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造反嗎第 5 章 .暗潮初生

被一個還沒有自己腿長的小娃娃喊“小郡主”,樂岚有些好笑,回道:“公主慧眼如炬。”

小公主可能沒太聽懂四字成語,但聽懂了她的意思,十分高興地搭住樂岚的手,順便把毽子一并硌在她手心裏,說道:“定邊侯是大宣的大英雄!我早就聽說過你啦。”

她道:“母後和重明哥哥經常說起你,我早就想見見你啦,可是聽說定邊侯一直不讓你進宮。”

樂岚心道冷将軍并沒有不讓她進宮,又聽她說起“重明哥哥”,腦門不禁大了一圈,“重明”這個名字,伴随着那本薄薄的司命簿子突然跳出了她的腦海,上面白紙黑字列得明明白白,太子重明,卒于宮變,享年方二十五歲。

大概是個不太重要的配角,這個英年早逝的太子身上沒有太多筆墨,只幾個字潦潦帶過。

小丫頭口中喚皇後為母後,想是宮裏最小的那名公主,名字叫連……連什麽來着?

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的小公主并沒有給樂岚太多的考慮時間,問“你現在忙嗎?”

樂岚道:“不忙的。”

她興沖沖地把樂岚拉起來:“那我們去踢毽子吧!”

樂岚被迫回到了她那漫長的童年時期,她沒有踢過凡間的毽子,只是在天庭的時候玩過類似的游戲,踢的也不是毽子,而是麒麟獸尾巴上的小火球。

小火球在幾個調皮搗蛋的仙童裏你踢來我抛去的來回穿梭,痛失火球的麒麟獸就在中間憤怒地追趕撲騰,踢毽子的同時還能鬥牛,十分刺激。

那毽子紮着大紅色的羽毛,飛起時有那麽一絲火焰騰空的感覺,一直到了半晌,小公主終于口渴了,要喝果茶,拉着樂岚同去。小孩子心性,只要玩得開心,不到半天,便把她當成了可以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出于好奇,樂岚還是想知道皇後和太子都說了她些什麽,又不好當着這麽多宮人的面發問,凡間規矩森嚴,随随便便說錯句話都能被株連九族,她不想無端給将軍府招禍。

小公主臉上蹭上的花粉都融在了新出的汗裏,樂岚怕她着涼,用帕子把她滿臉香汗擦了,二月裏天還有些涼意,又吩咐宮女去取件外披來。

小公主捧着茶杯哈裏面的熱氣,大眼睛仍然越過杯沿把她望着,好像坐在她跟前的不是侯府的郡主,而是個什麽稀奇物種一樣。

樂岚吓她:“再看,眼睛掉茶裏去了。”

她把大眼睛彎了彎,說道:“玥姐姐,我覺得你跟我見過的其他人都不一樣。”

樂岚笑問:“公主為什麽這樣說?”

小公主道:“你不要叫我公主了,我叫連笙,重明哥哥叫我笙兒,你也叫我笙兒就行。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你跟他們都不一樣。”

至于到底不一樣在哪裏,她認真地想了想,說:“對了,感覺就像其他人都是草,你是吃草的兔子!”

樂岚險些一口茶噴了出來,吃草的兔子是什麽東西!

旁邊一個看起來像是領事的宮女說道:“公主又亂說話,仔細娘娘回去罰你。”

聽到管教嬷嬷又把皇後搬出來鎮她,小丫頭臉上頓時露出一絲憤色,卻又敢怒不敢言,忿忿地把嘴一癟,茶杯往旁邊一推,不喝了。

樂岚笑道:“童言無忌,娘娘不會較真的。”

正說着,一個宮女走了過來,禀道:“郡主,夫人馬上要啓程回府了,讓奴婢問您一聲,花看完了沒有?”

樂岚道:“看完了,你先去回了夫人,我這就來。”

小公主依依不舍地望着她:“玥姐姐,改天我能去侯府找你玩嗎?”

