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得像新磨好的墨汁,風聲嗖嗖,一陣陣撕破天際,唔呀唔呀地鳴叫着,直逼近南宮火麟府邸,壓制不住地肆意竄行。
南宮火麟迎風走出府邸,吹了聲口哨,遠處跑來一只火紅色的狐貍。随着狐貍越跑越近,身形也越變越大,到南宮火麟身邊時已超過了兩人多高。他一躍而起跳上狐貍的背,周身随即綻放出一團團人頭大小的赤炎火彈,威風凜凜。
南宮火麟輕蔑地看着下面烏壓壓的一群,仿佛看着即将被自己遍數燒光的灰燼。
身前站着五十來人,打頭站着三個中年男人。中間那個一臉威嚴,身經百戰的滄桑的臉,他平靜地看着狐貍背上的不可一世的年輕人,絲毫沒有慌亂,仿佛那只是一個調皮搗蛋的小孩,正等着他教訓。
他是尹封城舅舅,尹家的大當家尹青雲,尹青雲的青灰色敞襟長袍被風吹舞地獵獵作響。他肩上站着一只眼神同樣鎮靜深邃的疾風獵鷹,鷹的左眼一道自上而下的傷痕,昭示着這同樣是一只身經百戰的神獸。沒錯,尹青雲當年憑借它橫掃北冥遼闊的玉都郡草原,成為一方霸主的時候,南宮火麟的火狐貍,還沒開始換牙呢。
“南宮火麟,你好大的狗膽,快把年少游交出來,狗糞!”
左邊的男人急不住開口了。他和尹青雲差不多年紀,身形較為魁梧、矮壯,身着土黃色秀藏獒圖案的粗布大衫,袖口卷到手臂一半,手持兩把板斧,青筋像數條大青蟲,從持斧的手背爬到手臂,再爬到卷起的袖子裏。他是跟随尹青雲多年的副将獒山,人稱怒犬獒山。
“聽說年公子剛和尹家大小姐訂婚,繼承了一半風戒指,我好奇這風戒指到底有什麽稀奇,就請他過來玩玩,驚動了三位當家真是不好意思,不如,我陪三位一起玩玩?”南宮火麟挑釁道。
“南宮家與尹家封疆之地一南一北,素無恩怨,相安無事,何故無端将犬子重傷抓走?不如火麟公子先放了人,我們再慢慢談,否則兩方動武,傷了誰,還不一定呢。”
右邊身着深藍色高領及地長衫的瘦長男子說話了,和兒子一樣的溫文爾雅,他是年少游的父親,年縛風。
玉一樣慘白光滑沒有血色的臉,一雙極小的眼睛和尹青雲一樣平靜地看着南宮火麟。但南宮火麟感受到他和尹青雲不一樣的氣息,平靜的目光分明掩藏着憤怒和殺氣,身後交叉背着的兩把細長斬風刀,在獵獵風中發出嘤嘤如蜂鳴般的叫響。
“哈哈哈,一南一北?北境之地你們尹家能占幾何?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風光啦,現在已經不剩多少啦,你們老啦,把神兵利器都交給我們年輕人玩兒吧。歸了我們南宮家,說不定還給你們封城封地,保你們安享晚年呢!”南宮火麟繼續挑釁,一貫的狂妄。
“狗糞蛋子!看來不讓你嘗點教訓是不行了! ”
獒山氣得鼻子都要冒青煙了,一腳蹬地騰空而起,一斧頭迎面砍向南宮火麟的腦袋,地面頓時裂開幾道印子。話未落盡,斧子已幾近落到南宮火麟腦門正中。
南宮火麟來不及躲,喚出熾焰銀鞭擋住了,但抵不過怒犬的力氣,斧子一寸寸向他的臉逼近。這時候狐貍突然變小,給他騰出了地方,得以躲過襲擊。
可還沒落到地面,年縛風已經持斬風刀迎面劈來。南宮火麟空中扭轉身體,同時揮出熾焰銀鞭使斬風刀偏移方向。
“風刃!”年縛風瞬時又補一招,南宮火麟的臉上被刀片一樣的風刮過,頓時從狹長的傷口湧出來鮮血。
但南宮火麟仿佛并不在乎,他揮舞銀鞭,火焰彈一齊朝攻擊他的年縛風飛去,風能助火卻不能滅火,年縛風的斬風刀雖能禦風,卻奈何不了這來勢洶洶的火焰彈。
“落土!”随着獒山一聲喊,從天而降無數沙土,火焰彈頓時熄滅。熄滅前數枚已經爆炸,灼傷了對方數人。
逃過火難,年縛風又持刀攻過來,獒山也加入其中,南宮火麟持鞭防禦,雙方動作快得周圍人看不清任何路數,只聽見斬風刀的蜂鳴和刀,斧,鞭碰撞的乒乓聲。尹府的士兵也和南宮火麟的手下打地不可開交,只有尹青雲沒有出手,靜靜看着。
