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阿兄,你當初有想念過我嗎……
越樓西走後的第三日, 祁雲渺開始想念他。
而後的好幾日,因為這件事情,祁雲渺一直都在思索, 自己如今對于越樓西,到底是何等情誼。
當然,她最後也沒有得出什麽結論來。
無論提出什麽想法, 她都不能很好地說服自己, 這一日,祁雲渺終于決定去找裴則。
越樓西如今是她的繼兄, 裴則也是她的繼兄,那祁雲渺想, 若是她對于越樓西的想法和對于裴則的想法是一樣的,抑或是,她旁敲側擊問一些裴則對于自己的想法, 若是又能和她對于越樓西的想法對的上的, 那她便是只在将越樓西當自己的哥哥無疑。
嗯,他們之間只是純潔的兄妹情誼!
再純潔不過的兄妹情誼!
她想得輕快,行動上亦是十分之迅速。
這是祁雲渺回到上京城之後, 第二次主動去尋裴則。
有了上回的經驗, 她喊人去給裴則遞帖子的同時, 自己已經在準備起來去見他了。
裴則近來正忙宮中修繕之事。
他身為将作監丞,如今主司的便是宮室建築、金玉珠翠等物什的打造。
一路科舉而來, 裴則心裏想要的官職, 當然并非如此, 但他也知道,這些不過是他走上那些更高之位的途徑,從六品的将作監丞, 已經是歷代科舉入仕的狀元郎,所能夠到的最高幾個官職。
他在乎結果,至于來路,其實并不會刻意去注重。
他收到祁雲渺的信箋時,正在出宮回家的路上。
看見祁雲渺信上寫着想要和自己吃飯聊天,裴則捏着信箋的邊緣,不禁用力了一些,青筋隐隐浮動。
上一回,越樓西和他聊過天之後,不論是越樓西,還是祁雲渺,裴則都有好幾日未見了。
他并不是不想見。
而是突然覺得自己不敢見。
越樓西坦坦蕩蕩地向他坦白了他對于祁雲渺的心思。
在他的面前。
裴則覺得自己此前對于祁雲渺,從來只當妹妹看。
那日越樓西的一番話,卻像是突然點醒了他。
“裴鏡宣,你不會也……”
他不會什麽?不會也和越樓西一樣,對于祁雲渺這個妹妹,有了不該有的想法吧?
裴則不确定。
或者說,在越樓西開口前,他是可以确定的,但是在越樓西開口後,他真的,真的還能确定嗎?
他對着祁雲渺的這封來信,看了許久,終于,直接在颠簸的馬車上給她寫了一封回信。
他今日出宮晚,馬上将要入夜了,上京城如今的夜市璀璨、絢麗,他請祁雲渺同自己一道去酒樓用飯。
祁雲渺收到裴則的來信,完全是意料之中。
她早早地打扮好了自己,就等着出門去和裴則見面。
也不知道為什麽,其實尋常時候,祁雲渺出門,真不在意自己穿什麽,但是去見裴則,她便總是覺得,自己該穿的像樣些才是。
因為她知道,裴則很注重這些。
身為世家大族的公子,又是讀書人,裴則和越樓西不一樣的點就在于,裴則在外頭,是個十足注重禮數與教養之人。
他可以看不起任何人,但他絕對不會因為輕慢誰便将就于自己的衣着。
君子正衣冠。
他的衣裳永遠都是整齊又華貴的,錦衣玉帶,即便是當初國子監裏統一的青衫,也被他穿出了一個世家大族的貴公子該有的樣子。
祁雲渺和裴則約着見面的地方名為岫雲樓,是上京城僅次于仙鶴樓的酒樓。
仙鶴樓他們定的晚了,早便沒有雅間了。
幸好岫雲樓也不差,祁雲渺一路上得樓去,見酒樓的大堂底下,座無虛席,衆人推杯換盞,提箸作樂,好不熱鬧。
上首還有老板專門請來的西域胡姬跳舞,表演掌上飛燕,祁雲渺邊走邊看,一直到了樓上,還不忘透過欄杆再多張望幾眼。
裴則見她進屋,臉頰上還帶着紅撲撲的笑意,便知她是被樓下的歌舞給吸引到了。
她從小便是這般,不論見到了什麽,只要是能令她喜歡的東西,她便總是容易上臉,比喝酒還管用。
雖然他也沒見過祁雲渺喝酒就是了。
“阿兄,這邊的歌舞真好看!”
