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你兄長尚未婚配吧?……
越樓西到了。
大家總算是可以出發去觀潮。
一路上, 祁雲渺和表弟表妹們一道坐在馬車裏,越樓西和舅舅則是一道在外邊騎馬。
看見越樓西騎馬而來的那一刻,祁雲渺其實便有些後悔。
早知她也該騎馬的, 那樣她就可以和越樓西還有舅舅一道走在前面了。
那匹由裴則送的小小紅鬃馬,一開始和祁雲渺一樣,只是小孩子的個子。
但是馬兒的成長十分迅速, 這短短的一年間, 它便已經抛開祁雲渺,自己飛速長大了。
幸好祁雲渺已經徹底學會了騎馬, 不然現在估計騎上它都有點費勁。
雖然坐在馬車裏也不錯,有表弟和表妹一路做伴聊天, 但祁雲渺趴在車窗上,望着沿途一路的風景,還是喜歡外頭自在的氣息。
從他們家門口到錢塘江畔适合觀潮的一路, 距離不算近。
因為越樓西的緣故, 他們出發的又不如預期的早,是以,等到他們正式抵達觀潮的絕佳賞景位時, 已經是半上午過去。
祁雲渺在路上三番四次地掀開車簾, 越靠近江畔, 便越覺得緊張,心底裏激動不已。
上回看凫水, 也是走的這條路, 今日再來, 竟是過了大半年了。
當馬車甫一靠近到錢塘江畔,祁雲渺便見到,遠處江岸邊上, 已經擠滿了烏泱泱的人頭,馬車、驢車、行人全都擁堵不堪,彼此摩肩擦踵,一絲的縫隙都沒有。
邊上還有賣各種東西的商販,棚子、墊子、吃食、瓜果,說是方便大家觀潮時能有最好的享受。
別的東西,祁雲渺都可以理解。但她不理解的是,為何岸邊上,還有賣油紙傘的?
難不成是怕天突然下雨麽?那不下雨呢?豈不就虧死了?
越樓西見到她的神情,特地騎馬在她的身邊,道:“待會兒潮水起來,很是兇猛,這傘是給前排的人防水的,不然,小心要淋成落湯雞了。”
原是如此。
祁雲渺聽他講得頭頭是道,不禁擡頭問道:“越樓西,你之前看過潮水嗎?”
“不曾。”越樓西道。
“那你是如何知曉的?”祁雲渺又問。
“我看書上寫的喽。”越樓西聽祁雲渺這般問起,突然促狹地笑了下,低頭問道,“妹妹,你不會平日裏在夫子上學的時候,基本都在發呆吧?”
“誰,誰說我在發呆的?”
越樓西總是喜歡這般,說話一下子戳到祁雲渺的痛處。
祁雲渺臉頰一紅。
她才沒有上課發呆!
她只是課本上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夫子講課太快,她的腦瓜子有限,無法完全記住。
越樓西憋着笑。
祁雲渺在死鴨子嘴硬,他又何嘗看不出來?
“妹妹……”
他還想再說點什麽,繼續逗逗祁雲渺。
然而祁雲渺下一瞬,眼角餘光暼見了一面終于開闊起來的錢塘江面。
她窘迫的目光霎時間變得興奮,道:“到了到了!我們到了!”
