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為卿春第 16 章 (16)

夠,這些天看林将軍帶兵,井井有條又讓衆将信服,我才知道林将軍才稱得上是大将氣質,歐陽蘭羲甘拜下風。”

“哈哈哈……”林之頤大笑幾聲,“什麽大将氣質,不過是不懂規矩,随性一點罷了。既然咱們說開了,你我也不必如此疏遠,這樣吧,以後我叫你老弟,你就叫我林大哥,如何?”

“好呀!林大哥,小弟正有此意!”

“哈哈哈,怪不得!”

歐陽蘭羲疑惑道:“怪不得什麽?”

“沒什麽,其實我雖然和你一向接觸不多,但卻時常在家聽妹妹誇贊你,恐怕老弟你也和妹妹相交吧。”

提起卿婉,蘭羲有點遲疑,只能說:“只是……略有交情。”

“略有交情?”林之頤眼神閃爍的看了一眼蘭羲,倒搞得蘭羲有點不好意思。

“若不是你們家室有別,你二人倒是門當戶對。可惜可惜呀!”

蘭羲看着他,覺得林大哥好像知道了自己和卿婉的事,但卻也不敢明問,只能是含糊了事。

從這以後,衆将士都感到,主将和副将之間的關系好像變得很好,每次大家吃飯,主将和副将總是坐在一起,喝酒吃肉。以前副将不習慣的事,在主将的幫助下也都漸漸習慣。平時進軍,主将和副将永遠并肩走在軍隊前面,碰到棘手的問題,兩個人共同協商解決,倒使前進的步伐更快了,因為是鐵騎軍,行軍速度很快,不到一月,就已經到了關山駐紮。

經過一個月的相處,蘭羲和之頤也變成了極好的朋友,兩個人也彼此消除了不少的誤會,蘭羲很敬佩子均的軍事才能和武功,子均也由以前對蘭羲善文的輕視轉為看重,兩人一文一武,倒是在軍營中真是實現了文武兼備。比起遠在長安的朝廷文武割據來說,軍營中的文武關系确實和諧的讓人難以置信。

只不過兩個人坐在一起,每每談起卿婉,蘭羲總是一面微笑一面辛酸,子均也看出他的辛苦,平時很少提及,但每每提起,都會觀察到蘭羲的表情,久而久之,也懂得他二人的關系。

自從駐紮到關山附近,整個隊伍就一直在休養,等待時機深入腹地,派往其他國家的使臣也陸續前往,剩下的事情就是隊伍停留在此處,等待使臣回來,然後決定帶兵前去商讨。因此在關山的這些日子,衆将士過的都算舒心。

正因為暫時沒有戰事,将士們也開始惦記起家人,不時與家人通信,或者收到家裏的信劄,每每如此,大家都會感到十分幸福。當然,歐陽蘭羲也得到了一個很舒心的消息,淑蕊誕下一子,取名歐陽辛夷,小字雲兒。

歐陽蘭羲看到信,只是很簡單的笑了笑,然後在帳中寫了一封回信送回家中,其中多半是讓父母照顧淑蕊雲雲,鮮有他意。

這天,蘭羲閑來無事,轉到主将帳前,想着與林大哥談談過段時間的安排。走到帳前,才發覺帳簾開着,人卻不在。忙問道帳前的侍衛:“林将軍呢?”

“回大人,将軍在前面的戈壁灘上練武。每當這時候,将軍總會一個人去那裏。”

“多謝。”說完轉身去戈壁灘看看。

戈壁灘是附近一處高地,離大帳雖然不遠,卻也需要騎馬前去。在戈壁灘向前望去,可以看到一望無際的疆域,只是那裏一向荒蕪,了無人煙,所以也很少會有敵軍前來,所以倒也十分平靜。

歐陽蘭羲騎着馬,緩緩從大營出來,也不急着過去,只是一邊看着周圍的邊塞風光,一邊控制着方向。走了不久,便看到前方不遠處,一匹黑馬正閑散的吃着嫩草,蘭羲驅馬過去,才看到不遠處的平地上,一個人持劍躍起,正是林之頤。

