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原,并非大事。朕看,以後此事就不要再提了。”
“臣等遵旨。”
衆大臣也都明白,即使皇上想懲治,此時也決不能懲治。更何況以皇上和護國公的血緣關系,此事也未必會懲治。
“朕剛剛收到前線林将軍奏報,說這幾日邊境上發生了幾場小規模的戰鬥,據他看,對方的實力并不弱,戰争或許會持續一段時間。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給前線提供好豐富的補給,糧草供給一定要及時,以免給将士們帶來後顧之憂。”
“臣等謹遵聖命。”
其實所有人都明白,皇上所說的“後顧之憂”其實也是指林之頤之事,護國府的事不是不辦,只是怕影響前線。
“沒有別的事,你們都下去吧。”
“臣等告退。”
幾個大臣走下去,一個宮殿頓時空了不少,皇上合上這份前線奏報,放在一邊,但眼神中卻又出現了幾分狠辣之氣,可過後,卻流露出幾絲不舍與猶豫。
繁華過後,總是分外平靜。
護國府的一日喧嚣,似乎與潇晖閣如此格格不入,即使三日之後,全京城的人還是在綿綿不休的讨論護國府的大宴席,可潇晖閣的一道房門,似乎把這一切吵鬧關在門外。
此時卿婉就像往日一樣,站在窗下,手執一杆玉質毛筆,飛快的寫着什麽。
敲門聲輕輕響起,卿婉擡起頭,看到茜兒開門走了進來。
“小姐,這是沈管家剛剛給我的這次酒席的花銷賬本,他托我轉交給您,請您過目呢。”
卿婉沒有翻開賬本,依舊低下頭寫着什麽。
過了一會兒,卿婉才有意無意地說,“不用給我看了,直接找個人把這些賬本交到父親那裏去吧。”
“交到老爺那裏?”茜兒不解地問,“為什麽?這些事不都是您做主嗎?”
卿婉沒有多說理由,只是簡單一句,“照做便是。”
茜兒也不敢再多問,也就挑開話題,走過去看卿婉寫的字。卿婉已經寫完,把毛筆挂在一旁。
“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将辭家破殘賊。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将軍。”
“小姐,怎麽想起來臨這首詩了?”
卿婉輕嘆了口氣,“這首高适的《燕歌行》,揭露主帥驕奢淫逸,不體恤戰士之事。只是看到前幾日咱們府的風光,偶然想到這首詩而已。”
“小姐,現在正是咱們護國府風光的時候呢!您別想這種事了,多寫點風光呀美景什麽的。”
“哼……”一聲冷笑,“月滿則虧,盛極必衰,你以為皇帝還能讓護國府如此猖狂下去嗎!”茜兒被小姐如此冷酷的話吓了一跳。
卿婉也注意到茜兒的驚訝,卻依舊沒有別的表情,只是默然離開書桌,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賬本,總歸沒想到一場滿月酒會搞成這樣, “如此下去,護國府……恐難長久。”
“小姐……”
卿婉盯着賬本,忽然想起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茜兒,”卿婉轉頭看着這個一直在自己身邊的丫頭,“你馬上去找沈管家,讓他把府上所有與手下四十幾家店鋪有關的賬本全都整理出來,一本不許留下。再找輛馬車,讓小東子和小安子幫忙,把這些賬本全都搬到馬車上!”
茜兒此時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小姐,好端端的這是要做什麽?”
“你不需要明白這些原因,只需要照做就是。先派人把這個賬本送到樂善堂給父親,然後你馬上去找沈管家按我剛才說的做,事情緊急,必須馬上弄好。沈管家管賬我很放心,你們快點處理,盡快把這幾百本賬本整理出來,安置在馬車上,然後回來給我彙報。”
“小姐,這可是幾百本賬本呢……”
“你們四個人,搬賬本能用多久!”卿婉說道,口氣中帶着不可置疑,“記住,此事一定不能讓別人知道,包括父親。你和小東子小安子都是我的人,沈管家也和我關系密切,你告訴沈管家,這就算是我林卿婉最後一件拜托他的事,讓他務必辦好不可走漏風聲,我相信他會幫我的。現在府上的人都覺得我到了離開的時候,我就在放棄這些權力之前做最後一件對得起護國府的事!”
茜兒雖然不明白原因,可看到小姐如此堅定,她一點頭,“小姐放心吧,我一定在傍晚之前回來複命!”
