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造反嗎第 13 章 .心聲我聲

不過兩日,天命司的通緝令便飛滿了大街小巷。

樂岚的桌前攤着張紙,是剛剛從街上揭下來的通緝畫像,紙背膠漿都還沒幹透。

她這兩日一直老老實實待在府裏,不時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得知天命司開始大張旗鼓追查賊人之時,她在心中暗暗發笑,接着便得知天命司之所以如此興師動衆,是因為被那賊人盜走了一樣重要的寶物。

樂岚不禁疑惑:她那天似乎沒動天命司的什麽東西啊?

她命人去找來一張通緝令,只掃了一眼,便陷入了深深的思慮之中。

擒捕令上白紙黑字,蓋着官府并天命司的兩枚大紅印信,其上畫着一個半身人像,卻是黑衣蒙面,劍眉星目,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怎麽看怎麽是個男子模樣。

最醒目的,是這人右眼下有一點小小的桃心形狀的胎記,也不知是哪位畫師所作,人像栩栩如生,簡直就要從紙上呼之欲出。

盜寶的不是她。

天命司追拿的也不是她。

莫非那晚闖進天命司的,除了她之外還有別人?

不知是哪位盜友有如此膽量,敢在老虎嘴巴上拔毛?

怪不得那夜天命司的守衛如此不濟,原來真正的盜賊另有其人。

此時樂岚後知後覺,原來自己只是個湊湊熱鬧、順便給人家活絡活絡筋骨的小角色,在對方眼裏連提都不值得一提。

她心裏有些不是滋味,當時還意氣風發,不知天高地厚地以為區區天命司也不過如此,其實風頭早被別人占去,而自己還毫不知情地沾沾自喜。

丢人,太丢人了。

她看着那畫像,越看越氣,揉成一團扔進紙簍裏,心裏仍然憋得慌。

她走出房間,卻見管家照福正從拱門下過來,手裏明光閃閃,提着一只金絲鳥籠,見到了樂岚,頓時一喜,叫了一聲:“小姐!”

樂岚向他回了招呼,看着他手裏的鳥籠,笑道:“福伯,你拿的這是什麽?”

照福一笑,滿面的褶子都往臉中間擠去,宛如一朵西風秋菊,他寶貝似的把手中的鳥籠捧了上來,樂呵呵道:“小姐你看,剛剛才在鳥市上淘回來的,這毛色、這爪、這喙,都是難得的極品!”

那籠子裏,其實就是只綠毛紅嘴金爪子的鹦鹉。

樂岚不大懂得鑒賞扁毛畜生,但看那羽毛綠油油的,綠得很是純粹;爪子金燦燦的,金得十分奪目;一雙鳥眼雖然略小了些,但其中精光十足;觀其外表,應該是只品相不錯的鹦鹉,便贊道:“确實不錯。”

照福道:“我一眼就相中了這只,和店家好說歹說才買了回來,想着咱們府裏除了花草樹木也沒什麽其他玩意兒,不像別人府裏貓啊、兔啊什麽都有,光是聽着叫聲也熱鬧。索性把這鹦鹉帶了過來,送給小姐消消悶。”

那鹦鹉睜開一雙圓溜溜的小眼,歪着頭打量着樂岚,然後仿着人語,惟妙惟肖地唱了一句“姑娘好”,語調宛轉,模樣十分有趣。

她此時正好也悶得慌,便将鳥籠笑納了,謝過熱心的管家,提溜着鳥籠出了門。

謝顏正為了宋三公子提親的事悶悶不樂,借此讓她也解解悶才好。

樂岚到時,她正在後花園裏侍弄花草。謝府有一片海棠園,其中品種繁多,諸如西府、垂絲、四季秋、東洋錦等等數不勝數。

這些種類裏,謝顏最喜歡的是西府海棠,她将剪下來的花枝裝在白瓷瓶內,精心插放,往廳堂上一擺便是件雅而不凡的裝飾。

她見樂岚提着鳥籠過來,眉梢不禁波動了一動,問:“你什麽時候,也喜歡上遛鳥了?”

“這你可是錯怪我了,”樂岚道,“我可不幹那游手好閑的勾當,只是瞧這鹦鹉長得水靈,牽出來給你看看。它還會唱歌呢,小綠,來哼兩句給美人姐姐聽聽。”

誰知那鹦鹉卻并不配合,阖着眼睛假寐,樂岚把籠子抖了抖,它挪了挪爪子,換成一個舒服的站姿繼續睡覺,既不肯睜眼,也不肯出聲。

樂岚奇道:“怎麽啞巴了?”

謝顏問:“是不是你把它關太久了?”

她便将籠子打開,見綠毛還是不動,又抖了抖鳥籠,這鳥也是只奇葩,籠門開了它也不飛,仍然站在那裏裝傻充愣。

她索性把籠子倒了過來,見那鹦鹉仿佛是粘在籠底上了,同籠子一起,以一種倒挂金鈎的方式堅守在自己的領地上,還在裝睡。

樂岚:“……”

這是什麽鳥脾氣?

