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可今日才知,我們那一瞬間失去的一切就是永恒。歐陽公子既然已無法彌補,勸君珍重好花天,勸君惜取再來緣。今生愛已盡,還待下世緣。”
說完婉兒便靜靜離開了梅軒,只剩下蘭羲一個人孤獨地站在寒風中、孤月下。為什麽已是花朝,卻仍有冬日的寒風,敲打着彼此的心弦。
或許在我們兩個人的生命裏,從來都是對方的一個過客。
作者有話要說:
☆、病中恹恹睡起遲
宴席過後,衆人紛紛散去,卿婉與蘭羲當晚也沒有下次交集,只是跟着父親和哥哥回護國公府。
獨自坐在轎子裏,卿婉只覺得頭痛不止,不知是今天多喝了幾杯酒,還是流淚太多,只覺得想馬上趴在床上睡過去,把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都忘掉。
回到護國公府,卿婉只是低聲說:“爹爹,我不太舒服,先回房了。”
剛要轉身,只聽到護國公冷冷的說:“婉兒,你先等等,我有話跟你說,之頤,你也過來。”說完就不管他二人,自己先走回樂善堂。看到父親這樣的态度,卿婉自然明白父親定是對今晚自己的表現有所不滿,但現在自己确實是頭痛,看妹妹有點不對勁,林之頤也不明所以,只是安慰的說“沒事,父親不會怎樣的”。卿婉只是點點頭,然後搖搖晃晃的像樂善堂走去。
走進樂善堂,父親已經在等他們了,見到兄妹二人進來,林靖忠先是壓着脾氣說,“婉兒,你做事一向有你的道理,我且問你,你今天為什麽要替歐陽蘭羲說話?我想聽聽你的解釋。”
雖然知道父親生氣,可卿婉現在腦子根本轉不起來,也不知道該如何回話,只能回:“婉兒沒想這麽多,就是随便說說。”
聽女兒這麽說,護國公一下子生氣了,大聲說:“随便說說!你就随便一說就讓他歐陽蘭羲一躍成了皇上身邊的貼身近臣!你随便一說就讓他歐陽家從罪人變成了功臣!你随便一說就……”
護國公說的很激動,還在屋子裏來回急着走,只是卿婉聽着父親說的話,還一遍遍提着“歐陽蘭羲”,只覺頭越來越重,意識更是模糊。最後腿一軟,一下子倒了下去。
“妹妹,你怎麽了!”剛才生氣的護國公根本沒注意到自己說話時候卿婉的反應,只顧自己說話,聽到林之頤一喊,才趕忙回頭,就看到倒在地上的卿婉和抱着她的之頤,一驚,急着跑過去抱過卿婉,喊着“婉兒?婉兒?來人!找郎中!”
站在一旁的茜兒也吓壞了,喊了半天說:“老爺,快先讓小姐回房間躺下吧。”
林之頤說:“對對,我把妹妹抱回去。”
誰知護國公一把抱起婉兒,說:“我來抱。”于是小跑一樣跑回潇晖閣。從小到大,因為婉兒很早沒了娘親,一直都是林靖忠把女兒帶大,呵護備至,連句重話也不肯說,特別是小時候戰亂,自己曾多次讓女兒陷入危險,更是在心裏覺得對不起女兒,戰亂結束之後,只要是女兒想要的,說什麽也要滿足女兒。像今天這樣給女兒發脾氣還是第一次,一看女兒暈倒,自己更是自責難耐,生怕因為自己的閃失而害了婉兒。
一夜,護國府徹夜難眠。
翌日清晨,衆人上朝,皇上也緩緩走進大殿,但今日不同的是,皇上身邊除了跟着的幾個公公,還有一個便是歐陽蘭羲。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衆愛卿平身吧。”
像往日一樣的程序,夏公公高喊,“有本啓奏無事退朝。”
說完,皇上“咦”的一聲,問道:“今日護國公大人怎麽沒來上朝?還有林之頤大人也沒來。吏部,怎麽回事!”
