踮起腳去聞花香,因是側對着歐陽一家,且兩個人都關注着這棵木蘭,誰也沒看到走過來的幾個人。
路上看見這兩個人在深宮裏面這麽“沒規矩”,歐陽府的下人喊道:“前面是誰家的小姐,沒看到歐陽大人過來嗎!”因為歐陽恭本就在朝堂地位極高,再加上如今又是皇親,這下人說話就更蠻橫了。況且連歐陽恭也覺得,前面的女子大庭廣衆之下行為冒失,衣着也不是後宮妃子的樣子,應該是哪家大臣的小姐偷偷跑到禦花園來的,便也不攔着下人,只管把前面不知禮數的女子喊下來。
聽見旁邊有人說話,兩個人都側頭一看,露了個正臉,蘭羲剛才就覺得身影面熟,如今一看,站在石凳上聞花香的,不是林卿婉又是誰,而站在下面的正是茜兒嘛。
卿婉轉過來也是一愣,又想起剛才說給她們的話,“沒看見歐陽大人過來嗎!”
于是卿婉扶着茜兒跳下石凳,慢慢走過來,路上也不自主地看向蘭羲,到幾個人面前,便屈身道:“小女子林卿婉,不知歐陽大人過來,在大人面前失了身份,還望大人見諒。”
歐陽恭見前面女子相貌秀美,舉止也很大方,也沒了剛才的氣焰,只問:“你是哪家的小姐,是不是偷偷跑進禦花園的!”
卿婉一笑,起身看着歐陽恭說:“回大人,我是護國公府上的,進禦花園也是皇上特許的。”其實卿婉明白,如果歐陽恭不問自己的家世,自己倒可以表現的恭敬一點,但如果歐陽恭問起,無論自己表現如何,歐陽恭都不會有好态度,便直接不再卑躬屈膝的,氣場十足的回了歐陽恭。
歐 陽恭一聽是護國公家的小姐,又想起前段日子自己貶官皆是因為這個護國公家的小姐,一下子氣就不打一處來。“原來你就是護國公的千金,真是久聞大名了。”雖這麽說,可口氣裏卻盡是酸氣。
卿婉恭敬一笑,說:“歐陽大人客氣了,小女子不過是京城中一小人物,怎敢入了大人的耳?聽說大人的公子金榜題名,剛封的武昭容也是出自歐陽府,可見歐陽大人才真是名震京城的大人物呢。”
歐陽恭說:“小姐太客氣了,犬子不過是會吟幾句詩,算不得數,哪跟小姐智勇雙全,才貌過人,真稱得上是當朝女諸葛呀。不過,林小姐,這裏是皇宮禦花園,你私自在此游樂,且在本官面前失禮,可謂是有辱聖顏,不知皇上該如何發落你?”
聽父親此意是要想婉兒發難,蘭羲情不自禁想為卿婉辯解。卿婉忙看了蘭羲一眼,意思是不要說話,便說:“歐陽大人說的是,不過小女子……”
剛要說話,便聽後面有人喊道,“歐陽愛卿好興致,來看禦花園還帶着抓人?”
幾個人忙向前一看,後面小路上幾個人正走過來,開口說話的正是皇上。一見到皇上,歐陽恭一家趕忙下跪,“臣歐陽恭攜家人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卿婉也是許久不見皇上,下跪道:“卿婉參見皇上。”
皇上也沒說話,只是徑直走了過來,等走到幾個人面前,才說:“歐陽大人起來吧。”
歐陽恭起來後,卻看見皇上親手拉起跪下的林卿婉,“表妹這麽行如此大禮,朕與你已有幾個月未見,表妹當真如此心狠,不願見表兄嗎?”