謝顏忍俊不禁:“這鹦鹉倒真有意思。”

帶來的飛禽如此不識時務,樂岚身為主人頓覺臉上無光,把這冥頑不靈的扁毛畜生放到一邊不管,跟謝顏聊起了天。

自那日楓林一晤,她的心情一直郁郁寡歡,聊了幾句,樂岚便發現自己還是無能為力,因為無論婚事還是情|事,謝顏心中其實看的十分透徹,無須別人指點迷津。

想到這裏,她嘆了一聲:“說來,感情上的事,我也不大懂得,但還是想勸你寬心一些,宋三公子既然品行不錯,他若知道你的心事,便該主動放棄這門親事才對。”

謝顏笑了一笑,卻問:“阿玥可有喜歡的人?”

樂岚一怔,下意識反問:“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謝顏道:“若是喜歡一個人,你所做所想的一切,只是為了能同那人靠得近一些,喜他所喜,悲他所悲,一心都牽挂在他的身上。你會忍不住想要見他,接近他,他多看你一眼,你便開心,忽略你時,你便難過,即便明知求而不得,卻還是不可休思。”

樂岚聽罷沉默了片刻,認真想了一想,而後斬釘截鐵道:“沒有。”

喜人所喜,悲人所悲,牽腸挂肚,如此卑微,如果這便是喜歡,那她還真沒有過。

謝顏轉過了頭,饒有興趣地瞄着她,揶揄笑道:“我倒是十分好奇,你以後若有了心上人,這人該是什麽樣子的?”

樂岚沒聽出來謝顏話裏的玩笑,她認真地思忖片刻,道:“我也不知道我喜歡什麽樣子的,倘若世上果真有這麽一個人,我又僥幸能夠遇到,當他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便知道,我喜歡他。”

謝顏被這個玄之又玄的回答繞懵了片刻,旁邊放在海棠花下的鳥籠裏,那只直如老僧入定一般、閉目假寐到現在的翡翠鹦鹉,聞言卻忽然睜開了眼,眼珠往樂岚身上轉了一轉。

而後仿佛若有所思般,點了點鳥頭,表示贊同。

可惜樂岚和謝顏誰也沒注意到鳥籠裏的小動作,經過了方才的幾句交流,兩人都陷入了一種心事重重的沉默之中。

又坐了一會兒,樂岚便同謝顏告別,準備打道回府,她提起鳥籠,見裏面的扁毛畜生還在裝模作樣地睡覺,恨鐵不成鋼地往籠子上重重一敲:“回去沒你的飯吃!”

回到将軍府裏,她把鹦鹉交給丫鬟照顧,叮囑中午不許給它添食,要馴它一馴,丫鬟點頭答應。

這時房門輕輕一動,檀書走了進來,手裏拿着一封牛皮紙,說道:“小姐,你的信到了。”

信?誰會給她寫信?

樂岚接過來,見信封上龍飛鳳舞的寫着自己的名字,如此張牙舞爪的筆畫,一看就是李未陽的手筆。

他不是南下到江淮查案,眼下寄信過來,莫非案子提前結了?

她将封泥剝下,甫一拆開,登時芬芳撲面,從信封裏骨碌滾下一枝幹花,薄薄的花瓣顫如蝶翅,弱質纖纖地掉在了她手心裏。

樂岚:“……”

這貨什麽意思?學古人驿寄梅花,魚傳尺素?

信封裏果然還有一張白紙,打開紙條,上面寫道:

餘至徐州,不敢忘貴人所托,然遍尋內外,不見蹤跡,幸得江畔晚梅一枝,猶可聊贈一枝春。

又附:江淮名景,風物俱佳,惜貴人遠在上都,天各一方,不能秉燭賞夜,憾哉憾哉!

原來他到了徐州,偶然江畔獨步,竟遇見一枝暮春晚梅,覺得甚為稀罕,便把那枝梅花折了下來,晾成一枝風雅的幹花,千裏迢迢給她寄了回來。

可信上說什麽“不敢忘貴人所托,然遍尋內外,不見蹤跡”,她拜托他什麽了?什麽遍尋內外不見蹤跡?

樂岚一時被這驢頭不對馬嘴的話意給弄糊塗了,把那張信又看了一遍,确認是李未陽的筆跡,信中也并無錯字。

他為什麽要寄一封莫名其妙的信呢?

對于一時想不通的事,她通常會選擇先放一放,過一會兒再想,于是她将幹花交給檀書,吩咐找個瓶子插起來。

午後有些犯困,樂岚在枕頭上輾轉反側,卻始終無法入睡,謝顏的話在她腦際萦繞不去:

“若是喜歡一個人,你所做所想的一切,只是為了能同那人靠得近一些,喜他所喜,悲他所悲,一心都牽挂在他的身上。你會忍不住想要見他,接近他,他多看你一眼,你便開心,忽略你時,你便難過,即便明知求而不得,卻還是不可休思。”

謝顏對于喜歡一個人的感覺體會得如此深刻,一定有自己喜歡的人吧,同她相處這麽久,她竟一點也沒發覺。

想起自己回答謝顏的那番話,又覺得可笑,神仙的本性向來淡泊,且不說她以後會不會有心上人,就算有,她又怎能如此篤定,初見的第一眼就能定了終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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