、成功了?我真的打贏了?這種值得紀念的時刻,是不是應該熱淚盈眶高呼萬歲啊!直到現在我才有一種我真的已經是個高手的感覺,雖然沒有讚美、沒有喝采,也沒有別人看見,實在有點落寞,身邊沒有同伴可以分享這種喜悅,我總不能現在把珞侍叫醒,向他訴說我的心情吧?這樣好像也太白目了點?
『誰說沒有別人啊,本拂塵不是在這裡嗎,範統你這個王八蛋,都無視本拂塵。』
……
對喔,還有噗哈哈哈在……
『你那不滿的語氣是怎麽回事,本拂塵要你解釋清楚。』
因為我每次找你說什麽新進展,你都覺得那是應該的,根本不能期待從你這裡得到稱讚啊!
想起每次被潑冷水的經驗,範統也不由得委屈了起來,那感覺還真的挺悶的,所以他便藉機小小抱怨了一下。
『那種東西又沒有必要性,本拂塵不明白你為什麽這麽想要。』
什麽啊!你說這話還能聽嗎?你明明自己也很喜歡!
『……本、本拂塵的确還挺喜歡的,不過讚美這種東西,本來就要做了可以稱讚的事情才能得到啊!除此之外不都是虛假的讚美嗎!』
噗哈哈哈疑似又惱羞成怒了,對此範統不予置評,比起期待那根本等不到的稱讚,他覺得還是辦正事比較有意義一點。
由于不可能抱著珞侍找人,範統便将人扶到牆邊,打算就放置在這裡,反正把人放在神王殿應該不會有事,他想,自己不需要太過擔心。
而就在他将人放下,淮備繼續尋找那爾西時,噗哈哈哈的聲音再度于他腦中響起。
『範統,你今天……也算做得不錯了啦,雖然要當本拂塵的主人還是差了一點,但是本拂塵覺得勉勉強強還可以認可你,以後還是要繼續努力。』
噗哈哈哈的話語雖然比較近似于勉勵,但要聽到他說這種話,也是破天荒了。
不可能啊!這是幻聽吧?是幻聽吧?其實今天是什麽事情都會發生的奇蹟之日嗎?我的心情簡直可以用驚恐來形容!
『範統你欠揍啊!要不是你看起來好像沒得到稱讚很傷心的樣子,本拂塵才不會說這種話安慰你呢!有得聽還嫌!』
喂喂,你也差不多一點,所以你的意思是,剛才那番話只是虛假的稱讚嗎?你的臉皮到底有多薄啊?
『本拂塵才不會說出什麽虛假的話!本拂塵又不像你!』
好啦好啦,我覺得我也越來越了解你了,搞不好我們真的可以修器化了呢?
『哼!當初是範統你一口拒絕的,現在要本拂塵點頭,哪那麽容易!』
這樣沒神經的亂扯告一段落後,範統便繼續往神王殿的後段前進。
肩臂的傷做過止血跟止痛,目前是撐得過去的,那麽及早将那爾西找出來,也就能有個交代了。
※
剛經歷完一場驚險戰鬥的現在,範統覺得自己的心情不可思議地平靜,在這樣的平靜中,似乎又随著那股越來越接近目的地的預感,而多出了些什麽。
用占蔔來定位,淮确性有多少,範統不敢保證,不過他一向很相信自己從原本世界帶來的能力,況且,除了占蔔,他身上恍若也有一種磁性相吸的感覺,告訴他沒有找錯方向。
漸漸加快起來的心跳,即使深呼吸也無法穩定下來。他淡然的情緒與晖侍的情緒相疊,交融出來的視線,他被動地感受著。
這種時候他不由得要覺得晖侍這個不乾脆的家夥很煩。
對他來說,要去找那爾西、見那爾西,都是無關痛癢的事情,他不會擔憂在東方城當人質的那爾西受到什麽樣的對待,現在人是否完好,然而晖侍的心情硬是覆蓋上來,就會讓他産生自己挂念著什麽重要的人般的錯覺,整個莫名其妙。
在不算快的探測前進,直到要踏入晖侍閣時,範統感到身體一陣僵直,雖然閉上眼睛試圖平緩不适的暈眩,但效果好像有限。
喂,晖侍,你到底想怎麽樣?