吏部一個大臣出列,說:“回皇上,護國公府一早派人來告假,說府上出了急事,今日不能來上朝。”
皇上關切的問:“可說了是什麽事?”
“回皇上,并沒有說清是何事。”
皇上說:“夏公公,你派人去護國府問問,看府上出了什麽事,下朝回來禀報朕。”
“是。”
“好了,衆位愛卿,開始上奏吧。”
下朝之後,皇上特地留了歐陽恭商議政事。于是皇上便帶着歐陽恭和蘭羲走在禦花園,一邊賞花,一邊議政。
“歐陽大人,關于此次戶部發放赈災款目,地方官貪污一事,你是何看法?”
“回皇上,老臣以為,自古貪污之風屢禁不止,且這次案件牽連較廣,如果嚴懲一切貪污官員,很有可能動搖國本,不利于國家整頓。”
“那豈不是任由他們胡作非為?這樣豈不是讓朕置百姓于不顧?”說完,看了歐陽恭一眼,又說:“蘭羲,你也跟朕一起上朝,你認為這件事該如何處置?”
蘭羲聽皇上問自己,說話也不忌諱父親,直言說:“回皇上,蘭羲以為,國以民為本,人民安則天下定,如果我們為了保護幾個官員而不理會百姓生死,只會讓本朝失了民心,豈不是更加動搖國本。所以微臣主張嚴懲。”
“好!你父子二人政見不同,各抒胸臆,愛卿呀,你這個兒子可是很有主見,将來必定成為朕的股肱之臣。”
歐陽恭倒是有點尴尬,不過父子二人還是一同說:“謝皇上誇獎。”
一會,夏公公帶着一個年輕公公上來說:“皇上,派去護國府問話的人回來了。”
皇上說:“哦?快說,護國府怎麽了?是不是護國公大人身體不适?”
年輕公公說:“回皇上,并不是護國公大人不适,而是……而是鸾絮郡主,病倒了。”
“什麽?”聽到這個消息,皇上和蘭羲同時一驚,皇上急着問:“什麽病?昨天不是好好的嗎!”
年輕的公公沒怎麽見過皇上,一看皇上生氣,吓得差點說不出話:“回……回皇上,聽說……聽說郡主得了……寒疾,昨天夜裏就暈倒了,至今……還在昏迷中。護國公和林之頤大人都陪在郡主身邊呢。看來這次……郡主的病……挺……挺嚴重的。”
知道卿婉病重,蘭羲的心一下子涼到極點,只聽到皇上訓斥道:“叫太醫了嗎!把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都叫到護國府去!好好給朕治郡主的病!”
年輕公公吓得,只答了聲“是”,就趕緊去太醫院了。
皇上又對歐陽恭說:“愛卿,剛才的事明日再議,你先退下吧。”
于是歐陽恭行禮退下。皇上急着說:“擺駕鳳坤宮!朕要見皇後!”蘭羲倒也不明白皇上為何此時去見皇後,選秀過後,皇上幾乎天天寵幸新晉的幾個妃嫔,特別是武昭容。而這個時候,剛聽到婉兒病了的消息,皇上卻急着見皇後,真是不明所以。不過蘭羲此時也擔心婉兒,來不及多想,便跟了過去。
鳳坤宮。
皇上大步走進,後面只跟着蘭羲和幾個公公。一身赤金鳳袍的皇後帶着幾個侍女從後殿迎來。
“皇上萬福,皇上今天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皇上坐在太師椅上,滿臉擔憂的說:“今日護國公沒有來上朝呀!”
“舅舅沒來上朝?可是舅舅病了?”