卿婉起來,自然抽回手,說“皇上說哪裏話,卿婉不敢。”
“婉妹,怎的數月不見,你我倒是生分了?”皇上和卿婉從小長大,皇上小時候便常稱呼她為婉妹,倒也令兩人不足為奇。驚訝的倒是站在一旁的歐陽恭,歐陽恭完全沒想到皇上和林卿婉見面竟是如此親密,愣在一旁也不敢插話。
“皇上,婉兒怎敢失了分寸,就不說在皇上面前,若是背後不懂禮數,讓別人撞見,也是會責備婉兒的。”卿婉這話自然是在暗指歐陽恭。
只聽皇上說:“誰敢責備你?你是朕的親表妹,就連舅父大人責備了你,我都要去為你評理呢。”
卿婉一笑,低聲說:“那表兄可要說話算話哦。下次我被父親責備,可是要進宮找你撐腰的。”卿婉這話聲音不大不小,卻正好讓歐陽恭聽到。
皇上一聽卿婉叫表兄,更是高興,“君無戲言,更何況對婉妹呢!”停頓了一下,又說:“好了,朕還有別的事,就先走了,你們在後花園好好玩玩吧。”說完看了一眼歐陽恭。
歐陽恭趕忙作揖,皇上又微笑着看着卿婉說:“婉妹,朕還是喜歡聽你叫朕‘表兄’呀!”于是帶着人走了。
歐陽恭一家趕忙說:“恭送皇上。”卿婉卻只是原地不動,并未說話。
待皇上走後,歐陽恭才起身,看向卿婉,眼神中卻不敢再有半分不恭,他顯然是低估了這個女子的能力和她跟皇上的關系,恭敬說到:“林小姐,剛才老臣說話有所失态,林小姐切莫見怪。”
卿婉也明白意思,只是說:“歐陽大人對婉兒所說,句句真切,婉兒怎敢責怪大人。大人先向賞花,婉兒告退了。”說着帶着茜兒向前走去。擦肩而過之時,卿婉不忘又看了一眼蘭羲,蘭羲也是目不轉睛,無奈只是一瞬,卿婉便向前走去。
歐陽恭敗在一個小女子手裏,自然不高興,話也不說便走了。只留下蘭羲一個人仍默默不肯離去,過了片刻,才走到剛才的玉蘭樹下,擡頭看着這滿數繁花,清白片片,白光耀眼,“如此高花白于雪,年年偏是鬥風來。”
蘭羲默默看着如蓮花般純淨的玉蘭,想起剛才看到的那幕情景,一樹玉蘭花下,婉兒靜靜站在樹下石凳上,踮着腳嗅着花香,風卷着一旁的花瓣紛紛而至,吹起柳絮緩緩飛舞,宛若仙境。只想起前人的詩句,和這幅畫面。
結廬勝境,似舊日曾游,玉蓮佳處。萬花織組。愛回廊宛轉,楚腰束素。度密穿青,上有燕支萬樹。探梅去。正竹外一枝,春意如許。奇絕盤谷序。更碧皺沿堤,绮霏承宇。柳橋花塢。問何人解有,玉蘭能賦。老子婆娑,長與春風作主。彩衣舞。看人間、落花飛絮。
作者有話要說:
☆、勸君珍重好花天
百花齊放,萬花慶生,每年農歷二月十五花朝節,家家都祭祀花神,放燈祈福。而今年的花朝唯一不同的,就是皇上在皇宮擺宴,宴請各王公大臣共享盛世。
已入初春,夜晚的風也不再是冰冷,衆人在晚風拂面中享受在皇宮中度過的圓月日,雖然花朝節的圓月不似中秋和上元佳節那般令人重視,但因為是少有的在皇宮中賞月,因此這次花朝給人們的印象恐怕是最深的。
既然是皇上擺宴,各王公大臣自然要上前慶賀,恭祝皇上萬壽永康,國泰民安之類,在此不提。但這次慶賀不同的是,皇上特許武昭容的家人宰相歐陽恭一家最先觐見,這可是以前少有的,衆人紛紛猜測護國公聽到這個消息後的反應。但只見護國公依舊如往常,并無怒意。因為這本就是卿婉囑咐護國公主動向皇上提起的。
