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圖第 6 章 再遇

一聲上揚的狼嚎,陡然劃破天際。四五只狼,從昏暗之地漫步踱出,貪婪地緊盯她,目露兇光,嘴邊流涎。

很長時間沒有作戰經歷,空桐白向後退了幾步,緊張地握了握手,掌心很快一片涼濕。

這麽冷的地方,怎麽會有狼?

“嗷嗚!”

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一只狼猛然朝她撲過來。

她躲了過去。剛想使用靈力,另外一只便掐好時間,兩爪于空中伸展,随即惡狠狠撲上來不及躲閃的她,抓住她的肩頭,撲她在地,鼻腔嗚氣。

“哎呀!”

“嘶……”空桐白被撲得猝不及防。肩膀的傷口被風刮過,微微刺痛。

狼作勢要咬她,她猛然睜眼,手中光芒凝聚。

突然,空氣流中多了異樣的顫音,一支她辯不清從哪裏射出的箭,硬生生從狼的後頸穿透脖子!一泓熱血,灼火般濺上臉頰。

狼無力傾倒。幾箭直如流星,其它狼相繼被射中。

空桐白抹去下巴處的血,松了口氣,有人來救她了。

她不由期待地想,這麽好的箭術……會是阿爹,嗎?

雪風席卷而來,她坐在地上,眯眼直視前方。那人與她的期待中,緩步走來,雪被碾壓得咯吱響,像是厚重皂靴踏雪的聲音。

那人一點點露出颀長的身形,玄衣在長腿之後翻卷,随着雪風變大,衣服翻卷的聲音也變響。

英雄救美的形象,更襯得他面容溫潤而英朗。

是破屋裏那個男人。

他站在不遠處,手握竹木做的弓箭,盯着她,目光既淡漠又炯然。

空桐白迷茫,“怎麽……”話說到一半又覺不妥。

怎麽是你?她自嘲一笑,阿爹又不會來救自己,這是期待什麽呢。

風息。

絨毛般輕盈之物,落在肌膚之上,化作不易察覺的濕潤。

空桐白看向天,眼神一恍。

下雪了。

不知是不是被風吹得意識清晰了,她遺忘的東西,突然驚現在腦海裏。那一刻,她幾乎是跳起來的:“你屋裏是不是有毒?”

她分析了許久,小叮中毒,除了這個,找不出第二個原因。

無顏卻環顧周圍,随即看向空桐白,眉梢微挑,語氣在風雪中有絲朦胧的幽然:“怎麽跑到這兒來了。”手裏還拿了一盞燈,燈光微弱,但暖暖的橘色一瞬叫她安下心。

見空桐白沒有立刻回答,他也沒有催促,黛眸靜靜望着她,等。

空桐白覺得他的目光說不出哪裏不大一樣,只當自己看錯了,扶着身後的樹站起來,感激道:“謝謝你……救我。”

“我跟家裏人吵架了。”她在無顏直直的注視下深呼吸,偏頭,“我弟弟從你那裏回去後,中毒了。”又轉頭,望進他幽暗的眸裏,眉頭緊蹙,很不解的模樣,“我很想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無顏開口道:“他走之前,拿了一顆海棠果。”下一句竟有絲嘲笑的味道,“你壓根沒看到?”

“啊?小叮什麽時候——”

空桐白懵住,“可果子裏不可能有毒啊!”她擡頭盯住他,有些焦慮,“我也不會把毒果給你吃——”

“我知道。”無顏凝視她,似乎感到好笑,唇角勾了勾。想起什麽,笑容冷卻下來,眸裏一陣波濤暗湧,抿了下唇,語氣微冷,“鐘萬在飯裏投毒。”

空桐白一駭,“為什麽?”因為什麽,那群強盜要毒害他?單純是刀疤男看不慣無顏麽?

“想想果子放在了哪裏。”

空桐白回憶——地上太髒,恰好筷子橫擺在碗上,她就把果子立在了上面。拉小叮走的時候,有一顆沒立穩,咕嚕滾進了米湯裏。

小叮便是趁她轉身時,迅速抓起的剩下那顆吧。

也就是說……

空桐白恍然大悟,“筷子!”她與無顏異口同聲。只不過她略顯震驚憤怒,而無顏聲音低沉磁性悅耳,語氣相對平淡。

她咬牙,好狠啊,居然在筷子上投毒!

想到小叮難受虛弱的模樣,眸裏不禁染上一抹濕意:“那,我弟弟的毒,如何能解?”

