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燒
三年級放暑假時，媽媽又帶我回了老家。
大姐姐和小妹妹比我先一步到外婆家，看到來了都紛紛跑來，拉着我的手：“江語嫣你終于回來了！走！我們去捉泥鳅！”
我們越過田野來到了一處水池，雖然有泥巴，但泥鳅也是真的多，小妹妹負責在岸邊守着籃子裏的，我和大姐姐則負責下水捉泥鳅。
我把衣服和褲腳撩到最高，剛下去，水沒過了膝蓋，冰冰涼涼的。
我嘗試了幾次都捉到了，只不過全身都被泥巴裹滿了，大姐姐也是，我們倆像女娲捏的小泥人。
我們把泥鳅平均分，大姐姐要了三條，我也要了三條，我們回家的路各自不同，所以就背對背揮手道了別。
“外婆！你看我帶了什麽回來！”我提着籃子蹦蹦跳跳地向外婆走去，外婆坐在院子的長凳上用蒲扇正扇着風。
外婆看着我彎了彎眼睛：“我們嫣嫣真棒，快去洗澡，晚上做紅燒泥鳅給你吃。”
我洗完澡後坐在凳子上看電視，也不忘詢問廚房情況。
“外婆，好了嗎？”
“外婆，好了嗎？”
“外婆，好了嗎？”
“嫣嫣，這次好了哦。”
外婆把一盤的紅燒泥鳅端上了飯桌，被香氣勾引的我一屁股坐上凳子，那盤泥鳅看着秀色可餐。
我吃得心急，剛到嘴裏又給它吐了出來：“好燙！”
外婆在一旁被我逗得咯咯笑：“嫣嫣啊，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吃慢點，沒人跟你搶。”
後來有一次下暴雨，不知道是誰提出來的主意，我們三個去到了紫羅藤長亭聊天。
“人老了都會死，我聽說前幾天，橋頭那家就死了一個老太太。”
“生老病死，人各有命，沒辦法。”
之後我們三個踩大水坑，玩得不亦樂乎。
我沒有帶傘，回去時迎着風在雨中奔跑，道路兩旁的樹就這麽搖啊搖。
我到家後，看到桌上擺的飯菜還冒着熱氣，外婆坐在椅子上對我笑，似乎并沒有怪我貪玩。
“嫣嫣回來啦？快進屋來，先吃飯……”
我上桌扒拉着飯，擡了擡眼皮，看見了外婆佝偻的身子，問出了心中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外婆會死嗎？”
外婆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神仙也會有死的那天。”她引開話題：“嫣嫣太瘦了，多吃點。”
晚上九點，我忽然感覺一陣困意襲來，便自己爬上了床，外婆把蚊帳拉下關上了燈，沒有打擾我。
只能怪我身體弱，到半夜十二點左右，外婆把我叫了起來：“嫣嫣，快起來，你發燒了。”
我鬧起床氣，拍打着她的手臂，不小心說了傷人的話：“外婆不讓我睡覺！外婆好讨厭！”
昏黃的燈光下映襯着外婆的臉，皺紋多得已經看不出情緒，但我知道，她難過了。
外婆喂完退燒藥後又給我貼了退燒貼，她坐在床前握着我的手，淚從她臉頰落在了被子上。
我好像還隐約聽見了外婆內疚時說的話。
“嫣嫣，外婆其實不想打擾你的，但是你發燒了，沒辦法……”
可我記得媽媽之前說過，外婆在我出生以前，一直是都村裏最強勢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