“臣歐陽恭攜家眷拜見皇上、皇後娘娘,恭祝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歐陽恭和夫人公子為皇上行大禮。
“相國不必客氣,快快請起吧。”
“謝皇上。”
“相國此次為朕的江山和後宮都出力不少,武昭容深得朕的心愛,相國定出了不少心意,在此朕和皇後也感謝相國為朕和朕的國家做出的貢獻。”
聽到皇上誇贊,歐陽恭更是樂開了花,笑道:“皇上言重了,俗話說皇家無小事,臣為皇上家事出力也就是為國家出片薄力了。”
“歐陽大人說的好,聽說歐陽府不僅有武昭容,令郎也更是博學多才,金榜題名,文武雙全。朕曾見識過歐陽蘭羲的文章,條理清晰,文采華章。聽聞其詩書更是精通,不知可否為今日景色賦詩一首,也好讓朕和後妃們開開眼界。”
皇上點名要歐陽蘭羲作詩,這可是從未有過的殊榮。歐陽恭忙鼓勵兒子一鳴驚人,蘭羲上前來,叩謝皇上,念道:
“火樹銀光魚龍舞,花歸緩緩琉璃尊。惜韶華,莫恨流年似水,但恨消殘蝶粉。 清寒淺漏,煙霏乍斂,隕星如箭。只望他年月圓,曉風吹暗,再聞月華千紅緣。”
“果然是好詞!即應月圓又應萬花。”聽完蘭羲的詩句,皇上和衆位大臣皆拍手叫絕,歐陽恭也是暗自得意,就連護國公也只能跟着喝彩,不過林卿婉倒是誠意向贊,點頭鼓掌。只聽皇上又說:“蘭羲果然不負當今新詞聖的美名呀,不過文武雙全,文我是見識了,武我還沒看過,不如讓蘭羲也一展拳腳,看看詞聖是否只是花拳繡腳吧?”
“是,蘭羲遵旨。”
“且慢,朕以為要是一個人打看不出厲害,倒不如兩人對打顯得水平。這樣吧,宇文沣何在?”
坐在第二排的宇文一家一愣,宇文沣忙從位子上站起來,走到中間,“臣在。”
“宇文沣曾是朕以前的禦前中郎将,武功高強,雖然如今已經位列朝臣,不過論武功更是在行。蘭羲呀,你就跟宇文沣比試一番吧。”
蘭羲還沒說話,歐陽恭說到:“皇上,宇文大人武功高強,犬子拙劣,恐不是宇文大人的對手。”
皇上說:“愛卿多慮了,只是比武助興而已,不分勝負的。”
于是,在一大堆人的鼓動下,宇文沣和歐陽蘭羲小試身手。宇文沣是寧王的長子,寧王是武将出身,為江山平定立下汗馬功勞,宇文沣從小在家受教育就是習武強身,保家衛國,在皇上身邊當将軍這幾年武功更是有不少進展。而歐陽蘭羲則是相國府出身,自幼咬文嚼字,衆人皆以為他武功平平,完全不是宇文沣的對手。可二人對打了數十招,歐陽蘭羲并未落了下風,反而愈戰愈勇,大有勝利之像,不過二人本就是至交,誰都未下了狠手。一招一式之間,倒讓全場看的津津有味,成了助興節目,最終二人以一雙漂亮的騰空飛旋結束,雙方未分勝負。
看完之後,皇上也大聲叫好,稱贊道:“歐陽愛卿,有子如此,夫複何求。蘭羲果然文武雙全呀。”
“謝皇上誇獎。”
“愛卿,你主管吏部,可為令郎安排個官職呀?”
“回禀皇上,歷代科考學子皆由皇上親自安排官職,微臣雖為吏部尚書,卻也不敢逾越,因此遲遲未讓蘭羲進朝堂。”
“愛卿果然嚴謹,既然今日朕開了這個口,自然要為蘭羲安排個好位置。嗯……”皇上想了想說,“這樣吧,如今河清海晏,四海升平,朕身邊缺個能言善道的文官,在朕身邊陪朕吟詩作對,歌唱太平,也能在後宮中寫幾首好詩好詞來讓後宮嫔妃們其樂融融,我看這個官位非蘭羲莫屬,蘭羲呀,你可願意?”
