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心咒第一百五十三章日期裏的名字
我輕輕走過去,跪在了他身旁,生怕自己發出的響動會将他震碎。木頭一動不動,像是一尊玻璃雕鑄的冰冷人像。看到這樣的他,我被徹底的恐懼捕獲,我輕輕握住他放在膝蓋上緊握着的拳頭,它冰冷堅硬,攥滿仇恨。
心理學家提出:剛失去親人,悲傷的情緒會在頭三天達到最高峰,之後悲傷會慢慢削減持續四到六周。随着時間的流逝悲傷會變成另一種情緒,就像彩虹一樣,從強烈逐漸減輕,這種情緒我們稱之為溫柔的心痛,溫柔的心痛會再次轉變成為回憶……
這種說法很浪漫,但并不适用于我們,啓明叔的離去在木頭心中沉澱出的是執着,而母親的離世在我這裏也并不全是悲傷,更多的是憤怒,大奶奶的離世讓這股憤怒再次轉變成了恐懼,我懼怕失去現有僅存的,我希望木頭能跟我一樣,而不是被憤怒侵占了理智。
小叭倒是勉強恢複了以往的行動力,我知道那是為了我和木頭強撐的。他跟着白雪裏裏外外打理,過了一會兒大叔二姑他們也到了,二姑和二姑夫的表情淡漠,可以看出是大叔強把他們拉來的。他們一定還在為奶奶把遺物寄放在大奶奶這裏而斤斤計較。我到現在還沒想好該怎麽把母親離世的消息告訴他們,想必他們也不會太往心裏去吧!
院子裏的人并不全是來悼念大奶奶的,更像集中到這裏來開會。大叔帶來的喪服小叭先穿上了一套,這讓大叔瞬間把他當成了自己人,當小叭拿着喪服往我身上套的時候,上次送我回家的其中一人站在門口把木頭招呼了去,我的注意力不受控制的往他們離去的方向放。
木頭出去後,一群人馬上圍住了他,每個人都在壓低聲音講話,讓我無法從那裏竊取只言片語。小叭一聲不吭,低頭做事,端茶遞水可謂是處處周全,我再次打心眼裏感謝這位弟弟的存在,一想到把他送離我的世界,心裏的難過不可言喻,可一切比起可能失去他的恐懼來說都不算什麽。
那群人圍着木頭說了足有半個小時,木頭低着頭回來後,恢複了出去前的姿态,就像從沒移動過。天黑了,人群迅速散去,院子變得安靜孤寂。大叔也帶着白雪去了二姑家,最後只剩下我們三人,我們都安靜地跪在前廳,誰都沒有說話。
我亂糟糟的思緒也跟着人群散去,變得清明起來,開始分析猜測事情的經過,我看到騙子發來的信息後給木頭打了電話,木頭馬上行動,找來了最可能幫助他的白雪。第一個發現大奶奶出事的一定不是白雪,而是剛才站在院子裏的其中一位。
騙子怎麽知道大奶奶要出事了的?他給我發的信息是“去救王玉蘭”也就是說那個時候大奶奶還沒出事。既然他們的人已經知道大奶奶要出事了,為什麽不及時趕來營救?
“我去買點方便面。”小叭突如其來的一句打斷了我的思路,我匆忙點了下頭,看着他走出院門,才轉頭發現木頭臉色鐵青嘴唇發白,額頭上滿是冷汗。
我趕緊站起來一把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了椅子上落座,并責怪道:“不舒服怎麽不早說,你出事了,我可怎麽辦!”