卿婉笑了笑,沖她一點頭。
看着茜兒抱着賬本離開,卿婉依舊站在原地,她剛才做的一切,在現在看來無非是多此一舉,可這些年來,她漸漸察覺皇上對護國府并非放心,特別是此次滿月酒之後,更是會将護國府的錢財、後臺當做是時時選在皇權頭上的一把刀。她必須要防止皇上過段時間會向護國府發難,她心裏很明白,若是放在過去,皇上聽說護國府如此出風頭,必然會下令嚴查,可如今哥哥正在打仗,皇上不查是不想動搖軍心,影響了哥哥。可若是過幾日平靜下來,皇上突然下令抽查護國府財務,發現這麽多家的賬本都是護國府的産業,到時候就算皇上原本不想給護國府定罪,可這麽多財産擺在眼前,不定罪也要定罪了。眼下唯一出路,就是立即轉移,即使皇上來查,也只能看到府上自己的賬本,看不出絲毫其他産業,最多也只是幾張地契而已。
當然卿婉還是更希望她做的這一切是無用功,希望皇上永遠不會插手護國府,希望過一段時間,她能不動聲色地把這些賬本移回來,沒有人調查,甚至沒有人發現她做的這一切。
但現在要想清楚的,是在這些賬本整理好之後,卿婉要把它們移到哪裏?
幾百本賬本畢竟不是小數目,而這些賬本又關乎所有店面,因此必須要移到一個絕對安全和可以掌控的地方。
卿婉手下的八家店面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書畫二院重新成立時間不久,規模也不夠大,放這些賬本或許太過引人注意。玉露茉香居和天祿壺觞酒坊規模夠大,只是人來人往,多有不便,何況他們店面過大,重利輕情,不能太過信任。如果是卿婉最信任的,要數琴苑秋月軒和花坊鏡花緣,可秋月軒是歐陽蘭羲常來往的地方,放在哪裏恐生變故,而鏡花緣常年潮濕,難以存放這麽多賬本。想來想去,卿婉只留下兩個地方,就是棋院和詩社。
卿婉想到這裏,便有了答案。
詩社長期存放大量的詩歌典籍,各方面條件都合适,何況在浩如煙海的詩社裏,多出幾百本賬本恐怕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人發現。
與此相比,棋社是卿婉一直按兵不動的地方,她絕對不會冒着風險到棋社去放賬本,因為那裏有更重要的用處,這也是這些年來卿婉為護國府的盛衰留下的最後一道防線。
傍晚過後,一輛青布馬車從護國府後門悄悄駛出,一路沒有人過問這輛絲毫不起眼的馬車,這輛車就一路南行,到了城南的一處長街中,轉而駛向後路,到達了一家名為“朔旦詩社”的後院。
卿婉披着大大的黑鬥篷從馬車上出來,她的背後是一摞摞足以掌控一半京城經濟脈絡的賬本。
就在這京城喧嚣的千裏之外,軍隊大營也并非日日平靜。
作者有話要說:
☆、軍前半死生,帳下猶歌舞(下)
千裏之外的軍營,每日依舊是枯燥地訓練、備戰,雖然無趣,卻也無憂。
大軍中的将士們自然也都聽說了那場名動京城的護國府酒宴,但除了一些別有用心的人以外,大多數人沒有太多閑心去關注一場跟自己毫無關聯的滿月酒,不僅因為此事與自己無關,更重要的是他們對自己的主帥林之頤,都是一如既往地敬重。
當然也有少數人與衆不同,他們關注護國府的事仿佛比關心自己家還要多。這類人的典型代表是——副将軍陳遠山,軍中幾乎沒有人知道副将和主将之間有何恩怨,只知道二人的關系,絕沒有主将和其他将軍那般融洽。
當京城的消息傳到軍營時,林之頤微微蹙眉,他并沒想到自己兒子的一場酒席,會搞得衆人皆知,更沒有想明白一向低調的婉妹,怎麽會讓此事發生。最讓他頭疼的,就是副将聽到這消息,竟正直地跑過來奚落了一番:
“林将軍,如今戰事頻發,貴府既是這天下的榜樣,居然為了公子的一場滿月酒,奢華無極,這般府邸,這般豪奢,如何讓衆将士心服?林将軍,即使本将與你有所嫌隙,但此事,本将倒要聽聽你的說法!
