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雲渺,我們結伴而行吧……
“……”
晏酬已對她, 似乎還是有那般的心思。
祁雲渺定定地看着晏酬已,因為這段時日在晏家過得過于放肆,晏酬已的分寸也實在把握得很好, 以至于她都快忘記,晏酬已其實也是歡喜她的。
“晏酬已……”她呢喃着,忽而垂下腦袋, 思忖着接下來要和晏酬已說的話。
如果祁雲渺沒有記錯的話, 晏酬已的年紀和越樓西差不多大,都是馬上便要及冠了。
按照國朝的習俗, 通常男子及冠,便意味着可以正式成親了。
可是她既對晏酬已沒有那等心思, 也不想同他成親,她馬上便要出門去行走四方了,祁雲渺在離開上京城前, 已經和宋潇還有阿兄越樓西等人把話全都說清楚了, 如今面對着晏酬已,她想,在出門之前, 她也還是得把一切都和晏酬已再說清楚的好。
她總不能一直釣着人家, 等到将來自己出門去了, 白白耽誤他還等着自己。
琢磨好了大致的話術,祁雲渺才複又擡起頭來, 面對着晏酬已。
晏酬已從始至終都盯着她。
祁雲渺便道:“晏酬已, 我雖然之前已經和你說過了那回事情, 但我覺得我如今還是得同你再講一遍,我對你除卻友情之外,沒有別的心思, 我也不想随随便便地成親……”
“我知道。”可是祁雲渺話還沒說完呢,晏酬已便道,“可你不是也答應了我,只要我不逾矩,我們還是可以正常交往的嗎?”
你送我這般貴重的禮物,我還不起的,還不算逾矩?而且你适才那話……
祁雲渺真誠地望着晏酬已,接道:“晏酬已,我是注定要走的,我不想一輩子囿于後宅,也不想為任何的人做停留。嗯……或許我将來也會碰到自己明确歡喜之人,但那應當是我前行路上遇到的志同道合的人……”
她這話,算是又一次明明白白地拒絕了晏酬已。
晏酬已總算無聲地攥緊了手中的珊瑚手串。
他在祁雲渺坦坦蕩蕩的言詞中,逐漸低垂下去眉眼。素來笑起來如同春風和煦的容顏,在柳樹的遮蔽下,竟難得變得有幾分陰翳起來。
祁雲渺突然有些後知後覺,不知自己今日是否說的太直白,又太過分了。
可是不這麽說,她也不知道,如何才算是明确地拒絕。
她只能盯着晏酬已,看他寂靜地坐在柳樹枝下。她便陪他坐着,雙腳垂在堤岸下。
他們如今頭頂的,是錢塘巷陌生長了已經不知多少年的柳樹,腳下涓涓流淌而過的,則是來自于錢塘江上的潺潺溪流。
微風輕拂過祁雲渺的臉頰,她晃着自己的雙腳,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終于見到晏酬已又擡起了頭來。
這是祁雲渺第一次在晏酬已那張素來白淨又溫潤的臉頰上見到了淚痕。
倏爾之間,她覺得自己的心被紮了一下。
她有些手足無措。
可是晏酬已很快便又自己笑了。
他十分勉強地露出一個笑意來,道:“雲渺,你今日和我說這些,是擔心你将來去雲游四方了,而我還會一直留在原地等你,是嗎?”
晏酬已真是個聰明人。
祁雲渺在他的注視下,點了點頭。
晏酬已片刻前還渙散的雙眸,終于逐漸又凝聚出神采。
“雲渺,你放心,我不會去成為你前行路上的任何累贅。”
“晏酬已,你不是累贅……”
“可我的情誼會是負擔,是嗎?”
他的話是那麽得平靜,平靜得比他們腳下的涓涓溪流還要波瀾不驚。
可是祁雲渺聽着這一句話,只覺面前是驚濤駭浪襲來。
“雲渺,你放心,我永遠不會叫自己成為你的負擔……”祁雲渺又聽他承諾道。
這明明是一句釋然的承諾……但是祁雲渺也不知為何,聽到這話的一瞬間,便蹙起了眉心。
或許是因為這句承諾,忽而之間自晏酬已的口中說出來,實在是太過沉重了。
自從回到江南之後,晏酬已的情緒便比在上京城時要外放了太多,祁雲渺時常覺得自己從上京城回到錢塘,是如魚得水,那麽晏酬已回到江南,便也可稱是錦鯉入池。
但他适才的那句話,叫她恍惚,覺得晏酬已又像是回到了上京城時。
他又變得內斂,叫人不知深淺。
因為晏酬已沒頭沒尾的諾言,祁雲渺坐在溪邊,一時又不知該說些什麽,她只能和他一道又坐了一會兒,便先單獨回家。
反正晏酬已此番要在錢塘待上十天半個月,他們往後還有好幾日可以相聚。
分別之後,祁雲渺在家中等了一會兒,便等到了自家阿娘回家,一道用晚飯。
眼見着晚飯正要開席,燭火搖曳下,祁雲渺不想,卻有丫鬟急匆匆趕來,和她道,晏家的小厮在門外等她。
祁雲渺不知道晏家小厮來尋自己作甚。
出門去看,便聽小厮急道,原來晏酬已下午和祁雲渺分別後,便興起獨自去西湖泛舟,結果不知道為何,船只剛到湖心,晏酬已便不慎落入了湖中。
西湖邊岸雖然水不算深,可是湖心的水還是夠嗆,若非是船夫搭救及時,只怕如今是性命都要難保了。
祁雲渺一聽,腦瓜子嗡嗡一片響,二話沒說,便和小厮趕去了晏酬已如今在錢塘的住處。
因着晏成柏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也是錢塘人,晏成柏少時有好長一段時日都是住在錢塘。他們去世之後,錢塘的老宅便由晏成柏從自家表兄,也就是他們的嫡孫手中買了過來。
如今,晏酬已便就是住在自己曾經外太祖的家裏,距離沈家不遠。
祁雲渺趕到時,晏酬已已經清醒了過來,披散着頭發,虛弱地靠坐在床榻上。
他的肩膀上披了一件白色的外衣,寬大的外袍将他本就蒼白的臉色襯托得越發毫無血氣,不論是精神還是氣息,都實在和祁雲渺白日裏見到時,相去甚遠。
“晏酬已……”縱然在來的路上,已經有所準備,可見到晏酬已的樣子,祁雲渺還是被驚吓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雲渺……”晏酬已見到她來,有些驚訝,“你怎麽來了?”