果然,祁雲渺一坐下,便和裴則道。
裴則淺笑:“嗯,是特地請來的西域胡姬。”
“她們居然可以光腳在鼓上跳舞!我以為那只是傳聞呢,那只鼓只有這麽點大,都不夠我雙腳站的!”祁雲渺和裴則比劃着,雙眼越發亮晶晶道。
裴則為她斟了一杯茶,見她說話喋喋不休,臉頰上的紅暈因為興奮,也一直沒有褪下去,他唇角那抹自從祁雲渺進門之後便揚起的笑意,便也一直沒有放下。
他邊聽祁雲渺念叨着樓下的舞姬,邊開始喚來店小二,喊他們送上幾個店裏的招牌菜來。
他們今晚的雅間,同仙鶴樓臨河對望,坐在這邊岫雲樓的窗邊,眺望出去,便可以同時見到對面仙鶴樓的繁華,還有樓下河面上的漁船往來,燈火如織。
在科舉入仕之前,裴則其實并不常來仙鶴樓還有岫雲樓這樣的地方。
無它,他覺得這些地方都很是聒噪。
歌舞升平的背後,承載的往往是百姓無盡的酸楚。
但是自從步入官場之後,官場多應酬,他雖為宰相之子,很多人都不得不給他面子,但許多時候,他身不由己,必須得參加一些同僚之間的聚會。
慢慢的,他便有些習慣了這些地方。
有時想不到吃什麽,他不會主動過來,卻也會喊人來打包一些菜肴,送到相府裏,作為晚膳。
店小二下去之後,祁雲渺漸漸的,終于意識到自從進屋之後便只有自己一個人在侃侃而談。
她慢慢安靜了下來,看一眼窗外的夜色,又看一眼裴則,十分不好意思地問道:“阿兄,我是不是話太多了?”
“沒有。”裴則道。
他不喜歡其他人聒噪。
但是并不介意祁雲渺。
祁雲渺便又放心地笑了笑。
她還記得之前自己因為事情太多了,坐在馬車之中被裴則制止吃東西的畫面。
雖然裴則這回不再嫌棄她,但她乖乖地等着上菜,終于不再叽叽喳喳。
祁雲渺突然就不說話了。
無邊的寂靜開始席卷雅間,叫裴則竟有些不适應。
終于,裴則主動開口問道:“你說你今日找我出來,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問我?”
“……嗯。”
祁雲渺上一刻還宛若淑女一般坐在對面,如今一聽裴則的話,她擡起頭來,臉頰上的笑意褪去,只餘下無盡尴尬。
裴則注意着祁雲渺的動靜。
他們面對面而坐。
裴則注意到,祁雲渺今日又換了一身他沒有見過的襦裙。襦裙樣式簡單,便是大街上許多姑娘家都會穿的顏色同款式,但祁雲渺這身,勝在料子好,刺繡用心,于是顯得她整個人都活靈活現,生動俏皮得很。
“阿兄……我……”
祁雲渺真是難得說話會有扭捏的時候,但是如今,她只要一想起越樓西的事情,便渾身別扭得跟擰緊的麻花沒什麽區別。
裴則定定地注視着她,直覺祁雲渺接下來要說的是什麽很重要的事情。
他很耐心地等着。
只要不是和前幾日的越樓西一樣,突然發瘋來和他說什麽兄妹不兄妹的話,裴則想,不管她接下來要說的是再驚天動地的話,他應當都能接受。
可是事實證明,他還是高估祁雲渺了。
“阿兄,你有鐘情的姑娘了嗎?”