”
林之頤聽到這話,雖面上無變,心中卻自知理虧。
此時馮淇奧恰好在旁,他如今早已将林之頤視為生死之交,看到此時陳遠山竟故意來找茬,便接道:“陳将軍果然是心懷天下,連皇上都不過問的事,陳将軍遠在邊疆,竟還要關心此事?莫不是要一份奏章要向皇上禀報此事不成?”
“這……”皇上怎會不知道此事,只是皇上卻連個責令都沒有,陳遠山哪裏有這個本事上奏陛下,“陳某不敢。不過馮将軍與林将軍出生入死,莫逆之交,陳某倒是敬佩的很。”
馮淇奧道:“為人兵,當敬之;為人友,當護之,此乃淇奧為人之道。”
陳遠山一驚,看向這個幾天之內竟提拔至與自己平起平坐的馮淇奧,竟是自己平日小看了他。
“馮将軍此言,在下佩服。軍中還有事,在下先告辭了。”
陳遠山走後,淇奧看了看有些心煩的林之頤,沒有多話,只是在軍中下了嚴令,全軍備戰,莫談其他,以免動搖軍心。這件事漸漸也在軍中平息,大家全心備戰,共同遇敵。
幾日後,全軍的幾位将領聚集到主将的營帳中,商讨對戰之事。
一個不大的帥旗挂在大帳中心,而帥旗前面的桌上,則擺放着巨大的沙盤,十幾個人就圍在這張沙盤旁,用石子、紅旗之類的東西标畫出己方和敵方的位置,各抒己見。
“最近一段時間,戰事一直停滞不前,幾場小勝仗根本不足以撼動整個突厥的真正實力,我們現在急需一場大勝仗來扭轉戰局!”赤龍軍主将說道。
陳遠山在一旁不以為然,“突厥大軍虎視眈眈,咱們兩軍勢均力敵,勝仗哪有這麽容易,說來就來?”
“戰争是靠打出來的!難道我們坐在這裏呆上幾個月,突厥就會灰溜溜撤退嗎?陳将軍到底是兵部坐着椅子寫着兵書出來的,恐怕紙上談兵容易,到了戰場上只會縮頭縮尾!”黑虎軍主帥說道。
“本帥不是這個意思,你竟敢……”
“陳副将軍,您如今只是副帥,還沒資格自稱本帥吧!”一名将軍輕蔑地說道。
陳遠山一聽,氣的臉紅脖子粗,而其他幾個人卻憋着偷笑,連林之頤眼中都有點笑意。
“魏參将,這種時候,讨論我用的這些虛詞有意義嗎?”
“咳!”林之頤幹咳一聲,“現在說這個确實沒意義,咱們說正事。剛才陳副将說的是,勝仗不容易,所以我們打仗必須要有必勝的把握!”
所有人都聽着林将軍說話,當然也注意到這次林将軍也稱陳遠山為“陳副将”,也都暗暗竊喜。畢竟在場的将軍大多跟随林之頤多年,而陳遠山則是在朝廷上從兵部提攜上來的,并不是從戰場上打出來的,大都對陳遠山這個副将則不屑一顧。
“這幾天我一直在看地圖,我想現在确實是時候反擊了。此次反擊,不許敗,不許小勝,要得是一場大戰!一場能夠震懾敵軍的大仗!而我們這關鍵的一戰……就定在這!”說着把一顆紅色的石子“啪”的一聲打在了地圖上。
衆人都看過去,竟然是——龍首山!
陳遠山一驚,“林将軍,你這是什麽意思?龍首山過去雖兵力不多,可如今戰事已成突厥最靠前的城池,又新增不少駐兵,怎麽可能輕易攻下!”
剛才說話的魏參将雖也不明所以,卻哪裏能讓陳遠山質疑主帥,不悅地反駁,“剛才林将軍已經說了,我們只打有準備之戰,陳副将這麽急着反駁做什麽?”
陳遠山看他又針對自己,便不多話,只是懷疑的看了一眼林之頤。
林之頤眼睛掃過衆人,右手則自然地握着,十分随意地敲着桌面,“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在突厥的衆多城池中,龍首山是我非常熟悉的,而馮将軍更是對龍首山了如指掌,大軍中也有不少将士曾随我們參與龍首山營救歐陽少将的那場行動。這幾日派出的探子已經将龍首山附近的兵力分布畫了出來,并不是毫無破綻,堅不可摧的。我想,馮将軍應該有信心拿下這裏吧?”