他在心裡發問,卻也沒期待得到答案。晖侍一向只會在他的夢中顯形,跟他對話──只要是他清醒的時候,晖侍就會像不存在一樣,完全不會有回應。
可是現在靈魂幹涉的狀況都這麽嚴重了,晖侍幾乎是明顯地顯露了自身的思感,想要無視是不可能的事情,遭遇這種情況,範統十分無奈,想了想,便決定放鬆身心,接納此刻的同化。
等到他閉著的眼睛再度張開,已經是徹底相異的感覺。
看得見真實而有色彩的影像,看得見自己解開入口的結界、推開晖侍閣的手,也感覺得到腳踏在地板上的輕重。
就如同回家一樣,環顧四周,流連于視覺的一切都令人心生眷戀,再從眷戀到不捨。
他踏進陌生而不太習慣的步伐,走往了內室,而裡面竟竟趴在矮桌前的人影,是他所認知的家裡,唯一不可能出現的,他一直很想見的人。
那爾西正處在昏睡的狀态,昏睡前的發作彷彿仍殘留痛覺,讓他眉頭微微皺著。
由于并非很深的沉睡,有人接近時,那爾西還是隐隐約約感覺得到,只是室內寒冷的空氣與不想醒來的昏沉感使他仍舊趴著,唯有在對方伸出手來碰到他時,幾不可見地動了一下。
他的手碰到了他。即使嚴格來說,這其實也并非他的手。
那爾西看起來沒什麽明顯的外傷或問題,這個認知讓他鬆了一口氣,雖然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感覺,但這個時候,他所想的也只剩下「這樣就好」。
這樣就夠了。這樣就好。
對他來說,也許一直是這個樣子。
傾身将人抱起的途中,他并不清楚自己是否希望對方張開眼睛。
曾經那麽希望能夠眼神相對,卻也接受了這種事情不會發生的現實。
曾經那麽希望看見他的眼中映出自己,但現在他只要張眼,這魔法般的一瞬,應該就會化為泡影。
由于抱人的動作有點大,那爾西終究還是被吵醒了,迷茫的藍眸看向他的時候有點困惑,像是腦袋只醒了一半,仍不怎麽清醒。
「……你是誰?」
那爾西見過範統,一向也沒什麽認人的障礙,不過在睜開眼睛看到範統的當下,他卻略微困惑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我是來帶你離開的。」
他露出了淺淺的笑容,迴避了這個問題,輕聲這麽回答。
也許是真的累了,疲倦、想要休息的感覺不停襲來,那爾西覺得眼前的影像在晃動,所以他選擇重新閉上眼,不要再深究下去。
覺得對方可以無條件信任,讓他感到安心的原因,他其實也不知道是什麽。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緊繃的神經仍是放鬆了下來,然後便陷入了習慣的黑暗。
他有種這一次不會做惡夢的預感,連他自己也解釋不清。
抱著他的人猶如不想吵醒他似的,動作小心翼翼。
看著那爾西清醒又睡去,他也跟著阖眼。
接著再睜眼時,就不會是他了。或許還想再多看一眼,不過那應是沒有必要的事。
他不能因眷戀而留下。
不能因不捨而停滞。
既然不能,那麽就在這裡放下吧。
這是雙眼閉阖之前,他最後的想法。
※
◎ 範統的事後補述
唉。
我想了又想,想了再想,想了半天,結果最想做的事情是嘆氣。
到底是因為我感染了晖侍的無奈,還是我本身就很無奈呢?
如果晖侍無奈的原因是他已經不可能再回到局中,那麽我的無奈就是……明明我一直是個局外人,卻不斷地被攪進局裡呢?