蘭羲也沒有靠近,只是站在一旁靜靜看着,只見林之頤手持長劍,時而騰空躍起,時而揮舞清揚,周圍的黃沙也被他攪起,他卻全不在乎,仿佛天地間只有他和長劍。舞到高興處,他還用長劍一把挑起放在一旁的酒壺,酒壺被擲在半空,他高高跳起在空中接住,黃沙也伴着此刻緩緩揚起,待到黃沙落下,蘭羲再看清時,卻只有一個潇灑公子手持酒壺仰頭痛飲。

蘭羲以前見過不少武功高強之人,也曾多次在軍中聽聞,林之頤武功算得上當世奇才,天下第一。他起初還有所懷疑,可今日看到此種情景,蘭羲确實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

看着眼前這個年少将軍,蘭羲不禁念道:“少将提劍本疏狂,左酣飲,右持槍。漫漫黃沙,折戟向公揚。 忽見玉門春風色,西北望,為林郎。”

聽到蘭羲的聲音,子均已痛飲下半壺,這才放下,轉頭朝這邊走來,“早看見你過來了,卻沒想着理你。沒想到,我反而成了你詩中人。”說着扔過酒壺。

蘭羲拿着酒壺,猶豫着說:“軍規說了,不讓飲酒。”

“今日是休息日,可以喝酒!”

蘭羲想了想,軍規好像卻有特例,便打開蓋子,喝下幾口,然後對他說道:“以前總覺得世界就這麽大,無論從江寧還是長安,風景這般,人也這般。可到了關山,見了大漠,才知道自己是真無知。以前也覺得天下人武功泛泛,自己武功也很不錯,可今日才知,與兄長相比,竟天地之差。”

“哈哈哈,武功是可以練的,可這心胸若是看不見廣闊,變成了井底之蛙了。”

“是呀,沒想到小弟活了二十年,也不過井底之蛙。”

“既然來了,走,我帶你去前面坐坐。”

于是,面對着漫漫黃沙的土丘上,坐着兩個風流倜傥卻身着戎裝的男子,一個人拿着酒壺平躺在地上,仰頭看着世界,另一個人則坐在一旁,靜靜看着滿天飛塵。

“以前,總以為你和我是不同世界的人,沒想到今日,竟一塊跑到這邊區塞外聊天了!若是放到兩年前,我是想都不敢想!”

“兩年前?”

子均又喝一口酒,“是呀,兩年前,我只道是歐陽府出了個才子,卻沒想到今日,能跟才子做朋友!哈哈!”

蘭羲也笑着說:“兩年前,我也不敢想象能和武功天下第一的林将軍做朋友呀。”

“哈哈,你少在這裏恭維我!對了,你剛才作的什麽詩?再給我說一遍。”

“少将提劍本疏狂,左酣飲,右持槍。漫漫黃沙,折戟向公揚。 忽見玉門春風色,西北望,為林郎。”

“西北望,為林郎。”子均口中喃喃。“好,等我回去以後,一定好好背給妹妹聽聽,讓她再說我一文不值!”說完又喝一口酒。

蘭羲有些無奈,笑着沒說什麽。

過了許久,子均喝的有些暈眩,他今天帶了好幾壺酒來,現在已然喝了不少,他放下酒壺,長嘆了一口氣,說道:“蘭羲呀,今日酒喝的多了,話也多,你可願意聽大哥我陪你多說幾句呀?”

“大哥請講。”

“以前總覺得,你是歐陽恭的兒子,是我們的政敵,即使有的時候卿婉為你說話,我也總改不了我對你的看法。可後來和你同朝為官,時間長了,才發現你和你父親不同,你父親處事圓滑,而你卻依舊保持一個善心,一顆仁心。你對人對事都好得很,這讓你能和宇文沣做朋友,和卿婉做朋友。可正因為如此,朝堂争鬥,兇險萬分,你這樣的性格入朝時間久了,只有兩種結果,一是你被朝風同化,不再如今日這般,二是你與朝堂格格不入,最後難長久。而且以你的品行,恐怕也不願每日都深陷在黨羽、派別之争吧。當然,這些都是我的想法,但絕不是為了我的私心。我……”

“大哥不必解釋,蘭羲明白。其實以前,我總想着能在朝廷有番作為,可兩年時間,太多的人,太多的事,讓我感受到這裏絕不是僅有心便能做到的。恐怕我歐陽蘭羲根本不适合這裏。可我真沒想到,大哥也會想到這些。”

