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她想幫幫阿兄
裴荀和裴則父子倆關系一直不好, 這事,祁雲渺從小就知道,但從前他們也沒有到只是見一面就互相直接冷臉的程度吧?
她關心地看着裴則。
裴則聽到祁雲渺的聲音, 因為見到裴荀而驟然變得冷漠的神色才終于有了些好轉。
“沒什麽……”
他下意識和祁雲渺道。
但是祁雲渺顯然不信。
她如今已經十五歲了,不是當初十歲出頭的小毛孩子了。
雖然,當初十歲剛出頭的小毛孩子祁雲渺, 其實也對裴荀和裴則之間的情緒一清二楚。
畢竟她年紀小, 但又不是什麽都不懂。
裴則見祁雲渺對自己是一臉的不信任,終于有些忍不住, 扯了扯嘴角。
他想和祁雲渺解釋,自己真的沒什麽, 他和裴荀不過是父子之間彼此相看兩厭,到如今,早已經成為了習慣, 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可言。
但是他張口, 和裴荀之間的事情,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同祁雲渺說起才好。
終于,裴則只能帶着嘴角微微的笑意, 伸手去碰祁雲渺的臉。
從适才她在馬車上吃東西, 腮幫子鼓得像是倉鼠時, 他便想這麽做了。
他很想捏一捏她的臉。
祁雲渺仰着臉,看着裴則對自己的動作, 不知道他是想要做什麽。
她定定地看着他, 看見他如白瓷般的手臂朝着自己靠近, 在最後靠近臉頰的地方,卻忽而停了下來。
裴則左手微微握拳,盯着祁雲渺的臉蛋, 在最後最靠近她的地方,終究還是沒有直接伸手去碰。
他改成了手背,輕輕地刮了下祁雲渺的臉頰。
只一下,觸碰完之後,他便立馬別開了目光,道:“都多大了,吃東西還不記得把臉擦幹淨……”
“嗯?我的臉上有髒東西嗎?”
祁雲渺前一刻還在想着裴則和裴荀的事情,下一刻,聽到他的話,便立馬跟着去摸了摸自己的臉蛋。
如果真有東西,那她适才和裴荀說話的時候,豈不是一直都是臉頰上粘着東西見人的?
祁雲渺倒吸了一口冷氣,瞬間覺得自己在裴荀面前的形象算是要毀于一旦了。
裴則見着她的反應,忍不住越發抿起自己的唇瓣,笑出了聲。
他道:“好了,如今沒有了,我們去吃飯吧。”
如今沒有了,那不就說明适才是真的有的?
祁雲渺聽完裴則的話,也說不上來喪氣,但就是極為無奈。
阿兄怎麽早不知道提醒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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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相府用了一頓午飯,最後,祁雲渺是吃到扶着牆才能走出門。
太久不吃方嬷嬷的手藝了,她做的每一道菜,她都愛到不行,漸漸吃着吃着,滿滿一桌的菜肴,便幾乎被她一個人吃完了。
裴則送她回去越家。
祁雲渺站在家門口,抱着畫卷掩飾自己吃到撐起的小肚子,和裴則鄭重其事地告了別之後,這才抱着自己給阿娘取回來的畫作,忙不疊去找阿娘。
這是她為阿娘請畫師畫的畫像,她迫不及待想要叫阿娘看到,讓她也見見自己入畫的模樣。
“阿娘!”
祁雲渺抱着畫像便往主院沖,沖到沈若竹的面前,這才發現,越群山今日居然又在家。
祁雲渺微微收斂了點神情,确認自己沒有來的不是時候,這才謹慎地走過去,把畫卷攤開到了沈若竹同越群山的面前。
沈若竹定睛看着面前的畫卷,一開始還以為是什麽東西,直至見到自己的容貌被幾乎一模一樣地描繪在了畫卷上,她才受寵若驚般地亮起了神情。
“這是你找人為阿娘畫的?”她驚喜地問。
祁雲渺點點頭,有越群山在,她原本還想克制一點自己的情緒,但是這畫師技藝實在高超,阿娘的一颦一笑,神韻味道,皆被完整地描繪了出來,她驕傲的神情,到底如何才能攔得住?