祁雲渺在磨磨蹭蹭半晌之後,終于問出了極為重要的一個問題。
“什麽?”
裴則忽而被自己送進口的茶水給嗆到了喉嚨,他狼狽地咳嗽了兩聲,找出自己随身帶的巾帕,擦拭了一番嘴角。
祁雲渺見裴則的反應,忙不疊也為他找出自己随身帶的帕子。
她将帕子遞出去,裴則接過,卻沒有再用來擦拭唇角。
他若無其事地扣下祁雲渺的帕子,蹙眉反問問:“你怎麽會突然問起這個?”
“我就是好奇……”
祁雲渺睜着一雙從小到大就圓潤的眼睛,心想,裴則最好是有喜歡的姑娘了,那樣稍後她便可以更進一步地向他請教關于男女之情的看法。
“阿兄,你明年便要及冠了,對嗎?若是及冠了,是不是就該議親了?相爺有為你相看過京中合适的姑娘了嗎?你對于成親,究竟是何看法?”
趁熱打鐵,祁雲渺一口氣又問了許多的問題。
“……”
“沒有。”
“我将來的婚事,也不需要由他相看。”
裴則終于正色,回答了她的那幾個問題。
祁雲渺頓了頓,聽着裴則的回答,對于自己适才的發問,忽而有些許愧疚。
她不該提裴荀的事情的。
雖然她到如今也不知道這對父子究竟是怎麽回事,但是祁雲渺知道,自己不該輕易在裴則面前退起裴荀的。
“阿兄……”
她想先同裴則道歉。
是她心急,口不擇言了。
可相比起她的緊張,裴則本人倒不是特別在意這些。
他反應過來,又先問祁雲渺,道:“陵陽侯府已經準備開始為你議親了?”
“我沒有!”
祁雲渺忙搖頭道。
裴則蹙緊的眉心便越發不能松開了。
既不是陵陽侯府要為她議親,那祁雲渺到底為何要突然問起這些事情?
難道是……
裴則心念一動,問:“那是有人和你說過什麽了嗎?”
“唔……”
是的,是越樓西,他說等他回來,就要和她議親了。
而她如今竟然的确有些想念越樓西。
祁雲渺虔誠地睜着自己的雙眸,看着裴則,到底不敢告訴他越樓西和自己曾說過的話,只能道:“不是有人和我說了什麽,是我自己,我就是好奇,男女之情到底是怎麽樣的,又和我們兄妹之情有什麽差異,阿兄,你覺得男女之間和兄妹之間,到底有什麽區別?”
男女和兄妹之間,有什麽區別?
裴則再一次挑眉看向祁雲渺,覺得自己應當是知道,祁雲渺今日來尋自己的緣由了。
因為越樓西的話嗎?越樓西臨走前,真的和祁雲渺坦白了?
他的心裏突然之間變得如同明鏡一般。
“其實本質沒有什麽區別。”裴則思索片刻過後,便和祁雲渺回答道,“兄妹之情,男女之情,本質都是七情六欲的一種,只不過一種始于天然血緣之間的聯系,一種則是始于後天的變化。”
“嗯……”
有些晦澀,難懂,沒有講到祁雲渺想聽的。
祁雲渺只能再用最最通俗的法子又問道:“阿兄,我知道,你向來把我當親妹妹,我當初跟随阿娘離開京城,很是突然,我想問你,你當初有很想念我嗎?有連着好幾日都思念我,舍不得我嗎?”
“……”
裴則上一刻還在思索,若是祁雲渺真的同他問起越樓西的事情,他要如何同祁雲渺解釋他的問題。
他不希望祁雲渺如今就把她和越樓西之間的情誼定性為男女之情。
那太草率了。
但裴則萬萬也沒有想到的是,祁雲渺竟然問自己的會是這個問題。
她當初走的時候,他有想她嗎?
他有思念她嗎?
裴則喉結輕微滑動,根本不需要任何的思考,便能回答:“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