皇上喝了口茶,嘆着氣說:“哎……派去詢問的人說,倒不是舅舅病了,是婉妹自昨日回去後,得了寒疾,至今昏迷不醒。”
“婉妹病了?還昏迷不醒?怎麽這麽嚴重呀”
“是呀,婉妹小時候身體不大好,陪着朕度過了很多生死關頭……昨夜恐怕是被冷風吹着了。”看着皇上擔憂的樣子,蘭羲倒覺得皇上對婉妹關懷備至,完全超出了常理。冷風吹着了……莫非是昨夜裏在梅軒受了風寒?還是因為自己的事讓婉兒病了。
皇後倒是很明白皇上的意思,說:“本宮和皇上一樣關心婉妹,這樣吧,過幾日等婉妹身體好些,本宮親自去護國府看看婉妹,也好讓皇上不必如此擔心。皇上以為如何?”
“那這樣甚好。你再派人多多留意婉妹的病情,讓太醫整理了每日來報朕。”
皇後自然答應,皇上沒多呆,便馬上起駕回宮整理政事。
皇上走遠,皇後仿佛有所感慨,淡淡的說了一句,“既無回頭,何必念念不忘。流水無心,何必戀戀不放。”
過了多天,卿婉也漸漸從昏迷中清醒過來,不過每天太醫還是輪流來問診,配藥之後要去回皇上皇後,搞的太醫都十分謹慎,也不讓卿婉出門。今日見暖,太醫才同意讓卿婉出門透氣,讓婉兒在園子裏走走,也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其實與其說卿婉身體不好,不如說她精神上萎靡不振。這幾天病着,神志恍惚,就算是醒了,也是沒什麽笑容,只在父親來的時候,為了不讓父親擔心表現的高興一點,其他時候總是一個人,或者盯着《洛神圖》發呆,或者手懶臨摹幾個字帖,就算是今日出門,也是坐在亭廊上,靜靜盯着湖水。
“小姐,起風了,披件衣服吧。”茜兒在閣裏拿了件藍色絲綢鬥篷出來,披在小姐身上。只見小姐不過是把飄帶系上,還是看着湖水。“小姐,您病還沒好,不能總這麽心情低落呀。”
“可憐飄零無人管,任由流水葬多情。”
“小姐,您別這樣,您平時這麽精明的一個人,怎麽成了這個樣子了?”
茜兒正急着,就聽外面有人喊:“皇後娘娘駕到。”
婉兒也挺驚訝,從亭廊上站起,看到皇後娘娘正在離自己不遠處,向這裏走來,行禮道:“林卿婉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後急着過來,扶起卿婉,“你大病未愈,何必給我行如此大禮呢?婉妹,聽說你病了,本宮和皇上都關心的不得了,皇上有空就叫太醫來問你的病情,我也是為了皇上專門來看你。婉妹,就這麽幾天不見,你可是消瘦了不少。”
“婉兒讓皇後娘娘費心了。”
茜兒在一旁,說:“娘娘,小姐,湖上風大,還是請娘娘進屋裏說吧。”
皇後也說:“是呀,婉妹身子還沒好,怎的在這裏吹冷風呀,快進屋吧。”說着就挽着卿婉,親密的走回潇晖閣。
進了屋,茜兒奉上了府上最好的龍井,皇後卻拉着卿婉的手,殷切地說:“婉妹,幾天不見你,怎麽這般憔悴,可見這場大病真是厲害。”
“讓皇後娘娘客氣了,倒是婉兒不争氣,受了風寒竟這般嚴重,還勞煩皇後親自跑來一趟,當真是婉兒的罪過。”
“婉妹怎麽這樣說!你跟皇上自幼相識,我雖然貴為皇後,可在皇上心中,到底有你的一席之地。說句咱們平常不說的話,若不是五年前你執意不肯,這皇後寶座又何嘗輪得到我……”
“皇後娘娘!”婉兒趕緊打斷了話,“皇後娘娘可不能提這些話了,如今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受萬人敬仰,與皇上琴瑟相合,這份情誼是任何人都打不破的。更何況婉兒只當皇上是兄長,又怎可入宮?”
“婉妹,你當皇上是兄長,可皇上待你如何你又何嘗不知?若你入宮,皇上和本宮都會幫着你,皇上更會給你妃甚至貴妃的稱謂,你又為何不願呢?”