“阿娘國色天香,上回請畫師為青語作畫時,我便想遲早要給阿娘也做一幅的!”
她終于一點也沒有掩飾自己的得意,當着沈若竹和越群山的面,便喜滋滋地說道。
沈若竹不住笑着。
“好好好,這幅畫實在是好!”越群山亦贊嘆道,“雲渺,你是從哪裏找來的畫師,竟能将你娘的容貌描繪得如此傳神?”
“是——”
祁雲渺想說,是裴則給介紹的畫師。
但是她小嘴一張又一閉,想起越群山對于裴家的态度,便略去了裴則,直接道:“是住在城南的畫師陳禀,他最擅人像,只需與他描述出自己想要入畫之人的五官、臉型、特征以及高矮胖瘦,他便幾乎能将人畫至九成九像!”
“真是神了……”越群山呢喃着,道,“那雲渺,下回能否再去請這位畫師做一幅畫?錢只管拿,你将我的容貌也告訴他,叫他為我和你娘共同做一幅畫!”
“呃……”
越群山興致勃勃,滿是期待。
祁雲渺到底不好叫他難堪,而且想那畫師,應當也是可以同時将兩人入畫的,便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那我過幾日去問問。”
“好!”
越群山捧着沈若竹的畫像,将畫像與沈若竹本人仔細比對着,一邊不斷感嘆着傳神,一邊已經開始期待起自己與沈若竹一同入畫的模樣。
祁雲渺見着他的樣子,眯起眼,仔細回想了下自己當初剛見到越群山時的模樣。
那時他在她心目中,還是威風凜凜的大将軍,身材威武,號令三軍,肅穆威嚴。
哪裏是如今這般笑起來一點兒也不值錢的模樣。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對外肅穆威嚴總是板着臉的越群山是真正的越群山,還是在她阿娘面前,時不時便樂得同個稚子般的越群山,才是真正的越群山。
沈若竹的畫像是拿回來了,但是到最後,對這畫卷愛不釋手的人,卻并非沈若竹自己,而是越群山。
這是祁雲渺萬萬沒有料到的事情。
不過也好,越群山專心欣賞着畫作,祁雲渺便有功夫拉着阿娘到邊上,悄悄道:“阿娘,我有事情想要問你。”
“你說。”
沈若竹見祁雲渺這般神神秘秘的,特地躲着越群山将她給拉到了院子裏,便也同樣放低了聲音,和她道。
“阿娘,我想問問你阿兄和相爺之間的事情。”祁雲渺緊接着便道。
“裴荀和裴則?”沈若竹不解。
“嗯。”祁雲渺點點頭。
上午在相府裏發生的事情,裴則用來掩飾心思的手法,如斯拙劣,她可不會輕易便真的被他給糊弄了過去。
不過裴則不願意講,祁雲渺也不逼他。
她記得,當初她和阿娘還在相府時,阿娘便同她說過,阿兄和相爺之間有隔閡,并非是一朝一夕了,她若是感興趣,可以試着幫幫他們,若是不感興趣,便不必摻和了。
祁雲渺從前在相府,沒有興趣;
但是今日她再見到這對父子,她覺得,自己或許應該幫幫他們。
阿兄和相爺都是好人,幾年不見,他們之間的隔閡好似越來越深了,他們到底是父子,有什麽是能叫一對父子彼此冷漠成這樣的呢?
