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抗衡。所以眼下一戰,或許會成為此次大戰勝負的關鍵,諸位各抒己見,争取此戰将突厥一舉殲滅。”
此時一個參将起身說道,“如今突厥幾乎背水一戰,根本不足為懼。我大軍齊發,定能掃蕩突厥牙帳!”
馮淇奧聽後,不以為然地說道:“突厥畢竟在西北游蕩多年,想要一舉殲滅絕非易事,必當有所行動和防備。”
陳遠山點了點頭,“林将軍,您的意見?”
林之頤眼睛看着地圖,聽到陳遠山問道自己,便說道:“我們這場仗打了大半年,雖然中間有停戰有合約,可畢竟前線運轉不停,這大半年來雙方看似繞了個圈,回到原點,戰争膠着,實際上卻是我方有利,而突厥的實力已不足與我軍抗衡。但即便如此,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突厥騎兵實力雄厚,特別是可汗手下親兵的狼師和鷹軍,戰鬥力強,又熟悉草原地形,擅長突圍,若要翻盤也有希望,所以眼下之計是加強防範,同時加速進攻,早日消滅其主力部隊。”
“依林将軍之見,如何布軍對敵?”
“依我看,突厥若要奇襲我軍,必然兵馬分行,兵分兩路。一路由月鏡湖以西繞鳴山進攻,此行山路迢迢,對兵馬損耗極大,因此主力部隊絕不會從此過,而是從烏梭河沿岸一路進攻,過柯林草原朝我軍進攻,此路平坦,沿途水源充足,糧草充備,定是對方主力的必經之路。若是我軍能拿下柯林草原一帶,掌握烏梭河大片地區,無疑是截了突厥來路。因此我提議,下一站從柯林草原開戰,一路深入,一舉拿下突厥大軍!”
“林将軍說得好!”一個将軍附和道。
跟着幾個參将也都如此稱贊,唯馮淇奧閉口不言。
陳遠山也贊同道,“此方法不失為最佳選擇。馮副将,你對西北一帶十分熟悉,說說你的看法。”
馮淇奧皺了皺眉,說道,“林将軍此行甚好。只是……只是我确有所顧慮。”
“有何話但說無妨!”
“正如諸位所言,這場大戰已近尾聲,但正因如此,更不可放松警惕。特別是據斥候來報,此次出征,并非突厥可汗親征,實在有違常理。我曾與突厥可汗打過交道,以他的為人,不可能一直等在後方。他骁勇善戰,下一大戰定會親自出征,一來鼓舞士氣,二來他武功極高,三來精通用兵之法,與我軍大大不利。所以……”
“突厥可汗當真如此厲害?”陳遠山皺了皺眉,眼神落到一旁的林之頤身上,“與林将軍比如何?”
馮淇奧看了一眼林之頤,想了片刻,說出四個字,“不分伯仲。”
“若真有如此強敵,我倒想會會!”林之頤豪氣地說道。
“大哥,萬事不可輕敵。”
正說着,傳來外面将士的聲音,“報将軍,前線斥候來報!”
“傳!”
一個牧民打扮的士兵走進來,“參見将軍!”
“前線軍營可有什麽動向?”
“回将軍,目前突厥并無太大動作,所有士兵全都駐守在軍營,只有少量部隊活動于烏梭河沿岸及柯林草原,但人數極少,應該只是普通設防。”
“恩,”陳遠山點點頭,“突厥可汗可有動向?”
“回将軍,據我探查,這幾日突厥王庭城外傳言四起,突厥城中則戒備森嚴,小人多方打聽得知,突厥可汗玉保真突然身患惡疾,難以醫治,已與大臣商議退位之事。”
“什麽?”馮淇奧拍案而起,脫口而問,“此話當真?”
“回馮副将,小人也不确定真假,只是傳言,不過此傳言近日在突厥傳的沸沸揚揚,想來是所言不虛。”
“好!真是天佑我大燕!趁此天機,将突厥一舉殲滅,拿着玉保真木打的人頭獻給皇帝!”