剛剛我也不是被奪走身體啦,只是覺得晖侍好像很想出來的樣子,就稍微借他一下,但發生什麽事情我還是都知道的。
在晖侍看起來很想摸那爾西的臉時,我真的覺得極度不能适應啊──不過噗哈哈哈居然先我一步喊出「這個假黑毛真不要臉」,這種情況下我只能修改修改我的立場,說出「那畢竟是他很久沒見面的弟弟,別這樣」之類的話,沒想到噗哈哈哈居然回答我「弟弟不過就是另一個人生的競争對手罷了,為什麽會想親近」……
首先,我家的拂塵居然曉得弟弟是什麽東西?他平常看起來很缺乏人際關系、社會組織方面的常識,卻意外地知道哥哥不哥哥,弟弟不弟弟的?所以弟弟是常識中的常識,連武器也知道,是這樣嗎?
再來,我不得不說啊──噗哈哈哈對弟弟這個名詞的認知是出了什麽事?雖然他那個什麽打是情殺是愛也很有問題,但這次他可沒有說「我聽人家說」耶!
姑且不論弟弟的問題吧,不,其實我接下來要論的也是這個弟弟的問題沒錯。
晖侍他──忽然間就這樣縮回來把身體還我了啊。
這又是什麽狀況啊?晖侍你到底要不負責任到什麽程度!雖然我沒有虛弱到抱不動你弟,但是抱弟弟這種事情應該是你自己要背負的甜蜜負擔吧!我為什麽要幫你幫到這種地步啊!這是接下來出去遇到什麽問題又要我來處理的意思嗎?你會不會太過分了點,人神共憤!
我覺得要抱著那爾西帶他離開這裡,實在讓我如坐針氈!我還是想問一句話,為什麽是我啊!Why!我都已經幫忙闖進來、幫忙搞定珞侍了,這樣還不夠嗎?
雖然有點想繞回去關心珞侍的情況,不過我恐怕沒有這樣的馀裕,因為我手上抱著一個燙手山芋,對晖侍跟月退來說他可能是寶啦,但我又不是他們,對我來說就只是個我不太喜歡的麻煩啊,就算長得跟月退挺像的,也一樣是大麻煩。噢噢噢我不是暗指月退很麻煩,我沒有,即使這一挂長這張臉的人裡面,晖侍超麻煩、那爾西很麻煩,就連臉沒特別像卻有血緣關系的艾拉桑先生也極為麻煩,那一樣不代表月退是個麻煩!
我知道我這樣極力撇清好像會越抹越黑啦……我知道……我都知道啦……還有一件事讓我覺得很不開心,那個,為什麽晖侍他借用我的身體,就可以講出正常的話?詛咒果然是跟著靈魂的?還是他只是中了十分之一的機率,畢竟他也只講了一句話,要多講幾句才看得出來?如果詛咒真是印在靈魂上,那可真是個悲劇……
月退那邊的戰況如何呢?我好在意。這邊算是解決了吧,我只要繞出神王殿就可以帶著人回到那邊……?
慢著,我這樣帶著敵人俘虜的人質嚣張地公然出現在決鬥現場,真的妥當嗎?我不顯眼不會被注意,但那爾西可不是吧?
那我該帶著人在東方城逛一下等那邊結束再去會合?可是這裡是敵人的地盤,這樣真的好嗎?抱著另一個西方人給人看到,怎麽看都很可疑的樣子!所以我就說是燙手山芋嘛!如果用隐形的符咒把那爾西藏住?到底該怎麽做喔喔喔喔──我還想找個地方治療我自己的傷呀──
章之四 劃破虛空
『不是為了多麽偉大而恢弘的信念,只是為了以自己的雙手把握。』
『無論是終結末日,還是迎接末日,無論我必須以劍斬斷什麽樣的事物。』
『我不知道我所求的真相是否有這樣的價值。』
『在這之前,我也不知道,其實我已對一切都無能為力……』
──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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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鬥已經持續了一段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