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火麟喝酒喝到半夜才回憐舍,他偷偷去薛靈鳳嬷嬷的房間查探,已經人去樓空,這人果然有蹊跷,他想。
離開嬷嬷房間,他還是不想回房,那軟塌香閣總是讓他難以入眠,便随便找了一處亭子,憑欄躺下,皓月當空,晚風習習,滿園木槿花開,幽香陣陣,他卻仍舊輾轉難眠。
想到剛剛的那餐飯,不知為何心頭有些隐隐作痛,也不知道司月大人會不會就此作罷?再細想,不禁越來越覺得焦灼難安,封城嗎?她沒有哪點好的,從外貌到性格都不及靈鳳的萬分之一,可心頭放不下的,卻往往是那最最想不到之人,而這人,現在就在離他咫尺的地牢之中。
地牢裏的尹封城始終在角落縮成一團,偌大的牢房,她不想去探究除了自己,還有什麽未知的東西。
她聽見吱吱的老鼠的叫聲,磨牙的聲音,天哪,但願那是老鼠發出的,不時有老鼠或者大蟲子在她四周出沒,它們在打探這個新來的可以熬到幾時,也有猖狂的老鼠竄到她身上,頭上,她只能抱緊膝蓋,死死護住自己。
不遠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些腐朽的污物,黑黑髒髒,散發着腐朽的味道,令人作嘔,不知道那是什麽,也許是陳年累月留下的枯骨,也許是新死的腐肉,她不想去想,眼淚止不住得從眼角淅出來,她不去擦,這個時候流些眼淚,到能夠釋放一些恐懼。
夜深,地牢的溫度越來越低,明明是盛夏,這地牢裏潮濕的空氣卻冰冷地吓人,像一團團冰霧籠罩在尹封城周身。她最怕冷了,此時的寒冷伴随着恐懼和氣憤,讓她不由得全身顫抖起來,沒有任何多餘的衣物能夠避寒,體溫抑制不住地瘋狂下降,不好,怕是火寒症要發作了,她心想,莫大的絕望随之襲上心頭。
南宮火麟在涼亭整夜思緒雜亂,未能入睡,直到第二天晨光微熙。幹脆起來,去找薛靈鳳問問嬷嬷的事,去到薛靈鳳房間時,她才剛剛起床,尚未梳洗完畢,身穿輕薄的蠶絲睡衣,小露着香肩,正在梳妝打扮。南宮火麟覺得臉有些燥熱,有些不好意思,急急忙忙退出門外。
薛靈鳳整理好衣衫才叫南宮火麟進來,問他所為何事。
“想問問你有關嬷嬷的事,靈鳳,你從小便是她照顧的嗎?一直是這個模樣,沒有變過?”南宮火麟問。
“我從小是她照顧的,不過去年她生了一場大病,身子便從此佝偻,直不起來了,手指也變黑了,有什麽古怪嗎?”
“那她這幾天去哪了?一直在旁伺候你嗎?”南宮火麟越發肯定此人有問題了。
“海桐婚禮那天她也受了傷,送我回府後,就一直在屋裏養傷未曾見過了,火麟,你懷疑她是……”
“我昨天去她的屋子,她已經不在那兒了,我,只是覺得她……”南宮火麟一着急差點說出他懷疑嬷嬷就是一直襲擊他們的人,甚至,有可能就是烏木邪老易容喬裝,但此刻他還不能對薛靈鳳完全消除警惕,若是烏木邪老和薛家串通趁此機會消滅南宮家,也未可知。
“沒事了。”南宮火麟說罷立即沖出門外,留下一臉狐疑的薛靈鳳,他要去找那嬷嬷,管她是烏木邪老還是什麽妖魔鬼怪,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挖出來替海桐大哥和死去的弟兄們報仇。
……
醫局這邊,青顏發現尹封城失蹤,想起昨晚南宮火麟的話,擔心是被南宮司月擄走了,便找來竹嬈一道去憐舍一探究竟。沒想到去到憐舍時,南宮火麟已經出門了,南宮司月和南宮雲霆坐鎮,對尹封城去向諱莫如深,他二人根本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青顏心急差點強行硬闖,被竹嬈一把抓住拖了出去。
“青妖你瘋啦,你覺得我們兩個打得過司月大人,南宮雲霆,和一衆護院嗎?”竹嬈劈頭蓋臉地問道。
青顏無奈:“恐怕一個南宮雲霆都夠嗆,可是……”
“別急,看我的,”竹嬈掏出萬生笛召喚獸軍,不一會兒,遠處吭哧吭哧跑來一只大熊貓,“滾滾,就靠你了,帶我們去找南宮火麟!”
滾滾精神抖擻,嗷嗷叫着,青顏滿頭黑線:“要找人,好歹也弄出條狗啊……”
“你知道訓練一種獸軍多麻煩嗎?狗狗這種兇殘的動物,我可訓練不來。”竹嬈辯解,“我這滾滾訓練有素,偵查方面絲毫不輸給狗,你看好了。”
于是他倆人一路跟着熊貓東聞聞西找找,滾滾動作笨拙,不一會兒就氣喘籲籲,不一會兒又餓了要吃竹子,青顏甚是着急:“到底能不能信它啊,找了大半天了,我擔心封城,火麟這家夥關鍵時候跑哪去了!”