林之頤聽到“獻給皇帝”幾個字,心裏悶哼一聲,沒有多言。
“衆将聽令!”
“在!”
“命副将林之頤領六萬鐵騎前往柯林草原,将烏梭河一帶一舉拿下!”
“是!”
“吳天鳴領兩萬萬鐵騎前往鳴山設防,防止突厥偷襲!”
“是!”
“馮淇奧領剩下五萬人留守軍營,嚴整以待,謹防突厥偷襲大帳,若有突發事件,立即前往支援!”
“是!”
“此戰關系重大,只許勝不許敗,衆将千萬小心,本将會鎮守軍營等候諸位的好消息!”
“是!”
“今晚犒勞全軍,加酒菜,三日後全軍出發,一舉殲滅突厥!”
西北邊境的夜晚,雖已入夏,比起中原總多了一份肅殺之氣。
此時的大燕軍營,卻一改往日的嚴整,而是點燃篝火,衆将士一起圍坐飲酒。大家大多在西北呆了近一年,如今戰争已到尾聲,大家都摩拳擦掌,準備迎接接下來的勝利。
所有将士開懷暢飲,只因今日的宴會,或許是勝利前大家的聚會,或許又是所有人最後一次團聚。“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沒有人知道前途兇吉,也不知道自己身邊的至交好友,又會在哪一天死在戰場上。
戰争總是如此殘酷。
軍營北側,幾個大将軍也坐在一堆,一開始還正襟危坐地坐在一起喝酒,喝道後面,大家也都破了束縛,自由自在起來。
“話說當年我與林将軍一同對付吳魏叛軍,最後那一仗是連打了三天三夜啊!剛想放下刀槍休息,叛軍立馬就上前來!他奶奶的,那老東西集合了十萬兵馬,将我們是團團圍住。我說淇奧啊,你可知當時我們是怎麽突出重圍的?”
林之頤坐在一旁,聽他們說這個,只是一笑而過,那馮淇奧可不知道,問道,“怎麽突圍?”
那老趙一排桌子,“最後一天,我們林将軍單槍匹馬突出重圍,那句話怎麽說來着?萬軍中取上将首級如囊中取物啊!那……”
“好了好了,”林之頤實在聽不下他們的吹噓,“你們先聊着,我解個手。話音未落就起身離開。
那老趙喊着“哎?将軍,将軍?”那林之頤卻并未回頭,笑着跑到一邊去。
“這林将軍現在是怎麽了,居然和個大姑娘一樣,還害羞起來了!哈哈”
看着林之頤身影走遠,淇奧的心中卻有些明白,過去林之頤帶兵剿滅大燕叛軍,将如今的皇帝扶持走上龍椅,可如今卻落得全家這副田地,林将軍是想起了京城裏的傷心事了。
林之頤走出不遠,卻看見了不遠處角落裏一人喝酒的陳遠山,心裏的結又一次出現,他抖抖身上的土,轉身朝他走去。
“陳将軍,大家都圍在一起喝酒,怎麽陳将軍卻在這裏自斟自飲起來了?”
陳遠山聽到說話聲,才轉頭看見徐步走來的林之頤,“原來是林将軍。”
待林之頤走到跟前,徑直坐在旁邊。
“那邊的将士都是林将軍的舊部,與我多有不合,我若過去湊熱鬧,恐怕是攪了大家的興致。”
林之頤笑言:“既然如此,将軍自斟自飲多少有些沒趣,不如……小将陪你喝上一杯?”
陳遠山哈哈一笑,“戰神自稱小将,何人敢稱将?”說完兩人一碰杯,一飲而盡。
氣氛逐漸輕松,林之頤心中的疑問也漸漸浮上來,“陳将軍,小弟心中有一問,一直想問問你。”
陳遠山自己喝了一口,說道:“你是想問我,為何對你的态度有如此大的轉變?”