“卿婉也常說,我是個粗人。可其實有時候,我也喜歡多想想,就是有時候吧,總也想不明白!”說着仰頭痛飲了一口。

“大哥別這麽說,我今天才知道,大哥果然和我想的不同,就沖你今天給小弟說這些,小弟真的很感動。”

“其實,我說的是你,何嘗不是說我自己?我從小練武,唯一的法則就是練得比別人強,進了軍營只知道沖鋒打仗。後來做了官才知道,處處還需要考慮再三,這簡直是對我過去的否定!起初做官,處處得罪人,還是卿婉讀的書多,總是告訴我怎麽說,怎麽做,才讓我後來變了一些。不過變就意味着,總是回不到過去的自己,甚至連我自己都忘記了自己。直到現在,我重新回到軍營,看着将士們每天的生活,才想起了我過去的理想,想起來戎馬的日子。朝堂險惡,倒不如每日沖鋒陷陣,戰死疆場來得痛快!”說完一口酒喝下。

“大哥,別喝太多了。”

“沒事,你既然來了,一會把我馱回去就是!今天難得,喝個痛快!”說完又喝了不少。蘭羲看勸不住他,也只能由着他,心裏也在想着他說的話。

“若是此番回去,我定要……要勸父親,早日辭官歸隐!京城喧嚣,我是有些夠了……夠了……”

蘭羲無奈的嘆了口氣,即使如此,我以後又如何能歸隐田園?

臨近傍晚,守營的将士才看到天際處,兩匹馬結伴走來,一匹馬上歐陽蘭羲坐在馬上,而另一匹卻看不見人。幾個人趕過來一看,才知道是林之頤早已趴在馬上醉過去了。

回到營地,蘭羲和幾個人把林之頤送回大帳,并吩咐下去,讓将軍好好休息,切勿打擾。

離開大帳,蘭羲靜靜走過将士的營地,看着不滅的篝火,想着土丘上的話。

京城喧嚣,何以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夢魂不到關山難

第二天日照三竿,大帳裏卻仍然十分安靜。

躺在床上的主将大人仍然趴在床上,一個軍被随便蓋在身上,仿佛一動就要掉下來。

仿佛是感到有些不适,睡着的人拽了一下被子,一翻身接着睡過去。忽然又覺得哪裏不對勁,把身子一歪,仰卧在床上。想要睜開眼睛,卻覺得眼皮沉沉的,手腕碰到額頭上,用力敲了幾下,才慢慢睜開眼睛。

即使有大帳的遮擋,陽光依舊能穿入帳中,他被陽光刺得又閉上眼,口中說道:“來人。”但他的口中幹燥,竟沒有出聲,他輕輕嗓子,重重喊了一句,“來人!”

營長外的士兵趕忙沖進來,說道:“林将軍,您醒了。”

床上的人沒有起身,閉着眼問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回将軍,已經快到巳時了。”

“快到巳時了……”林之頤緩緩重複了一邊,忽然從床上坐起來,“快到巳時了?”

士兵顯然沒想到将軍反應這麽激烈,結結巴巴的說道:“是……是快巳時了。”

“怎麽沒提前叫我!你怎麽當兵的!今天将士們去練兵了嗎!”說着就從床上走下來。

“回……回将軍,是副将不讓我們提前叫您的,說讓您好好休息會。今天一大早,副将就替您去練兵了。”

光着腳跑去拿袍子的子均聽到副将之後,心一下子放下來了,“原來是副将說的。”說完把袍子一扔,竟然又回去睡覺了。

站在前面的士兵有些糊塗,卻又不敢說話。

“去給我找點吃的來!一晚上沒吃飯,有點餓了。”

士兵一聽,連忙說是,就急着跑出去了。

林之頤看着他跑出去的樣子,笑了笑,整理了下精神,準備收拾衣服起床了。

吃過早飯,穿戴整齊的林将軍從軍營裏閑逛,一邊走一邊還嘲笑自己,“有史以來,自己還是第一次在軍營裏面喝酒喝成這樣,昨天可真是……”

想着想着,竟然走到了副将的營帳,看到門前的士兵,他走上去。

“林将軍!”

“恩,歐陽将軍呢?”