“皇後娘娘,婉兒不是不知道表兄的心意,可婉兒雖然不是嬌貴女子,卻也不願為了榮華富貴把自己的一生留在這不大不小的宮中,每日對着一方藍天,只知道期盼着皇上的到來,像所有歷朝歷代的後妃閨怨一樣,甚至一不小心,還會像西漢陳皇後一樣,在後宮中譜一曲《長門怨》。古語有雲,‘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我林卿婉雖不是特殊女子,卻也不願自己的一生就徒勞埋沒。皇上的後宮這麽多人,不缺婉兒一人,請皇上皇後切勿再提及此事了。更何況皇上已有皇後這般知心人,又何必再要我呢。”
婉兒一下子說了這麽多,把自己的心意說的明了,皇後又豈能再勸,只好說:“好吧,既然如此,我也會向皇上說明白的。其實後宮之中,确實無趣,後宮妃子的好壞不都在皇上寵幸?今日你得寵,便怡然自得,明日她得寵,風水就輪流轉了。”
婉兒一聽便知皇後不對勁,說:“皇後娘娘此話怎講?是不是後宮中有什麽風波?難道是……武昭容?”
“哎……不必多言了。”
婉兒何等聰明,自然知道自己猜測不假,便說:“皇後娘娘說得對。後宮女子命運,都在皇上一念之間,自己的命運從來都不是自己說了算的。”
皇後一聽,更是感慨頗多,說:“是呀。不瞞你了,自從武昭容入宮,便在宮裏飛揚跋扈,因她是歐陽府出來的,衆人都禮讓她三分。依仗皇上平日寵着,本宮也不能多言。這樣一來更是無法無天,後宮竟成她的天下。哎……幸好最近幾天她忙着娘家事,倒不太顧得了後宮。”
“忙娘家事?武昭容娘家怎麽了?”
皇後倒是很驚訝,“咦?你竟然不知?歐陽恭家的歐陽蘭羲要成親了,就定在三月十二。”
婉兒一聽,手上的手帕一下子驚落在地上,怔了好久,才說:“歐陽公子這麽快就要成親了?不是花朝才定親嗎?”
皇後倒是沒怎麽注意婉兒的表現,只是說:“一指了婚,兩家人都說還是盡早成婚的好,也算是沾了皇上的喜氣,便匆匆選了日子,就在三月十二。因為日子太緊,一切操辦都很匆忙,聽說歐陽府四處張貼喜字,買禮品是不亦樂乎呢。”
“三月十二?今日已經三月初二了,還有十天就要成婚了?”
“是呀,兩家都怕夜長夢多,聽說蘭羲也不是特別熱心,歐陽家怕蘭羲做傻事,便要他急着把婚事辦了。”婉兒聽着便沒了神情,倒也不說話。茜兒恍惚叫了幾聲“小姐”,婉兒才回過神來。皇後看婉兒如此,以為是婉兒累了,便說:“婉妹,今天也不早了,你也該休息了,本宮也準備回宮吧。”
婉兒也沒心情想別的,見皇後要走,就準備去送。皇後推辭說:“你身子還沒好,何必客氣?快坐下休息吧。”說着帶着一群人就離開了潇晖閣。
婉兒在後面只是說:“恭送皇後娘娘。”便看着皇後離開了。
夜晚,卿婉坐在窗邊,伸出頭看着靜靜的彎月。剛到初二,天上一彎弦月挂在空中,四處的星星倒是極亮。自從上次生病,婉兒已許久不見月亮,只記得上一次賞月正是二月十五花朝盛宴,而沒想到再次看到月光,圓月早已不在,只剩下一彎勾月。
“長盼一昔月如環,卻難掩,昔昔月成玦。明月不谙愁苦,何以月常圓。”婉兒只是默默念着詩句,在月下發呆。
“小姐,快用膳吧,您病還沒好,要是再不按時吃飯,病就更難好了。”看小姐不理,茜兒還是叫着:“小姐!”