林之頤微怔,“确實如此。說實話,我來軍營之前,一直想着你會如何對付我這個落入平陽的将軍,可來到軍營,陳将軍卻如此摒棄前嫌,令小弟真是無地自容。”
陳遠山笑了一聲,“你對我的看法沒錯,我可不是什麽以德報怨的君子,剛聽說你要以副将身份回營,我心裏簡直樂開了花,正想着該如何處置你,可還沒高興多久,卻等來了皇帝密诏。”
“皇上密诏?”林之頤這下真是吃了一驚。
“不錯,皇上快馬加鞭發來的密诏。”陳遠山看了一眼林之頤,得知他并不知道事情,才不緊不慢地從胸口掏出一封黃色絲錦抱着的書信,“你拿去看看。”
林之頤半信半疑,接過來,慢慢打開,皇上禦筆呈現在眼前。
“陳遠山接诏:
近日戰局不良,燕軍屢屢受挫,爾有重責,然如今戰事緊張,朕不忍重罰,爾當躬身自省。幾日後,林之頤将以副将之職回營,朕數次聽聞爾與其不和,甚為不悅,為将者,切忌互相猜疑,切忌互相敵對,爾必從之,友善以待。林之頤雖為副将,然其軍中地位衆皆知曉,萬事爾不可擅作主張,皆要以副将林之頤之言為準,切記。
作戰期間,不可任人唯親,不可公報私仇,朕若聽聞此言,必将重罪。戰争已近關鍵時期,望爾等齊心協力,力破敵軍。
文熙十三年三月十一日”
看着手上的密诏,林之頤心中百感交集。這份密诏的時間是三月十一日,正是婉兒大雨跪請的第二天,原來皇上也并非絕情之人,卿婉在雨天裏的一個時辰,還是換來了皇上的些許仁慈。
他緩緩把密诏交還,“陳将軍,以前子均多有得罪,望将軍海涵。”
“林将軍是大燕戰神,以前咱們之間不過是些小誤會,如今皇上給了我們冰釋前嫌的機會,何樂不為啊?”
林之頤也面露笑容,“正是,要不等戰争結束了,陳将軍也将我貶到馬槽喂馬,也算解了當日我貶你去運糧草的仇!”
“哈哈哈!”陳遠山放聲一笑,“如此甚好!”
說完一聲脆響,兩碗酒碰在一起。
酒到酣處釋前嫌,兵在戰時起狼煙。
天長地久豪情遠,軍前帳下敢為先。
若是沒有三日後的那場血戰,或許他二人也可成為一生的金蘭兄弟。
作者有話要說:
☆、英雄如紅顏,何以見白頭(下)
燕文熙十三年六月十三日,西北軍營以西鳴山附近突然有大規模突厥軍隊調動跡象,同時,在軍營正前方的柯林草原附近兵力減弱,據斥候回報,突厥王城內突厥可汗病重,親兵持可汗兵符印信調柯林草原的鷹軍還都。
于是,大燕軍隊臨時改變作戰安排,将原本安排的林之頤的六萬人馬一分為二,一半仍歸林之頤統帥,将柯林草原一帶收複,将戰線繼續前壓,另一半調入吳天鳴麾下,入鳴山設防,剿滅鳴山方向的突厥叛軍。
六月十四日,林之頤帶領三萬輕騎深入柯林草原,這三萬兵馬是大燕軍中最擅長途奔襲,戰力最強的部隊,也是林之頤親手帶領出來的隊伍,就算遭遇人數相當的敵軍,也可輕易攻破。
同時,吳天鳴帶領五萬人馬前往鳴山,借助鳴山易守難攻的天險,設下埋伏,等候突厥主力大軍,将剩餘部隊一舉殲滅。
以防不測,陳遠山坐鎮軍帳,馮淇奧和剩下的五萬将士嚴陣以待,如遇危險可随時支援前方部隊。
兩路軍隊出發之後,馮淇奧回到軍帳,卻是坐立難安,一會兒起身來回踱步,一會兒又派人打聽前線戰況,一會兒又站在帳中地圖前久久不願離開。
看着将軍如此反常,站在一旁的參将李達問道,“将軍,您怎麽了?”