衆人皆看向站在身邊的馮淇奧,他卻不緊不慢地說,“屬下有信心!”
“開什麽玩笑!”陳遠山急着說,“兵法切忌冒進輕敵,應該攻其不備出其不意,怎可玩笑打仗?龍首山是突厥的前哨站,駐兵相當多,我們若要打贏,須派出更多兵力,可現在将士疲憊,糧草不足,我們還要貿然出兵?這算有什麽把握!”
林之頤卻随意一笑,顯得玩世不恭起來,“若行軍打仗,凡事都依那兵法兵書,多少千古名戰要覆水東流呀?”林之頤并未理會要搶話的陳遠山,而是随口問道,“淇奧,你這次出征要多少人馬?”
“回将軍,屬下用不着太多,只需四千騎兵,一千弓箭手足矣。”
馮淇奧話一出口,所有人都驚住了。五千人馬?攻下龍首山?要不是現在馮淇奧神情嚴肅,大家都以為他在說笑話!可無奈,所有人都知道,馮淇奧和林之頤關系很不錯,大家也都不敢貿然反駁,想等着林将軍來駁回。
可衆人都沒想到,林之頤聽到這話,只是靜靜想了一小會兒,然後說:“本将軍給你一萬人馬,四千騎兵,四千步兵,兩千弓箭手。這一萬人馬由你全全調配,明日一早便去點兵!”
這下子換衆人傻眼了,就算多了五千人,可攻打龍首山也确實太冒險了。‘
“林将軍,此舉太過危險!您這是置一萬人性命于不顧呀!”陳遠山想着要是不攔就攔不住了。
“陳副将,”林之頤不緊不慢地說,“您既然不主張出兵,那您每日裏厲兵秣馬的也沒什麽太大用處,這次出戰你就不必參加了。你剛才說到将士疲憊,糧草不足,這樣吧,你就暫時任糧草督軍,好好監督一下糧草兵,如何?”
這下換陳遠山傻眼了,“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堂堂副将,去做個糧草兵?”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糧草兵可是大事。一方面押運糧草,一方面還擔負着守營的重任,難不成陳副将還看不起糧草兵?這麽多年,陳副将的偏見還真是……根深蒂固呢!”
這麽多年?陳遠山心裏重複在着,過去的陳年舊事也映入腦海,不禁握緊了拳頭,可卻不知如何回應。
“屬下……”陳遠山深呼一口氣,“領命!”說完瞪了林之頤一眼,二話不說,竟然轉身離開了大帳。
看着陳遠山遠去的背影,林之頤也想起當年之事,莫名想笑卻忍住了,對周圍的人說,“今天就說到這,淇奧,你去準備準備,後日出發。”
“是!”說完幾個人一起離開。
當天夜裏,林之頤站在一旁,眼睛卻盯着中間挂着的地圖,心中暗自想着什麽。
忽感到一陣涼風吹過,他往門口一看,竟是淇奧掀簾走了進來。
“後天就要出征了,你怎麽還有閑心串門?”林之頤笑着說。
“沒什麽,只是一想到我一個小兵,轉眼間做了副将,又做前鋒,還指揮兵馬,一時間有點難以接受。不過大哥,你真這麽放心把一萬人交給我?”
“當日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說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信任你,你說五千人可以拿下,我再送你五千作保,又如何?再說了,你的能力我很清楚,絕不僅僅是個小兵這麽簡單,當初救蘭羲我就對你刮目相看,何況回京之後那段日子,你在我府上又和卿婉探讨了不少兵法,我想讓你單獨出兵根本不成問題。”
淇奧聽了心中一暖。
“不過……你昨日跑過來信誓旦旦要拿下龍首山,如此信心滿滿,我還真是好奇的很,你就這麽有信心,能拿下龍首山?”
事發前一天晚上,淇奧專程過來請命,要求帶兵攻打龍首山,還說以少勝多,不要太多兵馬。林之頤當時也是一肚子不信,不過淇奧斬釘截鐵的樣子,林之頤還是選擇相信他。
“我父母當年從巴蜀跑到邊塞,我便出生在那裏,我出生的時候,龍首山還是咱們大燕的,可幾年前,京城動亂,皇權旁落,龍首山才讓突厥給奪了去,所以我那時就立下信心,一定要奪回龍首山。更何況龍首山是當年霍去病将軍與匈奴決戰之地,更是意義非凡。此戰一勝,我軍雄心必震,這也一定成為整個戰鬥的轉折點!”
