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危機關頭竟能得沈勵揚如此柔情蜜意的一聲呼喚,薛栩栩有些受寵若驚,不過“驚”的成分明顯多些。她揪着眉頭看着愈加虛弱的沈勵揚,視線開始在他身上晃悠,試圖找到槍。
可瞧着她那賊眉鼠眼的樣兒,沈勵揚竟然笑了起來,他把掌心裏的手握得更緊了些,然後又轉了向擋了後頭的視線。而薛栩栩呢,對于這種有了上文沒了下文的說話方式很是着急,不禁追問道,“你是不是想到什麽法子了?”
“栩栩……”他微微頓了下,轉頭看着她眼神格外的堅定,“我從沒後悔過。”
“……”薛栩栩,“什麽意思?”
“遇見你。”
“……”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薛栩栩甚至感覺出心髒一點點收縮的緊張,她咬着下唇皺着眉頭看向前面沒有任何希望的逃生路,試圖将沈勵揚令人心揪的表情、神色、語氣統統抛諸腦後不以為意,甚至在對方再一次張口準備說話時,甩着張黑臉冷聲喝止,“閉嘴,現在我不想聽你說任何話。”
“遺言也不聽嗎。”
“沈勵揚!”他怎麽能輕而易舉的把那兩個字說出來嗎,難道就算是她死也改變了命運嗎,薛栩栩不信!她憤然轉過頭去瞪他,竟不知臉上突然一下濕熱得很,拼了命瞪大了眼也始終瞧不清跟前不斷晃動的人影。
“薛栩栩,你一定可以活下來!”
薛栩栩不知道沈勵揚是從哪裏來的信心,沒頭沒腦的就跟她說了這麽一句所謂的“遺言”,她沒空弄明白其中的意思也不想去弄明白,但下一秒沈勵揚就親自解釋了其中的含義。
忽見他松開捂着腹部的手,停下腳步兩手拽着她的手……猛力的反身一甩,将薛栩栩順着陡坡推攘了下去。
頓時失了重心的薛栩栩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身子往後倒,滾落下去就是見不到頭的山底,那這跟沈勵揚剛才的話有什麽關系……薛栩栩搖搖頭,下意識的伸出手去想要夠住他的某個邊角,拽住救命的稻草。
但是,伸出去的手慢慢的就在她的眼前變得透明起來,手指、手掌、手臂……清清楚楚的她面前逐漸消失。薛栩栩一陣倉皇,又搖了搖頭看向站在上方一動不動卻笑得安慰的沈勵揚。
他蒼白的臉,被汗水打濕的黑發,以及蓄滿了淚水的眸,顫顫巍巍的伸出滿是腥紅的大手,手指微微的動了動又收了回去。他笑着,毫不吝啬的在薛栩栩的眼中留下拈花一笑的他。
……
沈勵揚的模樣在視野裏一點點的模糊,再一眨眼的時候能見的便是頭頂上半彎明月以及能聽的便是山林裏呼嘯而過的風聲。薛栩栩動了動頭,看到了不遠處摔得稀巴爛的車子,悶悶的苦笑一聲後無盡的淚水便從眼角一個勁兒溢出,她無力的癱躺在地上,耳邊一遍又一遍的回響着某人說的,“薛栩栩,你一定能活下去來!”。
他總是如此的聰慧過人,算命也比薛栩栩準!可是,他卻未曾料想過,沒了他的薛栩栩該如何活得下去!