對上她熾烈的目光,他心裏浮起一絲異樣,頓了頓,淡淡道,“鐘萬用的是外面江湖上的毒,基本沒有解的法子。”目光認真,無聲告訴空桐白他并未撒謊。

猶如五雷轟頂,空桐白眼圈一紅。眨眨眼,本想憋住淚水,但還是有水光将視線暈染得模糊不清。

風又冷,淚痕很快結冰。空桐白有些睜不開眼。

半年來,活潑可愛的小叮,早被她當做親生弟弟對待……

“有件重要的事。”無顏嘆了口氣,把弓箭和燈放到地上,輕輕解開身上的鬥篷,然後遞給她,不看她,聲音倒是多了絲無奈,“你昏迷了兩天一夜。”

什麽?!

空桐白倒吸一口涼氣:“兩天一夜?”

那小叮還有阿爹阿娘豈不是……

無顏淡淡道:“你在雪地裏暈倒了,我救了你。”頓了頓,環胸,“我叫無顏。”

她并不知道,這兩天一夜,他過得多麽忐忑而幸福。那個晚上,他為了照顧她,給她燒火、蓋被子、喂藥,根本沒有合過眼,過的卻是六年來最舒坦溫馨的一個晚上。

就像死去的心髒突然活了過來,曾經失去的情感如春花複蘇,伴随久違的熱流,席卷身心,甚至是靈魂。望着她陌生的面容,血脈贲張的沖動,幾乎讓他快要端不住手中的碗。

而那一夜過去,她終于睜開眼,他本是欣慰的。可欣慰的同時,他又不能心急,還要強行按捺住沖動,保持原有的冷靜淡漠。

空桐白怔了下,笑了,“謝謝!”這人也沒那麽冷嘛。

無顏緩緩脫掉鬥篷,“給。”

空桐白艱了眼他遞來的東西,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狐裘——這身衣服原本就針線粗糙,被狼爪撓了兩下,已經破得不忍直視。

她有些不好意思,最後還是披上,道謝。

無顏一言未發,轉身離去。

空桐白眼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趕緊小跑着跟上他緩慢的步伐。

走在前面的無顏淺淺勾了勾唇,雖淡,卻噙着久違的欣然。像清晨第一抹破曉的光。

看到竹林和破屋的時候,空桐白想起刀疤男,不由擔心地問:“不會有事嗎?”

無顏回首,淡淡地盯着她:“鐘萬死了。”語氣毫無波瀾,像陳述日常一般平靜。

鐘萬……刀疤男。

死了?

空桐白噎住,一時沒能消化——她從未出過遠門,一出遠門,竟遇見這麽多不可思議的事情。

如何死的?她忍不住猜想,莫非……無顏忍無可忍,将他殺了?

空桐白擡頭對上他淡淡的目光,不知怎麽,有些呆——在他身上,她感受不出任何危險。

最後是無顏先收回目光。人如其名,當真是一路無言,帶她去了之前那間柴房。

“坐。”惜字如金,可聲音異常好聽。他先讓空桐白坐在比較幹淨的草席上,便折了些柴火堆在地面。

空桐白看他忙來忙去,看着他娴熟地鑽火,很快讓潮濕的屋子溫暖起來。

“吃烤肉嗎?”許久,無顏問。

空桐白正盯着他修長白淨的手。柴火的髒土沾在那樣一雙手上,像美好的玉被泥土混雜,簡直是一種亵渎。

聽他說話,空桐白還在恍惚狀态,唔了一聲,不好意思道:“吃得慣。”她擡頭,好奇地看着她,“去哪裏找肉?”

“這裏不會有人來。你在屋裏待着,不要亂跑。”無顏淡淡看她一眼,起身,“我去打獵。”

空桐白趕緊站起來,緊緊盯住他,“我也去!”

無顏停住,回頭,認真地将她從頭打量到腳,“你會?”

淡淡兩個字硬生生噎住了空桐白。可空桐白依舊堅持,牢牢盯住他第一次叫他名字,“無顏,你就帶我去吧!”

無顏赫然虎軀一震,不知想到什麽,眸裏波瀾翻滾,終究化為止水般的平靜,半晌,嗯了一聲。一個幾乎算不得字的字,讓空桐白眉開眼笑。

無顏悄悄挑了下眉,別開目光,将手中的匕首遞給她。

刀柄上還餘存他的溫度,空桐白接過的剎那,望向他俊朗豔豔的側臉,左胸膛的那顆心,竟狂肆悸動。

怎麽回事?空桐白掩飾住慌亂,将匕首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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