林之頤聽了這番話,也點着頭,“你說的不錯,可畢竟只有一萬人,你如何有把握能攻下城池呢?”
“龍首山其實并沒有那麽難攻,之所以大家都避之不談,是因為很多年來,在龍首山附近發生的戰争大多以失敗告終,大家都以懼怕龍首天險為由拒絕。其實大家的懼怕是沒有任何道理的。龍首山附近的戰争失敗是因為突厥一直把軍隊駐紮在龍首山以北,我軍突破需要翻過龍首山,耗費資源太大。但今日不同,龍首山下的城池将軍也知道,他位于龍首山以南,其實根本就是深入我朝境內,所有沒有任何屏障,其實是最容易攻下的。而北面的龍首山又阻礙了對方援軍及時到達,所以龍首天險只要運用得當,我們将是最有利的一方。”
林之頤聽了,微微颔首,只聽他繼續。
“據我所知,上次營救歐陽将軍一事,讓突厥可汗撤掉了原來的龍首山首領,新到的阿魯達絲毫不熟悉龍首山的背景,且此人有勇無謀,若我們以智取勝,輕而易舉。”
“首先,派兩千騎兵、兩千步兵和一千弓箭手繞道城池進入龍首山內,在龍首山各地燃起狼煙,讓對方以為我們派大軍進入龍首山,阿魯達定會帶兵前去。我們可利用龍首山地形設下埋伏,從高處取勝,而此戰重點則在于剿滅對方實力,并且拖延時間。而剩下的五千人則攻入城池,屆時城中人力不足,我們定能一擊必中。當城中士兵跑去報告阿魯達的時候,我們已經攻下城池。阿魯達定會帶兵返回,而此時埋伏在龍首山的士兵則可以乘勝追擊,至此前後夾擊,定能剿滅敵軍,活捉阿魯達,拿回龍首山!”
林之頤聽了馮淇奧的戰術,默默看着地圖,“你怎麽知道阿魯達定會親自帶兵?”
“阿魯達為人好大喜功,自從他來到龍首山卻沒有絲毫軍功,這次看到機會,他定會為了邀功而貿然出兵的。”
林之頤看向馮淇奧,卻久久沒有說話,當馮淇奧實在不明白林之頤的意思時,林之頤說道:“淇奧,你到底是誰?”
一時間,淇奧仿佛愣在那裏,眼睛盯着林之頤,卻不知如何回答。
“你對龍首山熟悉我并不奇怪,但你對突厥可汗、烏耶査、阿魯達這些人也很熟悉,我就不能理解。只是個普通平民,怎會對這些突厥首領如此相熟?”
淇奧好像是自己的秘密突然被揭穿,愣在原地。過了一會,他一下子跪倒在地,“大哥,小弟……确有欺瞞,請大哥恕罪。”
“恐怕你……不僅不是龍首山的百姓,而是突厥大都中的貴人吧?”林之頤居高臨下的看着他,仿佛是在審問,可他的眼神中卻十分輕松。
“我……确實曾在突厥都城呆過,和突厥的現任可汗玉保真木打相識,我的父母當年遷到邊境小鎮,後來被突厥抓至大都。就是在大都,我和玉保真木打相識。但是三年前,我父母卻卷入突厥王庭戰争,死于大都。我曾發誓,要回到大燕,幫助大燕打敗突厥為父母報仇!我……”
林之頤沒想到自己會牽出馮淇奧這麽多話來,看馮淇奧還有要說的意思,卻笑着打住了:“好了!別說了!我就多問一句,你不用想太多。”
淇奧一臉難以置信,他以為林之頤是在懷疑自己。
“你了解突厥地形,略懂兵法,擅長用兵,各方面都很不錯。你擅長用彎刀,是突厥人常用的武器,雖然你現在改用直刀和劍,但本來的習慣是改不了的,我看你練武時就有懷疑。不過……”
林之頤輕松的一笑,拉起了跪在地上的淇奧,“不過我說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況你我是兄弟,你曾經的過去我并不關心,我只關心你是否真心待我就是。所以……以後這些就不必提了。”
“大哥……”
“行了!別多說了,我可用不着!”林之頤拍了拍他的手臂,惹得他也笑了起來。
“你剛才說的很好,不過有地方要改改,後日出兵,你只需要帶着你的一萬人馬引出阿魯達,拖延時間,我會另外帶上一萬人親自攻打城池,到時候我們二人在戰場上兩路夾擊就可!”