皇上此話一說,衆皆嘩然。本來聽皇上的意思,大有重用歐陽蘭羲之意,可皇上後面的話,字裏行間卻透露出讓蘭羲在身邊歌功頌德之意,完全沒有實用。坐在前桌的林之頤也跟父親和妹妹說:“我當皇上要如何重用歐陽蘭羲呢,沒想到竟是讓他做個皇上身邊的弄臣。父親,你看歐陽恭的臉都發綠了呢,哈哈!”
過不其然,聽到任命,歐陽蘭羲也是愣神,歐陽恭更是沒料到,完全沒想出皇上此言何意。過了一會,皇上說:“蘭羲,怎麽不說話?你想不想做這個官呀?”
蘭羲自然不想做,他一向心比天高,卻讓他低頭做個皇帝身邊的奴才,可如若不做,便是抗旨,兩方權衡,蘭羲也不知如何是好:“回……回皇上,蘭羲,蘭羲心懷報國之志,胸中有全國百姓,蘭羲只願為君所作,為民請命,蘭羲……蘭羲不願做這樣的臣子。”
“為君所作,難道為朕做個手下就不是為朕所作了嗎!”
一聽皇上言辭激烈,歐陽家一家三口急着跪下請罪。
皇上更嚴厲的說:“歐陽蘭羲,你是要抗旨嗎!”
皇上這麽一說,歐陽恭趕忙跟蘭羲使眼色,可蘭羲卻不願接受。正在焦灼之時,下面有一聲音傳來,“皇上,請聽我一眼。”說話的人正是卿婉。
說完,卿婉從座位上站起,走向中間行禮道:“皇上,可否聽婉兒一言?”
歐陽恭知道林卿婉素日心計多,他也不止一次着了林卿婉的道,一看她要插嘴,以為她是要請皇上處置蘭羲,說道:“林小姐,此事與護國府無關,小姐不必多言了。”
卿婉自然知道歐陽恭對自己的敵意,卻也不理會他,只是看了一眼歐陽蘭羲,然後對皇上說:“表兄,在您處置之前,請聽婉兒說一句可好?”
皇上素日寵愛卿婉,既然婉妹執意要說,皇上只好說:“婉妹,有話就說吧。”
卿婉說道:“皇上,婉兒在家的時候,曾品讀過歐陽公子的《清塵集》,裏面有這樣一句,‘願做朝堂賀監郎,放浪江湖,豈可學漢室之東方,浮沉金馬。’皇上可知,歐陽公子這句話的含義?”
這句話是《清塵集》中收錄的一篇長文章,歐陽蘭羲自然懂得,可除了他,就連歐陽恭也未能記得這麽精确,更何況皇上,如何懂得這句話的含義。“朕不知,婉妹解釋一下吧。”
“是,歐陽公子的這句詩有兩個典故,賀監郎是指唐朝著名宰相賀知章,賀知章為官清正,後辭官歸隐,玄宗雖一再挽留,賀知章只是不願沉迷功名利祿,但求放浪江湖,遠離紛争。而漢室東方則指西漢名臣東方朔,東方朔上知天文下曉地理,是一個可用之才,可他卻甘心在漢武帝身邊做個弄臣,每日只知道阿谀奉承,趨炎附勢,空有一身才華卻無處施展,最後連史官都把他記載在《滑稽篇》裏,衆人取笑他是個俳優。歐陽公子的這句詩就是說,他寧肯做江湖上放浪形骸的隐士,也不願做皇上身邊只知道嘩衆取寵的弄臣,今日歐陽公子為了心中理想,為了不負才華,甘願放棄官職厚祿,可見歐陽公子一不願違背自己的心,二也不願讓皇上沉迷于旖旎風光而忘了國家要事,歐陽公子心意可表,請皇上明察。”
林卿婉說完,不少人都是摸不着頭腦,連之頤也低聲跟護國公說:“婉兒是怎麽了,怎麽向着歐陽蘭羲說話?”