“回将軍,歐陽将軍去參将那裏,還沒回來。您若是有事,請進帳等候。”

林之頤看沒什麽事幹,索性就進去歇歇。

進了營帳後才發現,雖是軍營,可裏面仍然十分整潔,地圖沙盤也擺放的井井有條。林之頤進去溜達了一圈,最後停留在了書桌上。

只見書桌上一行毛筆整齊排列,硯臺旁還有一個沒有收拾的毛筆,而旁邊壓着一篇寫好的詩句,林之頤好奇的拿過來,仔細讀了一遍,不覺一笑,看四下無人,便把他收了起來。

等了一會見歐陽蘭羲還沒回來,便索性離開了。臨行前還吩咐,不必讓士兵報告他來過的消息。

士兵們不明所以,只是服從命令。

京城護國府。

一切都如往常一樣,府裏的人永遠在做着自己該做的事,除了一個人。

潇晖閣後的水榭上,往日布置的琴案、茶桌都不在,整個水榭毫無擺設,空空蕩蕩。

而水榭正中間,一個俠客打扮的人手持一柄長劍,靜靜站在微風中。忽然,仿佛一片落葉驚醒了她手中的長劍,她猛然刺去,接着彈地一跳,身體轉身,長劍又在後空中劃過一道痕跡。她的身姿輕盈,劍氣在靈不在重,時而如飛燕南歸,時而如白鶴起舞,可劍法雖然輕巧,但卻四兩撥千斤,更能出其不意,一招制敵。

她手揮電劍,口中還振振有詞:“将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裏,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

一聲長嘯,劍法仿佛直沖雲霄,劃破天際。最後,卻輕巧一回,定格在一個瞬間。

“小姐好劍法!”茜兒在一旁喊道。

身着白色便裝的卿婉一收劍,長劍直入劍鞘。

“華而不實,難堪大用。比哥哥是差得遠了。”

“怎麽公子在的時候,小姐老是說公子壞話,公子不在了,小姐反而知道誇公子了。”

“我那是為了防止他飄飄欲仙自說自大,不過畢竟事實就是事實,哥哥的劍法當世一絕,無人匹敵。”

“歐陽公子也比不過?”

“歐陽蘭羲的劍法我雖然只見過兩次,可大體還是看得出,他若是出手,絕非哥哥的對手。”

兩個人正聊着,忽聽到岸邊有人喊道:“小姐!老爺叫您過去呢!”竟是樂善堂的下人小七。

卿婉朝她問道,“有什麽事嗎?”

“前線公子來信了,老爺讓您過去。”

卿婉不解的說:“公子來信了,專門把我叫去幹嘛?去凝居堂找少夫人呀?”

“是公子有一封單獨給您的信!”

卿婉驚訝的說:“單獨給我?”又不解的看了看茜兒,茜兒也是一頭霧水,“你等一下,我這就随你去。”

走在去樂善堂的路上,卿婉還在想,怎的哥哥有什麽事要專門給我說?一路想也沒想出啥結果,就在快到樂善堂的小徑上,她擡頭看見了一個人剛從樂善堂出來,打扮的倒也不是個送信的,倒像是個官員,便問剛才來報信的下人:“小七,走過去的那個人是誰呀?”

小七朝她指的方向看去:“哦,那是鮑大人,最近常來府上。”

“鮑大人?還常來府上?我怎麽都沒怎麽見過?”

“回小姐,他是這段時間才來的,來的倒挺勤,不過小姐少往這邊走,自是沒見過。”

卿婉覺得奇怪,便走出去。

“是鮑大人吧?”卿婉在一旁說道。

對面的鮑大人停住腳步,朝這邊一看,對卿婉上下打量了一番,立刻跪倒在地,恭敬的行大禮道:“鮑苌楚參見鸾絮郡主,郡主金安!”

“鮑大人客氣,請起吧。”

“謝郡主。”卿婉也朝這邊走來。

“鮑大人眼生的很,何意看出我是郡主?”

“回郡主,在下官小,雖然曾與郡主同臺,可相隔甚遠,郡主沒印象是正常。在下雖未近距離見過郡主,但如今府上只有少夫人和郡主兩位女主子,而少夫人又懷有身孕。我看郡主體态輕盈,紅光滿面,便知不是少夫人了。”

“鮑大人果然厲害。剛才聽大人名號是……”

“下官鮑苌楚,苌楚二字出自《詩經》,‘隰有苌楚,猗傩其枝。’”

卿婉聽後,眼睛有點不解的神情,“原來是這二字,不知鮑大人在朝中是何等官職?”

“在下任正五品給事中。”

“果然是朝中大員。聽說鮑大人最近常來府上?”