南宮火麟看尹青雲沒有動靜,便騰出空隙發動數枚火焰彈直逼尹青雲而去。尹青雲動也沒動,肩上疾風獵鷹飛起,陡然變大,煽動翅膀,火焰彈便飛不動,停在半空,半晌便爆炸了。
獒山和年縛風随即閃開,獵鷹繼續煽動翅膀,這次是巨大的龍卷風朝南宮火麟逼近,他騎上狐貍避開,風勢卻沒有減弱,追着他不放,同時獒山和年縛風一左一右伺機從側面攻擊。
狐貍靈巧得躲過一波又一波落下的土石,和呼嘯而來的風刃,但風刃速度極快,動向詭谲,還是有少數傷了南宮火麟和他的坐騎,南宮火麟根本不看左右攻擊,完全交給坐騎火狐貍,他不停地召喚火焰彈,一波一波只瞄準尹青雲一人。尹青雲的獵鷹也不斷吐出氣流彈還擊,空中不斷産生氣流裹挾着火焰膨脹爆炸,像綻放的巨大蓮花,墨汁一樣濃稠的夜空漸漸被染成緋紅。
南宮火麟一人對付三個身負神器久經沙場的老将,絕絕對對占了下風。但他打架,從不去計算什麽上風下風,他完完全全沉浸在對決的一招一式之中,對手越是強大,他越是興奮。多年的戰鬥經驗把他訓練地像一個機器,不知道疼痛,不花時間思考,每一招一式都是自然的條件反射。在這多思量一秒,多踟躇一秒就可能身首異處的沙場,成為這樣戰鬥的機器,也許才是生存之道。戰鬥、殺戮,是他的本能。
夜色正濃,交戰正酣,尹家想沖進南宮火麟府邸救人的門徒,被南宮家門徒一層層圍住,不管明攻還是暗取都無從得手。
這些門徒從小就師從各大家族修煉馭風、馭火等本事。但他們不像南宮火麟、尹青雲那樣擁有神器神獸,只能靠自己修為到一定程度,搶奪或繼承別人的神器。一旦神器或神獸找到新的主人,就會由新主人開始從零開始馴化,若馴化不了,新主人就算獲得神器,也無法駕馭使用。
南宮火麟就是看準年少游剛剛繼承風戒指,雖自小修煉風靈,但一時間還無法完全駕馭風戒指,才趁機下手。
那風戒指一直由尹家最長的尹老夫人,也就是尹青雲的母親持有,威力無窮,是現在已經不再具有當年盛名的尹家,最最倚重的神器。所以此番,他們才不惜出動三位靈力高深的戰将,勢必将風戒指奪回。
尹青雲覺得,南宮火麟就算素來跋扈,是個瘋狂的戀戰之徒,但也不會狂妄到真的想借此滅了他們三老,否則不會不派高手重兵,設下機關埋伏。也許他太過不可一世,這幾年南征北讨打了幾場勝仗,就妄自尊大,四處挑釁,又也許,他另有詭計,調虎離山。
再者,年少游被虜之地附近留下大量火焰彈灼黑的痕跡,再明顯不過是南宮火麟手下慣用的招式,這一遭分明是故意被引誘過來的,但是尹府已設下重重結界,一旦受襲,他必定能夠感知得到。
他想趕快救了年少游,最重要的是,拿回尹家鎮宅重器風戒指,然後速速離開。但此刻南宮火麟針對他密集地發動攻勢,使他抽身不得。
“該結束了。”尹青雲跳上鷹背,随着獵鷹飛到空中。
”破風!”頓時,四處來的風彙集于尹青雲的頭頂,形成一個巨大的氣流彈,向南宮火麟飛來,他想避,全身卻像也被周圍的氣流裹挾着似的,無法動彈。他手持熾焰銀鞭向空中揮舞,随即喝出“火蓮!”,只見銀鞭仿佛劃開了天空,生出一排火紅色的蓮花,擋住氣流彈的來路,但南宮火麟和坐騎火狐貍仍是受氣流餘威所波及。
氣流還未盡散,獵鷹就飛快俯沖下來,火狐貍擡起雙腳死死抵擋住疾風獵鷹鐵鈎一樣的鷹喙,但還是直往後退。南宮火麟知道那疾風獵鷹會吐出氣流彈,一旦發動,如此近的距離,他和火狐貍定沒有生路,他立馬讓狐貍變小免受進一步的傷害,自己落到地面。
“再破!”腳還沒挨着地,又一個氣流彈襲來,這次穩穩砸向南宮火麟。只聽見“轟—”的一聲,地上被砸了一個巨大的坑,濃密的黑煙從深坑中騰起。
此刻間萬籁俱寂,鳥獸盡散,只聽見那撕破天際,唔呀唔呀鳴叫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