可皇上聽完這句話明顯态度就有了不少改善,笑着問:“蘭羲,你心中可是如此所想?”
歐陽蘭羲擡起頭,說:“是。”
“好!如若你有此心志,只做個寫詩做對的官實在不妥,”卿婉聽皇上已有改觀,悄悄回到自己座位上,看到父親和兄長不解的眼神,她也只是一笑而過。只聽皇上說,“這樣吧,前段時間朕提拔宇文沣為四品參将,身邊就缺了個幫朕處理朝政的人物,蘭羲你能文能武,不如接替宇文沣的位置,在朕身邊,一來多多進言獻策,二來也維護朕的安全,如何?”
大家都知道,雖然在皇上身邊不是正式官品,但卻比一般官員更為重要,因為在皇上身邊貼身守護,說起話來分量十足,是個吃香讨好又有權的官職。
“回皇上,蘭羲願意在皇上身邊,助皇上一臂之力。”
“好!傳朕旨意,歐陽蘭羲金榜題名,能文能武,才華卓越,着封為禦前中郎将,享正五品待遇,賜令牌可自由出入宮廷,欽此。”
皇上一下子如此重用蘭羲,一家人都高興地忙着謝恩。皇上笑着說:“愛卿切勿謝錯了人,要不是婉妹說話,朕恐怕真要治了蘭羲的罪呢。”
歐陽恭說:“皇上說的是,臣一會一定向林小姐一家致謝。”三人起身之後,一旁的皇後娘娘說:“歐陽大人養了這麽能幹的兒子真是令人欣喜,不知歐陽公子何年出生?可有婚配?”
歐陽夫人回道:“回皇後娘娘,謝皇上皇後關心,蘭羲乃甲辰年暮春生,如今尚未婚配。”
皇上說道:“甲辰年,那豈不是跟朕同歲?”
皇後點頭說:“是呀,蘭羲年紀不小,既已過婚配年齡,不如今日就由皇上指婚,為歐陽府來個雙喜臨門如何?”
一聽皇後這樣說,卿婉差點把杯子給打碎,之頤看了一眼妹妹,卻未說話。歐陽恭和夫人趕忙跪下謝恩,可歐陽蘭羲卻也是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皇上自然願意做個喜事,說:“皇後此話甚好,歐陽愛卿,可有為蘭羲看上哪家的小姐,朕今日就為二人指婚!”
歐陽恭早已興奮不已,畢竟能得皇上金口指婚是莫大的榮幸,雖還未得蘭羲同意,卻也只能先求得恩典,蘭羲以後自會同意,于是說:“回皇上,我們與鎮南将軍府上的小姐曾有過接觸,楊姑娘得體大方,又是門當戶對,所以……”
還沒說完,皇上就哈哈一笑,說:“鎮南大将軍及家眷何在?”
說完,臺下靠中間的位置上,三個人從位子上站起,快速走上前,面露喜色說道:“臣楊嚴令攜拙荊小女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楊愛卿,臺下的就是你的女兒,擡起頭讓朕瞧瞧。”
楊淑蕊緩緩擡起頭,說道:“小女楊淑蕊,參見皇上皇後,願皇上恩被蒼生,萬壽無疆,皇後鳳體康健,福壽延年。”
楊淑蕊雖然容貌一般,卻端莊得體,皇上一看,說:“不錯,果然是很配。皇後以為呢?”
