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一百章 越樓西,你去和晏酬已道個歉……
和越樓西認識這麽多年了, 祁雲渺何時見過這般的越樓西。
他明明一開始是與她笑問着話的,但不知不覺間,他的神情就變了, 變得冷戾、變得憤怒,變得怒火中燒,同時, 眼眸之中還帶着一點委屈。
如今的越樓西, 不論是語氣還是神情抑或是說出口的話,全都透露着一股不言而喻的勃然怒意。
越樓西很生氣, 很生氣很生氣,而且在克制着自己的生氣, 祁雲渺知道。
但她看着這般的越樓西,當真只覺得古怪的很。
明明她認識的越樓西不是這般的,他再無論如何, 也會尊重百姓, 尊重這世上任何一個無辜的弱者,他說晏酬已的那些事情,就算晏酬已之後有千錯萬錯, 那最開始翻牆進人家家門的不是他嗎?拔刀與人相對的, 不還是他嗎?
她站在原地, 雙眸空洞又眼睜睜地看着越樓西,看他對着自己說完話, 很快便提着手中的彎刀, 欲意離去, 祁雲渺下意識抓住了越樓西的手臂。
“越樓西!”祁雲渺嚴肅地喊出他的名字,道,“我從未想過要污蔑你!”
越樓西梗着脖子, 聽着祁雲渺的話,緊緊地目視前方,顯然暫時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祁雲渺便又耐心地問道:“我知道晏酬已或許沒有對我說全部的實話,但是越樓西,你首先得承認,夜半翻牆進了人家家門的是你吧?在人家的家裏随便朝着人家拔刀相向的人也是你吧?這兩件事情,你的确做的不對!”
“……”
越樓西不想承認。
但是他的确也不得不承認。
是,這些事情都是他做的。
所以祁雲渺還是想要單純地聽晏酬已的話,而不來與他問話。
越樓西用力想要甩開祁雲渺的手,卻被祁雲渺直接使出雙手扣住,道:“越樓西!我不想同你吵架!我們真的要這般嗎?”
“要哪般?”祁雲渺一路抓着他的手臂說了這麽多,越樓西總算是肯和她面對面問道。
祁雲渺便道:“像對稚子一般吵架,像對不懂事的孩童一般,随便說兩句便上火!”
“祁雲渺你罵我是稚子?”越樓西問道。
“…………”
祁雲渺忍了忍,想要憋住湧上心頭的笑意,終于,到最後還是沒忍住,直接當着越樓西的面笑了出來。
“罵你是稚子又如何?你這般的脾氣性子,難道不是嗎?”她順勢問道。
“…………”
越樓西不想和祁雲渺再說話,他奮力掙着祁雲渺的雙手,想要她放開自己。
可是祁雲渺就是不放。
是,越樓西是很厲害,自小習武,力氣很大,但是祁雲渺好歹也是練習了這麽多年武藝的,她拿雙手的力氣去綁住他的一只手,還是足夠可以的。
她便這般牢牢地攥着越樓西的手腕,直到他覺得厭煩疲倦了,滿是不耐地看着她,她這才問道:“如何?你要去哪裏?”
“……祁雲渺,你今日到底想做什麽!”
越樓西不明白祁雲渺的目的,她來找他質問晏酬已的事情,然後呢?然後她不想聽他的解釋,又不願意放他走,難不成她是想要他去同晏酬已道歉不成?
那不可能,越樓西這輩子都不可能會去做這種事情。
“算了,你和我說說那夜事情的始末先吧。”
其實祁雲渺是想要越樓西去和晏酬已道歉的。
不管怎麽說,都是他做錯事情在先,人家現在脖子受了傷,同人家道個歉是他應該的。
但是祁雲渺知道,依照越樓西的性格,她若是如今便開口要他去同晏酬已道歉,那可算是完蛋了,她會徹底将越樓西給惹毛,再接下來的事情,便會不受她的控制了。
越樓西是一條生在上京城但是長于邊塞的野犬,他的性子,不能用尋常人的法子去解決。
看着越樓西微微僵直一直不肯放下來的脖子,祁雲渺退了又退,将自己的語氣又放軟和了一些,道:“好了,越樓西,你不是說我什麽都不知道就冤枉你嗎?那你快和我說說,那夜究竟都發生了什麽吧,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我再看看到底是誰的錯,成了吧?”
祁雲渺的語氣……是在把他當一條懂事聽話的哈巴狗哄嗎?