“是,學生仰慕國公大人的威望,特來請教。國公大人不辭勞苦,為學生解難,學生感激不盡。”

卿婉聽到這裏,不禁有些嘲笑和厭惡,“鮑大人任給事中,應該是個文官,怎麽來找爹爹排憂解難?”

“回郡主,在下雖是文官,耳中卻常傳來大人的威望之事,早已心生敬仰。何況在下因為與宰相大人常政見不合,受到不少排擠,所以也對朝堂有些厭惡了。”

“原來如此。”

“郡主,今日時候不早,在下先行告退。”

“好的,那我就不遠送了。”

“郡主請留步,下官告退。”說着作揖退下。

卿婉看着鮑苌楚緩緩走遠,默不作聲。

“小姐?小姐?你怎麽了?”

卿婉回過神來,看了小七和茜兒,“沒什麽,只是……覺得怪怪的。算了,我們進去吧。”接着回頭向樂善堂走去。

樂善堂裏,護國公坐在太師椅上,悠閑坐着喝茶。

“爹!”卿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哦,婉兒來了!你哥的信在桌子上,自己拿吧。”說完指了指一旁。

卿婉走過去,拿起信,卻看到對面桌子上,一杯茶還冒着熱氣,想必是剛才鮑大人的。

“你哥也真有意思,給我和你嫂子也就幾個字的家書,給你還專門一封信?你們兄妹倆難不成有什麽秘密?”

卿婉一愣,趕緊說:“哪有什麽秘密!是我說沒看過塞外風光,讓哥哥把看到的寫信告訴我!”

“哦,是這樣。”

“爹,我剛在門口看到了鮑大人。”

“哦,苌楚呀!”

“爹跟他很熟?我怎麽以前沒見過他。”

“爹也是最近跟他熟悉上的,這才知道他不是歐陽恭的人,在文官堆裏還能剛正不阿,人還不錯。”

“他最近常來?”

“是呀,來讨論些朝政,或是出去和其他大臣聊聊什麽的。”

“哦。”

“怎麽?你怎麽這麽在意他?”

“恩……沒什麽,只是爹,朝堂險惡,您可要小心點。如果沒有把握,還是別太信任了。”

“爹知道,爹知道。”

卿婉還想說什麽,但又不知該如何講,許是自己想多了也沒多說什麽。

“聽說你哥最近還在等命令,這幾天倒是清閑得很,不過皇上使臣按日子也該到了,朝廷的命令一下,軍隊也就不日出發了。”

“這次出征不是沒什麽危險嗎?”

“要說危險也不是沒有,他們來回在西北穿梭,若是行走各國,考察環境倒也無事,若是碰到敵軍,他們人少,恐怕就難脫身了。”

卿婉一想,他們此次一共也就幾千人,若是碰到對方大軍,可不是有去無回?

“子均的劍法當世可謂無人能敵,若是小股突厥軍隊,絕非他的對手!”

卿婉一笑,“爹爹說的是,那我先回去了。”

“恩,晚上過來陪爹一起用膳。”

婉兒一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走在路上,卿婉也有些擔憂,不僅是擔憂西北戰局,她對那個鮑苌楚也是一心疑慮,口中仍喃喃有詞:

“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夭之沃沃,樂子之無知!

隰有苌楚,猗傩其華,夭之沃沃。樂子之無家!”

“小姐,您還在想着那個鮑大人?”

“總覺得他……有些問題。”

“我看他對答如流,沒像有什麽問題呀?”

“許是我的心理作用吧,隰有苌楚,猗傩其枝。苌楚本是無根之草,飄搖不定,難保他也是個不實之人,随風搖擺。”

“小姐也太多心了,不過是個名字罷了。”

卿婉想了想,“或許,确實是我多心了吧。”

回到潇晖閣,卿婉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而是急匆匆打開了哥哥的信,她實在想知道,哥哥遠在西北,到底有有什麽大事需要專門寫信的。

打開信封,只見第一張上面寥寥幾個字:

“卿婉吾妹,

多日不見,妹可安好?兄在西北,常有挂記。前日,吾于軍營醉酒,不省人事,翌日路過副将帳中,偶得案上詩歌一首,見四下無人,藏于袖中,今寄與婉妹,共賞之。

兄子均 ”

卿婉無奈的笑笑,原是跑到蘭羲的帳中偷詩去了!