“別急,雖然現在還沒找到南宮火麟,但是滾滾剛才告訴我一個好消息,它聞出來封城确實在憐舍,而且在地牢。”
“這算哪門子好消息……”青顏更無語了。
“還沒死。”竹嬈笑眯眯地說着,滾滾又得意地朝他“嗷——”了兩聲。
“透……”他補充。
……
地牢裏呆了一晚,尹封城确信無疑自己的火寒症犯了,倒在地上直哆嗦,如果說這樣還熬地過去,那接下來可就難說了。不知過了多久,地牢裏竟開始放水,四周密封,只有頂部的欄杆可通外界,這是一個水牢。
水慢慢漲起來,眼看就要沒過尹封城的頭了,她只能随着水讓自己浮到最頂上攀住頂上的欄杆。水又髒又寒,一波波拍打在頭上,她嗆了好幾口,越來越支撐不住了,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時候南宮火麟的身影竟出現在她腦海中。
“來救我好嗎?我不想死在這裏,實在太不甘心了。”她無聲地呼喚着,垂死之人必找一根救命稻草視作最後的希望,否則,即便不死于這水牢,光是這暗無天日的絕望,也夠把她折磨死的了。
……
青顏和竹嬈随滾滾翻遍了整個安和城,最後來到麒麟山時已經是滿頭大汗了,終于在蝙蝠洞坍塌的石穴旁找到南宮火麟。
“喲,你們來得正好,我問過靈鳳,那嬷嬷果真可疑,她現在人已經不在憐舍了,我想如果要躲,麒麟山這地勢險峻的深山老林,蛇蟲鼠蟻繁多,對她來說是極好的安身之處,你們快一起找找。”南宮火麟并不知道他們來此的原因,看到他二人還十分興奮。
“這個時候還找什麽找,封城不見了。”青顏急忙拽他回去,竹嬈和滾滾并排癱坐在石堆上大口大口踹着粗氣。
“難道是被司月大人抓了?”南宮火麟聽到青顏的話,心猛然一陣,像被人猝然打上一拳,“咚——”地一聲轟然一響。
“憐舍水牢。”青顏話音剛落,南宮火麟立刻召出火狐貍飛快地奔了回去。
“帶上我們呀,這個沒娘心的。”竹嬈在後面喊道,看到南宮火麟不見蹤影,遂又無奈地對旁邊的滾滾說:“滾滾,背我怎麽樣?”滾滾不耐煩地朝他嗷了一聲,吭哧吭哧徑自滾走了。
“要熊貓背你,丢不丢人!跟上!”青顏說罷,抓着竹嬈奔回憐舍。
而就在他們的身後,從石穴縫隙中探出一雙黃色瞳孔的眼睛,跐溜,眼球轉了一圈,又隐沒在石穴之中,這一切,它都看得清清楚楚。
……
“怎麽樣,這水牢好不好玩呀?”不知在水裏浸了多久,終于有人來看尹封城了,這聲音是南宮雲霆的,就是做鬼也不會忘記,她沒有回答,全部的力氣都用來抓住頭頂的杆子了,只見南宮雲霆的長劍又直直伸進欄杆來,直逼她的頭頂。
還是那可怖的“滋滋”聲萦繞耳畔,此時他若稍稍發力,電流過水必會将她變為焦屍一具,尹封城心裏的恐懼又湧了上來,她恨南宮雲霆,更恨每次面對他時莫名而來的恐懼。
過了半晌,南宮雲霆沒有發作,而是将劍收回,他只是想吓吓他的獵物,他的盤中餐。
南宮雲霆退到一旁,尹封城又看到頭頂出現另一個人,那人沒有說話,尹封城仰頭只看到那是一雙女人的腳,鵝黃色秀水仙圖案精巧的一雙繡花鞋,再如何地仰頭,也看不到那人的臉了。
那人緩緩擡起一只腳,只見那精巧的小腳用力往尹封城手上一跺,左手經不住疼放開了,那人又去剁右手,到底是誰,南宮司月嗎?為什麽要這樣,尹封城到死也想不出到底是哪裏得罪她了。是不是像南宮司月這樣跋扈之人,真的可以沒有任何緣由地去要人性命?
“到底為何這樣對我,死也要讓我死個明白,不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尹封城喊道,她如今只想記住這雙着鵝黃色繡花鞋精致的小腳,這是她看這世界的最後一眼了,下到地獄,她也要向這雙腳的主人問個明白。
聽到尹封城喊話,那着繡花鞋的小腳懸在空中停了一下,随即朝着她的右手,更狠地踩了下去,尹封城只覺得錐心般的一疼,右手便沒有了知覺,自己也沉沉地落到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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