越樓西有些懷疑。
他複又盯着祁雲渺,看着她明明生着一副飒爽的模樣,但有時卻是十成十地在他面前表演着撒嬌的樣子。
越樓西都不知道她這副性子是跟誰學的。
跟她娘?但她娘雖然外表柔弱,正經看起來也是個性子剛烈的女子,祁雲渺有些時候,可是比她娘還會撒嬌許多。
越樓西憋了憋,最終,到底是遂了祁雲渺的願,和她坐了下來,與她詳細地訴說了一番那日他到晏家的全部經過。
當然,這份詳細的解說當中,摻雜着不少越樓西自己的私人情緒,他将晏酬已和那賣河燈的攤主是舊識之事大肆渲染,而将自己翻牆進越家這一行為,輕飄飄地揭過。
祁雲渺雖然尋常時候,的确很容易被人牽着鼻子走,但是在一些大事上,她總還是能知道,自己該重點在意些什麽,該放過一些什麽的。
她聽完了越樓西的話,大致便明白了那夜晏家院子裏發生的事情始末。
和她的猜想大差不差。
越樓西不是什麽完美的人,晏酬已自然也不是。
他們倆在背着她的地方,都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聽完越樓西的描述之後,祁雲渺坐在原地許久,難得又沒有急着說道歉的事情,而是問道:“越樓西,你覺得晏酬已是個什麽樣的人?”
“不是好人。”越樓西哼道。
祁雲渺被這四個字給逗笑了。
“然後呢?”她又追問。
“然後?”越樓西挑眉看着祁雲渺,仿佛在問,還需要什麽然後?這四個字,難道還不足以概括晏酬已的為人嗎?
“可他真的幫過我許多。”祁雲渺望着越樓西的眼睛,真誠道,“我和他之間,不僅僅是我幫助過他的關系,他其實也幫了我很多的事情。”
“越樓西,一個人到底是怎麽樣的,不能單看好的那一面,但也不能單看壞的那一面,是不是?晏酬已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我不好評價,但是他至少在我的面前願意裝作好人,也沒有在我面前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那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姑且告訴自己,他是個不是那麽好的好人呢?他不曾犯下殺戮,不曾罪大惡極,我們到底為什麽要去苛責他呢?”
“……”
越樓西想不到,祁雲渺會和自己說這種話。
“但你和他相處……”
“我會有自己的分寸的。”祁雲渺道,“越樓西,我們認識這麽久,你還不了解我嗎?我可是祁雲渺,不論做什麽事情都是有分寸的!我當真惜命的很。”
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模樣,終于,越樓西不再說話了。
她可是祁雲渺,他當然知道。
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已經很相信祁雲渺了,在一些時候,卻又不是那麽相信她。
這種患得患失的情緒,叫越樓西有些難以言喻的煩躁。
“祁雲渺……”他漸漸的,問道,“那你以後還是要照常去往晏家,是嗎?”
“是。”祁雲渺回答道,“若是晏酬已找我玩,若是晏酬已需要我的幫忙,我都不會坐視不理的。”
越樓西默默攥緊了自己的拳頭。
祁雲渺見到他鐵青的臉色,不過片刻,又道:“但是你也是一樣啊,若是你找我玩,若是你有什麽地方是需要我幫忙的,越樓西,難不成你覺得我會拒絕你嗎?”
“……”
剛剛要發作的情緒就這般輕而易舉被撫平了。
越樓西別別扭扭地轉過頭去,又不去看祁雲渺。
但是祁雲渺可還是有正經事要和越樓西說的。
“越樓西,你去找晏酬已道個歉,好不好?”她覺得時機到了,便輕聲細語與越樓西問道。
越樓西登時臉色大變,不可置信地看着祁雲渺。
好啊,他可算是明白了,祁雲渺适才鋪墊了這般多的話,是在等待着什麽。
她就是為了等這一刻呢。
她當真要他去同晏酬已道歉?!
“若是我說不去呢?”他硬邦邦地問道。
“那我就去替你道歉。”祁雲渺輕松道,“我到時候就去晏家,拎着許多東西上門,同晏酬已說你知道錯了,只是拉不下臉皮來同他親自道歉,我身為你的妹妹,便只能替你跑一趟了。”
“…………”
越樓西一寸又一寸地繃緊了神色。
“祁雲渺,你敢去試試!”
“我去了又如何?反正你也不會知曉的。”祁雲渺樂呵呵道。
越樓西算是徹底被她給氣暈了。
他起身便想離開這個地方,但是面前焦黃色的夕陽倒挂,他一起身,便見到有一輪明亮的圓日,正挂在漸漸橘色的天空上。
他快走了兩步之後,面對着愈漸下沉的夕陽,到底又退了回來。
他回到祁雲渺的面前,問道:“你想要何時再去晏家?”
“你想的話,明日你下朝回來,我們便可以去!”
“哼。”越樓西道,“我不想!”
祁雲渺笑呵呵地看着越樓西,知曉他這人生氣時便總是喜歡嘴硬,她也不說什麽,只是盯着他的身影,過了兩息之後,祁雲渺很快也就起身,跟上了他的步伐。
“越樓西你等等我呀!”
她小跑着,已經完全忘記了所有的不快。
不管是前日裏越樓西擁抱她的事情,還是今早得知的晏酬已與越樓西一事,祁雲渺跟上越樓西的步伐時,總是輕快又踩着活躍的節拍的。
他們一前一後奔跑在夕陽的光暈下。
身影十足像兩個未曾成熟的活潑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