“可是……”
“我知道,剛才陳遠山步步緊逼,你不敢多要兵馬,但我怎能讓你帶着一萬人去冒險?我又怎能眼睜睜看你去冒險而不幫你?放心吧,後日我們二人定能大獲全勝!”
“是!屬下領命!”
“不過大哥,我還有一事想問。”
“還有什麽事?”
“陳遠山将軍和大哥你是否有嫌隙?”這個問題已經困擾淇奧很久了,“你們二人雖表面上和善,私下卻沒有任何交集,每次見了面也是淡淡的。你府上辦酒宴,他想方設法要鬧出點事情來,這次出兵又是如此,你還讓他去做糧草監督?可是你們之間曾有過什麽恩怨?”
聽到“糧草監督”四個字,林之頤大笑幾聲,接着說:“不錯,我和他之間卻有過一段恩怨,不過并不是什麽大事,不必介懷。”
“不是什麽大事?那你幹嘛罰他去做糧草監督?”
林之頤一聳肩,“對哦,或許以前沒這麽嚴重,可這次他當了糧草監督,恐怕就有這麽嚴重了。”說完又笑了幾句。
“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麽事嗎?”
“陳遠山并非士兵出身,而是熟讀兵法,被人推舉入兵部任職,進了兵部之後才随軍出征,因為他騎術不錯,幾年之後成了騎軍中一個統帥。很多年前,天下大亂之時,我為皇帝征戰四方。當時年輕氣盛,我不願意在父親手下受人閑話,我寧願選擇最難走的路去走,所以我跑到了一個老将軍手下做參将,恰好陳遠山正是他手下騎兵統帥。當初我們打了一場大勝仗,奠定一方平定,京城便派發了一大批牛羊酒水犒勞軍隊,誰成想東西還沒到,陳遠山便跑來說要一半的犒賞留給騎兵,說騎兵在軍隊中攻城拔寨最為重要,可實際上當時騎兵只占全軍的五分之一!聽了這話,我幾個手下便跑過來打抱不平,我也氣不過,當衆和陳遠山吵了起來。”
“如此分法,卻又不公,軍隊打仗,最重要的便是齊心合力,若是軍隊還要分出你我,又如何配合?”
“不錯,最終老将軍并未同意,而是依照我的建議,全軍犒勞三天,把所有獎賞全吃了!”
“哈哈哈!将軍這提議好!”
“其實現在想想,當初我們二人也都是年輕氣盛,誰也不願輸給誰,陳遠山也并沒有真的待人不公。這些事,不過是我二人之間的小事,倒也不足挂齒。若不是今日偶爾想起,倒是早就忘了。”
馮淇奧笑道,“其實我覺得,将軍為人大度,随意而為,戰場上浴血殺敵,而陳将軍則為人嚴謹,又熟讀兵法,若你二人合力打仗,定是旗開得勝的。”
林之頤想了想,也并沒有反駁,“只是……看我二人日後能否一笑泯恩仇吧。你也不必擔心,過幾日,我便讓他官複原職!”
不日後,一匹快馬帶着八百裏加急捷報送抵京城,大軍主帥林之頤、前鋒馮淇奧以兩萬人馬攻破龍首山南麓突厥城池,将駐守突厥的五萬大軍一舉殲滅,活捉敵軍首領阿魯達。二人用兵之奇、伏兵之重讓人稱嘆,前後呼應、兩面夾擊,成為以少勝多的佳話。此戰一舉收複了龍首山以南地區,将突厥戰線向北壓回三百裏。
此消息一出,全國振奮,人心沸騰,舉國歡慶。
皇上當日下旨,加封林之頤為固山侯,加派十萬人馬,二十萬大軍旨在消滅突厥。
而京城則傳出一段“一門三父子,恩寵冠京華。男子拜公侯,女兒皇室家”的豪門故事,一時間,國公、王侯、以及與公主同尊的郡主,竟皆為林家。
作者有話要說:
☆、山雨欲來風滿樓(上)
日中則移,月滿則虧。
這是林卿婉這幾日在府上想到的唯一話題。
自從那日哥哥的捷報傳到京城,她本以為自己會長長舒一口氣,也算是擺脫了這幾天的提心吊膽,可當她出門後發現自己家門口門庭若市的景象時,她的心卻是跳得比以前更快。
一家三榮,皇帝敕封。國公、侯爵、郡主,當朝還有哪一個家庭能趕得上護國府的榮光?