馮淇奧聽到說話聲,才回過神來,說道,“我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大對勁。”
“不對勁?”李達不明白起來,“哪有什麽不對勁的?”
馮淇奧皺起雙眉,“總覺得……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識。”淇奧搖了搖頭,也不明白自己為何這樣想,“對了,前線怎麽樣了?有異常嗎?”
“回将軍,鳴山那邊派出人來說一切正常,并沒有突厥大軍前來騷擾。”
“恩,鳴山方向易守難攻,關峽隘口更是山路崎岖,騎軍不易進出,突厥大軍應該不會在此處進攻。”話音剛落,心中的疑問又湧現出來,既然如此,鳴山附近為何會有突厥大軍調動的跡象呢?
“林将軍那邊怎麽樣?”
“林将軍那邊一切正常,只遇到小股部隊,現在已經繼續深入草原。”
“突厥王庭那邊呢?”
“哦,您不說我都忘了,”李達摸摸腦袋,“剛才斥候來報,說突厥王庭那邊,整個牙帳被重重包圍,任何人不得随意進出,連進去看病的巫醫也是從未出過牙帳,探聽不到任何消息。不過大家都說,應該是突厥可汗不行了,突厥王庭準備秘而不宣呢。”
聽到這些,馮淇奧忽然想起了一件多年前的舊事,他的眼睛仔細盯着地圖上的突厥牙帳,心思回到了八年前,自己曾在突厥牙帳中的往事。
當年老可汗病逝,老可汗的長子納什都繼任汗位,納什都為人和善,與當年的淇奧也是好友。可老可汗的二子玉保真則心術不正,一心想要奪取汗位,在老可汗活着的時候屢次設計陷害納什都,納什都卻因為老可汗和一幹重臣的信任幸免于難。納什都繼任後,當時的執政大人和其他重臣都向可汗上奏,要除掉玉保真以絕後患。可納什都卻因為是自己的親弟弟,遲遲不肯動手。就在此時,突然傳出玉保真得了怪病,卧床不起,衆巫醫都說無藥可救,納什都和執政臣子們才紛紛懈怠下來,漸漸疏忽了對玉保真的防範。可沒想到,玉保真根本沒病,而是暗中組織起一幹精兵,在一天夜裏突然發動政變,打入突厥牙帳,将當時的可汗納什都和一些擁護可汗的大臣全部殺死!一時間突厥牙帳血流成河,當時淇奧的父母也因此死在了突厥牙帳。
想起這些陳年往事,淇奧心中一下子清晰起來,如此相似的情景,玉保真病重,柯林草原駐兵回撤,而難以進攻的鳴山方向卻突然有了異像。
“壞了!”馮淇奧大叫一聲,接着轉身向主将大帳跑去,李達不明所以,跟着跑了出去。
大帳內,陳遠山還在準備寫給皇上的奏折,卻聽到跑步聲越來越清晰,他微微蹙眉,擡起頭,正看到馮淇奧掀開帳簾跑了進來。
“陳将軍!”
“原來是馮将軍,有什麽事嗎?”
“陳将軍,末将請求立即帶兵支援林将軍!”
“什麽?”陳遠山有些摸不着頭腦,“支援林将軍?這是為何?”
“陳将軍,我懷疑我們中計了!突厥可汗病重,撤出柯林草原的駐兵,給我們一個柯林草原無重兵把守的假象。此時又在鳴山留下調兵跡象,讓我們以為突厥将在鳴山發起進攻,從而吸引我方兵力前往鳴山,減少前往柯林草原的兵馬!此時林将軍只帶三萬人進入柯林草原,我想此時柯林草原內必有埋伏!”
