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家的家宅守衛重重,森嚴的大門在清冷的月光下,見證了這個歷史悠久的家族,從興盛到衰敗的悠悠歲月。門裏的尹宅不是一座府,更像一座城,有山有水,有廟堂有繁街,這翻浩大,是任何一個家族都比不了的。
但此刻,這更像一座空城,人丁稀少,空空當當。這裏曾經有世間最美的佳人,和世間最強的将軍,這裏曾經門徒濟濟,曾經,是全天下人都欽羨仰慕之地。但如今美人早已隕殁,強者也漸漸衰老,盛名不再,門徒四散,僅有幾件神兵利器鎮宅,這森森的空城,在皓夜繁星下也由如遲暮的美人,一天天寂靜地老去。
今晚的尹府,有一個特殊的來客,它悄無聲息地躲過守衛,穿過一座座大小廳堂,在尹家游走尋覓,這是一條黑色細長的蛇。它沒有散發出一絲靈力,甚至沒有散發一絲活物的氣息,游走于重重結界,無人察覺。
黑蛇來到尹家家宅,繞過大廳,穿越回廊,來到尹家的佛堂,一座金色巨大佛像後面藏着一個暗門,黑蛇觸碰開關,打開暗門,悄無聲息地滑入地下室。
地下室裏猶如另一個城,寬大的鋪滿玫瑰金色地磚的道路,兩旁是放置各種神器地方,有的是塔,有的是臺。平日裏,尹府神器的持有者都是在這裏修煉,馴化自己的兵器或神獸。但今天,三大長老都帶神器和府中最厲害的高手出府,其他人也都為風戒指被奪而憂心重重,黑蛇如入無人之地。
……
南宮府邸外被尹青雲轟出來的大坑,還在縷縷燃着青煙。
“大哥,這小子八成是死裏面了吧。”獒山跑過來氣勢高昂地說,剛經歷惡鬥,他現在還喘着粗氣。
尹青雲卻皺着眉頭沒有說話,多年作戰經驗養成了他謹慎謹慎再謹慎的習慣,不看到屍體完不能馬虎。
只聽見坑裏噗呲噗呲傳來仿佛是電流的聲音,聲音越來越大,沒等三人走過去一探究竟,只見一只巨大的藍白色斑紋的獵豹馱着南宮火麟蹿了出來。
獵豹目光如錐,尖利的獠牙從嘴邊伸出,渾身游走着銀藍色耀眼的電光。乘着它的,是一個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他身形瘦削修長,蒙面,僅露出來一雙閃着淩厲光芒的眼睛,劍光一般淩烈地看着三人。
“狗糞!又一個黃毛小兒,待我給你點顏色瞧瞧!”獒山說着,又持板斧沖上前去,只見獵豹朝天一聲劇吼,頓時落下三道驚雷,像三個擎天的柱子,牢牢把獒山圍住。黑衣男子從獵豹背上直接俯沖下來,一拳帶着“嘶嘶——”電流聲的拳頭砸向動彈不得的獒山,速度快的像閃電。
年縛風趕緊持斬風刀上前阻擋,尹青雲的獵鷹也撲騰着翅膀躍躍欲試。
“好啦好啦,我玩夠了,不跟你們玩了。”南宮火麟從獵豹背上爬起來,只像是剛睡了一覺似的,“來人,把年公子帶來還給三位吧。”
“狗糞蛋子,你說玩夠就玩夠啊,把我們當什麽啦!”獒山氣得不行。
“欸,怕是調虎離山,快些回去。”尹青雲擡手制止了他,三人帶着年少游立刻打道回府了。
南宮火麟得意得笑了笑,尹府的那條黑蛇,懶懶地從他的袖口爬了出來。
“你怎麽也來湊熱鬧?司月大人回啦?”南宮火麟轉頭問黑衣男子,那人沒有理他,冷酷的雙眼殺氣未消,駕着獵豹一躍而起,消失在了緋紅色的夜空裏,南宮火麟則落下背去,狠狠摔倒地上。
黑蛇慢悠悠滑到地面上,緩緩幻化成人形,一個白皙的少年,看上去比南宮火麟略小,玉脂一樣的皮膚比女人還要晶瑩剔透,細長的雙眼挂在臉上像兩彎明月。
“叫你記得變完身穿衣服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看男人裸體的。”南宮火麟有些無奈,“這都第幾次啦……”
“廢話,你叫個蛇穿衣服試試?!”少年嗔怪。
“所以說你修為不夠啦,也不好好修煉。修木靈,馭萬生笛者能變萬獸,你卻只會變蛇,還不會穿衣服。”
“誰說我只會變蛇的,我還會……”
“好啦好啦別說啦,”南宮火麟打斷他的話,“事辦地如何?”