換到第二頁紙,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長相思,在長安。

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美人如花隔雲端。

上有青冥之長天,夏有渌水之波瀾。

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長相思,摧心肝。”

卿婉看着這首謄抄的《長相思》,不覺心酸,雖然詩中并未署名,可她仍然感受的到,這是蘭羲在思念她。“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這句話簡直就是在寫她此時的心境。原來自己在思念遠方的時候,遠方也有人在思念自己。

卿婉拿着這封信走到案前,看到自己随手抄錄的詩文還靜靜躺在枕木下,便把他抽出來。

“孟東寒氣至,北風何慘厲。

愁多知夜長,仰觀衆星列。

三五明月滿,四五蟾兔缺。

客從遠方來,遺我一書劄。

上言長相思,下言久離別。

置書懷袖中,三歲字不滅。

一心抱區區,懼君不識察。”

看着自己抄錄的《古詩十九首》,想着難不成哥哥會算命,竟然要做這個“客從遠方來”?不禁放下兩封信,提起毛筆在空白紙上接着寫道:

“客從遠方來,遺我一端绮。

相去萬餘裏,故人心尚爾。

文彩雙鴛鴦,裁為合歡被。

著以長相思,緣以解不結。

以膠投漆中,誰能別離此。”

站在一旁的茜兒看到蘭羲寫的詩,笑着說:“歐陽公子果然還是對小姐一往情深,聽說前幾日楊淑蕊生了兒子,歐陽公子只是簡單回了封信,讓家裏人照顧她雲雲,竟沒一句什麽表達心意的句子呢!結果如今一看,原來他遠在西北,心裏還是只有小姐!”

卿婉聽到這裏,忽然生出多少無奈,剛才的歡喜也被這現實吹散:“即使如此,那又如何?他如今有妻室,有兒子,就算再怎麽樣,也與我無關了。”

“不過聽說楊淑蕊自從生了兒子,身體一直不好,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床上躺着呢!”

卿婉這才轉過身看着她,“竟有這麽嚴重?”

“小姐您不知道,楊淑蕊本來身體就不好,雖然是将軍女兒,卻是體弱多病,這次生兒子又兇險得很,聽說差點命就沒了!幸好産婆盡力,保下了她的性命,不過即使如此,也只能一直躺在床上,不知如今養的如何了。”

卿婉一聽,心中倒又對她産生不少同情,看了看這三首詩,即使兩人琴瑟相和,可如今也是惘然。如今自己與蘭羲雖然仍有情,卻只能是對過去的一絲留戀,而再無半分奢望。卿婉把剛寫好的詩一撕,在空白紙上重新寫了一邊:

“客從遠方來,遺我一端绮。

相去萬餘裏,故人心尚爾。

文彩雙鴛鴦,裁為合歡被。

著以長相思,緣以解不結。”

至此終結,把最後一句省去,再把上一首《孟東寒氣直》一起附上,裝在一個小信封裏。信封上寫着“歐陽公子親啓”。

又找了一個大信封套上,寫着:“兄長林之頤親啓”。

之後趕緊找到剛準備出發的信使,囑咐讓信使把這封信送了去。

還是西北那座土丘之上,一個人背對着黃沙,手弄羌笛,吹出陣陣曲調,回蕩在滿天飛沙之中。

一個男子打馬走來,“更吹羌笛關山月,無那金閨萬裏愁。蘭羲老弟,你可是在想着遠方閨閣裏的美人呀?”

那人放下羌笛,笑着說:“大哥千萬別開小弟玩笑了。”

“哈哈哈,那你這一曲《關山月》,難道是為了抒發豪言壯志不成?”

蘭羲無言。

“這塊土丘本是我常來的地盤,沒想到竟成了你歐陽蘭羲常來的地方了?”

“大哥找的好地方,地勢較高,向前可看到千裏飛沙,向後可望故國疆土,簡直是個風水寶地!”

“我看你是面南而坐,遙望故土,深情款款,還說不是在思念遠方的家人?”

“大哥!”