“這……”陳遠山也不知說什麽好,“這突厥可汗重病是事實,他撤出駐兵情有可原,怎麽可能還會埋伏呢?”
“陳将軍,突厥可汗肯定沒病,這是一個陰謀!”
陳遠山完全沒想到這一方面,“陰謀?不可能吧,馮将軍是不是有些太過緊張了。”
“這……”
馮淇奧剛要說話,只聽外面傳來急促的跑動聲。
“報——”
一聲急促的叫喊從遠處傳來,帳簾猛地打開,只見一個滿身帶血的士兵從門外沖來,“将軍,我們中了埋伏!!”
兩個将軍心下一驚,“什麽?在哪裏?多少人馬?”
“就在柯林草原西路,對方人馬太多,我們無力阻擋。眼下林将軍正帶領軍隊殊死抵抗!”
淇奧心裏暗呼一聲“完了”,只聽陳遠山又問:“是什麽部隊,你可看清了?”
“是突厥的主力部隊!我們還看到了……看到了突厥的旗幡,是……是突厥可汗親軍!!”
“什麽?是狼師和鷹軍?”
“我确實在旗子上看到了什麽狼和鷹的圖案,不知道是什麽軍!”
馮淇奧立即跪下,“末将請求出兵支援!”
陳遠山趕緊說道,“本将命你立即帶三萬……五萬人馬趕去支援!”
“末将遵令!”
柯林戰場上,烏雲陰沉,大氣停滞,一片血腥味彌漫在整個柯林草原上空,地上随處可見殘兵骸骨。
僅三萬人馬的林之頤與帶領八萬人馬的突厥可汗相遇,狼煙四起,血流成河。林之頤的三萬人,是林之頤的親兵強将,突厥可汗的八萬人,是突厥最勇猛的狼師和鷹軍。
狹路相逢,少不了一場血戰。大燕軍隊殊死抵抗,如今只餘下數千人,卻斬下突厥五萬頭顱!
如此強大的戰鬥力是突厥可汗沒有想到的,他只當這裏是大燕軍隊的葬身之地,卻沒想到竟為此損失五萬人馬,仍沒有将這三萬燕軍全部擊潰。
戰事暫停,雙方分列兩方,突厥一邊,突厥可汗身穿金色铠甲,跨汗血寶馬,傲視天下。而大燕一方,只見林之頤手持燕尾鎏金镗,胯下一匹白馬已有多處傷痕卻仍然屹立不倒,身披的白色披風早已被鮮血染紅,可即使如此,林之頤的臉上依然不見絲毫懼色,只是死死盯着對面那個衆星拱月般的突厥可汗。
“大燕戰神?久仰大名!能以區區三萬人馬對戰我狼師鷹軍八萬,這天下除了林将軍,恐怕再無旁人。”突厥可汗緩緩開口,聲音并不大,卻給人威嚴之感。
林之頤冷笑一聲,“突厥可汗才是令在下佩服,如此善用陰謀詭計之術,天下無出其右了。”
突厥可汗仿佛并不在意他話中的鄙夷之氣,大度笑道:“将軍過獎,漢人中能人異士不少,本汗不過粗學幾招,已覺受益匪淺。”
“可汗為了我林之頤,費盡苦心,布局良久,甚至不惜傳出自己重病的謠言來迷惑我軍。我林之頤不過是個小人物,實在不值得可汗如此費力。”
聽到這話,突厥可汗仰天大笑,“或許在尊貴的大燕皇帝陛下眼中,林将軍是個小人物,可在本汗眼中,林将軍方是當世豪傑,忠臣良将,是這天下唯一讓本汗心悅誠服之人。”
林之頤心中卻有些不是滋味,沒想到自己的忠心,皇上看不到,竟然是突厥可汗看得清,“可汗不必如此,林某忠心只為大燕而已。”
可汗嘴角一笑,“林将軍的為人在下是早有耳聞,今日既然戰場相逢,林将軍人數又不占優勢,不妨今日就投入我突厥麾下,本汗必定讓你享受十倍榮華,與本汗共謀天下!”