在回憶裏在懊惱中,在錐心刺骨的疼痛裏,薛栩栩哭着哭着便陷入了久久的黑暗之中。她想,這麽了了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至少再不會被這該死的命運折磨着。
可惜,往往天不由己。當她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白花花的天花板,滴滴答答的儀器聲還有亮眼的日光。
有個護士驚喜的盯着她笑,朝她揮了揮手,然後便沒了影子,跟着房間裏似乎進了好大一群的人,有個讨人厭的醫生撐着她的上下眼睑戳這個電筒射着,又在耳邊嗡嗡的問了好些聽得不甚明白的話,薛栩栩只是象征性的動了動眼珠子然後又疲倦的合上了眼。
這一次的黑暗很是短暫,身子也是輕飄飄的沒什麽感覺,等着再一次迎接光明的時候,入耳的聲音明顯清脆響亮了不少。是以,她立馬就聽到一根凳子差點翻倒的動靜。
“栩栩?聽得到我說話嗎,看得見我是誰嗎?”王昊一張胖乎乎的圓臉猛地就湊到了薛栩栩的視野裏,緊蹙的眉頭很是緊張,甚至還學着之前那護士的樣子,在她眼前不停的晃動着肉嘟嘟的手。
她艱難的彎了彎嘴角,“王……昊。”
“诶。”王昊傻啦吧唧的大聲回應,然後就慌手慌腳的去拿櫃子上的水杯,可遞到了薛栩栩的嘴邊上忽然又覺得不大對,轉身找東西時自說自話道,“你現在還不能猛喝水,我就拿棉簽給你潤潤唇好了。”邊說着,他就拿了棉簽沾了點水很是輕柔的潤在薛栩栩幹涸的唇瓣上,見紅潤了才終于松了口氣。
坐回凳子上的王昊,見薛栩栩不方便說話倒也不閑着,“我們在山底下搜了好久才找到你,同事通知我,我就立馬從桐城趕回來了。哎!”他沉沉的嘆了口氣,“也虧得你命大,竟然活了下來。”
聞言,薛栩栩默默的把雙眼一閉,淚水便毫無預警的滑落了下來。
王昊見狀覺着事情不簡單,但現在不是詢問的最好時機,所以他又繼續道,“文志興,我們抓到了。但是……他一直保持沉默,好像在等,根據你的情況來對付警方。所以,我們直接把你監管了,24小時保護,即便你家人也只允許他們每日過來探望一次,這點你要見諒。”說着,王昊又從兜裏掏出手機來,“你大哥說你醒了後,給他個電話讓他放心,我給你撥過去,你就叫他一聲他也能放心些。”說完王昊便低頭找到之前難得得到的鼎豐集團老總薛江山的電話號碼,還不忘擡頭朝薛栩栩樂呵呵的笑了笑。
哪知,薛栩栩一時心急硬挺着擡起頭來阻攔,“不要。”
“……”王昊眨眨眼,不大明白,“怎麽了?”
對面疑惑,薛栩栩不大自然的彎了彎嘴,淡淡的應付了句累了便阖上了眼簾,王昊見狀,看着剛撥出去的電話便立馬給挂斷了。但是,他後來出了病房後還是給薛江山去了個短信,告知他薛栩栩已經蘇醒并且無礙請他放心,并且承諾等着薛栩栩錄完口供後就允許家人會面。雖說名義上是在保護薛栩栩,但是這麽嚴密得當個犯人看守着,還是容易引起誤會的,因此王昊發過的短信內容字面上就多了些,也是希望薛家人不要多想。
訊息是傳達了,不過第二天大早薛江山還是帶着李嬸來了醫院,堅持想要跟薛栩栩見上一面。王昊允了,可進了病房後見到的卻始終是沉睡不醒的薛栩栩,而且一連幾天皆是如此。是以,薛江山後來索性就沒來了,單單只讓李嬸帶着滋補的湯藥送來并囑咐讓薛栩栩得空的時候給他打個電話,或者一條短信也行。
那卑微的态度讓人瞧着很是可憐,所以王昊就不明白薛栩栩怎麽能這麽對待疼愛自己的大哥,但是薛栩栩醒了時除了盯着窗外的天空看以外并不會與旁人做太多的交流互動,這麽安靜的性子與他去桐城之前簡直是南轅北轍。
其他人比如李嬸這些猜測可能是出了意外多少是後怕有了什麽創傷症之類的,畢竟薛栩栩曾經也過這樣的經歷,可王昊卻比其他人想得更多些。
半個月後,原本就是皮外傷的她,醫生診斷薛栩栩身子已經大好,甚至可以随時出院。因此,王昊就挑了個陽光明媚鳥語花香的下午,推着薛栩栩來到醫院的後花園,停靠在冒了些許花骨朵的桃花樹下。
他将薛栩栩的手剎落下,又從輪椅後的把手上取下一個口袋放到了薛栩栩的腿上。
薛栩栩木讷的看了一眼他,王昊用下巴示意了下就提了下褲腿落坐在邊上的長椅上。
其實對于王昊神秘兮兮的樣子,薛栩栩并不感興趣,畢竟她近來都是一副心事重重又凡事無所謂的态度;因此,拿到東西後她也沒了以前的好奇心,只是慢慢悠悠的按照吩咐做,手伸進袋子裏,摸到頗有質感還絨絨的東西。頓時,她的眼神明顯的動蕩了一下,然後才顫抖着将東西從袋子裏取了出來。
“說是找到你的時候,身邊掉着這件衣服。”王昊指了指薛栩栩手裏的黑色呢子大衣,“要我沒記錯的話,這是勵揚的衣服。”
吧嗒吧嗒的淚水又一顆顆的往着衣服上砸,王昊見狀也不忍心,趕緊從身上摸出紙巾來遞了過去,“栩栩,你見到勵揚了對嗎。”
薛栩栩将連埋進了衣服裏,一邊聞着上面殘留着的餘味一邊再一次體驗了一遍那刻骨銘心的痛。
王昊不知所措的撓了撓頭,懊惱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可現下情況确實不允許薛栩栩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所以他伸出手去猶疑地拍了拍她的肩頭,“栩栩,我必須得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會半夜去了文志興的家,他又為什麽會要置你于死地。還有……你見到勵揚的時候到底遇到了什麽事情?”