“把飯菜拿回去吧,我不想吃。”
“小姐,這怎麽使得呀。一會老爺和公子肯定還會來看您的,您要是不吃飯……”
“一會你偷偷把飯菜倒掉吧,我吃不下。”
茜兒把飯菜放在桌上,嘆了一口氣,聽到小姐說:“你早就知道了,對吧?”
茜兒自然知道小姐提的意思,說:“是。歐陽公子成婚,全京城都傳遍了,聽說最近幾天歐陽府門庭若市,人熙熙攘攘,到處是送禮祝賀的,武昭容也經常跑去幫忙。”
聽到武昭容,婉兒冷笑一聲,“怪不得皇後娘娘這樣說,恐怕武昭容在宮中興風作浪,皇後娘娘倒是巴不得她回歐陽府再也不回宮。”
“小姐……”茜兒看小姐又不理自己了,氣憤地說:“這個歐陽蘭羲也真是的,小姐尚在病重,他卻急着要結婚,真是枉費了小姐對他的心意!”
卿婉嘆了口氣,說:“這也不能怪他,皇後娘娘不是說了,蘭羲也不情願,想必他最後成婚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哪有什麽苦衷!要我說,小姐就是對他太好了!讓他這麽欺負小姐!”
婉兒只是苦笑,說:“老爺有沒有準備賀禮?”
“這個自然有,當然要等到婚禮那天再送去。小姐問這個做什麽?”
婉兒默默不語,過了一會,才緩緩的說:“相識一場,他既要成婚,我當然要準備一份賀禮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良辰美景奈何天
今日,西城相國府門庭若市,街道上萬人空巷,賀喜官員的隊伍絡繹不絕,到處是各色奢華的馬車馬隊,連百姓都擠到門口去沾沾喜氣。從鎮南将軍的臨時府邸到相國府一路上都是迎新的人群,熙熙攘攘,迎新的隊伍恨不得跨過好幾條大街,只擡禮品的人都是一長串,只待從将軍府迎出新娘子了。
而相國府裏,各個大臣不論官職大小,皆入門慶賀。府門口,歐陽恭帶着新郎正在和前來的各位大臣致謝。只見相國府大門紅紅火火,奢華喜慶,連門口的兩只石獅子都帶上兩條鑲金邊大彩帶。歐陽蘭羲的一身新郎服更是大氣華貴,再配上他本人的氣質,更是顯得與衆不同。
“恭喜恭喜呀!”一位年輕男子帶着一大串禮品前來門前。
看到他,歐陽恭也拉着兒子迎了過來:“哎呦林大人,您也來這裏賀喜了?”
“那是自然,歐陽公子大喜,全城轟動,如果子均不來,豈不是失了禮數。”
“林大人客氣了,要說成就,犬子怎能跟林大人相比,犬子不過是皇上身邊的中郎将,林大人位列兵部侍郎,又提督京兆十門,年輕有為才是可喜可賀。”
“哪裏哪裏。”
歐陽恭又往後一看,說:“咦?護國公大人怎麽沒來?我還想着與護國公大人一敘呢?”
“哦,歐陽大人切勿見怪,前幾天小妹病倒,一直未見好,今天病得倒是更厲害了,家父自幼疼愛小妹,就只好失禮不前來賀禮了,特地讓我來向大人致歉。”
聽到婉兒病的更厲害,蘭羲心裏也是百感交集,心懷愧疚,臉上更是沒了光彩。
歐陽恭也是擔憂的說:“護國公大人疼愛千金,連皇上都為之動容。何況鸾絮郡主千金之體,護國公大人自是該守在身邊才是。這次林大人能來已讓老臣感激不盡,又何必帶這麽多東西。”
“歐陽大人太客氣了!”
“蘭羲,還不快帶林大人進大堂!”剛在發呆的蘭羲才反應過來,便請林之頤進門。
剛一進門,便看到了在園子裏閑逛的宇文沣,宇文沣也看到了走過來的兩個人,忙着跑了過來,說:“蘭羲兄,子均兄也來了!子均兄,婉兒的病好些了嗎?”