林之頤長揮鎏金镗,“多謝大汗心意,只是恕林某不能從命!”
可汗面上卻未露絲毫不悅,勸降大燕戰神,豈是幾句話就能成的,可若是能得到林之頤相助,問鼎中原也就唾手可得,“不妨這樣吧,聽聞林将軍武功天下第一,無人能及,本汗自诩突厥第一勇士,今日願與将軍打一個賭,如何?”
“打賭?這是在戰場,又不是賭場!”
可汗揮揮手,“将軍先別急着拒絕,還是認清形勢為好。如今将軍不過餘下數千人,我突厥卻是幾萬兵馬,若要硬打,将軍不過再白白犧牲這些人的性命而已。你我打賭,可救這千人性命,将軍可否考慮考慮?”
林之頤看了看身後血戰的數千勇士,“你說吧,怎麽賭?”
“哈哈哈哈,”突厥可汗大笑道,“将軍痛快。很簡單,你我單打獨鬥一番,若林将軍能勝得我手中劍,則林将軍可帶領餘部回歸大營,本汗絕不追殺,若本汗僥幸得勝,請林将軍與衆将放下手中劍,入我突厥。”
“讓我們棄劍投降,絕不可能!”身後的大燕士兵聽到賭注,一個個紛紛抗議。
“絕不可能!”
“我們不投降!!”
林之頤聽着身後翻江倒海的聲音,心裏卻不是滋味,他該不該接受賭注,将所有人的性命都握在自己手中。
“既然将士們不同意,”突厥可汗說道,“本汗再退一步,若是本汗贏了,只請林将軍放下手中劍,本汗承諾,會放掉剩下的燕朝将士!”
話音一落,剛才争着拒絕的将士們卻不知該如何回應了,若是如此,林将軍無論勝負,士兵的性命都能保全,只是……若林将軍戰敗,他豈不是要棄劍投降,做大燕的千古罪臣。
“将軍,不要同意,我們願意與突厥拼死一戰!”
“是啊,将軍,我們不在乎性命,我們要與他們一戰!”
“将軍!”
林之頤此時卻平靜下來,突厥可汗有如此把握,不過是因為他剛剛與突厥軍隊經歷了一場血戰,自身損耗極大,現在與可汗比武,輸的可能性很大。可眼下自己若是不賭,則将士們一定會和自己死在這裏,若是賭,自己一命能換這麽多人的性命,也算值得。
他握緊手中鎏金镗,眼中露出的并未殺氣騰騰,竟有一絲雲淡風輕。
“你們就真的以為,我一定會輸嗎?”
林之頤輕輕說出這句話,仿佛他面對的只是小孩子的挑釁,而不是決定生死的一戰。
聽到這話,衆将士都不說話了,是啊,若林将軍贏了,他們就可以一同返回軍營。
只見林之頤打馬上前,毫不在意地說:“我接受。”
看到林之頤在面對如此局面時的鎮定自若,突厥可汗又一次心生敬佩,若說他以前對林之頤還有一絲的懷疑,可現在,他卻是百分之百的敬佩。此次詐病一事,他一是想要用最少的兵力打擊林之頤的主力部隊,二是想要盡一切可能,将林之頤收歸自己手下。在他看來,就算是換得大燕軍隊十萬軍士投降,也不如能換得這一個英雄人物。
“林将軍爽快,在下奉陪!”