“哎?我說的又不是情深意切的俏佳人,我說的可是家裏挂念的親人。明明是自己心裏有鬼吧!”說完大笑了兩聲。

蘭羲無奈看着大哥,竟不知是無從否認還是默認了。

“對了蘭羲,家妹素來崇拜你,老是惦記着讓我多給她那些你的好字好句,前幾日我去你帳中,看你正在臨摹詩句,便一時性急,拿了回去給妹妹看。妹妹看了十分歡喜,還托我轉交給你一封書信。”說着把從自己信封裏抽出來的那封給歐陽蘭羲的信拿了出來。

蘭羲開始聽到卿婉,就像是心提到了嗓子眼,這會子看到她還有信給自己,趕緊接了過來。正要撕開,才想起大哥還在,便也壓起自己的心意,說:“沒想到郡主居然看得上我一個小小官員,真是……”

“蘭羲,有些話,其實我也懂得,倒是不必說破。”

蘭羲看着他的眼神,大哥的眼神裏充滿了對他的同情和惋惜,又想起他為自己和卿婉做信使又怎會不知自己的心意,停頓了一會才說:“我……我之前以為大哥是個豪情萬丈的将軍,沒想到也懂得這些個兒女情長。”

“哈哈,我哪裏懂這個,只是家裏養着卿婉這個活寶,不懂也懂了。”

“還有,最近皇上派來的密使就要到了,他到了就會給我們布置任務,我們也要準備準備出發了。我們前段時間只是派了少量部隊去各處暗訪打聽,接下來要做的恐怕就是深入各國,找到同心同德的盟友,所以任務還是比較艱巨。記得以後要收收心了。”

蘭羲一點頭,“是!”

“恩,那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呆一會吧。”說着拍拍蘭羲的肩膀,便離開了。

蘭羲看着大哥遠去的身影,又想起手中握着的信箋,急忙打開,一張整齊的簪花小楷便出現在面前,裏面的內容,便是前後兩篇《古詩十九首》中的選段,《孟東寒氣至》和《客從遠方來》。

這兩首寫的都是身在家中的妻子挂念長期遠行的丈夫,每日在家中愁苦,夜夜仰望星空,當看到丈夫所來的書信,上言長相思,下言久離別。收到丈夫寄來的端绮,又著以長相思,緣以解不結,這些都仿佛是卿婉看到自己書信後的真實寫照。她收到的果然是自己那日思念她時所謄抄的詩仙的《長相思》吧。

可是看到最後,蘭羲卻眉頭一皺,這首《客從遠方來》的結尾,明明還有一句“以膠投漆中,誰能別離此”,為何卿婉把它省去?難道是她忘了?這怎麽可能。如膠似漆,如膠似妻,卿婉,你是覺得你我的感情還不足以如夫妻一般,還是你不相信你我的情分,都不能用如膠似漆來形容?不管我歐陽蘭羲身處何地,能與我如膠似漆的,除了你,又有何人?

作者有話要說:

☆、振振君子,歸哉歸哉

“皇上密诏:

命主将林之頤攜手下将士立即起程前往西域各國,旨在與周邊各國結成同盟,以求共同對敵。突厥大軍氣勢兇猛,汝等萬分小心。朕期盼諸将凱旋歸來!”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林之頤接過特使送來的皇上密诏,心中也是豪氣沖天,想着來到邊關數日,今日終于能點将出發了!轉身看看周圍的幾人,也都是志在必得。林之頤随即看向挂在大帳中心的地圖,只怕這突厥也猖狂不了幾日了。

送走了密使和其他将領,林之頤單留下歐陽蘭羲在帳內。

“蘭羲,此番出兵,雖然不如打仗一般兇險難測,可畢竟是在突厥大軍周圍秘密行動,萬一走漏風聲,也是危險重重。你又是第一次入關,雖然領副将銜,卻沒有經驗,做說客你是第一,可在路上你可要随時保持冷靜,切勿将自己置于險境而不顧!”

“大哥放心吧!小弟自會小心。”

“最近突厥有不少新動向,而周邊小國衆多,未免延誤戰機,皇上的意思也是要我們分頭行動,兩路同進,這樣一來可以讓進程加快,二來也可以分散突厥的注意力,好讓他們難以分辨真假。只是我們将士不多,若要一分為二,如遇敵軍,危險加倍。所以我的意思是想讓你留守軍營,如果前方出現危險,你可以率兵救援。”

歐陽蘭羲聽到這裏,撲通一聲跪下說:“小弟身為副将,願領軍自成一隊!”

林子均趕忙把他扶起來,“你先別急,聽我說完!我知道你身為副将,也知道你俠肝義膽,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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