她長了一張肉鼓鼓的包子臉,讓人不禁想捏捏兩頰上嘟出來的肉,樂岚忍住了手癢,笑道:“公主駕到,臣女家裏要蓬荜生輝呢。”

她仍沒聽懂四個字的詞語是什麽意思,頂着一臉懵懂,強行不懂裝懂:“那好,我給你帶上好多棚、棚閉生灰!”

樂岚忍俊:“一言為定,臣女恭候着小殿下的大駕。”

在禦花園裏消遣了這麽久,樂岚心情明快了許多,連帶着皇後的臉也顯得和顏悅色起來。

皇後親切地執過她的手,道:“本想留你們吃罷晚膳,可惜将軍來催,本宮也不好強留,日後一定記得多來宮裏走動走動。”

樂岚謝恩,皇後派了輛辇車,送她和冷夫人出宮,一直到出了宮門口,冷夫人的神色都是淡淡的,她問:“皇後都同娘親說了什麽?”

冷夫人道:“不過是些後宮的閑談。”

樂岚想起那小公主的話,便道:“皇後特意把我支開,怕是說了些關于我的話吧。”

冷夫人輕嘆一聲,牽過她的手,合掌覆住放在膝上,說道:“你放心,只要我和你爹還在一日,誰也別想勉強你做什麽事。”

樂岚啞然:“勉強我?”

她不過随口一問,樂岚自覺自己并沒有那麽大的能耐,能引起皇後娘娘的注意,但聽冷夫人話裏的意思,似乎沒這麽簡單?

她眉頭一皺,問:“勉強我做什麽?”

冷夫人只是稍一出神,已然意識到說多了話,微微一笑,說:“她能勉強你做什麽?為娘只是怕你在宮中不習慣,日後皇後難免還要再有傳召,你若覺得不自在,下次不用進宮便可。”

冷夫人臉上一片雲淡風輕,仿佛剛剛那一瞬間的失神是樂岚會錯了意,到府用罷晚飯,她照常回房看書,心神卻總是不定,半卷書看了快一個時辰,索性放下書本往東院裏去。

樂岚作為一個轉世的神仙,雖然沒有法力,無法探查別人的神識,但直覺還是十分可靠的,她直覺認為,冷夫人今天心事重重,皇後同她說的那番話絕不是拉拉家常那麽簡單。

這個時辰将軍夫婦還未就寝,窗紙下透出熒熒的燭光,她剛在門外站定,準備敲門時,卻聽見裏面的談話聲:

“……那些話都只是他們的猜測,這些人風言風語慣了,一些胡話聽聽就算了,你先不要同玥兒說。”這話是冷将軍說的。

接着便聽冷夫人道:“我并沒有告訴她,玥兒還小,跟這些事也沾不上關系。倒是皇後,一天天催得越發緊了,我們就這樣拖着也不是辦法。”

冷将軍道:“皇後惦記的,無非是我手裏那點兵權,再過幾個月,等到邊境太平了,那時我才能放心解散義軍,把帥印和虎符都還給皇上,到時候一身輕,也不用累着你們受這些流言。”

冷夫人幽幽地嘆了一聲,說道:“你總是說過段時間,再過段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十幾年,這十幾年裏,朝野的事你知道多少?”

冷将軍哈哈笑了兩聲,道:“朝廷的事我向來不上心,你是知道的,何況朝裏有稚章在,能出什麽亂子?”

稚章是李相的字,他們所談之事樂岚全然不知,這些事又跟李相有什麽關系?