上次宴席,蘭羲已知道宇文沣和婉兒是衆人皆知的一對,看到宇文沣如此關系婉兒,更是感覺自己的無用,不過聽到宇文沣的問話,自己也是挂念得緊。
林之頤說:“說來也是,前幾天本來已有好轉,皇後娘娘也來看過,可不知怎地,後來又嚴重了不少。婉兒她自己平時也不注意,經常就瞎逛,要不就一天寫字畫畫的,要不就在園子裏吹冷風,把自己搞得越來越嚴重!現在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怎麽會這樣?明日下朝後我就去看看婉兒。”
“哎……也好,宇文兄好好勸勸她吧。哦對了,歐陽公子,舍妹向來敬仰你,這次聽說你大婚,婉兒還帶病為你準備了賀禮,也帶在後面了。”
歐陽蘭羲聽到婉兒還為自己準備賀禮,腦子一怔,遲遲都不知道該怎麽說,過了一會才說:“林……鸾絮郡主此情,蘭羲……感激不盡,請林大人代為轉告,蘭羲雖然與……郡主不曾……不曾深交,卻仍感謝小姐心意。”
正說着話,只聽外面一聲高呼“昭容娘娘駕到!”
一時間,一院子的人都跪下,蘭羲也快步跑到門口迎接武昭容。
皇家妃子賀禮,何況是皇上如今最寵愛的妃子賀禮,這是全朝都沒有的殊榮,大家激動之餘,也都在紛紛感慨歐陽家承蒙皇上隆恩,福澤庇佑,必能榮極朝野,後福無窮。
歐陽府門口,武昭容的華車緩緩而來,歐陽恭和蘭羲也站在門前恭候,只見華車四面鎏金,好不豪奢,車窗以骊山藍田墨玉勾邊,車窗上的窗紗則是金陵府剛剛恭迎給皇帝的浮月紗,車前高頭大馬,只比皇上禦駕矮上一分,倒像是比皇後的華車還要金碧輝煌。待車停下,身着華服的武昭容扶着下人走下車來,卻看那滿頭金釵步搖,雍容華貴,滿面春色,微笑着迎面走來。
“臣歐陽恭參見武昭容娘娘,恭祝娘娘福澤深厚,萬聖金安。”
“姑父何必如此,都是一家人。快請起吧。”說着把歐陽恭扶起。又看向穿着新郎服的蘭羲,“這次我可真要恭喜表哥了,只等新娘子來,和表哥共敘佳緣了。”
蘭羲勉強一笑,說:“娘娘客氣了,為兄聽說娘娘在宮中身沐皇恩,再次賀喜娘娘。”
武昭容高聲一笑,說:“表哥何須這樣說呢。”雖然嘴上不多言,但聽她的笑聲便知其飛揚跋扈的性子。
京城的富家子弟們常常私下裏談論皇家私事,也聽說自從武昭容進宮之後深得聖寵,性子又厲害,連皇後也不放在眼裏,皇後大為苦惱,皇上卻也不理會。大家也紛紛猜測如果有一日武昭容有了皇子,恐怕這太子之位還不知在誰的手裏。今日一看武昭容,更是印證了前面的猜測,武昭容容光煥發,頗有皇後氣質。
正在衆人猜測之時,迎親的隊伍也到了歐陽府,大家一邊讨論着一邊開始等着婚禮。由于這次婚禮是昭容娘娘親自把關,各個地方更是窮奢極欲,禮節豐富又隆重。武葉莺雖然是晚輩,但畢竟是皇帝後妃,地位最高,坐在了高堂正中。歐陽恭夫婦和楊嚴令夫婦坐在高堂兩側。繁複的婚禮進程讓蘭羲苦不堪言,更何況娶得是自己根本沒有感情的人,蘭羲只曉得想像個木頭人似的被人呼來喝去,最後才進了大堂。
面對着自己的表妹和自己的長輩,司儀高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待到夫妻對拜,看着眼前這個新娘,蘭羲多麽希望自己的思想能控制自己,讓自己把她想像成自己心中的那個人,可事實卻是揮之不去,他緩緩跪下,和這個沒有說過幾句話的女子對拜,從此過往雲煙,亦如也好,婉兒也好,都揮之散之。為何自己的愛情都沒有好結果?蘭羲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以後漫漫長夜,再沒有自己心愛的人陪在身邊,過去沒有,今後也不會有。
拜堂之後,武昭容也早早回宮,剩下的是各路賓客坐在一起暢飲,蘭羲也一直在陪酒助興,接受所有人的祝賀,到最後蘭羲索性就坐在年輕人的幾桌之間,陪着幾個朋友,宇文沣和林之頤也坐在一起。只聽得有人起哄說:“這次蘭羲兄雙喜臨門可喜可賀,我想着下一個就輪到……宇文沣宇文大人了吧!”