越樓西只能順着她的指點,先去看面前逐漸開闊的錢塘江面。
八月的錢塘江水,顏色并非是清澈見底的,帶着一絲渾濁氣息的寬闊河面上,兩側排開許多的船只。
那船只,看大小便知并非是尋常的漁船,而是打仗時候所需要用到的碩大戰船。
戰船用鐵索分別連在了江岸兩側,每一艘戰船的甲板上,則是站滿了拿着兵器的水軍。
弓箭手位列最前,緊接着,才是近戰的士兵。
越樓西從前跟着自家父親戍邊西北,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江南水軍的陣仗。
饒是在書本上見過無數次有關于這錢塘江潮的描繪,但真用肉眼見到了,才知何為真實的震撼,何為真實的壯觀。
站在戰船前頭的,還有數百名赤|裸着上半身的男兒。
他們站在水浪之中,身上畫滿了各色的紋彩,披散着頭發,手中有拿大鼓的,也有舉彩旗不斷飄搖的。
江畔的氣氛随着這些人的表演,一陣高過一陣,一浪高過一浪,潮水尚未來臨,喧嚣卻已經要震天。
雖然他們今日到的不算早,但是幸得沈大舅有經驗,早在半月之前,便已經花錢請人給留了不錯的賞景位置,是以,他們還是擁有一個相當靠前的棚位。
一行人千辛萬苦,擠到棚子當中。
到了棚中之後,才總算是可以喘息一番。
這江岸邊上,人實在是太多了。
他們每一步都是不住地同人推搡着,硬生生闖進來的。
祁雲渺今早為了漂漂亮亮地看潮水,一大早上便喊娘親為自己紮了一對十分精巧的蝶翅樣式雙環髻,如今這麽一擠,她一邊的發髻算是快要塌了。
她坐好了之後,一邊望着面前令人心神蕩漾的江景,一邊捂着自己半邊要倒不倒的發髻發愁。
表妹主動為她查看情況,看能不能臨時補救一番。
奈何她也只是個十歲的小丫頭,對着祁雲渺的發髻研究了半晌,表妹逐漸露出為難的神色。
好吧,祁雲渺知道,這事她還是得靠自己才行。她任表妹松開自己的發髻,自己一手繼續撐着,扶着半塌的發髻,一手在另一側完好的發髻上摸來摸去,試圖找出阿娘編織發髻的規律。
她這兩只手都捂在腦袋上,看起來手忙腳亂的,有些滑稽。
突然,祁雲渺聽到自己耳後傳來一陣輕笑,緊接着,有一雙略微粗糙的雙手便摁在了她的手背上。
祁雲渺想要回頭去看,卻聽越樓西的聲音繼續道:“別動!”
“我來試試。”
祁雲渺便不敢動了。
但是越樓西?
他一個男孩子,會編發髻嗎?
她心底裏充滿了疑問。
任越樓西接過了自己的發髻,研究了一番,而後,祁雲渺便覺得,自己的發髻,逐漸越發松散開來。
他這是要重新給她梳發髻麽?
可是她的發髻很難綁的,解了就不容易補救了!
祁雲渺正要扭頭去阻止越樓西,卻聽越樓西又道:“別動,你放心,我會給你系好的。”
“那你可得仔細了!”
祁雲渺心底裏又是驚又是怕,對于越樓西,簡直是完全不能信任。
越樓西卻是松弛的很,給祁雲渺綁發髻的時候,甚至嘴裏還哼着歌。
祁雲渺一邊耳朵裏是江畔邊嘈雜的人聲風聲和水聲,一邊耳朵裏,則是越樓西哼的小曲聲。
他哼的小曲,祁雲渺從前沒聽過。
不過似乎還挺好聽的。
祁雲渺便這般慢慢等着越樓西給自己綁頭發。
江畔上的風逐漸變大,不斷地吹拂向她的臉頰。終于,祁雲渺不知自己等了多久,一直附在她腦門上的那雙手才總算離去。
在周遭一片的嘈雜聲中,她聽到越樓西道:“好了”。
祁雲渺下意識便想四處找一面鏡子來,給自己瞧瞧到底如何。
奈何這可是江邊,哪裏來的鏡子?
她只能摸摸自己的發髻,回頭先去問越樓西:“你确定好了嗎?”
雖然發髻摸着很像是那麽回事,但是祁雲渺可不确定,越樓西是否真的會給自己紮出一個像樣的東西。
“那當然!”越樓西自信道。
祁雲渺不太相信,又去問一側的表妹,問她自己的發髻如何。
表妹适才便已經注意到越樓西在給表姐紮頭發了!