皇後也說:“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皇上可成人之美了。”
可正要下旨,歐陽蘭羲說:“皇上,蘭羲以為,人應先成事,後立家,如今蘭羲一未強國建功,二未進言獻策,實不敢成婚。”
皇上說:“這叫什麽理由,如今天下太平,你又已有官職,自然該成家了。”于是廢話不多說,直接下旨:“歐陽蘭羲、楊淑蕊接旨。”
看兒子仍有猶豫,歐陽恭皺着眉頭低聲喊了一句,“蘭羲!”蘭羲看木已成舟,卻想着回頭,總想着身後的人,可實屬無奈,只能跪下接旨。
“朕聞宰相公子歐陽蘭羲已進婚齡,适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鎮南大将軍楊嚴令之女楊淑蕊,娴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衆,待字閨中,與歐陽蘭羲天造地設,為成佳人之美,特将楊淑蕊許配歐陽蘭羲為妻,擇良辰吉日完婚。欽此。”
這聖旨一字一句,如一把把尖刀,打在了歐陽蘭羲和林卿婉的心上,雖然兩人早已了無瓜葛,可剛才卿婉舍身為歐陽蘭羲辯白,可見難以忘情,蘭羲又何曾會忘記卿婉?只可惜如今,聖旨已下,回天乏術,聖旨讀完,蘭羲叩首長跪,身後大臣都慶賀歐陽恭,而卿婉卻只是默默,流了一滴淚。
過了一會,只聽皇上讓歐陽恭一家回到坐席,一旁的夏公公高呼:“護國公攜家眷觐見皇上。”
卿婉輕拭了一下眼角,整理了衣服,跟随父兄走向臺前。正巧,在上臺時和走下臺面的歐陽家碰了正着,歐陽恭和護國公只是點頭致意,而卿婉和蘭羲一瞬間的四目相對,更是相顧無言,卿婉停了一會,最後只是擦肩而過,留下一段空白。
“臣林靖忠攜犬子林之頤、小女林卿婉參見皇上、皇後娘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舅舅快平身吧,大家都一家人。”
“謝皇上。”
“舅舅,這次您主動上書要延後觐見,您真是跟朕客氣了。歐陽大人的侄女做了朕的妃子,歐陽大人也就是朕的家人,可舅舅對朕、對江山做出的貢獻更是無法磨滅的,不管朕娶了多少妃子,有多少皇親國戚,舅舅永遠都是本朝第一功臣。以後再觐見時舅舅仍是第一出場吧。”
林靖忠一聽,便知卿婉想出的方法果然奏效,當時就是想着欲擒故縱,表現謙卑,皇上則會更加感動,更加倚重,如今皇上當衆宣布自己永遠是第一功臣,君無戲言,林靖忠自是對皇上感激涕零,謝主隆恩。
婉兒和皇上熟絡,半開玩笑地給皇上說:“恭喜皇上又得佳人,真是可喜可賀,就等着給妹妹多填幾個侄子侄女呀。”皇上一聽,卻是苦笑一聲,意味深長地說:“好花時常有,佳人難再得。”
這句話一出,別人雖不知含義,可皇上皇後和護國府的人都明白,卻也都暗暗不說。
幾個人閑聊了幾句,皇後娘娘和善的問道:“婉妹,你年紀也不小了,剛剛皇上給蘭羲許了親,可你也是早過了結婚年齡,也該嫁人生子了,本宮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早就嫁給皇上了呀。”
婉兒一想,今日皇後娘娘莫不是要做了紅娘?又想到剛才蘭羲接旨的那一幕,更沒有了興致,只保持微笑淡淡地說,“婉兒謝皇後娘娘關心,婉兒還不想這麽早結婚呢。”
“你已經不小了。護國公,您自己的寶貝女兒,您可得用着心呀。”
護國公低頭稱是,皇上倒是沒怎麽說話,不知究竟是贊成還是反對。皇後又說:“本宮早聽不少人提起,說婉妹私底下和寧王家的宇文沣交情甚好,兩家也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了,不如今天趁着好節日,把事也辦了吧。”