宇文沣推辭道:“哪裏哪裏,還早得很。”
“還早!皇上上次差點就為大人和鸾絮郡主指婚了,雖然最後棋差一招,不過大家心裏都明白,鸾絮郡主和宇文大人天作之合,林大人,你說呢?”
林之頤喝的多了,也高興說:“若是當真能把妹妹交給宇文沣,我是一百個放心!”
一聽這話衆人趕緊起哄說:“哎呀林大人都同意了,宇文大人以後就得管林大人叫大舅哥了!”“不如現在就叫一聲呗,也算是沾沾喜氣!”“鸾絮郡主才貌雙全,和宇文大人天作之合,到時候千萬別忘了我們呀!”
聽着這些,宇文沣心裏也算樂開了花,拿起杯子就喊了聲“大舅哥!”大家也都舉杯祝賀宇文沣,只是坐在一旁的歐陽蘭羲一直默默聽着,看到如此,也只是苦笑,接着拿着酒壺只知喝酒,喝了多少,幾時喝完,卻是不記得了。最後只是被人架到了洞房門口,蘭羲扶着門走進去,撲到桌子上趴着了。
這麽一進來,完全沒有注意到坐在喜床上的新娘,新娘知道蘭羲已經進來,一直等着他過來揭喜帕。可過了許久,四下無聲,楊淑蕊便輕輕喚着“公子……公子……”卻是沒有人回應,她只好把蓋頭一角緩緩揭開,四處看看,只見蘭羲正一個人趴在桌子上睡覺呢!淑蕊倒是沒料到洞房夜新郎官已經睡了,但她生性溫柔,守婦道,更不會大半夜的發脾氣。她只好自己把蓋頭揭下,走到桌前,低頭看着這個正在醉酒的男子,自己現在的丈夫。他雖然身着喜袍,但面容卻顯憔悴,眉頭緊鎖,讓人看着不免心疼。淑蕊看他熟睡,又不忍叫醒,只能慢慢把他扶起,就往喜床拖去,淑蕊一個小女子,要架起蘭羲一個男子可是不易,又害怕一不小心磕到碰到蘭羲,短短的距離就走了許久,待到把蘭羲放到床上,淑蕊也是累得滿頭大汗,沒休息一會兒便要把旁邊的被子拉過來給蘭羲蓋上,剛碰到蘭羲,就聽到蘭羲在斷斷續續的喊着,“婉兒……婉兒……”,淑蕊聽到這名字,雖從未聽過,卻也知道蘭羲不是在叫自己,只覺心裏一酸,還是把被子給他蓋上。蘭羲喊了幾句,便又睡下了,淑蕊看着自己的丈夫,想起白日裏的景象,不覺落了幾滴淚。在嫁過來之前,淑蕊也讀過不少蘭羲的詞,也聽說了蘭羲和以前一個叫“柳亦如”的女子的一段故事,可剛才蘭羲喊的名字到不像是這個名字,“婉兒……”詩人大多多愁善感,淑蕊只盼着今後能安心度日而已,也不再苛求蘭羲對她能如何全心全意。不過面對花燭之夜,自己獨守紅燭,無人問津,還是止不住淚水空流。
過了一會,也只能默默吹滅蠟燭,睡在床榻一邊,靜靜睡去。
翌日,按照禮數,新進門的媳婦一早就要進大堂向二老進茶。一大早,睡得很不安穩的淑蕊便起了床,早早收拾東西準備起來。待到自己都梳妝完畢了,醉酒的蘭羲才緩緩睜開眼睛,從床上爬起來,一睜眼就看到了坐在梳妝臺上的淑蕊,恍惚間想起了昨天發生的一切,自己的婚禮,但看到自己的喜袍仍在身上,便知昨日自己未行禮數,心裏倒有些不同的感情,一方面覺得有些對不起自己的妻子,另一方面倒是感到有些慶幸,有些擺脫。