沈若竹聽罷祁雲渺的緣由,恍然大悟。
但是她回頭,看了看屋中的越群山,并沒有選擇立刻便在院子裏告訴她真相。
她叫她先回去自己的屋中,晚上她會去找她,到時候再把他們父子之間完整的故事告訴她。
祁雲渺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專心只等着阿娘晚上過來找自己。
在外頭跑了一上午,祁雲渺回到自己的院中,還得練武。
因着自從十歲起,她便幾乎每日都要習武,一練就是好幾個時辰,所以祁雲渺在自己十歲那年開始,便有了每日沐浴的習慣。
晚上沈若竹來找她的時候,她正用木槿葉和桃枝煎出來的水洗了頭發,浸潤着桂花香油的烏發在幽夜中泛着黑亮的光澤,還飄着淡淡香氣。
沈若竹手中握了一陣燈,走到祁雲渺的床邊坐下,嗅着淡淡香氣,這才終于和她講起裴荀和裴則的過往。
關于這對父子的事情,沈若竹大部分都是在當初進入裴府之前得知的。
她告訴祁雲渺,裴則之所以一直和裴荀不睦,歸根結底,是當年裴則的母親過世時,裴荀并不曾陪伴在身邊,甚至是過了快一整日,他才趕回到的家中。
年輕時候的裴荀,将官場看得無比重要,年紀輕輕三十出頭便坐到了知樞密院事,掌管着大半個樞密院軍務,位同副相。
裴則的母親柳氏過世的那一年,正是他升任知樞密院事的第一年,是以,他很是忙碌。
因為忙碌,他沒能趕的上自己發妻的最後一面;
因為忙碌,他在自己發妻喪事時,還屢屢因公務奔忙,無法全心全意地安排事情。
裴家這對父子,原本生來就不是什麽熱情的性子,但在柳氏過世之前,父子倆勉強還算是能做到和諧相處,在外人面前表現得父慈子孝。
柳氏的過世,便像是扯下了父子之間的最後一塊遮羞布,從今往後,沒有人攔在父子之間,父不父,子不子,便過了這麽多年。
“中間還有一件事情,也是他們父子之間隔閡加深的原因……”沈若竹說完,又補充道。
“我知道,阿娘,是柳家的事情,對嗎?”祁雲渺問。
沈若竹有些詫異,祁雲渺居然知道柳家的事情。
祁雲渺便告訴阿娘,柳家的事情是宋青語告訴她的。
那日她在宋青語的家中,曾問過宋青語有關寧王的事情,宋青語便告訴她,寧王從前脾氣不好,柳家當初便是因為得罪寧王,所以舉家都被外放至了襄陽。
祁雲渺當初聽到此事時,便有想過,此事是否會同裴家父子不睦有關,如今看來,的确是這樣沒錯了。
柳家得罪了寧王,而裴荀和寧王關系素來不錯,柳家事發,裴則當初曾想要裴荀去寧王面前求求情,可以不将柳家外放,或者可以外放,但不要是襄陽那麽遠的地方。
可是最後柳家還是去到了襄陽。
也就是說,裴荀在柳家的事情上,并沒有幫上任何的忙,又或者說,是他根本就沒有打算幫忙。
這兩件事情,便是他們父子之間的大事情,再加上這麽多年,彼此之間的點點滴滴,磕磕碰碰,所以便造就了如今這般的局面。
祁雲渺明白了所有的緣由,披散着頭發搭在自家阿娘的腿上,卻逐漸陷入了迷茫。
她原本不知道,阿兄和裴荀之間的隔閡,竟然是因為阿兄母親的喪事。
在這件事情上,裴荀的确不值得原諒。
而母親過世後,阿兄必定會将母親娘家柳家看得極為重要,柳家出事,裴荀也沒有幫上柳家的忙……
“其實不必強求。”
她沉思着,便聽阿娘在自己耳畔道。
“這些陳年舊事,不去說倒還好,一旦揭開,對于你阿兄而言,無異于是将傷疤再度掀開一次。”沈若竹輕撫着女兒的發絲,道,“渺渺,你如今有心去關心你阿兄,這很好,畢竟當初在相府,他便的确對你不錯,後來你離開了,他也一直都有記着你,但是他和裴相之間的事情,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他們父子之間的隔閡,也只有他們父子可以解開。”
“那若是一輩子都解不開呢?”
祁雲渺問道。
“……”
沈若竹失笑看着女兒。
“若是一直解不開,那也是他們父子的事,等到有一天,他們誰想要解開了,便由誰去邁出這一步。裴荀後悔了,便叫裴荀去同兒子道歉;裴則後悔了,便叫裴則去同他的父親徹徹底底地發一次火,如此這般,他們父子之間的心結才能徹底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