婉兒心裏其實叛逆的很,絕不同意讓別人決定自己的婚姻,包括皇上皇後,加上剛才的事,讓婉兒很是不悅,聽到皇後如此緊逼,婉兒也不顧禮節了,擡頭便說:“皇後娘娘,婉兒多謝娘娘厚愛,可婉兒還是想着一切随緣,不願如此倉促決定自己的未來,請皇後娘娘莫要再這麽逼着婉兒了。”
其實婉兒和皇上皇後相識已久,私底下這樣說話倒也正常,不過如今是公開場合,皇後不追究,自有人追究。“大膽,林小姐,你怎麽敢這麽給皇後娘娘說話,這是不懂規矩,以下犯上!你該當何罪?”說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新晉封的九嫔武葉莺武昭容。
武昭容自然不知道婉兒和皇上之間的交情,又想着婉兒曾和自己有過沖突,又是姑父的政敵之女,自然想着能治她個罪,也好煞煞護國公的銳氣。
卿婉一聽,卻也不急着反駁什麽,只是如今皇上皇後都在場,自己再失禮也用不着她一個昭容講話。可坐在第二排的宇文沣一看武昭容要治婉兒的罪,此事又與自己有關,急着站起來,快步走到皇上前說:“皇上,既然婉兒還沒想着這麽快婚配,請皇上莫要責怪于她,我願意一直等着婉兒。”
護國公也急着為婉兒辯解:“皇上,老臣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自幼貼心,婉兒現在還不願嫁人,老臣也舍不得女兒,請皇上允許婉兒再留段時間。”
皇上本意也并不想指婚,如今看這麽多人為婉兒說話,只得指責起武昭容來:“武昭容,你初入皇宮,不知道婉妹的脾氣,朕與皇後卻和婉妹熟得很,婉妹也沒有以下犯上的意思,你以後切勿随意猜測。在宮裏說話更要注意分寸!”
皇後也說:“是呀,不過婉妹既然還沒這意思,那就當本宮沒說,我們都尊重婉妹。”
武昭容看自己讨個沒趣,氣得很,卻也不敢多言。
皇後又說:“不過皇上,今日是花朝佳節,皇上就沒想着,給婉妹個禮物什麽的?”
婉兒一聽,忙推辭道:“婉兒怎敢奢求禮物,皇後娘娘真是言重了。”
皇上哈哈一笑,說:“皇後深得朕心。婉妹,你與朕情深意重,可謂青梅竹馬,今日佳節,朕怎麽好空手迎接你呢?本來皇後想送你門婚事來個雙喜臨門的,不過既然你不願成婚,朕并不強求,不過這份禮物你可一定要接受呀。”
說着一揮手,夏公公捧出一道聖旨:“林卿婉接旨。”
“卿婉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護國公女林卿婉,名門佳媛,德才兼備,鐘靈毓秀,含章秀出。封林氏女子為本朝郡主。因其有詠絮之才,林下之質,故封號“鸾絮”,冊封為鸾絮郡主。待到鸾絮郡主出嫁之時,将加封為婉長公主,以公主之禮儀置辦。欽此。”
郡主歷朝歷代多為親王之女,卿婉本就夠了資格,但自新皇登基後,本朝還未正式冊封郡主,卿婉便成了本朝第一個郡主。而後面一句“将加封為婉長公主,以公主之禮儀置辦”更是前所未有的殊榮。不光是護國公一家驚訝于皇上隆恩,群臣也是驚訝的不得了,待到護國公回席就坐,便湧上來一大群人賀喜。不過最稀奇的當然是歐陽恭帶着兒子也過來賀喜。
“護國公,恭喜恭喜,林小姐得此殊榮,真是本朝幸事。”
“歐陽大人說哪裏話,公子文武雙全得皇上重用,才是可喜可賀。”
“那更是要感謝鸾絮郡主,我正是帶着犬子特地來感謝林小姐的。”說着把蘭羲拉到面前,說:“蘭羲呀,此次多虧郡主相幫,還不快道謝。”