說完手臂一揮,讓突厥士兵集體後退,而林之頤也擺手讓大燕軍隊後退。
一時間,草原上疾風驟起,兩人同時一夾馬肚,向對方奔去。
一镋一劍,觥籌交錯,你來我往,屢屢争鋒。
兩人從馬上大戰數十回合卻不分勝負,于是二人又同時落地,繼續過招。突厥可汗用一柄削鐵如泥的長劍,雖抵不過長兵器力大,卻靈活多變。而林之頤長揮雁尾鎏金唐,雖不能輕巧機變,卻可以靠兵器的長鋒對敵。
兩人招招致命卻招招安穩,多少回合下來,兩人卻依舊難分勝負。
林之頤剛剛經過一場血戰,如今又逢激戰,本以為會力竭而敗,卻依然屹立不倒,連突厥可汗心中都自愧不如。
兩個人過招了半天,雙方均毫無傷害。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周圍的人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終于,一個可汗身邊的副将實在忍不住,喊道:“大汗,不能再耽誤了,萬一燕國的援兵到了,我們就前功盡棄了!”
可汗知道,副将是想要全軍齊上,滅掉剩下的軍隊,活捉林之頤,可若是如此,即使能活捉,林之頤也必定不會為自己所用,眼下只有堂堂正正地勝過林之頤,才能有機會讓他投降突厥。
所以突厥可汗并沒有理會,而是一味和林之頤過招。這麽多年來,他一直沒有遇到過如此厲害的人物,英雄之間,惺惺相惜,如何肯錯過?
看着大汗毫無停止的意思,身旁的副将心急如焚,如今已經過去很久了,再耽誤下去,援軍一到,就不知誰勝誰負了,即使沒有大汗的吩咐,他也不能看着此次大戰前功盡棄,若是這次不能殺掉林之頤,突厥與大燕的這場戰役,只能大敗而歸。
終于,他打馬向後,找到士兵中隐藏在一旁的弓箭手,與他暗暗交談幾句,之後又回到陣前。
此時,一支羽箭已搭上弓弦,就像捕食的猛獸,随時等候着時機。
看準空檔期,那名副将猛地一揮手!
“嗖”的一聲劃過天際,一支羽箭筆直朝向林之頤飛過,林之頤眼中已看見羽箭飛來,無奈鎏金镋太長,本就不善于靈活,他手腕一翻,極力擋出羽箭,可眼下卻留下破綻。
背對突厥将士的可汗并沒有注意到羽箭,手中的動作也沒有絲毫停滞,他的全身順勢上前,長劍已朝林之頤而去。
待他反應過來,長劍已然穿透了林之頤的胸口!
看到鮮血而出,突厥可汗一愣,滿臉寫盡了不可思議。
仿佛時間停止,全時間只有胸口的血液在流淌,突厥可汗心裏只想着點到為止,絕沒想到自己此劍會傷到他,而林之頤也沒有想到,自己竟會是如此結局。
可多年來戰場上的嗅覺并未消失,他此時發現,他和突厥可汗的距離竟近在咫尺,而突厥可汗卻一臉不敢相信,仍愣在了那裏,毫無防備。
林之頤在戰場上雖常用鎏金镋為遠攻,但絕不是不擅長近攻,相反,近攻是他最拿手的好戲,即使……是在重傷之時。
他看着突厥可汗,眼神中卻流露出一絲難懂的味道,只見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林之頤突然将鎏金镗抛向空中,右手卻電光火石般拔出腰間軟劍,自己的身子更是往前一沖,不顧胸前的傷痛,持劍猛地一下刺向突厥可汗的心髒,一時間兩人的血液同時噴出!
“噔”的一聲,鎏金镗從天上墜入草地,狠狠地插入大地。
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唯有兩個人的汩汩鮮血昭示着他們還在活着。
這一刻的變化太快,所有人都沒有看清林之頤的劍是如何出現,如何刺入可汗的胸膛,只知道剛才兩人還在互相比劍,現在兩人便各中要害!
“可汗!”