他的手法雖生澀,但是一步一步,看得出來很是用心,最後紮出來的頭發也是像模像樣的,不仔細看,完全看不出和沈若竹紮的差別。
祁雲渺終于可以放心了。
她高興地摸摸自己的發髻,回頭再看向越樓西時,眸中只剩下了無盡的歡喜和感激。
“越樓西,多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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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髻的問題解決之後,祁雲渺終于可以将自己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江面上。
錢塘江大潮,名不虛傳,舅舅沒有騙她,潮水的來臨仿佛是一個信號,當潮水自入海口奔來,緊接着,江面上的水軍便開始表演各種各樣的陣仗,戰船喧嚣、氣派,站在水中的表演者們則是一個賽一個的賣力、興奮。
祁雲渺看得熱血澎湃。
随着潮水的愈漸逼近,逐漸的,江面上的喧嚣聲也越來越大,浪潮尚未正式抵達跟前呢,但是帶來的水花,已經朝着江岸上的人們鋪天蓋地地襲來。
他們的位置靠前,眼看着那些濺起的水花都要撲騰到臉上了,幸好他們這裏有棚頂,才沒有過于狼狽。
祁雲渺的臉頰上沾了不少的水花。
她一邊撚起帕子擦臉,一邊捂着自己的小心髒,又激動又興奮地想,原來越樓西說的是真的。
她看着眼前這一陣又一陣的小浪,待到真正的潮水終于翻湧到她的面前,祁雲渺随着人群驚叫起來,腦海之中除卻激昂,還是只剩激昂。
這是徹徹底底的中秋潮水!
翻湧起來,足足有萬丈之高!
祁雲渺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般高的建築,城牆、樹木、高山……一時間在她的眼中,全然不如眼前的潮水聲勢浩大。
她的興致勃勃一直持續到這日的觀潮結束。
所有的水軍戰船全都褪去,但還是有許多人依依不舍,留戀地坐在岸邊,舍不得離去。
祁雲渺亦是坐在原地,看着逐漸恢複到平靜的江面,有些流連忘返。
表弟和表妹在聊潮水的觀後感,祁雲渺過了許久,這才跟着他們一道聊了起來。
幾個小孩子們叽叽喳喳,正聊到興起處,卻忽而,有人在祁雲渺身後,扯了扯她的衣擺。
祁雲渺回過頭去,見到是一個自己并不認識的姐姐。
但是這位姐姐,适才觀潮就坐在他們家的棚子隔壁,她記得她的臉。
潮水的觀景區上,席位向來緊張,每個棚子幾乎都是價值不菲,彼此之間幾乎都不留不出一絲的空隙。
那位姑娘如今也是坐在自己的棚子間,便扯住祁雲渺的衣裳。
“姐姐,你是有何事嗎?”祁雲渺禮貌問道。
“妹妹。”只見那位姑娘,一身華彩錦緞,舉手投足間,身上的衣裳便随之呈現出浮光掠影之色澤。
她同祁雲渺微微地笑着,溫柔意十足。
“姐姐可以和你打聽一件事情麽?”她問。
“何事?”祁雲渺又問。
“那邊那位郎君……”那姑娘動了動手中的團扇,指了處地方給祁雲渺看。
“是你的兄長嗎?”
“那邊……?”
祁雲渺順着這位姑娘的指點,去看她口中之人。
只見越樓西潇灑不羁的身影,随後,便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你是說他嗎?”
她不可置信地回頭問道。
“是啊。”
那姑娘點點頭,目光不過掃一眼越樓西,臉頰上帶的微微紅潤,便有些消不下去。
她拿團扇遮住了自己的唇瓣,輕聲同祁雲渺問道:“我見适才他為你綁發髻,想來是你的兄長吧?你們家是哪家人呀,可否與我告知?你兄長這般年紀,應當也是尚未婚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