可每每想到這裏,卿婉心中卻忐忑不安,她寧願選擇閉門不出,不去看那些風光、那些嘉賞。可在她心中卻總是沉甸甸的積着一塊大石,告訴她,總會有不好的事降臨在護國府。
可卿婉沒有想到的是,此時的危險并不來自于自己身邊,而來自千裏之外的突厥。
突厥可汗看着前線奏報,雙手緊握成拳,閉口不言。
龍首山一戰,突厥大軍損失五萬人馬,還讓燕國搶回了龍首天險這道天然屏障,這也就以為着,龍首山以北的突厥将毫無阻礙,任由大燕軍隊長驅直入。
而龍首山戰役之後,燕朝兵馬更是幾次翻閱龍首山,前前後後數十場戰役下來,大燕竟未嘗敗績。
“林之頤,馮淇奧。”突厥可汗的口中緩緩說出兩人的名字,那咬牙切齒的表現仿佛要把他二人撕碎。
站在一旁的王妃看了一眼可汗,仿佛想起了多年前的事,說道:“沒想到,我們突厥竟然養出了一只狼!”
突厥可汗的眼眯成一條線,眼神中卻是殺氣騰騰,“馮淇奧為人聰慧,武藝騎術都不差,若能為我們所用,何愁大事不成?只可惜……如今竟白白為他人做了嫁衣。”
“淇奧的父母卷入多年前的汗位之争,站錯了隊而被大汗所殺,淇奧與我們便有殺父之仇,怎麽可能為我們所用?此次燕朝來勢洶洶,林之頤和馮淇奧又如狼似虎,大汗,我們該怎麽辦?”
可汗“哼”了一聲,“我們雖然不能從馮淇奧身上下手,但莫要忘了,我們手上還有一張王牌。”說着他的嘴角有一絲難以捉摸的微笑。
“王牌?”
“馮淇奧不過是個前鋒,那燕朝的主心骨是林之頤。只需要把林之頤扳倒,燕軍不攻自破。”
“聽說這個林之頤是個将門虎子,武功高強,治軍嚴明,從小就在軍營中長大。這樣一個人,我們如何扳倒?”
“正是因為這一點,若是我們軍中有這樣一個虎将,有這樣顯赫的家世,本汗坐着這汗位如何心安?”
王妃皺了皺眉,“可汗之意,我不明白。”
可汗笑了笑,拉着王妃的手說道:“本汗的意思是,這世界上,除了我們,還有一人一心想要除掉林之頤,林之頤的勢力越大,那人就越要除掉他。”
王妃一驚,“是那燕朝皇帝?”
可汗哈哈一笑,可眼神中的笑意卻逐漸淡去,“是時候幫着那皇帝小兒收網了。”
“來人!”突厥可汗高呼一聲,門外的侍衛立即走了進來。
“傳本汗的黑虎王令,命前線各路大軍全部潰敗!與燕軍的一切戰争,只許敗,不許勝,節節敗退,将軍隊的最後防線向後撤整整八百裏!”
“八……八百裏?可汗……您……”
“聽不懂本汗的将領嗎?”
“是……是……”
“傳左翼狼王,立即進賬與本汗商讨議和大事!”
“是。”侍衛不敢再多言,看可汗并無其他吩咐,趕緊退下去傳令。
只有王妃不解地問道:“大汗不是要除掉林之頤嗎?為何要議和?”
可汗轉過身來,慢慢說道:“你以為,戰事不停,那皇帝敢處置林之頤嗎?”
王妃一怔,随即想明白,屈身說道:“大汗神機妙算,一切皆在大汗掌控之中。”
一個月之中,大燕各路大軍全線勝利,突厥可汗派左翼狼王親赴大燕京都面聖議和,最終,邊境線定為龍首山以北六百裏處。多年來失掉的龍首山以北土地,盡歸大燕。
邊境戰事已停了半月,天氣已近寒冬。
漆黑的院子裏,仿佛清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