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誰都想不到的， 開家長會定下的日子竟然是林旭生日那一天。
原本周六是要上半天的課， 變成了周五下午放假， 周六上午學生帶着家長來參加家長會。
因為下午放假，姜艾和林旭也不用不着去坐公交車了，而是選擇步行。
“家長會就是老天爺送給你的生日禮物吧，”姜艾真誠猜測， “說不定你會和家人有一些改變呢？”
“不要故意諷刺我，”林旭斜了眼睛看她，而後狠狠踢了路上的小石頭，“什麽垃圾日子！”
看來林旭的想法很難改變了。
“生氣也沒有用，”姜艾拍拍他的肩膀，“生日的時候你家長總會來看你吧正好參加家長會。”
林旭的表情可沒有那麽輕松。
“早知道會有這一天，我還不如考得垃圾一點。”林旭相當頭痛。
“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姜艾實在是搞不懂林旭的思維， “家長會和你的考試有什麽關系？”
“林越來一定會諷刺我，”林旭完全能夠想象自己親哥哥的表情。
類似于：為什麽不叛逆了？終于清醒了？不過如此嘛， 你不是也低頭了……這一長串的諷刺。
林旭的嘴毒是祖傳的，林家每個人都有這樣缺德的天賦。
“那你就讓他諷刺， ”姜艾對林旭很有信心，“你這麽優秀還怕他諷刺嗎？他自己又有多厲害，林越哪個大學畢業的？”
林旭看了姜艾一眼，回答， “A大。”
A大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學，是季遠那個級別才能考上的學校。
姜艾臉有點疼。
姜艾突然失聲，她同情地看了林旭一眼， “我終于知道你為什麽故意學不好了，如果我有個那樣的哥哥，我也很難學好，反正已經無法超越了，不如就地放棄。”
“誰就地放棄了，”林旭不知道姜艾在想些什麽，“我可不覺得他比我聰明。”
林旭之前說自己能贏季遠，姜艾覺得是誇張，現在他說了林越是A大的畢業生，姜艾便覺得林旭之前說的非常可信，并且有點羨慕這些優秀基因。
想到自己那麽努力學習，物理也沒有特別好，林旭一個不怎麽學的，物理每次都那麽優秀，姜艾有點酸了。
“聰明的人，尤其是聰明的男生很容易中年禿頭。”姜艾念叨，甚至有點怨念。
“請不要在我面前詛咒我，”林旭面無表情地看她，“我們家可沒有禿頭的基因。”
“啧，”姜艾有幾分可惜。
在兩人分別的分岔路口，姜艾從書包裏拿出了包裝盒，是送給林旭的生日禮物。
有兩個包裹，一個是她答應林旭的錦旗，林旭拆開另一個，是一支鋼筆。
“你會練字的話，用鋼筆寫字一定很漂亮，”姜艾解釋她的禮物。
林旭手裏捏着這個禮物，開心之餘還有着隐隐的失落。
他明确地知曉着這份失落是什麽。
姜艾此時正擡頭看他，隐隐期待的模樣，等待着他的回應。
姜艾沒有戴口罩，因為林旭的沒有回應而有幾分不安，牙齒輕輕咬了下唇。
黑白分明的透徹眼眸流露出一點點的疑惑，不知林旭是不是不喜歡這個禮物。
難道太過學習方面了？姜艾這樣想。
也是，林旭多次聲明自己對學習沒有興趣，自己送給他這個或許有些太過無聊。
姜艾心中糾結，有人拽了她的衣袖。
姜艾低頭，看到林旭拽住她衣袖的手，而後她擡頭看向林旭。
林旭擡了下颌，很是高貴的模樣，“你應該對我說‘生日快樂’。”
姜艾慢半拍地開口，非常順從的模樣，“生日快樂。”
林旭淺棕色的眼瞳緩慢地眨了一下，倒映出少女的臉龐，她越是單純和遲疑，就顯得他越發獨角戲。
林旭向前邁了半步，虛虛擁抱了她一下，也許是兩秒，也許是一秒。
這是一個看上去像是禮節的擁抱。
姜艾一臉疑惑。
林旭抿了嘴巴，“我允許你給我生日祝福。”
他矜持高貴的模樣，怡然自得，好像攥緊的手心只是錯覺。
獨自一人回去家的方向，姜艾微微眯眼，戴上耳機。
舒緩的音樂緩緩流出，讓人心神鎮定，姜艾走在路上，面對着那些迎面而來的路人，雖然不能完全适應，但是也生不出逃離的感覺。
好像稍微輕松了一些。
明明世界沒有發生變化，一切也都按着原來的模樣在運轉，但是就是和之前不同了。
姜艾把這份變化歸功于姜大艾，姜大艾成為一個正面例子激勵着她，她看到了自己的另外一種模樣，原本負擔着的東西也成為了兩個人共同承擔。
人行道前的行人紅燈亮起，車輛自由穿行。
姜艾站在路口，前方是四通八達的道路，每一個都是能夠到達的對岸。
她想起姜大艾和她回憶過往時拼湊出的點點滴滴，有重合的部分，也有完全相反的部分，無盡的可能彙集于此，那時候她們得出了一個共同的結論：
“我們能夠跨過世界看到平行世界的自己，是不是世界的一個小小捉弄……”
它想要告訴我們，或者說它已經告訴我們。
【你可以做出選擇。】
每個人都是一本會走圖書，記錄着從呱呱墜地那一刻起的分分秒秒，人與人擦肩而過的剎那間就已經是無限種可能。
未來是光明亦或是陰暗，是鼓足勇氣亦或是謹慎前行，人行道紅燈轉綠，姜艾握緊了書包，跟随着人流走向彼岸。
她望着前方，是習慣性的眼盲型走路，迎面走來的人們模糊成沒有面容的人影，與高樓大廈一樣的背景角色。
耳邊是雜亂的腳步聲，小朋友清脆的撒嬌，女性溫柔的安慰，男士低沉的讨論，停下的汽車發動機的聲音，廣場喇叭播放的音樂，從天空掠過的鳥鳴和鐘樓沉悶的撞擊聲。
信息紛多，無數的充實成為透明的氣泡擁擠在她的周圍。
突然，一張女性的側臉在人群模糊的人像中清晰獨立，她瘦得厲害，并不是那種沒有力氣的瘦弱，而是骨頭凸出的操勞過度的幹瘦。
這位中年女性與她擦肩而過。
氣泡一個個破碎，成為晶瑩的霧氣，霧氣中浮現姜艾看過的那張報紙——石橋河邊，母親露出半張側臉，緊緊捂着孩子的面容，不讓他被任何人拍到。
姜艾回頭。
人流依舊湧動，催促着她不能停下腳步，姜艾轉過身去，看着那個暗色的身影消失在人海。
她什麽也沒有追到。
綠燈閃爍，提醒路人不要再原地逗留。
巨大的鐘聲響起，晚霞浮現空中，敲響時間與時間的交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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