“你家小厮喊我來的。”祁雲渺如實道。
晏酬已便又是驚喜,又是惶恐,他扯了扯自己的唇角,明明已經虛弱到實在無力,卻還在試圖給祁雲渺最好的笑容。
“別笑了!”祁雲渺忍不住道。
晏酬已便頓時收斂起了臉頰上的神情。
“抱歉,叫你見到這般的我……”他實在是氣若游絲。
祁雲渺無可奈何,坐在他的床榻前,先關心道:“你如今如何了?可還有難受的地方?腹中的水可都吐出來了?”
“我已無事。”晏酬已雖還虛弱,但身體的确已沒什麽大礙。他道:“郎中該看的都已經看過了,說是萬幸救得及時,沒什麽大事。”
那可真是萬幸。
祁雲渺看着晏酬已,冷靜下來之後,便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問他。可是礙于屋中還有不少的丫鬟和小厮,她便又不好開口。
晏酬已瞧出了她的為難,很快便喊其餘衆人都先退了出去。
他道:“雲渺,你是想要說什麽嗎?”
見人總算都走了,祁雲渺這才問道:“晏酬已,你是故意叫自己落水的嗎?”
“什麽?”晏酬已聽不懂祁雲渺的話。
祁雲渺便道:“你不是會凫水嗎?怎麽今日游船還能掉進湖水裏?你走南闖北,海上的風浪都見識過許多,怎麽會突然落水呢?”
“……所以你覺得我是自己落水的?”晏酬已荒唐地反問道,“雲渺,我不至于……”
“晏酬已!”祁雲渺神色嚴肅地打斷他,道,“你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但你若是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我便無論如何也不會高看你一眼的!”
“我真不是……咳,咳咳……”
晏酬已有些急了,直起身想要去抓床榻前祁雲渺的手,可是緊随而來的,是一陣又一陣怎麽也止不住的咳嗽。
他狼狽極了,趴在床沿上。
祁雲渺到底不是鐵石心腸的人,見狀,立馬又起身去拍着晏酬已的後背。
待他總算是好受一些了,她才打算後退。
可是晏酬已趁機抓住她的雙手,擡起頭道:“雲渺,我真不是故意的,游湖泛舟本是為了抒解心緒,誰想突然眼前一黑,我便一頭栽了下去……”
“真的?”祁雲渺心底裏亂的很。
得知晏酬已落水的那一刻,她是擔心的,但是在來的路上,她越想越不對勁,晏酬已自小便跟着他的父親走南闖北,怎可能會這般輕易落水受傷呢?
想起她曾在越樓西口中聽聞的晏酬已,又想起今日白日裏他那般脫口而出的諾言,祁雲渺便漸漸有些往別的地方想了。
晏酬已這般,是故意在叫她心疼嗎?
她打量着晏酬已,還是有些不大信他的話。
晏酬已一口氣說了許多的話,喘息了好一會兒,這才繼續和祁雲渺道:“雲渺,我是有意想你多看我兩眼,想你在意我,可我絕對不會刻意使落水這般的陰招。我有旁的心思,本想今日便告訴你,但我想了想,便沒說,想等着過幾日再說……”
“你還有旁的心思?”
祁雲渺錯愕,不知道,晏酬已到底藏了多少的心思不曾告訴自己。
晏酬已緊緊地抓住祁雲渺的雙手,自從握住之後,便再也沒有松開過。
他仰着一張仍舊蒼白無極的臉,望着祁雲渺,終于将自己的心思和盤托出。
“如今家中生意安穩,因為寧王之事,上京城也暫時不好多去,父親便同我道,可以暫時準許我休息個一年半載,他尚康健,家中生意,他可以多照料。”
“雲渺,我也從小便是行走在山川湖海間,四處游歷的,你想去各地做俠女,我也趁此機會,想再去單純地看看外面的風光,所以,如果你願意,我們便一道,結伴而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