突厥的副将反應過來,帶人沖了上去,大燕士兵也跑上前去。
重傷之下,突厥可汗和林之頤雙目直視,眼神中卻都帶着一絲輕松。
“林将軍,本汗……”突厥可汗一口血突出,“本汗果真不是你的對手!”
林之頤流露出一絲笑意,“大汗……也是英雄,若……若我們不是對手,定是……是真朋友。”
兩人互相拔出彼此的武器,血液噴流而出,彼此都知道對方命不久矣,可面對生死,只是一笑,卻無嘆息。
兩人身子向後倒去,被彼此的将士抱回自己的軍中。
“林大哥!”“林大哥!”
此時遠處傳來喊聲,雙方大軍一看,竟是馮淇奧帶着援軍趕來!
突厥人數不足援軍,突厥可汗又重傷生死未蔔,一時間他們只能抱上可汗,火速離開。
“所有人聽着,給我追!把突厥一舉殲滅!”馮淇奧的聲音帶着顫抖,因為他的目光已經注視到了倒在地上的林之頤,還有被拖上馬的突厥可汗。一時間,前仇舊恨撲面而來,他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沖上前去,把玉保真拉下來,為林大哥、還有自己死去的爹娘、自己的好兄弟前任可汗納什都報仇!
千軍萬馬朝着突厥逃竄的方向奔去,而此時,馮淇奧卻跳下馬來,沖到了林之頤身旁,他右手緊握着劍一直沒松開。
“大哥!大哥!”他朝着奄奄一息的林之頤喊着。
子均轉頭看了看他,竟然輕松一笑,“突厥可汗中劍頗深,我對我的劍法很有信心,他必死無疑,不必擔心了。”
“大哥!我現在不管他死不死!我只求你活下來!”
“別說傻話了,”林之頤用盡自己的力氣,擡起右手,握住淇奧,“我對我的命也有自知。他也是殺人的高手,我也不過是……必死無疑了……”
“大哥……”淇奧的淚水湧了出來,“大哥,我們這裏有最好的郎中,這裏的軍醫治不好,我們回京城,我們找太醫,不惜一切代價一定會治好你的!你一定要堅持住,你不能死!”
林之頤搖了搖頭,“罷了,大丈夫……死……則死矣,沒什麽好害怕的……”
淇奧拿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大哥,你還有妻兒老小,你若死了,他們該怎麽辦啊?他們已經受了這麽多的打擊了,他們怎麽……怎麽能受得了啊……大哥!”
林之頤臉上的笑意漸漸逝去,氣力也漸漸弱了下來,“你明知……明知……我始終放不下他們……我……我何嘗舍得下他們……他們……”林之頤眼角的淚水緩緩留下,“父親……年紀大了,焘兒……焘兒還不足一歲,若雅……若雅……”想起若雅,他的嘴角又浮出一絲淺笑,“她又是個……只會添亂的……”
他閉上雙眼,任由淚水滑落,“家裏……家裏只剩下婉兒了……他們……他們……”
“大哥!”淇奧實在不忍心看着他這般,“大哥你放心吧,我會照顧他們的,我不會讓別人欺負他們的!”
林之頤緩緩睜開眼,緊緊握住淇奧的手,仿佛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将自己的家人托付給他。
“還有……還有一件事,我死以後……把……把我的鎏金镗……放入我的棺中,把……把翎雲劍……交……交給婉兒……”
“大哥,”淇奧擦了擦模糊的眼睛,“我記下了,我全都記下了!”
林之頤放心地點點頭,手上的力氣才漸漸松了下來,他的頭向後仰去,天空的烏雲已緩緩散盡,留下的是和京城一般的蔚藍。
他至此才想起了自己的一生,終究還是在戰場上走到了盡頭。
“命該亡我,何以抗天!命該亡我,何以抗天!!”他拼盡全力,朝着天空吼出了他一生中的最後一句話。
彌留之際,他忽然想起了臨走前與婉兒說過的話,“文死谏,武死戰”。
當日的一幕幕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