一連串的問題出來後,薛栩栩只是聽着淚水也繼續淌着,但也沒有人迫着她立馬給出回答。
立春後的江城已有了春景的雛形,柔柔的風、波光粼粼的水、若隐若現的嫩葉還有慵懶陽光的味道。後花園似乎是被單獨給隔了出來,在裏面這麽久除了她跟王昊後就沒再見到第二個人進來,所以知道輕重緩急的薛栩栩等着能夠控制好情緒的時候,便擡起頭來輕輕的抹掉臉頰上的水漬。
她靜靜的看向已經等待許久的王昊,淡淡的彎了彎嘴角,“沈勵揚被人襲擊過,你知道嗎?”
“襲擊?”王昊皺起眉頭顯然不記得有這茬兒。
薛栩栩道,“有天晚上,沈勵揚喝醉了。有個人趁機翻找了你們整個宿舍,并且打算拿匕首殺死沈勵揚,結果被我撞見了,我大聲呼救那個男人就跳下樓跑了。”
聽這麽一描述,王昊一下子就想了起來,“原來是那一次!”他激動的拍了下手,“那次我值班,回來後就聽人說是夜裏有個女的喊殺人了,但是當大家夥兒跑到我們宿舍的時候,房子裏除了翻得亂亂的以外根本就沒有人,于是當夜他們便搜遍了整棟宿舍樓也沒有任何的結果。後來,勵揚酒醒了也說沒有女人也沒見到誰殺人,因此我們就料定估計是什麽惡作劇虛驚一場罷了。”說着,王昊皺了皺眉,“難道,那個女的是你?所以,他們到的時候你就不見了!”
薛栩栩點點頭,“但我看得很清楚,向沈勵揚下手的人就是文志興。”
“什……什麽!”這麽個答案,連王昊都感到意外更何況當時目睹一切的薛栩栩呢。
“所以,我就去找文志興對質,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那他怎麽說?”
面對王昊的焦急,薛栩栩緩緩的搖了搖頭,“他什麽都不認,我才毫無所獲的開車回家。結果……”結果,文志興居然會對她痛下殺手,這點也是薛栩栩遠遠沒有料到的。
不過對于看過了形形色色犯罪分子的王昊來說,倒不意外!敢對警察下手,光有這份膽量就足以說明此人的心狠手辣。估計以前文志興對着薛栩栩的時候是另外一副嘴臉,是以薛栩栩才難以接受他真正的兇惡而已。
“那……勵揚那兒呢?”王昊低頭沉了下,“算上這次,你已經回去了十一次了吧。”
薛栩栩一懵,倒真的沒有意識到已經是第十一的一次了,直到王昊從自己的口袋裏拿出那塊時針表來,盯着上面指針的位置,果真就停在一點的地方。
“你的包掉出了車外,同事找到了,我就把這塊表給你拿過來了。”
她輕輕的點了點頭,用手摸了摸有些磨損的表面,自嘲似的笑了下,“是他救了我。在搶劫銀行的兩個罪犯倒下後,在我們被人追趕時,身受重傷的他把我推下了山坡,然後我就看着自己在他面前消失了……”
薛栩栩很是就重避輕的把事情說了一小半,但王昊很清楚的便明白了為什麽薛栩栩醒來後情緒低落的緣由。雖然覺着不一定有結果,但他還是試着問道,“那當時勵揚确實是被第三方的人給帶走了是嗎。那你聽勵揚說沒,他們是誰?”
“……”薛栩栩遲疑道,“不知道。”
王昊神色一暗,即便是得到了這個回答,但他并沒有錯過薛栩栩因為慌張而緊拽衣服的一瞬間。不過,他并沒有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看了下天色,起身沖她笑道,“那我們回去吧,我也得去會會那個文志興了。”
“嗯。”薛栩栩低頭逃避似的應了下後就任王昊推着自己回了病房。
然而,王昊離開時突然想到一件事兒便随口告訴了她,頓時原本稍微平靜的心一下子又起了翻江倒海似的波瀾。
“栩栩,你是不是在看一個叫喬欣的心理醫生?”
“昂,對。怎麽了?”
王昊下意識的皺眉想了想,回道,“我們查了下文志興周圍的人,發現他有個非常親密的伴侶,叫喬欣是心理醫生,去做深入調查的時候就發現了預約記錄上有你的名字,所以就順道問了問。”
聽王昊說完後,薛栩栩幾乎是呆坐在床上整整個把個小時,直到護士來将她推醒,是以她便急切的拿出手機來。
“喂,王昊。你能不能幫我查一下喬欣。”
061章 我們曾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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