兩個人一對面,一面要裝作生疏,一面也是因剛才指婚而尴尬,只是眼神一碰,卿婉就馬上轉移了方向。只聽蘭羲恭敬地說:“蘭羲多謝鸾絮郡主說情,能得郡主賞識,是蘭羲一生之幸。”一生之幸,最後這句話,确實隐約到處了真情。
卿婉也懂得含義,卻只是生疏地回禮:“歐陽公子博學多才,自會得天子賞識,婉兒不過是做個順水人情,歐陽大人和公子不必挂懷。”
又閑聊幾句,歐陽恭便帶着蘭羲回到座位上,接着又有不少人圍過去恭喜歐陽恭,可見今晚的亮點又成了歐陽恭和護國公兩家,倒是武昭容和新晉的後妃們受了冷落,并沒得到多少好處。
雖被封為郡主,卿婉卻如何高興得起來,看着這些人來來往往,虛情假意,更是沒了興致,看四下沒人注意,父親又在應酬,便偷偷給哥哥告假,帶着茜兒偷偷離席清淨一下。
“小姐,今日月圓之夜,聽說晚上看櫻花最是漂亮,不如我們還是去櫻花園走走吧。”
卿婉卻說:“白日裏不是剛走過櫻花園嗎,如此良宵,還是去看梅花吧。雖無白雪相襯,梅花卻依然獨立逍遙。”
“小姐,今年年過的晚,天暖的又格外早,以往花朝去賞梅還能看幾分姿色,今年去看恐怕只是殘花凋零了,小姐還是別去了吧。”
“凋零又如何,連枯萎的蓮葉都能被李義山說成‘留得枯荷聽雨聲’,這即将敗落的梅花又怎麽一無是處。”說完,便徑直往梅軒走去。
如今已進早春,到了梅軒,只剩下一院子不多的梅花,看到這些又想起曾經梅花盛開之時,卿婉更是傷感:“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小姐,別傷心了,我知道你為什麽傷心。豈是因為這一園子梅花?不就是因為歐陽蘭羲嘛!那個歐陽蘭羲也真是的,小姐這麽為他說話,為他謀官職,可他呢!竟然馬上就讓皇上指婚!早知道如此,小姐根本不該幫他,就讓他被皇上治罪算了!”
聽茜兒絮叨半天,婉兒不耐煩的回過頭抱怨說,“茜兒……”還沒說完,卻是說不出話來,半天才說到:“歐陽……公子。”
茜兒也回過頭,才看到歐陽蘭羲不知何時也跟着來到這裏,馬上沒好氣的說:“歐陽蘭羲,你跟過來幹什麽!”
蘭羲卻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慢慢走過來,眼睛看着卿婉,眼神裏竟是歉意和憐惜。走到跟前,才輕聲說了句:“婉兒。”
卿婉聽到這兩個字,竟控制不住,眼角淚水又滴下來,看婉兒如此,蘭羲也不忍,竟一把把卿婉抱入懷中,兩個人無言以對,就這樣靜靜擁抱。今日皇宮中的人大多都在宴席上,根本沒人看敗落的梅花,兩個人就這樣,在梅花花瓣的飛落中,抱在一起。
過了許久,卿婉才掙脫出來,平複心情,說:“歐陽公子,如今已成定局,我們也就不必如此了。只望歐陽公子與未來的夫人白頭偕老。”
歐陽蘭羲一聽,激動的說:“婉兒,你又何苦如此對我,我心中所想,難道你不知嗎?”
“我知道又如何?蘭羲,那日在府裏,我們彼此說開,既然我們已無可能,就不必強求了。我都已經放手了,你又何苦放不下呢?”
蘭羲又怎會不知,如今兩人已無反抗之力,縱然能抛開政治立場,抛開家庭矛盾,可聖旨下,天意定,已回天乏術。只是自己還私心想着,忘不掉這段似有似無的感情。回想起鼓樓初識,鼓琴吹簫,琴聲劍氣,蘭花含情,一幕幕都像是一個太過凄美的故事,就像今日的結局,只是一院子的殘梅對着一段消失的愛情。
過了許久,蘭羲淡淡地說:“卿與我有三世之約,今生無緣,來生蘭羲必生死相随,終不相負。”
說到這裏,婉兒不忍再看對方,只是回過頭,說:“我以為一切都沒有錯,可如今才道當時錯,我以為我們只是錯過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