木頭一把攬住了我的腰,把臉埋在了我的腹部,他抽搐的肩膀和我腹部滾燙的濕潤度證明他在哭,我不想相信木頭哭了,我更願意看見他尖銳的眼神,和冷硬的表情。
“我們不報仇……不去追究事情的緣由,也不去找我爸了好不好!”木頭嗚咽着說道。
他攥緊我的衣角,手背上青筋畢露,他和我一樣心有不甘,但又充滿懼怕。不用問我也能猜出啓明叔信裏的內容了,他一定叫木頭不必尋找他了,并且告訴木頭自己藏匿的財産,因為信件一開始就提到了轉交信件的人會得到豐厚的報酬。我也能猜到木頭被叫出去都聽到了什麽,大奶奶一定交代了他們,不要再把木頭和我扯進這些事裏來。
“好!”我摸了摸木頭的頭答道。做出這樣的決定對我們來說極困難,我不相信木頭真的能做到不去追尋啓明叔的下落。
我雙手抱住了木頭,彎下腰用下巴抵着他的頭頂道:“我還在,我會一直在,讓我們都好好活着!”
木頭也用雙手抱住了我,嗚咽地點頭應道:“嗯!”
旁邊一陣窸窣,原來是小叭購物回來了,正把一大袋東西放在桌子上,如果是平時,他一定會嘲笑我和木頭的行為基情四射,而在今天這種特殊的情況下,小叭湊了過來,一把抱住我們兩個說道:“還有我,我們一起好好活着。”
我心裏一直惦記着将小叭送走,就算難受,還是違心地伸出手臂攬住了他。
晚上,我給木頭和小叭都灌了藥,讓他們好好睡一覺,可我自己輾轉難眠,瞪着眼在黑暗中把發生過的所有事捋了一遍,也沒什麽新發現。
第二天因大叔和嬸子還要上班,白雪在大叔的拉扯下跟着回去了,諷刺的是,大叔能夠放心離開,是因為我已經對籌辦喪禮駕輕就熟了。
今天來前廳上香的人都是街坊鄰居,不用我和小叭費盡心思招呼。木頭有些發燒,被我強行灌了藥躺在床上休息。
中午,鄰居拿了粥過來,我舀了一大碗給木頭送去,陽光透過窗戶正好照射在了木頭房間的書桌上,那書桌底下放着我們曾經在校園裏“買”回來的籃球。招呼了木頭起來吃飯,我把那籃球拿出來細看,一年了,再看見這個東西竟是無比心酸。
那時的“黃霄”和我一起回校園打球,我記得他還特別問過我“我們是兄弟嗎?”沒錯,我們當然是兄弟,就算是現在,也依然是打斷了骨頭連着筋的兄弟。
我把球對着陽光,看那時我們簽下的名字。這邊天氣幹燥,再加上油性筆的字跡很難褪色,所以我們的簽名保存完好。木頭清秀的字跡還遭過我的吐槽,為了襯托他的清秀,我故意将自己的名字寫得潦草。“黃霄”的字跡一板一眼标準的宋體,他寫這兩個字和日期的時候花了不少功夫。
嗯?日期中的兩個零裏還有別的字跡,簽名的時候處在黃昏,這個球拿回來後也沒細看過,現在發現了這個,我心裏猛然一緊,背過身去,不想讓木頭知道這一發現,仔細盯着那兩個圈裏的字辨認。
朱墨?騙子在兩個圈裏寫的是朱墨!他在模仿我的字跡嗎?還是有別的原因?為什麽寫我的名字?
“怎麽了?”木頭在後面病恹恹地問道。
“啊?沒什麽,只是覺得買這麽個破球太虧了!”我回答得有些慌張,希望能瞞過木頭。可木頭是什麽樣的人啊,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
“那球上簽的名字不止我們三人吧!”木頭沉聲問道,看來球放到這以後他也沒仔細看過。
“是三人,不過,騙子把我的名字寫在了日期裏面。”面對木頭,我一向不敢胡扯。
木頭沉默了一會,突然說道:“你就是你,是我的兄弟。”
果然,木頭也開始懷疑騙子是與我調換了的那個孩子,二十多年的生活不能被一個名字否決,我當然相信木頭說的話,在我這裏也是一樣,我們是兄弟這件事絕不變。
“嗯!我知道!”我又從包裏掏出退燒藥,并加了一粒感冒藥遞給木頭:“快吃藥,趕緊好起來,我和小叭快撐不住了!”
木頭沒再說話,就着粥把藥給吃了。看着他睡下我才走去前廳找小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