“沒問題,都辦妥了!嘶嘶……”少年把手放進嘴裏摳啊摳,摳啊摳,半晌,摳出來一張濕乎乎的絲帕,展開一看,是一副尹家的地圖,“這是尹家地穴的地圖,所有的機關,封印,結界布局都在這裏了。”
南宮火麟一臉嫌棄地接過黏黏稠稠的絲帕,白了少年一眼。
“不過,放置神器的地方被一種很高深的法力封印,應該是尹家秘傳的司魂咒所封印,我小蛇一條,無法靠近,更無法解除了。”少年也白了一眼南宮火麟,繼續說道。
“司魂咒?哼,小菜一碟。”南宮火麟嘴角抹開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爬了一晚上髒死了,洗澡去。”
“等等,還沒問完,那個……瘋女人,怎麽樣了?”南宮火麟剛開口就後悔了。
“她呀,我就……”
“算了算了,沒事了,你……你穿……穿衣服去吧,啊,去吧……”沒等少年說完,南宮火麟就莫名其妙地打斷了他的話。
少年不耐煩地白了他一眼,随即又撇撇嘴笑了笑,變成蛇一溜煙爬走了。
……
尹封城在尹家後面的草叢裏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透亮,她強忍着疼痛回到家裏,想趕緊彙報昨天年少游被抓走的事情,讓大家救人。急匆匆一頭撞開家門的時候,卻看到大廳裏坐滿了人,尹老夫人,舅舅,舅媽,表姐,還有重傷未愈的年少游。
頭一天,尹封城給年少游信後,就頭也不回地跑了,年少游還沒來得及拆信,就被一群黑衣人圍住,随即展開惡戰。尹封城一口氣跑了幾裏地遠,越跑越覺得後悔,遂又狂奔回去想把信搶回來。沒想到這一回來,卻撞見一群黑衣人,還有已經被打昏在地的年少游,這才發生了後來的事情。
年少游根本不知道,尹封城有多傻,從未修靈的她,竟妄想徒手從那幫黑衣人手裏搶回自己,弄得自己也被打傷抓走。
他看到了尹封城,才想起昨天信的事,摸了摸衣袖,發現信已經找不到了。
看到年少游沒事,尹封城大大松了一口氣,但她随即,感受到十萬分的尴尬——所有人都驚詫地看着渾身血污,淩亂不堪的自己,等她一個解釋。
“我……走錯房了,這就走……”尹封城不想知道年少游是怎麽回來的,人安全就好,更不想讓他們知道半分,自己昨晚經歷了什麽,慌張中只想趕快逃走。
在和諧美滿的尹家,她從來都是一個尴尬的存在,她不喜歡他們每一個人,正如他們每一個人,不喜歡性情古怪的她一樣。
“給我回來,”尹老夫人龍頭拐杖往地上一杵,厲聲喝道,“又跑到哪裏野了,弄成這樣!”
“去抓魚,掉河裏了。”尹封城不耐煩地随便編了個理由,此刻她只想趕緊回房。
看到年少游安全,她緊繃的神經完全放松下來,這才感覺到渾身疼痛,特別是腦袋,想必是撞得不輕,活了二十多年,她從未感到過現在這番頭疼欲裂。
尹老夫人無奈地擺擺手示意她下去,繼續跟兒子兒媳,孫女和未來孫女婿絮叨那舊時仇怨:“自從那不争氣的尹飛雪帶着雪天鵝被魔頭拐走之後,尹家就開始沒落了,出了這樣的醜聞,天下人都在背後恥笑我們家族。那魔頭在世三十多年,作惡多端,欠下多少血債,被害者無處尋仇,竟紛紛将矛頭指向我們尹家,害得我們勢力日漸縮小,現在就連那南宮家的黃毛小兒南宮火麟也不知天高地厚打起風戒指的主意,着實可惡。”
老太太眼裏閃着恨女不成器的光,轉而又對孫女和孫女婿說:“岚若,少游,你們訂婚後,我把風戒指一分為二,交與你二人繼承。現在正是風戒指靈力最弱的時候,你們二人可要好生修煉,盡快馴化它,不要再讓壞人有機會得逞啊。”
“是!”年少游連忙上前跪下,“這次都怪少游學藝不經,讓大家擔心了。”
“快快起來吧,你無需自責,人沒事就好。”尹青雲身旁一位身着樸素暗紅色亞麻長衫的婦人說道,她一臉慈祥,心疼地看着年少游,手裏拿着一串珍珠大小的佛珠,一顆顆發出油亮油亮的光澤。“你們幾人都傷得不輕,我已經吩咐了下人熬了補血調息的湯藥,你帶些回去給你和你爹吃,青雲,你和獒山也要喝一些。”
“謝謝尹夫人。”年少游答道。
“還有,給岚若熬的清神滋補的枸杞雞湯,也要記得喝。”尹夫人看了看坐在對面的女兒又心疼地補了一句。
尹岚若是尹家唯一的繼承人,絕妙佳人一個,白淨的鵝蛋小臉,一雙不大不小的眼睛水波一般顧盼生情,她身着鵝黃色輕紗外衣,素玉白的及地襯裙,身姿優雅,身形曼妙,好像一陣風就能迎風起舞似的。只是此刻臉色有些疲憊,小臉煞白少了幾分血色,眼睛下一道卧蟬微微有些腫,叫人看了更加憐惜。
“放心吧夫人,我會提醒小姐喝的,”沒等尹岚若開口,旁邊一個圓臉大眼睛的丫鬟搶着答了話,“昨夜小姐擔心未來姑爺,一夜未眠,頭疼症又犯了。”丫鬟瞧了一眼年少游說道。
“叫你亂說。”尹岚若伸出白玉一樣的手,手指輕輕點了點丫鬟的鼻子,“娘,奶奶,你們都放心吧,我們定會勤加修煉的。”她說完,嬌嗔的看了年少游一眼,年少游也回以萬分疼惜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