不管是什麽事,涉及到了軍情肯定不是小事,她迫切地想再多聽幾句,裏面卻又沒有聲音了。等了一會兒,燈也熄了,窗上的淡光黯了下去,整個東院籠在一片安靜的月色裏,她站了站,想起那讀了半卷的書,有些莫名。

第二日一切如常,晨練時冷将軍在一旁看她練劍,樂岚把一套招式耍完,他鼓掌道:“好!丫頭越發長進了。”

冷将軍接過她的劍,比了個招架勢,一邊講解,一邊給她演示:“這一招你要注意,往右出劍的時候重心在右腳上,但是左邊不能松懈,下盤一定要穩,這樣你下一劍發揮的餘地才更大——”

樂岚看着他持劍時英明神武的模樣,想着他昨夜裏不讓冷夫人告訴自己的事情,心裏不大舒暢,忍不住喊了一聲:“爹,”

冷将軍演示的動作一停:“怎麽了?”

一句“爹”喊出口,她心裏又有些猶豫了,他們既然有意瞞着,顯然是不想讓她知道,這麽貿然一問,是不是有些唐突?

她在将軍府中長到這麽大,對府裏的事卻從來沒上過心,因為不管外界風雨如何,将軍府內總是一派祥和,她沒心沒肺地活了十幾年,從來沒想過要為他們老人家分過憂,她一想便覺得汗顏,于是把心一橫,說道:“我昨天晚上想去看看我娘,到了門口聽見你們在說話。”

冷将軍默默地把劍一收,問:“都聽見什麽了?”

她半實半虛道:“一大半都沒聽清楚,只是聽你們說,将軍府在外面有什麽流言嗎?”

她平日閑來無事在茶館閑坐,并沒有聽到過關于将軍府的風言風語,府裏的人一向安守本分,從未仗勢欺人過,并沒有什麽話柄可落于人口,他們口中的謠言不知從何而起,也不知指的是什麽。

冷将軍聞言“哼”了一聲,不屑一顧道:“一群鳥人,全身上下就長了張嘴,逮着誰咬誰,除了叫喚啥也不會,這些事你不用理會。”

冷将軍雖然平時說話處事粗糙了些,但他絕不是個粗人,老侯爺在世時,他也風風光光的當過幾年的世子,平白說不出罵誰是“鳥人”這樣的話,可見這些人于道德風化上無良到了極點。

樂岚心下裏明白了個大概,她對朝堂裏的事情不大清楚,但也知道眼下能在朝廷裏聒噪的只有兩撥人。

一撥是禦史臺的諸位禦史,他們的主要職責是觀摩百官的言行舉止,對其中不當之處加以不同程度的指點及批評,簡而言之就是看誰不對就彈劾,并且不怎麽講道理。

這些言官雖然聒噪,但他們是奉命聒噪,即便有時候根本就是無理取鬧,也是出于身為一個言官的基本素養。

何況在眼下皇帝閉目塞聽之時,禦史臺俨然成了冷風臺,禦史的奏折和上谏都上到了李相那裏,就算聒噪也是聒噪他老人家。

還有一撥就比較特殊了,當今聖上一心致力于長生不老得道飛升,建了一座天師府,廣羅天下得道高人,并按修為深淺給他們一一頒了名號,什麽上清天師、玉清真人、太清黃冠等等。

這些人不事生産,也不用上朝,每日在天師府研究如何參悟,如何得道,如何長生,陛下雖然不理朝政,但于修仙一事上十分勤勉,每隔三日就要駕臨天師府,同天師們促膝論道,對這些人可謂推崇備至,言聽計從。

修仙論道本不是什麽大逆不道之事,但逆就逆在這些道士并不安守本分,坐在煉丹爐下還妄圖染指朝政。

天師的名號原本只是虛稱,并無實際的權力,天師府建成之後,漸漸有了實權,動辄便是天命這般天命那般,天命難違,天師府俨然成了內朝,同外朝分庭抗禮。

只一句天降煞星,就讓冷将軍在朝野之外流放了七年之久。

冷将軍對這些人可謂恨之入骨,比起這群禍國殃民的妖孽,禦史臺上還在口誅筆伐的諸位簡直是純潔無瑕的小百靈了。

她心下把意思捉摸了個大概,便不再多問,心裏已經暗暗有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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