聽到後面的聲響,淑蕊回過頭,看見了蘭羲,走過來說:“夫君,你醒了,我馬上讓下人打水過來。”
蘭羲抱歉一笑,說:“哦,淑蕊,昨天……我喝多了,很抱歉。”
“沒關系……我們既已是夫妻了,就不必這麽客氣了。快點起來準備一下吧,待會還要去大堂呢。”嘴裏雖是這麽說,可想起昨晚的事,想起洞房夜裏自己的丈夫獨自醉酒睡去,夢中仍喊着“婉兒”的名字,不覺鼻子有些酸,把頭轉了過去。
走進大堂,歐陽夫婦已經高坐中央,等候他們,旁邊坐着蘭羲的幼弟蘭輝,歐陽家門丁單薄,傳至這一代只有一子,後來還是家中親戚将蘭輝過繼過來,勉強有了二子。蘭羲和淑蕊恭敬地走進大堂,跪下說道,“父親母親,蘭羲帶淑蕊給二老請安了。”
歐陽夫婦看着眼前這一對兒女,自己的一樁心事也算放下,又見淑蕊性格溫婉,禮敬有加,很是喜歡。
接下來,蘭羲坐在一旁,只留淑蕊向父母敬茶。“淑蕊呀,進了我歐陽家的門,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以後蘭羲要是欺負了你,別害怕,直接來找娘就行了。”
淑蕊聽到這裏,勉強一笑,“謝謝娘,夫君為人真善,自會好好對待淑蕊。”
蘭羲聽到這裏,看了淑蕊一眼,只覺心中對她有些不忍。
歐陽夫人說道:“好了,今日難得你們父子兩個都不用上朝,咱們也正好清點一下這次婚禮上送來的東西,看看有什麽好的留給你們兩個吧。正好也得讓淑蕊看看如何打點家事。”說着拉着淑蕊出大堂,歐陽恭和蘭羲也跟了過去。特別是蘭羲想起,昨日林之頤對自己說的話,“婉兒為自己準備了賀禮”,不覺心中又有些忐忑,有些不安。
走到存放禮物的庫房,只見一屋子的禮品大大小小擺在一起,每個府上送來的東西都有标簽和明細,也方便于打點。幾個人便按照各府的順序,一邊記錄一邊查看。
“這邊是昭容娘娘送來的東西,既是娘娘送的,定是宮裏的好東西。”歐陽夫人說道。
“這是一對羊脂白玉雕的送子觀音,這是一對翡翠玉镯,這是官窯青花,這是……”
“這邊是刑部劉钰大人送來的……”
歐陽恭邊走邊看,走到一處停下腳步,說道:“哦,這邊是護國公送來的東西。” 說這話的口氣倒有些鄙夷。但守在一旁的蘭羲聽到這話,趕忙走過來,歐陽夫人和淑蕊聽到是護國公送來的,自然也很重視的走過來。
歐陽夫人說:“護國公家境殷實,定是送來了不少東西。下次見了他,也得多謝他了。”
歐陽恭哼了一聲,說:“那老匹夫能送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